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死之彆(1 / 1)

夢境之後 維佳 2562 字 1天前

所有人這時都在盧天晟的床前。張南已經先行按響了緊急鈴,醫生和護士衝了進來。護士對盧天晟做了心肺複蘇術,醫生在檢查盧天晟肢體對於刺激的反應情況,而陸雲錦則緊緊盯著心電圖儀。那上麵的脈搏,已經變成了一條直線。陸雲錦衝過去使勁拍打著心電圖儀,尹如江過去想把她拉開,卻反被她拉住了。“這機器壞了。”陸雲錦斬釘截鐵地說。“醫生在做心肺複蘇術,他的脈搏怎麼一點變化都沒有?這不對,肯定是壞了!找人,找人來修!或者換一個!”她說著就要往病房外衝,被尹如江強行拽住了。“心肺複蘇術是需要一定時長才能起效果的。不要失控,現在不是失控的時候。你現在是一個媽媽了,為了你的孩子,你從此再也沒有失控的權利了。”陸雲錦被他拉住,不得不轉過身來,麵對著盧天晟的病床。那裡現在是真實的戰場,他們隻能在這近在咫尺的地方圍觀,根本起不到一點作用。她突然發現自己哭了。對於盧天晟所有的怨恨、愛、疑問以及困惑,在這一刻通通都不重要了。盧天晟的生命就如同那即將凋落的曇花,隻剩下最後幾秒了。她一點都不恨他了。因為在他生命的最後,他一心一意所完成的那件事情,隻是想給她一個純潔的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麵色沉重地向陸雲錦走過來,說:“病人呈現出腦死亡的症狀。我們可以做一個腦電圖確認下。”陸雲錦心裡一緊,左手緊握,被戒指上的刺猛紮了一下。她覺得清醒了一些。“沒有挽救的機會了麼?”她看著盧天晟。他躺在床上,看不到胸部的起伏。“腦死亡在中國沒有正式的標準,如果您不確定,我們可以儀器檢測。或者如果您有要求,我們也可以上呼吸機。呼吸機在,他有可能還能維持心跳和呼吸很長時間。”“那樣他算是搶救過來了麼?或者是植物人?”“最好的狀態是植物人。最壞的狀態——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上呼吸機!馬上上呼吸機!”盧父在旁邊叫了起來。他衝過了醫生和護士,兩手並一拳,奮力地捶打著盧天晟的胸部。“小晟!”他邊捶邊大聲喊著。“爸爸在這兒!快醒醒!”醫生和護士們湧了上來,他們七手八腳地拉開了盧父。已經有護士拿來了呼吸機,心電圖機上出現了微弱的心跳。盧父大喜:“小晟活過來了!”醫生搖搖頭,留下一句“再觀察一下吧”,轉身走了。半個小時後,陸雲錦注意到盧天晟的胸部左側有不正常的凸起,掀開他的病號服一看,整個左胸都是令人不安的醬紅色。緊急鈴聲再次大作,醫生護士再次蜂擁而入。醫生推來了腦電圖機,對盧天晟做了檢查,然後對陸雲錦說了幾句話,陸雲錦掩麵而泣。所有人都能聽得出,她正在非常努力地壓抑自己的抽泣聲,但那聲音在醫院走廊空曠的樓道裡還是十分清晰。她大概兀自哭了半個小時的樣子,這才擦擦眼淚,回到了病房。夜已經深了,陸雲錦把所有人打發回去休息,病房裡隻剩下了她和盧父兩個人。房間裡的呼吸機還在發出“呲呲”的響聲。“爸爸,剛才醫生跟我說,天晟已經走了。”“不可能。”盧父暴跳而起,指著病床上的盧天晟,除了左胸奇特的鼓包外,他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爸爸,你知道為什麼天晟的左胸會腫成那樣子麼?”陸雲錦的眼神看起來非常溫柔,但卻不知不覺中泛起了淚花。“剛才你想救他,用力太猛,他的肋骨斷了。”“啊!”“現在他在不住地內出血,醫院在想辦法。他左胸的那個包裡,其實全都是流出來的血。”陸雲錦哭了起來。盧父猛地跳起來,跑到盧天晟床前,緊緊握住了盧天晟冰涼的手。“小晟,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太著急了,用力太猛!你疼不疼?小晟你忍著點,雲錦已經去找大夫了,一會兒就好了!”陸雲錦的眼淚已經無法控製。她跪在盧父的身邊,一起握著盧天晟的手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但我聽說人的聽覺是最後消失的。如果你還能聽見,那你聽著,我已經不恨你了。真的。我也不後悔愛上你。愛上你是我的事,就算你是最最後才對我有了一點愛,那也沒關係。真的,沒關係。”陸雲錦的眼淚滴在盧天晟的手上,又滴到了地上。盧天晟的手似乎更冰冷了一些。陸雲錦控製了一下情緒,擦擦眼睛說:“爸爸,剛才醫生給我看了天晟的腦電圖。”她從椅子上拿起一張紙,上麵是一條清晰的直線。“天晟的腦電圖已經是一條直線了。在醫學上,他現在已經,”陸雲錦咬著嘴唇,幾乎用儘全身的力氣才吐出了那兩個字,“走了。”說完之後,陸雲錦覺得自己像是從內到外被掏空了,特彆想直接栽倒在地上。不可以,你不可以現在倒下去。陸雲錦對自己說。你現在是一個母親,你已經沒有軟弱的資格了。“不可能!小晟!”盧父一把打掉陸雲錦手上的檢測單,拚命搖晃盧天晟的手臂,“小晟!你起來!起來!彆再睡了!”陸雲錦扶住了盧父的胳膊,輕輕說:“爸爸,我有了天晟的孩子。天晟也已經知道他有個孩子了。我想,他應該沒有什麼遺憾了。”盧父頹然坐在了板凳上,麵對著一生一死一悲一喜兩個消息,麵色一片茫然。警察局裡。審訊室內李默和尹行月對坐著,他身邊還坐著一位負責記筆錄的警官。經過剛才的抓捕,尹行月頭發散亂,但她看人的眼神還是很銳利,並沒有完全散掉氣勢。“你剛才說的我不明白。”她振振有詞地說。“這個案子,從一開始就判定陸雲錦是凶手,後來盧天晟又來自首。他們兩口子,不管是哪一個都有作案動機。我是林君複的太太,我為什麼要殺他?他有什麼值得我殺的?他的一切還不都是我給的!”李默對尹行月倨傲的態度很不滿意。他挑了挑眉毛,對尹行月加重了語氣:“你如果認為現在的刑偵手段還停留在一切要靠口供的基礎上,那你也太小看我們了。不瞞你說,我們有證據,而且是確鑿的證據。”有位警官從門外送進一隻盒子。“這個,你認識吧。”李默拿出了那雙鉑金鞋跟的高跟鞋。“這鞋跟和林君複腦後的痕跡完全吻合,經過現場還原測試,這隻鉑金跟高跟鞋完全具有致死被害人的能力。你彆再跟我狡辯什麼陸雲錦也有這高跟鞋,鉑金塊和銀塊砸在頭上,哪個更有殺傷力,不用我再跟你講了吧。”“但是,那天我怎麼殺他呢?明明陸雲錦已經承認了。對了,上次劉暢還提到一個什麼……對,死亡時間。死亡時間怎麼解釋?”“你要是今天非要掰扯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能安心,那也好,我成全你。”李默讓人搬來一塊白板。他平日裡就是一個邏輯縝密的學霸,麵對這種喜歡狡辯的犯人,他最喜歡的就是抽絲剝繭,用線索鏈一層層攻陷犯人的內心防線。“盧天晟今天一早來對我們說,陸雲錦第一次出院時拿到的手機是他送的,裡麵裝有監控模塊。他用這個來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那個時間出現在舊工廠的現場。我想他之所以會願意來自首,和他認為我們能夠輕易調查到他當晚的行蹤也有關係。雖然林君複一案上一次因為陸雲錦的認罪而迅速結案,但其實在後續的調查中,是有發現一些疑點的。但可惜,這些線索並沒有引起主辦警官的重視。”尹行月明白,這裡的主辦警官,自然指的就是劉暢。“如果仔細對比一下你小區的監控錄像,我們會發現你在3月5日那天似乎並沒有外出。但經過調查後,我們得知,小區的安保係統那夜進行檢修無法工作,安保部門為了防止日後被追責,將另一天的錄像複製後,當作當晚的安保記錄來充數。所以其實,你是可以出門的。“而且在作案時間上,雖然看似陸雲錦到達的時間和林君複的死亡時間最近,但死亡時間也隻能給出一個大概範圍,前後不超過一小時,誤差是可能出現的。”“那你倒是說說看,我是怎麼把盧天晟、林君複、陸雲錦這三個人都弄到現場去的。”尹行月絲毫不為所動,目光挑釁地盯著李默,“你必須給我說清楚,說不清楚我倒要告你汙蔑。”李默想起在劉暢給自己的文件中,專門就尹行月這個人寫滿了一張A4紙。在其中,他詳細羅列了尹行月的性格特點,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兩個就是,好鬥和堅韌不拔。如今,他從尹行月的眼睛裡看到了那種,在女性身上難得一見的好戰氣質,像是一隻呲著牙的狼,不惜自己戰死,也要狠狠咬上對方幾大口。我不會被你咬著脖子的。李默想。“在法律上,我們講直接證據和間接證據。”李默不慌不忙,絲毫沒有被尹行月的氣勢震懾。“這個案子,由於案發當時沒有監控,想找到直接證據是不可能了,但間接證據隻要能夠串聯成證據鏈,就算你自己不認罪,給你定罪也是十拿九穩。“我現在並不是指望你認罪,我隻是告訴你,現在證據鏈已經形成了,讓你認罪是給你機會,認罪了說不定能找到一點減刑的情節。你不認罪,證據鏈夠完善,一樣判你沒商量。”“我不認罪,你們還能判我?”尹行月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她原本以為,自己一口咬定無罪,警察就不能拿她怎樣。李默笑得肩膀都抖了起來。“還真是誒!我現在完全可以不審問你,隻要把證據交上去就好了。你看看判不判得了你。”說著李默就開始收拾東西,往門外走。審問室裡的氣氛陡然驟變,尹行月目瞪口呆地看著準備揚長而去的警官們,心裡突然有了一絲慌亂。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警察應該對她苦口婆心地勸說,應該紅臉黑臉輪流唱,這怎麼還沒唱兩句,警察倒先撤了,不跟自己玩了呢?她有些著急,心一慌就喊了一句:“那你們走了,什麼時候能放我走?”“放你走?你沒搞錯吧!”李默表情怪異地看著尹行月,那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傻子。“喂,我剛說了什麼?不需要你的口供我們也能憑證據給你定罪。我告訴你啊,出了這個門,我就會直接上樓,帶上我的證物箱和之前寫的調查報告,直接去省城,我本來就是省局的,就算是要找省局局長,我也會馬上把你的逮捕令批下來。本來還想給你留個春節假期過一過,是你自己自作聰明,非要撞到槍口上,明明是法盲還裝嘴硬。好,你就繼續嘴硬,我不跟你玩兒了!”尹行月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門就關上了。這房間的光源似乎都受這扇門控製,門一關,整個房間都陷入一片漆黑。她安靜地坐在黑暗中,大腦飛速地轉動,很快呼吸就急促了起來。她意識到自己正陷入一個非常被動的局麵。當年公司首席法務和她發生了嚴重的爭執,她把人家給解雇了,從此公司的法務部門就進入到了由她發號施令,下麵的小法務負責執行的狀態。她沒有聘請過家庭律師,之前唯一聽林君複提到過的不過就是那個張南。如今她被關在這間審訊室裡,是沒有人會來救她的。待眼睛適應了黑暗,她左右看了看,這間審訊室的空間不大,但透露著一股冰冷的氣息,門是緊閉著的。她被反扣在椅子上起都起不來。“喂!放我出去!你們這樣不合法!”沒有人回應她。她突然開始恐懼起來——這個李默和劉暢不一樣。這李默的路數很邪,而且他熟知法律條款,如果他想,多得是在法理之內逼迫自己就範的辦法。尹行月注意到所有審訊室的牆壁上都有消音裝置,也就是說,哪怕自己在裡麵大喊大叫也沒有人會聽到。她突然產生了一個恐怖的念頭——如果自己就這樣被關在裡麵——不,這應該不可能——為什麼不可能?哪怕自己失蹤了,消失了,也沒有人會心急火燎地想要救出自己。她悲傷地垂下了頭。沒有。在她內心的緊急名單上,一個人的名字都沒有。哪怕她被在這裡關上24小時、4時、72小時,甚至更久,都不會有人衝進警局和他們理論,或者試圖想要救出自己。沒有。她努力地想要掙開銬著自己的手銬,自然是毫無成果。她早就注意到審訊室左邊的單麵鏡,便半蹲著將椅子抬起一點,朝單麵鏡挪過去。大概花了十幾分鐘,她挪到了單麵鏡的麵前,對著那個不知道是誰的陌生監控者,說起話來。“不管你是誰,我希望你聽著。我現在願意就林君複死亡的案子來再談一談。但前提是,你們必須保證按照我有自首情節來處理,這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希望你想一想。”說完她充滿期待地看著審訊室的大門,依然毫無動靜。“喂!彆裝了,單麵鏡後麵肯定有人,我知道的。你們出來啊!彆裝作沒聽見!”門口依然毫無動靜。尹行月發起怒來。她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單獨關在這房間裡的確切時間是多少,但她覺得像是已經在這裡待了幾十個小時。她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四麵的牆壁在朝自己不斷地擠壓過來。“誰把這裡弄得這麼黑!”她吼了一聲。竭儘全力的嘶吼在這房間裡聽起來也失去了威力。她怒不可遏地把自己撞向那麵鏡子。鏡子似乎是經過鋼化處理的,她的頭撞上去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她的額頭上流了血,臉幾乎是貼在了單麵鏡上,頭發被鮮血粘成了一縷一縷,眼珠像兩顆煮得即將爆裂的魚丸。“後麵的人!你!出來!”她又朝單麵鏡上撞了一下。“出來!不然我就把自己撞死在這裡!”審訊室的大門開了。幾乎是瞬間,整個審訊室被燈光充滿了。幾個警察衝過來替她簡單處理了傷口,喂了她一些水,然後把她抬回審訊桌前。李默看著這個滿臉血痕的女人,心裡暗暗叫苦。這還真是個像野獸一樣的女人。劉暢的文件裡說這個女人生性怕黑怕窄,自己就想稍稍讓她吃點苦頭,但沒想到她的反應如此激烈。但不管怎麼說,她總算是願意開口說這件事了。“乾嘛這麼激動,我們不可能把你扔在這裡的。我們是有製度的。”李默表麵上還是維持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等你好些了我們再談?我可不想背上疲勞審訊的帽子。”“不,現在談,馬上談。”尹行月生怕李默又丟下她一走了之,和剛才的倨傲態度相比,現在的她顯得溫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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