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引君入甕(1 / 1)

夢境之後 維佳 3012 字 1天前

又到了一個周五。算起來,如今陸雲錦出院已經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裡,盧天晟一直把握不好自己該以怎樣的姿態對待陸雲錦。他承認,之前對陸雲錦裝出的熱情和溫柔確實掏空了他。作為一個不那麼愛笑的男人,那樣柔情的戲碼確實對他是一種負擔。他知道,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在陸雲錦回家這件事情上顯得主動一些,在那次試圖帶回陸雲錦被拒絕後,他去過幾次張曉芸家樓下,徘徊了一下又走了。從那之後他甚至覺得有點解脫的感覺——說到底,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也許並沒有那麼在意陸雲錦的死活吧?但除去那一點不得已,哪怕並沒有那麼愛陸雲錦,他也總是對她有著深深的愧疚。不管怎麼說,在他們的關係裡,都是他對不起這個可憐的、脆弱的、像小動物一樣的陸雲錦。於是他請秘書每天幫忙采買禮物,讓快遞每天都堆滿陸雲錦的門前,而他則在自己的內疚感得到緩和後,心安理得地不再出現在陸雲錦樓下。每天收到快遞的時候,陸雲錦都會下意識地往窗下看看。整整一個月,除了最開始的兩天盧天晟曾經在樓下出現過幾次,之後隻有這些玩意兒替他每天來報到。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盧天晟對自己的興趣正在減弱,所謂的“欲擒故縱”也許對盧天晟並沒有作用。或許他對自己根本也沒有多大興趣?在理智地分析了自己的情況後,她意識到,如今她並沒有辦法做到瀟灑地離開盧天晟。就算她拿回林君複的股票,但尹行月一樣不會讓自己安安穩穩地過生活。在她毫無反抗能力的當下,躲在盧家大宅裡,接受盧天晟的庇護,是對她最有利的選擇。更何況還有她和尹如江之間的協定,以及她剛剛對盧天晟燃燒起來的好奇心。這些,都需要她盧太太的身份來配合。這天晚上,張曉芸下班後,陸雲錦對她說:“明天能不能幫我回家把‘流雲’帶過來?”“想回去啦?自己大大方方回去就好嘛!”張曉芸打趣陸雲錦說。“不是,我隻是需要你幫我拿回‘流雲’。”“那不是就是一隻你撿來的小野貓麼?之前也沒看你多寶貝它,都是自由散養的。”“現在情況特殊。我需要它。”第二天晚上,張曉芸如約帶回了“流雲”。“流雲”見到陸雲錦,也並不特彆表示親近,而是很快就在張曉芸家中找到了一個自己喜歡的角落,打起盹兒來。“這貓,倒是一點都不認生。能吃能睡,性情不錯。”張曉芸看著睡得毫無違和感的“流雲”,笑開了花。第二天晚上,張曉芸發現家裡多了一個洗澡用的大木桶。“你這是?”她疑惑地問。“沒事兒,我就折騰幾天,之後就扔掉。”第三天晚上,張曉芸發現家裡多了一個籠子和一個抖動健身器。“你這又是在乾嘛?”“沒事兒。瞎折騰。過幾天就扔。”陸雲錦還是那句口頭禪。在來到張曉芸家第十四天後,“流雲”性情大變。它不再步態平和地在公寓裡散步,而是在每天早上四點就會把陸雲錦床頭櫃上的東西推下去,發出“乒乒乓乓”的響聲。陸雲錦把它關在客廳,於是它就用自己12斤的身體猛撞門板,聲音大得像是家裡進駐了一隻裝修隊。它還肆無忌憚地在張曉芸家的進口羊毛地毯上撒尿,儘管陸雲錦說它很早就已經會自己上廁所。“這貓怎麼了?我快被它弄瘋了!”“我帶它去看看獸醫。”晚上陸雲錦拿著一瓶藥給張曉芸看:“獸醫說,這貓得了抑鬱症。”“貓也會得抑鬱症!”“好像是。這藥的成分跟我過去吃的差不多。”“我得跟你們家的盧醫生說說,他再不出馬你家這貓也是要瘋了!”張曉芸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自己話語中的不妥之處。她趕緊躲進衛生間裡,想等氣氛略微緩和一點再出來。她在衛生間裡給盧天晟發了微信:“你家‘流雲’得了抑鬱症!我怕這會影響雲錦的心情!你要不要來看看!”第二天傍晚的時候,盧天晟和張曉芸一起來到了公寓。陸雲錦打開大門的時候,驚訝、躲避、麵對、期待等一係列情緒瞬間從她的眼中依次流過。盧天晟看得出,她在熱烈地期待著自己的到來,但又礙於麵子不好說穿。這像是一種親密關係中的把戲,盧天晟雖然並不情願,但隱約覺得,自己有義務首先邁出和解的第一步。這是一個不幸的女人,不僅自己疾病纏身,連身邊可愛的貓,都不幸得了和她一樣的病。“流雲”從屋裡跑出來,衝著盧天晟“喵”地長嘯了一聲。盧天晟把它一把抱在懷裡:“小家夥兒,受苦了!吃了藥感覺應該好些了吧!”他的話似乎是對著貓說的,但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在看著陸雲錦。一個月前,剛出院的陸雲錦瘦骨嶙峋,深陷的眼窩顯示了她曾經遭受過的苦難。而如今,陸雲錦已經基本恢複了往日的麵貌,臉圓了回來,左臉頰那顆梨渦愈發明顯,頭發長了一些,在白得透明的皮膚的映襯下,像是一個瓷娃娃。這大大超出了盧天晟的預期,他一時看得有些發怔了。“咳咳……”張曉芸在他身後清嗓子,示意他應該有所表示。他這才如夢方醒:“你,也好些了吧。”“好多了。謝謝你的禮物。”陸雲錦指指房間裡堆著那些禮物。“沒什麼,你開心就好。”話題眼看著就要冷下去了。張曉芸適時把一隻保溫罐遞給盧天晟,他這才想起來的路上張曉芸跟他商量好的說辭:“趙姐做的湯,說你身子虛弱,秋季要潤燥。”“那替我謝謝趙姐吧!”張曉芸在背後又輕輕推了盧天晟一下。“那……那你就謝謝她,不謝謝我了麼?”陸雲錦的臉上泛起了笑容,像是霧氣一樣籠罩在盧天晟的周圍。“謝謝你。”晚上陸雲錦喝著湯,手上捏著盧家專門訂製的湯勺。這湯勺是淡青色的,鎏著金邊,勺把的末尾有一個花體的大寫字母“L”。張曉芸在旁邊嘖嘖讚歎說:“盧家就是不一樣,你看這湯勺都這麼講究!”“曉芸,明天那隻木桶和振動健身器我就都扔了。你沒什麼用吧!”“扔吧,我沒用。”陸雲錦點點頭,平靜地喝完了湯,去給“流雲”喂藥。張曉芸繼續處理一些工作,她的筆記本不知為什麼完全罷工了,隻得打開在家裡閒置已久的台式機。她想在搜索引擎裡輸入“毛利率”,剛打下“mao”的拚音,搜索欄裡就出現了一大堆默認搜索項,排在最開頭的默認搜索項是“貓為什麼會得抑鬱症”。張曉芸好奇地點下了搜索頁麵,在眾多搜索項裡有一個國外的虐貓視頻,小貓被丟在巨大的浴缸中,隻能靠不間斷的遊泳才能生存下來。之後小貓又被長時間置於不斷震顫的環境中。視頻中原本平和可愛的小貓,很快就顯示出了抑鬱症的症狀,甚至還有企圖自殺的現象。張曉芸不知怎地一下子想起那個被扔掉的木桶,她無意中看到裡麵有很多貓爪子抓出的劃痕。這次碰麵後,盧天晟送來的東西明顯走心了許多。主要是趙姐獨家製作的各種補品,以及盧天晟給“流雲”和陸雲錦送來的一些藥方。他按照自己對“流雲”的觀察重新調了一下“流雲”的藥方,也給陸雲錦拿來了一些藥。陸雲錦按照他調整後的藥方給“流雲”喂藥,自己吃的藥卻還是醫院給開的那些。又過了十來天,這天白天,盧天晟意外來訪了。他的情緒似乎不是很好,雙眼無神。陸雲錦打開門,他也不見外,直接就進了門去。“我給你調了藥。你覺得好些了麼?”“好多了。如果你去精神科做醫生,一定很受歡迎。”這句話讓盧天晟很受用。他追問了一句:“那你覺得我會是一個好精神科醫生麼?”“會的。一定是。”陸雲錦說話時,把手輕輕地放在盧天晟的手上,輕輕地握住了。我會是一個好醫生。媽媽你聽到了麼,其實我會是一個好醫生。“其實……我非常懷念你給我做測量的那些日子。”“你不嫌我煩?”“有自己專屬的私人醫生,好處不就是時時都有他監督和指導?”盧天晟笑了,情緒似乎完全舒展開來了。他放鬆地把手臂放在陸雲錦背後的沙發上,手掌離陸雲錦的肩膀隻有幾公分。“你如果不忙,我今天挺想讓你給我做做測量。”“為什麼?”“因為我想向你證明,我已經好了。”盧天晟一時沒有明白陸雲錦為何這樣說。直到陸雲錦臉上飛起一團紅暈,慢慢地靠近他的耳朵,幾乎是咬著他的耳朵輕聲地說:“盧醫生,我的病,好了。真的,完全好了。”盧天晟猛地恍然大悟。陸雲錦今天似乎畫了一點點妝,皮膚清透,眼睛閃閃發亮,臉頰上的紅霞襯得她的瞳孔像是一片多情的雲霞。他想起自己那個幾乎毫無人氣的大宅,眼前的陸雲錦活像是一團溫暖而柔軟的幻象,衝進了他的腦海。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然後自然而然地順著她的胳膊往下滑動,而她的身子像著了火,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圍在一團炭火周圍,從內到外,都熱得有點坐不住了。兩個小時後,盧天晟在衛生間衝涼,穿著單薄睡裙的陸雲錦已經在收拾行李了。她的行李原本就很少,就算是這個月買了一些,總共也沒有多少,借用張曉芸一個箱子應該是夠用了。她盯著衛生間的門,磨砂的玻璃門後麵,盧天晟頎長的身體輪廓隱約可見。這男人,有古怪,陸雲錦想。就算是需要注射,什麼病能夠在他身體上留下那麼多的針孔?這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吊水輸液,以人身體的自愈能力,現在她依然能夠看到這麼多的針孔,就說明他注射的密度非同一般。她第一反應想到的是吸毒。難道盧天晟真的是一個癮君子?不像啊,癮君子不是至少應該有一些精神不振、神情萎靡的時候麼?但這個盧天晟,在自己醒著的時間裡,從來沒有見過他失控。他的生活習慣健康到了幾乎是枯燥,這樣的人都吸毒的話,這世界還能有乾淨的人麼?不行,這個得查查。她在心裡默默記下。水聲停了,盧天晟裹著浴巾走了出來。他的身體消瘦,皮膚非常白淨,看起來並沒有運動的習慣。“把我的襯衣遞給我吧!”盧天晟迅速換好了衣服,幾乎一眨眼就扣好了全部的紐扣,袖口的扣子也扣得一絲不亂。“我們現在,收拾行李如何?”晚上九點,陸雲錦走在前麵,盧天晟拖著陸雲錦的箱子走在後麵,剛打開門,正遇上張曉芸拿著鑰匙往鎖孔裡麵捅,三個人迎麵撞上,張曉芸的表情混合著尷尬和不可置信,但很快她就調整好了自己,知趣地往旁邊讓了一下,還順勢在陸雲錦的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喂!我說你們倆,早點生個娃讓我玩玩啊!”電梯關上之前,張曉芸衝著陸雲錦和盧天晟的背影突然大喊了一聲,然後忍不住“咯咯”地笑彎了腰。陸雲錦回到盧家大宅後,生活貌似很快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與以前不同的是,他們兩人搬到了一間臥室,每個周五的心理檢測也已經不再進行。盧天晟真真實實地覺得陸雲錦好了。她富有活力,每天把家裡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似乎並不著急著回去上班,而是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在了打造兩個人的生活上。這天,陸雲錦對盧天晟說起想要把宅子重新裝修一下。“我請教了設計師,他說如果隻是想改變一下房間的風格,那麼隻要翻新一下牆紙、地毯還有窗簾這些軟裝就可以,是個很小的工程。”陸雲錦趿拉著粉色的拖鞋,隱隱透明的粉色睡裙勾勒出她美好的胸線,她麵色紅潤地坐在盧天晟身邊說:“我沒有不敬的意思,但是這套彆墅的裝修,難道你不覺得太老氣橫秋了麼?”盧天晟看看彆墅裡無處不在的楓糖色靠墊和花色曖昧的窗簾,不得不承認陸雲錦說得有道理。過去,對於他來說,這裡隻是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而現在,既然他和陸雲錦的關係已經確定,林君複的事情已經了結,那麼好好裝飾一下他們的家,似乎是理所當然了。“你說得對。隨你弄吧。隻有一點稍微注意下,彆動我的書房。”“放心,你的書房裡都是寶貝,我才不碰。”盧天晟伸出手刮了一下陸雲錦的鼻頭,套上外套出了門。陸雲錦叫來趙姐,打發她去替自己買兩包化妝棉。“方形的要埃及長絨棉,我做濕敷用;圓形的要單層化妝棉,我卸妝用。每樣兩包。”趙姐仔仔細細地用紙記下她的要求,也出了門。這偌大的盧宅,這會兒隻有她一個人了。她拿出手機,撥通了雯雯的電話。“雯雯,好久不見啊!你最近可好?”“我現在這個鬼樣子,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湊合著活吧!活一天算一天。”“是這樣的,我現在家裡打算裝修。但是我不認識懂裝修的人,他們都跟我說這裡麵門道特彆多。你能幫我介紹一個麼?一定要非常可靠的才行。”“姐,這種人你上街上找找,或者找裝修公司去看看。我認識的人,你讓他替你偷點東西還行,裝修可沒人能乾。”“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就不瞞你了。其實我就是想找個人,混在裝修工人裡,幫我偷點東西。你和你的這個朋友,我都不會虧待。”雯雯在電話那頭笑出了聲:“姐,我覺得啊,你終於開竅了!”三天後,盧家的重裝飾工程正式開工。為了儘早完工,一共有將近十個工人在家裡日夜奮戰。他們把光亮可鑒的大理石一點點鑿碎,把天花板上的歐式吊頂敲掉,牆上有些年頭的壁紙也被一點點從牆上揭了下來。“這就是你說的,換換牆紙、換換家具?”盧天晟一臉苦相地問陸雲錦。因為裝修噪音,他基本上每天十點前都儘量在公司加班。“既然弄了,就好好弄一下。忍兩天,就忍兩天。”陸雲錦安撫著盧天晟,眼睛一直盯著工人的進度。“隨便你吧,你開心就好。”盧天晟整天不在家,趙姐也因為受不了噪音經常以買菜的名義在外麵一躲一天。這給了陸雲錦充足的操作時間。裝修隊裡的高亮,看起來不過就是一個尋常的裝修監工,隻有陸雲錦一個人知道他的來曆。每當工人鑿開一個中空的空間,他就會第一時間衝上去,仔細查看其中有沒有隱藏著什麼東西。除此之外,他還全權負責盧天晟書房的裝修。盧天晟不讓重新裝修他的書房,可陸雲錦怎麼會聽他的呢!他的書房可是她這次“裝修”的重點區域。聽雯雯說,這個高亮,最厲害的本事就是複原,任何房間隻要他看上一會兒,就能夠完全按照最開始的樣子複原回去,任誰也發現不了有人動過手腳。在盧天晟不在家的時候,陸雲錦抓緊時間了他書房裡的所有資料。大部分都是沒什麼用的心理學書籍和公司文件,也有一些他的病人案例和治療方案。高亮幫助她撬開了抽屜的鎖,她在裡麵找到一本老相冊,裡麵有一些盧天晟小時候的照片以及一張他們的全家福。這張全家福的拍攝日期應該是盧天晟前往澳洲前夕,裡麵盧天晟父母的樣子她有一些印象,當年她追到機場去送盧天晟時,曾經見過他們。照片裡看,盧天晟更像他的母親,尤其是鼻子,高高的鼻梁和她的母親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陸雲錦突然想起,儘管結婚已經快一年了,但她竟然還從來沒有見過陸雲錦的父母。如果自己的父母在世,一定會覺得自己這個婚,結得太潦草、太輕率了吧!除此之外,她並沒有發現什麼更多的線索。她所期待找到的什麼盧天晟的日記、盧天晟的通信、或者神秘的U盤、光碟之類的,通通毫無頭緒。最大的進展,莫過於那天高亮在書桌的內層摸到一個暗格,但很可惜,裡麵竟然什麼都沒有。“這還真是個怪人。”儘管不知道陸雲錦要做什麼,但高亮也頭一次見到這樣把自己包裹得緊緊的人。正常人總會在不知不覺中透露出大量的個人信息,但這個盧天晟,似乎在有意地抹除自己的痕跡,不肯流露出一點真實的自我信息。高亮忍不住開腔問陸雲錦:“雯雯說你是她姐,我也就不拿你當外人。姐,咱姐夫這人肯定有問題。要是沒秘密,有必要把自己藏成這個樣子麼?”陸雲錦不搭腔,但心裡也是疑慮重重。高亮這段時間沒有什麼進展,心裡一直憋著口氣。他追求雯雯這麼長的時間,頭一次有機會在雯雯麵前展示自己的手段,卻沒想到遇到這麼一個難搞的情況。他不甘心地在房間裡四處走動,一會兒踹踹踢腳線,一會兒敲敲地板,最終他把目光停在了天花板上。對於一間正常的房間來說,這房間的天花板似乎低了一點,他從樓下搬上來一架梯子,沿著天花板的石膏線仔仔細細檢查了一圈,終於在一個轉彎處,發現了一截可以取下來的石膏線。“姐!”他興奮地衝著陸雲錦揮揮手裡的石膏線。“這兒有個保險櫃!我就說,他就算是個隻進不出的貔貅,身上也總得有個眼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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