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過中天,霜濃霧起。海木青踏在一棵巨大的鬆樹頂端,身體隨著晚風不住起伏。紅白兩犬身體雖沉,卻輕輕巧巧地爬上樹,蹲踞在海木青腳下,四隻眼睛如鬼火般閃閃發亮。不遠處,葉府大門前的燈籠剛剛熄滅,守門人伸個懶腰打算睡了。黑暗中,海木青暗道:“那天你家門口停滿大紅轎子,一群人吹吹打打,跟娶媳婦一樣。我可放心不下。你有多少情人我不管,但是新娘子,隻能有我一個。那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葉郎又怎麼會看得上。”想起當日鶴老板父女狼狽離開的場景,海木青忍不住笑出聲來,擠出兩個小小梨渦,不過笑了兩聲又複沉默:“他到底看得上什麼樣的女子呢?”忽然,角門吱嘎打開,一人一馬步出葉府。海木青心中一跳,來人正是葉空。隻見他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光把他那張瘦削的臉照得格外蒼白。“他要去哪?”海木青想到。“是去見女人嗎?”她心中又是一跳。海木青最初看上葉空,不但因為他武功高強,相貌俊美,更是因為他對師姐癡心相戀。後來一番鬥智鬥力,海木青處處落於下風,反倒被一縷情絲越纏越緊。她的母親苦戀他人而不得,鬱鬱而終,海木青則不同,越是喜歡就越是努力爭取,不管成敗,好過遺憾終身。葉空看了一會兒天空,披上黑色鬥篷便翻身上馬。他走得並不快,馬蹄聲在青石板路上發出嗒嗒的聲音,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海木青心頭。剛才還說自己不在乎葉空有多少情人,海木青簡直有點瞧不起自己了,不住罵自己沒出息,但是眼看葉空越走越遠,終於“嘖”一聲飛身下樹朝他追去。葉空披著鬥篷在熟睡的冷州城裡穿行,好多地方都是海木青從來沒有去過的。像這樣的大都市,夜晚中總是有白天感覺不到的曖昧氣息,每個黑暗的房間,每條巷子,每個角落仿佛都有東西在發酵和腐爛。若不是因為葉空,海木青不會來到這樣的城市,她更喜歡山林,雖然陰森雖然空寂,但到處都是生長的聲音,即便是死亡也是為了新生,而冷州城裡的死亡,隻是死亡。紅犬載著海木青,在屋脊牆頂疾馳,連一塊瓦片也沒有震動,但是葉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忽然加快了速度。他胯下的飛雲馬是萬中挑一的名駒,轉眼就消失在了街角。紅犬望著空空如也的街道,隻猶豫了一會兒,便挑中一個方向奔去。海木青暗暗得意:“有了小紅和小白,你就算逃到天邊我也能找到。”果然,剛追過兩條街,又看見正策馬疾行的葉空。海木青不容他再逃,揮手讓白犬趕上。小白四足一蹬,騰雲駕霧般地降落在葉空跟前,飛雲馬疾馳當中被擋住去路,立刻人立起來,嘶鳴不止。馬上的人騎術甚高,不但未被甩下馬背,反而說停就停,片刻就把馬兒治得服服帖帖。海木青笑吟吟地走上前去,道:“看你往哪裡跑?”她一麵笑著,一麵去扯葉空身上的鬥篷,葉空仍由她把鬥篷扯去,卻聽海木青一聲驚叫。鬥篷下麵的人,濃眉大眼,滿口白牙又大又方,哪裡是葉空了,明明是他的跟班大關。大關一臉困惑,驚道:“是你?”海木青怒道:“怎麼是你?”大關道:“老爺讓我出來幫他辦事……”他還沒說完,海木青已經知道自己給耍了。她手中原本握著一根鬆枝,這時候惱羞成怒,劈頭蓋臉地朝大關打去。大關一麵招架,反而往前走了一步,道:“打我可以,彆把馬兒打壞啦。”海木青狠狠打了幾下,把鬆枝拋了抱膝蹲在地上,把臉埋在懷中。紅白兩犬一隻湊過來臥在海木青身旁,一隻目光炯炯盯著大關。大關滿臉血痕,望著海木青在地上背心不住起伏,不忍就此離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個掉包計,自然是葉空安排的。一想到海木青知道真相後的樣子,他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好一個女人,乾什麼非要跟我這樣的人混在一起呢?”他想到。正當海木青鞭打大關時,葉空已經來到城市另一頭的高樓之上。這座樓並無任何特彆之處,沒有點燈,也並不豪華。葉空身披黑袍,緩緩走上最高一層。忽然門打開一條縫,雪白的燭光登時從門縫裡射了出來,葉空的臉微微笑著。接著,一隻赤裸的手臂伸展出來,輕輕撫著葉空的胸前,這隻手並未碰到他,卻如同在拉著一條看不見的絲繩,把他領進屋裡。門合上,高樓又是一片黑暗。房內還算寬敞,陳設簡單,卻單單有一張巨大華麗的床。輕煙般的紗幔重重疊疊,從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雪亮的白狐皮高高堆疊在床頭,直有半尺多厚,猩紅的錦被繡滿金色花朵,像海一樣在床上起伏。海浪的中間坐著一個女人,正是鶴芊芊。她換了一身粉色長裙,烏發高聳,斜插著一根玉簪,十隻指甲還是跟那天在葉府一樣鮮紅。葉空微一躬身,道:“鳴鶴姑娘原來是鶴家的大千金,從前多有怠慢,姑娘不見怪罷?”鶴芊芊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目光流轉,嘴角微彎,再無半分當日的端莊嚴肅,卻更有另一番風流豔媚。她笑了一會兒,手在空中輕輕招了招,那根看不見的絲繩又把葉空帶到了床邊。仿佛使力大了一些,葉空一頭就紮進了那片猩紅的海洋中。鶴芊芊伏在他耳邊,輕輕道:“葉郎,你不知道,當爹爹要把我嫁給你的時候,我有多高興,我就想看看你認出我時候的樣子。你沒看見,你那時候的表情可多有趣。嗬嗬,嗬嗬。”葉空懶懶地趴在床上,道:“淘氣,你沒看令尊可有多為難。”鶴芊芊小嘴一撇,道:“他懂什麼?他強占了我母親,我母親死後,他幾時關心過我了?他不讓我見男人,我偏偏夜夜出來找男人睡覺,嗬嗬嗬嗬。”葉空翻身把鶴芊芊抱在懷裡,一手順著她脖子輕輕撫摸,道:“不管你是鶴家的小姐,還是雲中樓的鳴鶴,在我眼中都沒半點分彆。”鶴芊芊聽了這話,癡癡看著葉空許久,才道:“你才壞。誰讓你說我背後的黑記了?我爹爹氣得臉都歪了。”說罷自己又笑了起來,葉空回憶起當天鶴蒼生的狼狽舉止也忍不住笑了。忽然,鶴芊芊正色道:“葉郎,你許久不上我這兒來,今晚我就要讓你看樣東西。”還不等葉空回答,鶴芊芊就背過身去,輕輕褪下衣衫。她隻著了一襲長裙,此刻也已經褪到股邊,雪白的裸背上赫然露出一隻仙鶴的刺青。那刺入肌膚的仙鶴色做漆黑,隻有額頭一點血紅,正曲頸高歌,雙翅伸展,從頸至腰鋪滿了整個背脊。葉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隻聽鶴芊芊輕輕道:“葉郎,你我歡好過後的第一個晚上,你把我抱在懷中。我聽不見你說話,就知道你在看我背上的黑記。我怕你嫌不好看,就要轉過身去。你不願,還抱著我的背不住親它。”“你醉啦,拿來毛筆蘸上墨,在我背上畫了一隻仙鶴。我赤著身子趴在被上,心從來沒這樣跳過。毛筆又濕又軟,你醉得不分輕重,每畫一筆,我的背上,心上都又熱又癢。葉郎,我恨不得當時就暈死過去。”說道此處,鶴芊芊的呼吸也緊促了起來,仿佛又回到那個旖旎的夜晚,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道:“你畫得真好,把黑記化成了仙鶴的翅膀,一點都看不出來。第二天,我便讓人把這幅畫兒拓了下來,我要留著它。這塊黑記跟了我十幾年,誰都說它不好看,隻有你,把它變成了我的翅膀。”“後來,你不再來了。我便叫人把這幅畫兒刺到了我背上。刺青真痛呀,比你用毛筆畫的要疼上一百倍。但是每疼一下,都讓我記住你。我要牢牢地記住你。彆的客人都以為我背上的仙鶴是因為我的名字,隻有我知道,是因為你……”說到此處,鶴芊芊兩行眼淚已經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忽然,她背後一暖,葉空正輕輕吻著她的刺青,從鶴頸吻到鶴足,從雙翼的一端吻到另一端,再吻到那片曾經是黑記的地方。鶴芊芊全身一顫,在這又熱又癢的熟悉感覺中閉上了雙眼……鶴芊芊再睜開雙眼的時候,剛才兩人身上的熱汗,現在已經乾了。葉空仿佛已經睡著了。猩紅的錦被擁著他修長赤裸的身體。鶴芊芊舍不得睡去,支起半個身子看著葉空。那眉眼,那鼻梁,那脊背和臂膀,鶴芊芊恨不得能夠用一張紙把這個男人也拓下來。她看了一會兒,又輕輕喚道:“葉郎,葉郎。”葉空不答,呼吸勻淨綿長。鶴芊芊緩緩拔下頭上的玉簪,接著兩手一握,竟然從玉簪中拔出一根細長的鋼針來,碧油油淬了劇毒。原來鶴芊芊早有準備,玉簪一頭連著鋼針,另一頭中空如刀鞘。此刻,她拿著毒針,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澀。那日求親,鶴芊芊雖然明知道葉空認識自己,明知道他倆人的歡好不過是青樓春夢,但是否暗暗在心底存了萬一之念?“萬一他會娶我呢?”一想到這個“萬一”,鶴芊芊便滿臉發燙,描眉的手也顫抖起來。那日在葉府,她雖然走得風平浪靜,內心卻是洶湧起伏。“葉郎,你爽爽快快就拒絕了我,我一點都不奇怪,畢竟咱們是在雲中樓認識相好的,”鶴芊芊一邊想著,一邊緩緩舉起毒針。葉空兀自睡著。“但是我穿著大紅喜服,心裡有多苦,你可知道?”鶴芊芊墮入青樓實在是自暴自棄。但凡女子,不管如何送往迎來,逢場作戲,內心深處不能不盼望這其中有一出戲是真的,妓女也不例外。如今美夢破滅,怎能不萬念俱灰?“葉郎,爹爹把我鎖在樓上,我現在偷跑出來見你,他一定不會再認我這個女兒。他不認就不認,我不要這個爹爹了,但是我怎麼能不要你?”鶴芊芊想著,手中的毒針越來越近。“我就刺你一下,我為了你挨了千百次針紮,就讓我刺你一下……”鶴芊芊一麵伸手去刺葉空背脊,一麵看著他臉。隻見葉空雖然沉沉睡著,眉頭卻微微發蹙,仿佛在睡夢中也預知了這場噩運。鶴芊芊的毒針離葉空的皮膚隻有數寸,靠近,卻又移開,靠近又移開。毒針見血封喉,隻要挑破點兒皮,葉空就永遠也不會醒來了,但是鶴芊芊就是下不了決心。忽然,葉空翻了個身,臉龐朝上,差點自己撞上毒針,鶴芊芊嚇了一跳,反而把毒針拿得更遠了。隻見一點淚水從葉空眼角浸了出來,他輕輕吐了一口氣,喚道:“星瑤,星瑤……”鶴芊芊全身一顫,剛才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也撲撲地滴了下來。愛讓人搖擺遲疑,而讓人意誌堅定的,卻是恨和嫉妒。她不知道何星瑤,也不知道他們的故事,但是一瞬間,鶴芊芊的手不再猶豫了。力氣湧向了瘦弱的手臂。“死吧,死吧,都死了吧!”鶴芊芊在心中大喊。葉空卻在這時猛地睜開了雙眼。鶴芊芊手正舉在半空,一驚之下,毒針落在被上,顫聲道:“我……沒……沒……不是,不是我……”葉空好像什麼也沒看到,側耳道:“你聽。”鶴芊芊花容失色,哪裡有功夫去聽什麼聲音,葉空卻聽得仔細。走廊上有“嗚嗚”之聲,仿佛有人給按住了口鼻。再來就是幾聲拳腳掙紮,按住的手終於放開,一個聲音也終於喊了出來:“謀財害命啦!”嗓音明亮,是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另一個中年男子聲音答道:“呸,你有個屁的財!”說罷又是“咚”的一聲,青年男子“哎喲”一聲,想來是給揍了一拳。“晏無憂,趕緊把錢還了,消災保命!”說話的是另一個中年男子,嗓音略高。鶴芊芊知道是嫖客為了錢財打架,眉頭一皺要去開門,卻被葉空一把拉住。隻聽那個叫晏無憂的答道:“人命關天啊。這位劉爺剛才不是說我沒錢嗎?沒錢我怎麼還?”說到這裡,他竟然還“嗬嗬”笑了兩聲。果然,走廊又傳出一陣拳打腳踢聲,晏無憂哎喲哎喲叫喚不止,想來是給那個姓劉的打的。他一路避債從帝京來到冷州,沒想老毛病發作,又欠下不少銀錢,隻能躲進了相好的妓女屋中,沒想到債主追上門來了。高嗓音的男子又道:“你借了我們的錢去養婊子,現在連本帶利一共二十兩金子,今天晚上一定吐出來,彆以為你躲到姐兒這裡我們就找不到你。”他剛說完,姓劉的又哼了一聲,晏無憂趕緊道:“好說,好說,兩位彆動粗。”過了一小會兒,三個人都沒說話。高嗓音男子道:“怎麼?”晏無憂哼哈半天,隻聽姓劉的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陳哥,我今天豁出去錢不要也要打死這個小白臉。"晏無憂仿佛從樓板上跳了起來,哇地叫出來,道:“彆彆彆,我,我,我這裡有個好買賣,就看你哥倆做不做了。”姓劉的汙言穢語滔滔不絕,仍舊像是要動手,姓陳的道:“怎麼個買賣?”晏無憂長出一口氣,道:“這個買賣做成了,保證你哥倆賺一倍不止!”姓劉的也不罵了,呼呼出著氣,道:“說!”晏無憂悠悠道:“在下不才,也算讀書之人。做的文章倒也,倒也小有點名氣。”姓陳的哼一聲道:“俚俗浮豔,又有什麼稀罕了。”晏無憂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嘿嘿笑道:“過獎過獎,在下便是立誌要寫儘天下有情之人,有情之事。初來貴寶地,不免那個手頭不便,讓兩位大哥為難啦。”姓陳的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哪裡來的有情之人,有情之事。”晏無憂忙道:“不然不然。有情之人不問出身,但凡以真心待真情,就可寫可歎。世態炎涼,小弟走投無路,反倒是在煙花巷陌中尋了個安身之處。“古來笑貧不笑娼,這雲中樓裡麵的良心隻怕在冷州城裡還算多的。"他說罷長歎一聲。這一番話,聽得屋內的葉空也是暗暗點頭。”姓劉的卻頗為不耐,大聲道:“拿錢來!”晏無憂這才終於說道:“在下最近又成了一闋新詞,如果買到樂坊,四十兩金子也不止啊。”敢情說了半天,還是一個子兒也沒有。姓劉的呸了一聲,又開始動手,走廊裡咚咚幾下腳步聲,像是晏無憂躲閃不已,他一邊躲,一邊道:“彆急啊,聽我給你們念上幾句。”話音剛落,就被結結實實打了兩拳,他哎喲一聲,居然拖長了口音念道:“雨恨雲愁,無言獨下高樓。思悠悠,恨悠悠,一場秋光暮色,豈知好景難留……”晏無憂一邊念詞一邊挨打,背誦聲中不時夾雜著“哎喲”,“嗚哇”的怪音,但是詞中溫婉處纏綿悱惻,豪壯處蕩氣回腸,男兒心,女兒淚,果然是千般癡恨,萬般風流。本朝文藝之風盛行,詞曲繁榮,上至王侯將相,下至平民百姓都以填詞聽曲為樂,但是詞體如此綿慢細長的,葉空還是第一次聽到。又覺得它綿到極致,慢到好處,細如流水,回味悠長。帶恨時含情,嬉笑處噙淚,字字句句都打入葉空的心頭。待聽到:“聚散難期,前言輕負,孤館度日憑欄顧……”葉空終於推門而出,道:“這位公子的詞,我買了。”門外站著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也不知哪個姓陳哪個姓劉,地上倒著個年輕男子,二十多歲,眉清目秀,隻著了條褲子,神情狼狽。陳劉兩人見了葉空都很惶恐,一個矮胖之人上前一揖,道:“不知道葉老板在此,衝撞了您老人家,您多擔待。”他聲音高亢,估計是姓陳的。葉空道:“他欠你們多少?”姓陳的恭恭謹謹道:“二十兩金子。”葉空隨手就拋出兩錠金子,比二十兩金多出不少。姓陳的輕輕巧巧接了。姓劉的見變故太快,還來不及反應,手裡還提著晏無憂一條膀子,同伴一使眼色,才把他丟在地上趕緊退下了。晏無憂哼哼唧唧地爬了起來,見葉空正倚在門邊含笑看著自己。他“哼”了一聲,拍拍僅剩的褲子,道:“怎麼?我可沒錢。”葉空瞧著他狼狽的樣子,正想安慰他幾句,忽然晏無憂把右手往自己眼前一伸,道:“你還欠我二十兩金子,拿來吧。”看葉空吃驚模樣,晏無憂正色道:“我剛才說了,那闕詞至少值四十兩金子,你給了二十,還有二十給我吧。”他表情認真,五指張開,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葉空好久沒有碰到這麼有趣的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真的又拿了兩錠金子放在他攤開的手掌之中。晏無憂回手想放在懷中,卻發現自己沒有穿衣服,隻得一手一錠攥在掌心裡,但是臉上一本正經,半分笑意也無,說道:“這價格可算是賣得賤了。”說罷,飄然而去。葉空望著他小雞般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又是意外又是好笑,搖搖頭回到房中。鶴芊芊坐在床邊,失魂落魄,似乎全然沒注意屋外發生什麼。葉空見狀收起笑容,歎了口氣,俯身在床上把毒針撿了起來,放回玉簪,又小心把玉簪插回鶴芊芊頭上,在她耳邊說:“沒事了,睡吧。” 鶴芊芊被葉空擁在懷裡,心中雖然酸澀,卻遠不如適才出手刺殺時那般糾結。葉空什麼也沒有說。他的眼神雖溫柔,手掌雖溫暖,卻明明白白告訴鶴芊芊,今生他倆人不過是嫖客與妓女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