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暗流又起(1 / 1)

夢境之後 維佳 2579 字 1天前

劉暢的辭職申請兩天後就寫好了。與其說這是一封辭職信,不如說這是一封檢討書。他在辭職申請中詳細陳述了自己當年在警校招考時服用興奮劑以提高成績的事件,並稱興奮劑來自於F市精神病院某董姓女醫師。該女醫師以私下為病人熟人開違禁藥品換取灰色收入,最終被精神病院革職,後病逝於海外。他在辭職信中表示,自己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並主動引咎辭職。領導在收到他這封辭職信時,無一不表示震驚。他們一方麵對劉暢的耿直表示欣賞,一方麵又覺得讓劉暢就這麼辭職,實在是太可惜了。畢竟是將近二十年前的舊事了,而且如果劉暢真的實力不過關,他怎麼可能挺過這在警界風風雨雨的二十年。隻有劉暢知道,如果他不辭職,當他麵對尹行月的時候,這件事遲早會成為她手裡的劍。他不願意把劍刺向她,也不願意就這樣被她拿劍架住脖子。所以他選擇,自己刺向自己。領導們經過研究,決定對劉暢暫時停職作為處分。劉暢個人要求再單獨進行一次警校入學考試的體能測試,並以這個測試成績作為他能否繼續留在警界的標準。領導們為他將近四十歲的身體擔心,他卻表示,不答應他的這個請求,他就無法在大家麵前抬起頭來。在F市潮濕寒冷的春節前夕,劉暢在全局同事的注視下完成了這次特殊的考試。他已經不再是十八歲的少年了,速度和體能無法與當時相提並論,但他有毅力,有這二十年警界積累出的經驗。周圍的同事身上都穿著厚厚的警用棉衣,隻有他短衫短褲,已經跑得出了汗。“老劉,加油!”不知道誰第一個喊出了聲。隨後,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到了這喊聲中,他們的聲音和著劉暢的腳步。如果僅僅隻看劉暢自己,你會以為這個小個子男人有無比的力量,能夠將每一步都踏出開天辟地的回響,而這回響又變成一片震徹雲霄的呐喊。“老劉!加油!”劉暢完成了其他所有項目,隻剩了跳高一項。麵前是一根架起的橫杆。他遠遠地站著,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準備助跑。在外圈的同事們都屏住了呼吸。他用力往前一躍,汗水在陽光下一閃。“通過!”監考官舉起通過的紅旗,現場瞬間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劉暢蹲在地上,抽泣了起來。劉暢的停職期從農曆二十三開始。他上交了警服和配槍,並交接了所有的目前手上在辦案件的證物。陸雲錦和尹行月的高跟鞋被專程送到了李默手裡,李默表情鄭重地接過了它們。劉暢走出警局大門的時候,正是中午。他抽了根煙,在香煙燃儘之前把煙蒂丟在地上,用鞋跟踩滅了。這麼多年,他終於可以放假了。這久違的閒適之感,讓他覺得很不適應。“劉老師!”雯雯的馬尾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背著手,帶著小女孩的神色看著他。劉暢提交辭職申請前,在獲得雯雯絕對保密的承諾後,他就將雯雯列為警方的“線人”名單,在雯雯退還了全部贓款並繳納了罰金後,她被免於起訴。從那天起,雯雯就管劉暢叫“劉老師”。“彆這麼突然出現,萬一我隨手給你撂倒了呢。”“沒事,你打我我不怕。你是好人。”雯雯嬉皮笑臉地說著,塞給他一包東西。這東西看起來白白的,裝在塑料袋裡,拿起來嘗一塊,粘的,還很甜。“這是灶糖,高亮老家寄過來的。粘住灶王爺的嘴巴,他就不能說壞話了。明年劉老師肯定會旺起來!”劉暢笑笑,又掰了一塊灶糖放進嘴裡。他邊嚼邊有點含糊不清地說:“那個團夥,彆再和他們有關係了。好好找個工作。”雯雯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劉老師放心,早斷乾淨了。他們看我這樣還能被放出來,現在覺得我的後台肯定牛得不得了,沒人敢招惹我。我姐給了點錢,我和高亮準備開個小公司,替人做活動現場搭建,肯定餓不死。”劉暢滿意地點點頭,嘴裡的灶糖也愈發得甜了起來。陸雲錦這幾天心情不錯。雯雯被放出來了,雖然問她具體是怎麼回事時她總是語焉不詳,但隻要她平安,怎麼出來的不重要。陸雲錦花了點心思從網上下了好些菜譜,想趁著新年的時候給盧天晟一點驚喜。這個家太冷清了,趁著春節的時候,全家人熱熱鬨鬨坐在一起吃一桌菜,紅的綠的金的,平常俗氣的顏色在春節的時候都是受歡迎的。她這些天和盧天晟像是同一幢房子裡兩個來自不同時空的陌生人,兩個人非常默契地儘量避開對方。她仔細梳理了前幾天和盧天晟的對話,怎麼想怎麼覺得盧天晟是在虛張聲勢。他一直是這樣的,每次他心軟的時候就會故意耍狠,所以他看起來最嚇人的時候往往是他內心最掙紮的時候。陸雲錦把在心裡壓箱底多年的陳年往事一件件拿出來回憶,像是在細心整理多年沒有開箱的舊衣服,越回憶就找到越多證據能夠證明自己的觀點,而觀點被證明得越多,她的心裡隱藏的甜蜜就越多。這甜蜜甚至已經超越了她對自己案子的擔心。她偶爾會奇怪為什麼警方還沒有來找自己,但轉身就馬上投入到對年菜的準備中去了。趙姐也忙得腳不沾地,她帶著陸雲錦前往各大商超準備年貨,加上陸雲錦從網上搶購來的年貨,整整買了好幾天,趙姐才終於覺得置辦齊全了。然後她就開始全麵清掃房子,邊打掃還邊哼著歌。唯一讓她在乾活的時候覺得有點不安的,就是她到現在都沒有收到通知,除夕那餐,究竟會有幾個人吃飯。就這樣,除夕到了。除夕這天,陸雲錦公司下午就放了假,她拿著張曉芸特意帶給自己的風乾鴨肉回了家。她興衝衝地和趙姐忙碌著,還給盧老太爺打了個電話。老太爺的電話不通。今年的除夕,隻有盧天晟、趙姐和她一起吃飯了。儘管人不多,陸雲錦還是很高興,上一次除夕的時候,因為還沒有和盧天晟辦理結婚手續,他們隻是簡單在外麵吃了一餐便飯,遠不如今天這餐飯來得隆重。飯菜擺了滿滿一桌子,趙姐今天也決定任性一點,不去想什麼浪費不浪費的問題。一年隻有一個除夕,這個家又難得這麼有熱乎勁兒,稍微任性一點,不過分吧!陸雲錦和趙姐六點就做好了飯。七點鐘,陸雲錦給盧天晟打了電話,沒人接。八點鐘,還是不見他的蹤影。趙姐餓得受不住先吃了點飯,看陸雲錦臉色不好,連春節聯歡晚會都沒看,就回屋去了。十點鐘,盧天晟回來了。他一如往常,神色疲憊地一頭癱倒在沙發上,半天都沒有動彈一下。陸雲錦想發火,但又不忍心攪了這一年最重要的一餐,強忍著柔聲說:“還沒吃飯吧?趙姐做了好多菜,我幫你熱熱。”電視機裡,小品演員的包袱逗得全場觀眾哈哈大笑,盧天晟卻依然一動不動。又過了半晌,他才緩緩地應了一聲:“嗯。”陸雲錦大喜過望。趁盧天晟洗手的功夫重新熱了幾個菜,滿懷期待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盧天晟在她的身邊坐下了。他們兩個人默默地吃著飯,和電視機裡喧鬨的聲音相比,這飯桌太安靜了,隻有他們筷子不時與碗碟發出的輕微碰撞聲。陸雲錦鼓起勇氣,斟了一小杯白酒:“今天是我們在家裡度過的第一個除夕。我喝酒,你喝水,我們碰一下吧。”盧天晟愣了一下,終於還是舉起水杯,和她碰了一下。這桌子,今天怎麼看起來這麼空,這麼大。盧天晟想。上一次大家在圓桌上吃飯時,沒有覺得人那麼少啊!至少有三個人,爸爸,媽媽,還有自己。他眼前仿佛出現了當年他出國前的那一年除夕,一家人圍在圓桌旁一起吃飯的情景。那情景,竟然已經像是上輩子了。他看看身邊的陸雲錦。仔細算起來,陸雲錦是除了媽媽外,在十八歲之後唯一一個陪他過除夕的女人。他心裡突然湧起一股熱流。“今天的飯,好吃。”盧天晟主動說。陸雲錦似乎受到了鼓勵,臉上蕩漾起了微笑。她拖著椅子靠近了盧天晟:“其實在我的印象裡,你並不總是這麼酷。過去你不酷的時候,其實是很可愛的。”“‘可愛’這種詞,太粘膩了。”“不,我覺得你就是可愛。酷是你的鎧甲,你是一隻蝸牛,柔軟的軀體縮在你的硬殼下麵。”“烏龜也是這種情況吧。”“差不多,哈哈!”陸雲錦笑了起來,盧天晟也不由自主地翹動了嘴角。這客廳裡的氣氛,似乎一下子溫熱了起來。“如果我說我不介意你對我下過藥,你願意待我像往常一樣麼?”陸雲錦抬起頭,看著盧天晟,眼睛閃閃發光。“你不介意?”盧天晟剛剛浮現的微笑消失了。他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我跟你說過,彆犯傻。這案子不在我這裡了結就在你那裡了結。你是打算為了我去坐牢麼?”陸雲錦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知道自己不把盧天晟說出去,就有把事情全部攬下的可能。但若說到坐牢,她本能地覺得,她不願意。怎麼會有人願意主動到那高牆之後去呢!“所以想想吧!”盧天晟離開了圓桌,轉身上樓進了書房。陸雲錦愣了一會兒,也跟了上去。“我承認我也不想坐牢。但不管怎樣,我就是不能讓你去。”“為什麼?”“你的身體。那裡不能保證你的安全。”“你考慮我的身體做什麼?你這是在以德報怨麼?我給你下藥的時候考慮過你的身體麼?你沒想過,既然這藥能造成你突然發作,它會對你的神經係統有怎樣的副作用?”“沒想過。不管怎樣,你不能去坐牢。”“我簡直要被你逼瘋了!”盧天晟無可奈何地扶住了額頭。“你還不明白現在的情況麼?你想救我,我明白;但救我的代價是你自己!我不值得,陸雲錦!我不值得你這樣為我!”陸雲錦咬咬嘴唇,緩緩地說:“我承認我不想去坐牢。但救你這件事,你值得。”“為什麼!”“因為愛情是沒有什麼理由的。”陸雲錦慘然一笑,臉看起來分外蒼白。“連人質可能會愛上綁架犯,我愛上你,這又有什麼奇怪?更何況,”她頓了一頓,“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愛你。”說完,陸雲錦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地坐在了盧天晟對麵的椅子上。我表白了。我儘了最大的努力。我再也不要,遠遠看著一個人,不敢開口。盧天晟沒說話。好半天,他終於伸出手,握住了陸雲錦的手說:“可是……我不愛你。你說愛情是沒有道理的,這可怎麼辦?”陸雲錦的眼淚湧了出來。他愛誰?趙彤麼?“我誰都不愛。我愛不起。”盧天晟沒等她鼓起勇氣發問,繼續說。他擼起自己的襯衫袖子,第一次主動將自己的針眼展示給陸雲錦看。雖然陸雲錦早就偷看過了,但當他把手臂湊近陸雲錦的眼前,她還是吃了一驚。隻有一個詞能夠形容這手臂——滿目瘡痍。“我第一次發病,其實就是你遇到我的那一次。我記得那天你騎著新買的自行車,在學校門口摔了個嘴啃泥。“我看不過你的囧樣子,就拉了你一把,但就這一下,我的血管上某個細小的點,就爆開了。“我頭暈,然後直接栽了下去,幸虧你用腳墊住了我,不然在當時的醫療條件下,完全沒有準備的話,我可能那天就死了。”盧天晟的聲音淡淡的,說到“死”的時候,也是如此。“後來我和趙彤分手,在火鍋店。那天你也在。雖然我當時已經知道自己是這個病,但覺得和你們吃飯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沒想到憤怒的趙彤用瓷碗砸爛了我的額頭,我瞬間又暈了過去。這件事,你也知道的。“可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你不知道我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做了多少努力。在澳洲,隻有衝浪滑板日光浴才能融入主流學生群體,而我當然不行。在大海裡流血,不光我危險,還可能會把鯊魚引來。“因為這個病,我不能報考醫學院,因為不管我怎麼小心,總是有被刀子劃破的風險。進不了醫學院我就不能成為醫生,沒有行醫執照,沒有處方權。“我就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媽變成一個生活在幻覺裡的人,不認識我也不認識所有人。我隻能帶她在醫院排隊,等大夫,然後再拿回一大堆根本沒有用處的藥。“你現在理解我為什麼會願意承諾捐贈她的大腦麼?說真的,死後的事情我根本一點都不在乎,我隻在乎現在,我在乎她活著,而且我想讓她能作為我的媽媽活著。”他吸吸鼻子,情緒略微激動。他緩和了一下,繼續說:“我媽本是F市的精神病醫院的藥師,這也是我為什麼會願意到那裡當合作心理谘詢師的原因。“她當年因為私開藥的問題被革職,不得不跟我開始了陪讀,也開始了她痛苦的異鄉生活。她和我爸本就不合,在海外又語言不通,我有時候懷疑,如果她不是身在海外,會不會這個病就不會找上她?“但這一切,都已經沒有機會改變了。沒有了。”盧天晟坐直了身子,看著陸雲錦說:“陸雲錦,我的人生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輕鬆。在我看來,無論讓誰去背負,我的人生都太沉重了。我甚至都算不得一個好人。“你現在知道我給你下藥,那你是不是知道,你和我在精神病院的相遇也是被設計好的?那是我答應尹行月的條件,她給我的回報是一個億,正好填補我們盧氏拿地的資金空洞。“我跟你說實話吧,在我看來,你一開始是一場交易,後來是一個幌子。你說愛情是沒有道理的,那我這算不算背叛了你的愛呢?這背叛會不會讓你清醒一點呢?”陸雲錦整個人繃直了,曾經的畫麵像海浪一波一波地在腦海裡湧上來。她覺得自己的回憶開始變成一團漿糊,真的、假的都在裡麵快速地攪動在一起,變成了一大鍋根本無從分辨的內容。她看著盧天晟,表情震驚而憤怒,但她的眼睛乾乾的。剛才被拒絕的表白讓她心碎到流淚,而如今這一切,隻讓她覺得渾身上下都像針紮了似的疼,卻流不出一滴淚。“好了,我說完了。”盧天晟站起來。“你如果現在想去報案我也不會攔著你,你自己有電話,打110很方便。或者,你也可以留我再過了這個春節假期。警局大年初八肯定開始上班了。”“幫我個忙。”陸雲錦突然說。“我大年初八去警局。如果你真的對我做了這麼多事,那你一定要幫我個忙。我知道我根本沒什麼可以威脅你的,你既不怕死,也不怕坐牢。但是你相信我,如果你不幫我這個忙,你會後悔一輩子的。”“我從來不後悔。”“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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