第23章 陰陽候(1 / 1)

巨燈島 陸離 1950 字 3天前

秋千這幾天可累壞了。葉府接連發生大事,先是老爺成婚,又是船幫鬨事,連他這個小夥計也是忙得團團轉。他好幾天沒睡飽,這會兒在大銅門前守夜,困得嗬欠連連。“小章這混賬跑到哪裡去了?”他一麵打嗬欠一麵罵道。小章原本在半個時辰前就該來接他的班,現在卻人影不見。“多半又去哪個娘兒窩裡過夜了,這小子。”秋千悻悻地想道。眼看天就快亮,他是在熬不住了,隻能坐了在地上,但是卻不敢躺下,生怕躺下就會睡著,大銅門的守夜要是被發現打了瞌睡,非給趕出葉府不可。秋千坐在地上,摸著厚厚的地毯,手上又軟又滑。他忽然想起那天婚禮上見到的海木青來。“那姑娘不知道是什麼來頭。哎呀,她的腳,她的腳真是好看。”他一麵想著,不自覺臉也紅了。“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還會不會再來?”他年紀還小,還從來沒有親近過女子,光是想著海木青那雙雪白的赤腳,就已經砰砰心跳了。忽然,嚶嚀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倒在地上了,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晰。秋千坐了起來,向後看去,忽然瞪大了雙眼。在牆拐角處,赫然露著一雙雪白的赤腳。秋千突然不困了,翻身站了起來,顫聲道:“誰?”那對腳微微動了動,纖細的腳踝露得更多了,卻沒人回答。秋千慢慢走到牆角,探頭一看。隻見地上橫臥了一個女子,周身紅衣,卻薄得看見肌膚,輕輕籠住那顫巍巍的肉身,如一抹紅雲般。兩隻小腳緩緩互相揉搓著,朱唇一啟,輕輕道:“可跌死我了。”刹那間,秋千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了一處,傻傻道:“你……”那紅衣女子似笑似嗔地看了他一眼,道:“還不快來扶我一把。”秋千從未見過這個女子,甚至從沒見過跟她一樣的女子,連多大年紀也瞧不出來,那身體,那眼神,也可說是個十幾歲的少女,也可以說是個成熟的少婦。秋千連問她是誰都忘記了,傻傻伸出了雙手。那紅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喜不喜歡我?”那聲音,就像一張蛛網,把秋千緊緊縛住了。秋千兩頰發燒,呆呆道:“喜歡……”那女子笑得更歡了,道:“那你親親我的腳。”這樣的深夜,這樣的女子,這樣詭異的要求,秋千偏偏就是什麼也不說地跪了下去。那雙腳跟海木青的腳一樣白,一樣小,卻有不一樣的風情。秋千顫抖著手還沒碰到那大理石般的腳背,就忽然眼前一花,失聲叫道:“夫人!”紅衣女子旁邊不知何時轉出一個白衣女子,長發披肩,娥眉淡掃,正是多年前自儘身亡的葉府夫人何星瑤。她多年前自儘落水,沒想此刻好端端正站在葉府,十多年過去,容顏竟然絲毫未變。秋千年紀雖小,卻見過何星瑤,蒙她照顧才在葉府安下身來,此刻見了主人,忙道:“夫人回來了!我……我這就去告訴老爺!”何星瑤麵無表情,緩緩轉過頭對準了秋千,眼神卻空空洞洞,向他腦後瞪視。秋千給她瞧得毛骨悚然,又見她膚色蒼白得嚇人,顫聲道:“夫人……您……您還好著麼?”忽聽先前那紅衣女子嗬嗬嬌笑兩聲,道:“好不好?她當然很好。我島上的人,哪有不好的?”秋千盯著何星瑤,急道;“夫人?夫人?”何星瑤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向他邁了一步,微微張開小口,喉頭卻發出“骨碌碌”沙啞的嗓音來。秋千打了個寒顫,張口欲呼,忽然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馨兒一個人睡在金閣之上,麵海的門窗都沒關上,海風一陣陣吹了進來。若是葉空在定要罵人了,若是阿阮在,一定趕緊把門窗關嚴,再給馨兒加上一床被子。可惜這兩人都不在,阿阮不習慣被馨兒抱著睡,已經一個人睡在樓下了,葉空自打和史冷潭打賭之後就極少在金閣過夜,不是忙著上島的事,就是去找晏無憂喝茶聽曲。馨兒獨自睡在大床之中,厚厚的頭發搭在自己身上,彆的什麼也沒蓋。一隻手緩緩伸進帳中,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一個聲音喃喃道:“真美,真美。”馨兒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說話,翻了個身道:“天亮了麼?”那個聲音溫柔地說道:“還沒有,你睡吧。”馨兒閉著眼,把自己往厚厚的床墊裡陷了陷,又睡過去了。一個紅衣女子已經像條蛇般遊到床上和馨兒躺在一起,一麵撫著她頭發一麵說:“你可真好看,比你媽媽還要好看。”屋裡沒有點蠟燭,那紅衣女子的眼睛卻如兩盞小燈,她的眼神在馨兒身上轉了轉,伸手挑起她的一縷長發放在鼻端輕輕嗅著,道:“我當年好容易找到你媽媽,她已懷了身孕。我一摸她肚子,就知道她懷了個女兒。於是對她說,我不但要你,還要你女兒。“你媽媽聽了好生害怕,臉都嚇白了,我看了也好心疼。你爸爸挺刀來殺我,又怎麼打得過我呢?”說到這裡,紅衣女子嗬嗬笑了起來,道:“你爸爸也好俊,要不是他後來自己找上島來,我真不忍心重手傷他。”紅衣女子放下馨兒的頭發,又拿起她的小手,在嘴邊吻著,一麵輕輕說:“現在總算是讓我找到你啦。”馨兒給她親得掌心癢癢,忽然道:“青山?”跟著便醒了過來。她睜眼看見那紅衣女子,也不害怕,奇道:“你是誰?”紅衣女子嗬嗬笑道:“我是陰陽候。”馨兒不知道陰陽候是巨燈島上五候之一,迷迷糊糊道:“你讓我再睡會兒好不好。”陰陽候輕輕把她扶著坐了起來,道:“過會兒你就能好好睡啦。小妹妹,你生得太美,讓我好好看看你。”說完就伸手朝她胸口按去。陰陽候的手剛一碰到馨兒肌膚,馨兒忽然覺得周身的血液都熱起來了一般,登時就驚醒了,心中忽然產生了異樣的感覺。陰陽候輕輕道:“唔,唔,彆怕,我會輕輕,輕輕地……”跟著又用手托起她的一縷長發,用手指梳理起來。馨兒聽著耳邊吹氣如蘭,心裡又迷糊起來。呆呆地看著陰陽候手裡梳著自己的長發。梳著梳著,長發忽然從她手裡滑落下來,竟然不知怎麼給切斷了。此時,窗外已經有光線射來,麵對著陽光,馨兒才注意到陰陽候手指中纏著亮亮的幾條,如同蛛絲般的細線,極其細小,若不是有陽光照在上麵,決計看不出來。馨兒頭腦昏昏沉沉,忍不住好奇地伸手去摸,隻聽陰陽候道:“可小心了。”話音剛落,自己的手上忽然有血珠滴落,手指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給劃破了,而自己連疼痛也未曾覺得。陰陽候忙把她的手指含在嘴裡,用舌頭輕輕舔著,跟著笑道:“這麼漂亮的手指,彆劃破了。讓我整個兒把你帶回去,好好藏起來,這麼美的人兒我家還沒有呢。”跟著又抬頭對何星瑤說:“你看,她的頭發,是不是最美的,她的頭發比你的還要美,他一定喜歡,他喜歡,我就喜歡,嗬嗬嗬……”何星瑤站在暗處,眼睜睜看著陰陽候對自己的女兒又親又摸,卻不發一言,連眉毛也一動不動。陰陽候說笑了一會兒,終於用那蛛絲朝她的脖子纏去……葉空從極樂坊回來時天已經大亮了,晏無憂還要留他再住一天,葉空心中記掛馨兒還是回了葉府。“這孩子總是嫌我離開太多,在上島之前,我可要好好陪陪她。”葉空想著。走到大銅門,剛要推門進去,葉空忽然瞥見門邊牆上有一個小黑點。他生性愛潔成癖,眉頭一皺就蹲了下來。大關見狀急忙奔上前來,伸袖去擦那塊汙漬,一邊擦一邊賠笑道:“老爺莫怪,都是秋千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一大早上哪裡都找不見,定是他弄的。老爺莫怪莫怪。”他擦來擦去,汙漬反而變成黑紅的一小塊,大關呸了一聲,往袖口吐了一大口唾沫,才總算是擦乾淨了。葉空看了惡心,皺著眉頭站起來,推門走了,心中卻不知為何忐忑起來。過了山洞,葉空看著滿池平靜的湖水,棧道儘頭跟往常一樣花草茂盛,微風輕撫,葉空卻不知怎得覺得今天跟往日極其不一樣,走在棧道上的腳步越來越快。等進了金閣,葉空喚了兩聲,卻沒人回答,四周既不見馨兒,也不見阿阮和其他仆婦。葉空忽然心慌起來,三步兩步登上了金閣。門窗全都開著,海風挾帶著腥潮之氣湧進屋來。葉空走了兩步,忽然風把一團物事吹到腳邊,葉空一看,原來烏黑一團斷發。葉空心臟狂跳,箭步到馨兒床前,把錦簾一掀。簾內一個女子“啊”了一聲。原來是繡娘。她正給馨兒掖著被角,給嚇了一大跳,嗔道:“乾什麼,嚇死人了。”葉空看了看馨兒,正好好地睡在被裡,小臉紅紅,滿頭秀發放在臉邊,說不出的柔順可愛。葉空鬆了口氣,道:“怎麼是你?”繡娘放下手裡的被子,道:“怎麼不能是我。你好幾天不回來,這屋子裡都該有人照顧這些孩子們。”葉空也覺得不好意思,悻悻道:“阿阮他們呢?”繡娘白了他一眼,道:“阿阮去我繡樓裡幫忙了,下人們都在外邊乾活呢。你怎麼想起回家來了?”葉空嘿嘿兩聲,轉身又看見地上的斷發,問道:“怎麼把頭發剪了,落得到處都是,嚇我一跳。”繡娘淡淡道:“我又怎麼知道了,總是姑娘們在家裡無聊剪著好玩罷。”說罷,繡娘從床邊站了起來,把葉空一把推出去,又轉身把帳子放下,道:“馨兒昨晚沒睡好,今天讓她多睡一會兒。”葉空任由繡娘把自己推到外邊,問道:“我不在,還多虧你了。你什麼時候過來的?”繡娘看了他一眼,忽道:“你非上島不可?”葉空怔了一怔,道:“是啊。”繡娘歎了口氣,道:“如果是我勸你不要去呢?”葉空道:“你彆擔心,不會有事的。”繡娘道:“誰擔心你了。你想過馨兒沒有?你不在她怎麼辦?”葉空道:“我去看看就回來,不會太久的,況且家裡還有老柴,阿阮,還有你。”繡娘走到窗邊,看著遠方道:“馨兒這孩子,最近特彆讓我擔心。她太不懂事,萬一有個意外,我怕你會後悔。”葉空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眼光向外看去。此刻巨燈島已在朝陽下露出輪廓,島上的燈光卻不如夜間明亮了。葉空看著那島說道:“你知道我的,如果不去看看,我一輩子也不會甘心。”繡娘歎了一口氣道:“看了又怎麼樣?知道了又怎麼樣?都已經過去了。有些事情,還不如不知道的好。”葉空道:“有些事情,明知道沒有好結果,卻不能不問,不能不做。”繡娘側過頭,細細打量葉空。他的臉經過這幾個月的奔波瘦削了不少,眼睛被陽光曬得微微眯著,眼角泛起少許皺紋。繡娘還想再說,心裡一軟,便沒做聲。忽然,葉空也轉過頭來,微笑道:“你真的就一點都不擔心我?”繡娘吃了一驚,又聽葉空道:“那我可要難過了。”繡娘嗔道:“嘖,你這人。”葉空哈哈大笑,伸手攬過繡娘的肩膀。繡娘掙紮了一下,沒掙開,也就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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