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識大體辦大事(1 / 1)

巨燈島 陸離 3437 字 3天前

冷州騾馬市中,一根根木柱上係滿了各種牲畜,以騾子為多,紛紛打著響鼻,刨地擺頭,地上全是糞便。海木青跟在大關身後,在人群畜群裡擠來擠去,快被臭氣熏暈過去了,忍不住在大關背上打了一記,道:“葉空到哪裡去了?”大關也不氣惱,反而憨笑著回頭說:“老爺這趟出門沒帶著我。姑娘您跟著我也找他不到啊。”海木青舉袖遮鼻,心中恨恨道:“死葉空,一走走了兩個月人影不見。我就守在你家門口,不怕你不回來。”於是道:“我就是要跟著你。看他回不回來。”大關苦笑道:“老爺出門是常有的事情,再說,這市場又臟又臭,老爺是不會來的。”海木青撅撅嘴,暗道:“這倒也是。葉郎生性愛潔,怎會到著汙穢地方來。我真是糊塗了。”正想著,忽聽一個賣馬的大漢攔住大關,道:“大關哥今年來得好晚,趕緊看看,彆讓彆人把好貨都挑走了。”說罷,順手牽過幾匹馬來送到大關麵前。“您看,喏喏,多好的牙口。”大漢一邊說著,一邊抓過一匹,掰開嘴巴給大關看。這匹馬正滿口豌豆嚼得開心,忽然湊到大關和海木青臉前,大板牙上沾滿綠色的豆泥。旁邊是那漢子堆著笑的臉,露出同樣一口焦黃的大牙,海木青在一旁看了簡直要吐出來了,連連後退。大關揮開那漢子,道:“我幫老爺買馬,哪裡看得上你這些貨色,走開走開。”說罷,領著海木青徑直走向騾馬市深處的一個小門臉,掀開草簾闖了進去。海木青終於眼前一亮,七八匹駿馬給拴在空地之中,匹匹都是筋強骨健。院中間的白馬,四肢纖長,尾如垂帚,一身白毛在風中微微飄揚,十分俊美,海木青一見就有幾分喜歡,忍不住伸手去摸白馬脖子上的鬃毛。隻不過剛要去挽韁繩,白馬便昂首輕嘶起來。海木青笑道:“這畜生好大的脾氣。”賣馬的劉三也瞧出來海木青喜歡,趕忙上前道:“姑娘好眼力,先前一個主顧出了八百兩我也舍不得,好馬得配好主,要不是十分的人才我也不賣。”又轉頭壓低了聲音,向大關擠眉弄眼說:“大關哥交了好運,去哪裡找了這樣標致的小媳婦兒。”大關微微發窘,又生怕被海木青聽見了,隻得說:“我是來幫我加老爺買馬,你給我看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有什麼意思。”海木青聽大關說“中看不中用”,眉頭一皺。剛想發作,就看見大關徑直走向角落裡一匹黑馬,肢體粗大敦實,兩個大鼻孔呼呼噴著熱氣。大關圍著馬轉了一圈,扒開馬口看了看,又在馬屁股後麵蹲著左看右看。海木青冷笑道:“果然是相馬的高手,從馬屁股也能看出好歹來。”哪知大關正色道:“你看這馬,前看如雞鳴,後看如蹲虎,耳如撇竹,眼如鳥目。嘖嘖,好馬啊好馬。”他一麵說一麵搖頭晃腦。海木青看他說得煞有介事,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指著馬的大鼻孔說:“這馬跟你長得還挺像啊。”沒想到大關不但不生氣,反而點頭道:“鼻大則肺大,肺大則能走。騎這匹馬趕路,保準又快又穩。”不一會兒,大關就選定了這匹黑馬,又選了一匹高大的栗色馬,拉到海木青跟前,道:“姑娘,回去的路程不近,你就跟我一塊兒騎回去吧。”海木青哼了一聲,接過韁繩,利利索索翻身上馬,兩條滾圓的大腿緊緊夾著馬肚子,一雙赤足踩在馬鐙上,白得發亮,看得賣馬的劉三眼都直了。大關揮起馬鞭在他肩膀上虛打一記,道:“看什麼!這兩匹馬記在葉府帳下,回頭再送兩幅鞍子過來。”跟著就策馬出去了。劉三這才回過神來,喃喃道:“好標致的娘兒啊,嘖嘖……”一路上大關選的黑馬果然筋強骨健,氣力極長。海木青的栗色馬也不錯,就是愛鬨脾氣,好幾次嘴邊被海木青拉得出了血也不乖乖就範。海木青急了舉鞭要打,大關趕緊給攔住了,道:“彆打彆打,打壞了要生病的。”海木青把鞭子一摔,跳下地來,道:“不騎啦,不騎啦,騎馬好沒意思。”她生在山林,原就不會騎馬,仗著輕功不弱勉強呆在馬背上。卻不知禦馬之術,自己不舒服,馬也痛苦。大關見狀趕緊也下馬來,追上海木青道:“這馬還沒騎熟,我幫你管管,一準就好。”說罷把黑馬往路邊一拴。一手牽著栗色馬,一手拿根長長的樹枝,樹枝上還帶著樹葉往野地走去。山中暮色四合,野草越來越深。海木青完全不知道要乾什麼,不過心中好奇也跟著去了。終於,大關走到一片長草之中,把栗色馬往樹樁上一栓,自己倒頭睡在旁邊。雖已入秋,這個山穀向陽,水窪遍地,草間蚊蟲甚多。海木青等了一會兒就不耐煩,蚊子又咬得厲害,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要乾什麼?”大關皮粗肉厚自然不怕蚊子,懶洋洋地說:“再等一會兒。”海木青忍著氣,站在一旁。又過了一陣,連栗色馬都受不了了,不住揚起尾巴驅趕蚊蠅。忽然看大關跳將起來,把樹枝放到馬肚子下麵,幫著驅蚊。要知道,馬的尾巴雖長,卻趕不走肚腹上的蚊子。古來馴馬的絕技,除了唐時女皇武則天的鐵鞭、鐵錘和匕首,還有比較溫柔的方法。大關一麵趕,一麵喃喃自語:“這畜生跟人不一樣,隻要你對它好,它就一定對你好。說不定比你對它,還要好上百倍。這人就不一樣了,你就算對他好上一百倍,把命都搭進去了,沒準兒人家還是不領情。“不領情也就罷了,沒準兒還笑話你,可憐你,在你背後插一刀……”說著,就把樹枝交給海木青。海木青木然接過樹枝,心中卻是五味雜陳,腦海裡不住回蕩著大關的話:“人和畜生不一樣,不是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她一麵趕著蚊子,忽然又想起葉空,暗歎道:“他說永遠不會喜歡我,自然不是真的,隻要我對他好,但是……”忽然,海木青感到左手掌心溫暖濕滑,低頭一看,原來是馬兒在舔自己手心,果然對自己親熱不少。於是心道:“大關倒真有一手,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她忽然心中一動,想到剛才大關說這些莫非是話中有話,莫非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海木青偷眼朝大關看去,隻見他四仰八叉地睡在草地裡,不住抓撓脖子肚皮,哪裡像知道自己心事的樣子,於是也就放心了。暗道:“明天要是葉空再不回來,我就上碼頭找去,上山下海,總是要找到他。”可她卻不知道,葉空與船幫不合,碼頭是極少去的。況且現在船幫為了巨燈島的事情忙成一團,碼頭上也是雞飛狗跳。距離碼頭不遠,有間茶樓,向海的一麵牆皮已經有些剝落,裝潢雖不精美,倒也高大醒目。底層連著門外壩上密密麻麻擺滿竹椅,都是船工夥計乾活之餘喝茶聊天的地方,幾個銅錢便能喝上一天;二層有實木桌椅,除了茶水還供應簡單飯菜;三層沒有全部開放,隻有數十扇門,不時有人匆匆進出;四層外表並無不同,屋裡卻金碧輝煌,居中一間大廳,鋪著厚厚的地毯,胡桃木的桌椅朝海而放。隻聽一個男人輕咳一聲,道:“那選神女的事情,就有勞夫人了。”說話的,是漁行主人,船幫第五把交椅鶴蒼生。他嫁女不成,奉了船幫之命隻得另選十八歲的處女送到巨燈島上。一想到自己的女兒並非清白之身,還讓葉空給當麵揭露出來,鶴蒼生就恨不能拆其骨,寢其皮。然而給巨燈島獻祭神女是船幫的頭等大事,鶴蒼生也不敢耽誤。鶴蒼生剛說完,隻聽大廳中一個女聲答道:“鶴老板放心,早就安排妥當啦。”跟著,屋角走出個女子,長裙拖曳,水袖顫動,一雙媚眼左顧右盼,頗有風姿。若是年輕上二十歲,再瘦上四十斤,倒也是個美女。這女子緩步走到廳中,又在鶴蒼生旁邊坐下,身下的胡桃木椅子給壓得吱吱作響。鶴蒼生道:“陸一夫人辦事,我一向是放心的。事成之後,定有重謝。”陸一夫人聽後嗬嗬笑了起來,道:“不用不用,給船幫辦事,那是天大的光榮。我求都求不來呢。”她一邊說,一邊連連晃頭,脖子下的肥肉左右顫抖不停,活像一隻搖頭的火雞。鶴蒼生道:“隻要神女選人得當,船幫生意興隆,冷州城裡人人受益,自然也少不了你那一份。”陸一夫人道:“可不是嘛。不過神女的確難選,一來是這附近的女孩兒年紀多半不對,年紀對的吧,跑的跑,逃的逃,真是廢了好一番功夫……”她故意把這工作說得艱難一些,事後領賞自然也容易一些。“好容易找到兩個十八歲的吧,卻都不是黃花大閨女了,”陸一夫人說到這兒,忽然發現鶴蒼生臉上變色。他雖然把女兒關了起來,但是鶴芊芊賣身的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不過礙於船幫的威勢,路人不敢公然討論,背後添油加醋肯定不少。陸一夫人見狀,連忙岔開話題,道:“還好啊,海角村的陸老頭老來得女,家裡太窮賠不起嫁妝,還沒嫁人。現在已經答應我了,人都送到我茶樓裡來了。”鶴蒼生麵色稍和,點了點頭,道:“船幫許了八千兩。隻要人到了,你就來領。”陸一夫人連連點頭,道:“你說這女孩兒吧,嫁給彆的漢子,一輩子也是吃苦受窮,還不如送到島上,沒準兒穿金戴銀,富貴無限啊。”她長長地歎了口氣,道:“瞧著女孩兒,模樣兒也俊的,島上的仙人還不知怎麼疼她。女孩子家,還是有個歸宿的好。哪像我,早早死了老公,如今孤苦伶仃地,唉。”說到此處,陸一夫人舉起衣袖,似乎是擦了擦眼角,其實是看了看鶴蒼生,又道:“鶴老板妻子早逝,怎生不願再娶?”鶴蒼生道:“一把年紀,還想這些乾什麼?”陸一夫人趕緊道:“噯,鶴老板正是年富力強,再說總得有個窩心人,幫忙打理打理家務不是?”鶴蒼生道:“船幫的事情太多,哪裡顧得上這些!我還有事,先走了。”陸一夫人連忙站起,把鶴蒼生往椅子裡一按,道:“來都來了,再坐會兒不遲。”說罷,伸手在他衣襟上拍了兩拍,似乎要幫忙撫去些塵土。鶴蒼生乾咳一聲,道:“船幫裡真是有事,老大還要見我。”說罷,起身匆匆下樓了。陸一夫人朝他的背影努努嘴,又跌坐回去,椅子又是一陣吱吱作響。正無聊處,一個夥計噔噔噔地跑上來報告說:“夫人,小水和她爹都來了,我帶上來給您看看?”陸一夫人往椅子深處又坐了坐,頭也不回地道:“帶上來吧。”又是一陣腳步聲,門口探進一個老人的臉,皮膚黝黑,眉頭皺紋深刻,夥計在他身後推了一把,老人在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原來是個身材矮小的打魚人。夥計又推了一把,推進一個小姑娘,看著隻有十五六的樣子,模樣兒平凡,一雙赤腳踩在地毯上,不住挪來挪去。陸一夫人忽然從椅子裡彈了起來,換了一副笑臉,對著打魚人高聲道:“老陸頭!恭喜恭喜!”老陸頭連忙還禮,臉上卻有迷茫之色。陸一夫人接著道:“你家小水選上了神女,那是天大的光榮,恭喜啊恭喜!”老陸頭卻苦著臉道:“我家小水還不到十八,怎麼就給選上了?”陸一夫人臉一沉道:“你家小水多大我還不知道?我親手給接生的,那年冬天冷死人,我在你家那個破瓦房裡差點沒給凍死。”小水在旁一直低著頭,忽然小聲插口道:“我娘說我是夏天生的。”陸一夫人“嘖”了一聲,道:“你娘都死了多少年了,她能有我記得清楚?”陸一夫人原是冷州城裡有名的穩婆,接生的人口多。雖然後來開了茶樓,發了財,但因為年輕一輩的生辰八字她心中有數,所以選神女這件大事船幫讓她幫忙物色。她跟著又對老陸頭道:“這段時間就讓小水住我這,免得來來回回跑著麻煩。”老陸頭看了一眼小水,滿臉不舍地說:“我舍不得啊,送到島上,還能回來嗎?”說著,舉袖擦了擦眼角,小水也跟著紅了眼眶。陸一夫人又是“嘖”了一聲,道:“島上享不儘的榮華富貴,回來乾什麼,回來跟著你吃苦受窮?還是生病受罪?”小水挽著父親的胳膊,默默垂淚,老陸頭也是低頭不語。陸一夫人湊近老陸頭耳邊,道:“你想想,船幫是好惹的嗎?跟你說老實話,你們這麼拖拖拉拉,上麵早就不高興了,要不是我攔著,還不定出什麼事呢。”看著老陸頭麵有怯色,陸一夫人又道:“我看你是老實人,才把這個發財的好機會給你,我說什麼你就照做,肯定不吃虧。”老陸頭握著閨女的手,抬頭道:“那這幾個月還是讓小水住家裡吧,我們爺倆也多見見麵。”陸一夫人連連搖頭,下巴上的肥肉又甩動起來,道:“巨燈島那是什麼地方,是一般的姑娘能上去的嗎?你把小水放在我這,讓我好好調教調教,也好讓島上的大神們高興。大神們一高興,小水還會沒有好日子過嗎?”“再說,小水是我挑的,我還不能好好對她?說句老實話,這孩子我見第一麵就特彆喜歡,真真地特彆心疼。“哎,你說我這樣孤家寡人的,要是老公還在,有幾個兒女,那還會管這些閒事。女人啊,沒個當家的,事事都要自己操心。“要是我當家的在,他說什麼,我做什麼,絕對沒半句頂嘴的。哎,要是當年,我能管住我這張嘴……算了算了……“啊呀,反正啊,你讓小水住我這兒,我鐵定跟待親女兒一樣待她。”說完陸一夫人從頭上拆下一隻金釵,順手插在小水頭上。還沒插穩,金釵就讓另一隻大手接過去了。陸一夫人抬眼一看,不知何時廳裡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也是粗布打扮,個子不高卻肌肉虯結。陸一夫人懶洋洋道:“小蝦,你可要照顧好你妹妹,要是上島之前人有什麼閃失,或者找不見了,可要問你要人。”小蝦把金釵放進懷裡,賠笑道:“那是那是,保證沒問題。就是不知道,船幫說的,船幫說的……”陸一夫人斜看了他一眼,道:“船幫許了四千兩,還會少你的?小水上島之前的吃穿用戴,還要花費多少,都得從這裡出,你就等著吧。”小蝦道:“那是那是,還要夫人費心了。”又轉身對小水說:“妹子,爹和我也是沒辦法,這幾年收成不好,欠下船幫的再不還,咱們仨都活不了。你是女人家,沒有出過海,那出去打漁也是拿命換錢的差事,都不容易……”他還在說個不停。小水已經嚶嚶地哭起來了,老陸頭也跟著抹起了眼淚。陸一夫人不耐煩道:“哭什麼?哪有享福了還哭的?”正說著,忽然樓下一陣喧嘩,跟著又杯盤碎裂的聲音,夥計們一路說著“不行!不行!”的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廳門給撞開了,一個瘦高男子闖將進來,高呼道:“人命關天啊!怎麼能讓人送死去呢?”陸一夫人臉色大變,喝道:“什麼什麼送死?誰送死?你是找死來的吧!”闖進來的人正是晏無憂。葉空進山尋人的時候,他也沒閒著,除了埋頭寫作,就是在碼頭轉悠,好容易打聽到船幫選定了老陸頭家的女兒,就趕緊來茶館勸阻。他有了葉空資助,穿戴得整齊些了,飯也能吃飽,但是身形還是一樣的瘦弱。他見過海上浮屍的慘狀,進門一看見小水父女,更是不忍,大聲道:“送去島上的姑娘,哪能活著回來?這不是送死是什麼?不行不行,這傷天害理的事情,決不能再做了。”陸一夫人還沒答話,小蝦先跳起來道:“我妹子去巨燈島,那是為了保佑咱們冷州城一年平安豐盛。說到底也是為了大家,大家願意幫襯著送我妹子上島,也是我們家的福氣,怎麼能說是傷天害理呢?”晏無憂不去理他,低頭問小水:“姑娘,你願意去島上嗎?”小水低頭不答,隻是默默流淚。晏無憂道:“人命關天,怎麼能逼人做這種事呢?”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小蝦胸膛也要氣炸了,強忍怒氣問小水道:“妹子,你說,你願不願意!?”小水不答,陸老頭在旁邊不住拽著她的衣袖,小水才終於點了點頭。小蝦得意地看了看晏無憂,也不說話。晏無憂頭搖個不停,道:“就算是人家願意,也不能做這樣的事情,哪能為了點生意,眼睜睜看著人一去不返呢?還有良心沒有?”陸一夫人聽到這裡,終於冷笑道:“一點生意?一點生意?!你知道每年船幫的生意有多大?夠買多少糧?養活多少人?冷州要是沒有了船幫,連你也一塊兒餓死!“你以為自己有良心,養活這麼多人不是良心嗎?全城的生死安危不是良心嗎?你一個窮書生,知道是什麼是識大體,辦大事嗎?”晏無憂一呆,氣勢雖然沒有剛才壯了,但還是小聲說道:“讓一個姑娘送死,就為了全城人吃飯,這樣……這樣也不成!”陸一夫人看他心虛,又得意起來,道:“反正人也選定了,有本事你上船幫鬨去,看看鶴老板他們怎麼招待你!”晏無憂在碼頭給船幫手下打過一頓,記憶猶新,哪敢再去,隻得軟言道:“您看看這姑娘多不容易,您就可憐可憐她罷,哪怕再緩上一緩,沒準兒就不用送了。”一番話,說得老陸頭和小水都是連連點頭。陸一夫人把晏無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暗道:“這書生真是又臭又硬,可想個什麼法兒打發掉了。唔,模樣兒嘛倒是挺俊。”於是笑眯眯地說:“人是我挑的,我說是她就是她,憑什麼要聽你的。你是我老子?還是我男人?”晏無憂一呆,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陸一夫人拍拍他肩頭,媚聲道:“你要是我老子,我男人,我就聽你的。可惜你不是我老子,要讓我換人,隻能當我男人了。”說罷捂著嘴笑了起來。晏無憂莫名其妙,隻覺得一陣毛骨悚然,但仍舊鼓起勇氣說:“反正今年決不讓你們再送人上島了,人命關天,要遭報應的。”小蝦不知道晏無憂的來頭,開始還極力忍耐,此刻知道他身份後,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臭讀書的,吃飽了撐的在這裡來管什麼閒事,遭報應?我看先遭報應的就是你!”說罷提起拳頭作勢要打。他個子原本比晏無憂矮上一頭,此刻躍躍欲試,全身肌肉鼓脹,聲勢倒也嚇人。陸一夫人皺皺眉頭,也喚道:“來人呀!”話音剛落,廳裡就閃進五六個勁裝大漢,把晏無憂團團圍住。開始小蝦作勢要打的時,晏無憂一顆心怦怦直跳,現在被這麼多人圍在中間反而心橫了下來。他原本就是吃軟不吃硬的個性,此刻更是打定主意,說什麼也不能讓小水被送走。他呆了半晌,忽然伸手,拉住小水的胳膊往外跑去。小水出其不意,驚叫了一聲。小蝦大喊:“你敢摸我妹子!看我打不死你!”說罷,跳起來,對著晏無憂的後腦就是一拳。還沒碰到他頭上書生巾,小蝦卻向後飛去,一個粗短的身子撞在牆上,落下又砸在一把椅子上才滾落在地。隻聽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道:“你倒打死他看看。” 晏無憂一聽便知道是葉空來了,感激得心神激蕩,抬眼向他望去,卻嚇了一大跳。兩個多月不見,葉空憔悴了好多,雖然白衣金冠仍在,臉頰卻更加瘦削了,手上裹著白布隱隱透出血色,眼眸中儘是傷心疲憊的神色。晏無憂識得葉空以來,從未見過他如此低落,不由驚道:“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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