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請了非常專業的會計團隊,幫我厘清文藝部的賬麵。結果發現,文藝部虧空達八千多萬。因為台裡每個季度都有財務彙報,年終也有財務審計,所以有人做了很多假賬,填補這個窟窿。會計師告訴我,假賬做得特彆巧妙,一般的檢查很容易蒙混過關。現在的問題是,有很多涉及到隱形賬麵的文件,是我簽的字,而且是大筆款項。真相終於浮出水麵,估計是某人扛不住了,於是想讓我替他背這個黑鍋。我盯著電腦裡汪主任的視頻影像,就是春會Party上拍的。他和小白碰杯五次,交頭接耳三次,拍小白的肩頭三次。據我所知,兩人隻是普通上下級關係。什麼時候這麼親近?然後是小白的視頻影像,張哥有意讓我與小白同框,估計是為了惡作劇好看。那一晚,我注意小白多次,可是他幾乎每一次都躲避我的眼神,而不安地握著拳頭。他每次緊張都會這樣。據任曉萱報告,那天晚上,李總監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不過,他在汪主任的視頻裡不經意出鏡一次。那時台長忍不住上台朗誦詩歌一首,台下的人聚精會神傾聽,不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花團錦簇一般,亦送給我。我臉上的表情,自然是驕縱不可一世。李總監坐在汪主任前排的位置,他先看了我一眼,方回過頭與汪主任對視,兩人會心一笑。似乎在說,你看蘇婉清那個傻瓜。我冷笑一聲。所有的事情串到一起,原來是一個巨大的陰謀。我剛上任之際,利用和延楓不服氣的心裡,立即讓我遭遇暴雨般的醜聞襲擊,並且把李海潮牽扯進來,對我的強健的心理,卻是重擊。危機剛剛解除,汪主任的老婆帶人尋釁鬨事,雖然我表麵上強裝沒事,但是那時也在崩潰邊緣。那一段時間,時值新舊交接,小白讓我簽了很多文件。我沒有確認內容,一一簽了字。一是因為那時候我焦頭爛額,忙著四處滅火,根本無暇顧及思索這些事情。二是因為我對小白極其信任。冤有頭,債無主。文藝部依舊是汪主任的天下。我平安無事之時,我則必須乖乖聽他的話,因為我有把柄在他手上。而我一旦被調查,他早已抹得乾乾淨淨,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打開iPad,翻出小白和那個女人的照片,拍照日期顯示在平安夜。若有所思。任曉萱敲門進來,交給我幾張表格。“清姐,我找來了四季酒店的入住名單。平安夜前後,連續三天到五天的入住客人比較多。我按照訂房人的性彆,分彆羅列出來。”我讚許地點頭,任曉萱識趣地退出去。從照片上看,那個女人一共換了三個包包,四件衣服,我推測她居住的時間應該是三到五天。既然小白沒有報銷,應該不是他訂的房間,所以我從女性客人名單看起,翻開了兩遍,都沒有任何發現。我翻開男性客戶名單,並沒有發現什麼。我有些焦急,靠在椅子上思索了半天。我並不甘心,又把客人名單看了一遍。忽然在男性客戶名單裡,發現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陳磊。這個名字很普通,可是如果是個女孩子的名字,就一點兒都不普通。我依稀記得,跟我同期的,有個很漂亮的女編導就叫什麼磊。汪主任很是關照的樣子,惹得很多新人都不待見她。後來她轉入影視頻道,工作了一年多之後,就辭職了。我接通任曉萱的內線,問道:“這份名單的男女分類,是根據酒店的住戶資料,還是你自行分類的。”“我隻是有一份名單,沒有標明性彆。是我自己按照名字分的。”2我在“陳磊”這個名字上劃了一個紅圈,然後給人事部張姐打電話。“姐姐,忙什麼呢?”“剛開完一個會,快累死了,”她問道,“你找我什麼事?”“沒事兒就不能找你了。”張姐笑道:“你找我還有沒事兒的時候。”“嗐,我不過就是想找你泡泡溫泉。”張姐一喜,“我正想著泡溫泉呢。”我笑了。她一個星期前轉發了一篇文章《春天泡溫泉這麼多好處,你知道嗎》。“那咱們就說好了。”“好。”我又扯了點彆的,方說道:“對了,姐,我們文藝部以前的人事檔案,人事部還保留著嗎?”“肯定留著呢。”“最近有好些人反應,說自己的績效工資有問題。”“咱們的績效跟工齡掛鉤,這都有據可查的。”我歎了口氣說道:“都是些老員工,有的跟了我很多年的人,有些還是跟我差不多年入職。我明目張膽地查,真抹不開麵子。”“要不你私下先查一遍,心裡也好有個數。”這是最好。不一會兒,張姐就讓人把人事資料送到了我的辦公室。我翻出入職那一年的檔案,然後一張一張地查閱,終於找到了那個人:陳磊。我對照了入職照片,雖然過了這麼多年,但是美女終究還是美女,陳磊的漂亮五官依舊沒有變化。張姐說,汪主任自己有一個製作公司,他肯定不會傻到自己做法人。如果這個公司真的存在,那麼必定與文藝部有很深的聯係。我自然想到了汪主任的那五個僵屍節目。那麼這個公司,很可能隻是一個空殼,把一些小工作室的節目,進行包裝之後出品。我把任曉萱叫了進來。“你把與咱們電視台有合作的製作公司的資料,做一個彙總,然後交給我。”“什麼時候要?”“儘快吧。”“好。”任曉萱一副任勞任怨的模樣,準備要走。我看到她的黑眼圈很嚴重,透出黑框眼鏡都能看出來。最近春會Party,又是查賬,她忙到不可開交,幾乎天天都加班到很晚。她很耐勞,從不多說一句話,隻要我一聲令下,便悶聲去做該做的事情。雖然她替我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內情她一概不探聽,一概不知。我喊住她,問道:“你有困難嗎?”她抿著嘴,說道:“沒有。”出了小白的事情,我如何再信任彆人呢?但是,我願意再賭一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想了想,說道:“這樣吧,你隻需要找那種小製作公司,尤其注意注冊費低於二十萬的,從這些公司裡麵,你隻需要幫我找出一個叫陳磊的人。”這樣的話,會大大減輕她的工作量。如果汪主任與陳磊之間,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麼應該很容易找出這個人。3中午的時候,高芸約我吃飯。她先給我打了一通電話,我認識她的手機號碼,所以沒有接。五分鐘之後,是一個陌生號碼來電。我猜是高芸打來的,但是還是接了,甫一聽到高芸的聲音,立馬掛斷。她應該在電話那頭,氣得咒罵我。我該給她點顏色,隻因為她把我爸媽牽扯進來。雖然王阿姨也脫不了乾係,但是她是李海潮的媽媽,是我未來的婆婆,不管她願意不願意我當這個兒媳婦,也不管她喜不喜歡我,總歸是要成為一家人的。所以我隻能把這筆賬算到高芸頭上。我知道高芸會想到其他辦法的。果然,一會兒之後,姍姍約我吃飯。姍姍最近在拍一個國際導演的大戲。這個導演對演員要求很嚴格,不準請假,不準隨意離開劇組。她怎麼有空專門和我吃個午飯呢?“清姐,店我已經預定好了。你先去,我現在有點忙,可能會晚一些到。”她根本不會到,之後隻需要一通道歉的電話:“不好意思,導演臨時要加場戲,真的趕不過去。你也知道,劇組就是這樣。”我欣然同意了。無論什麼時候,姍姍的麵子一定要給。我去了姍姍預定好的飯店,服務員領著我來到包間。甫一開門,便看到高芸得意地向我招手。“蘇小姐,你好。”我坐下來,沒有回話。“姍姍約了我一起吃飯,沒想到也同時約了你。”我嘴角含有一絲冷笑,說道:“最近新聞報道,姍姍隻要有時間,就在拍攝現場觀摩彆人演戲,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看來新聞報道有誤,姍姍還是挺閒的,還有時間專門跑回來,約彆人吃飯。”高芸笑道:“其實是我約你出來的。”真沒意思,這麼快就招了。“約我出來,應該沒有好事情。”“有。”她從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一個購物袋,說道,“當然有好事情。”她把購物袋遞給我,說道:“送給你的禮物。”我狐疑地接過來,並沒有打開的意思。“你不打開看看是什麼禮物嗎?”我看著高芸,她隻輕輕一笑。我倒是要看看,她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我把禮物打開,裡麵裝的是粉紅色嬰兒套裝。“聽說你懷孕了,所以就給你買了一份這樣的禮物。我猜你喜歡女兒,所以就買了一套粉紅色的。”她的神色帶著機敏,問道:“你喜歡嗎?”我把禮物裝好,說道:“喜歡。”她故作驚訝,說道:“哎呀,你什麼時候懷孕的呢?這可得好好算算。那個時候,你和陳建州還沒有徹底玩完吧。”我總算鬆了一口氣,原來她盤算的是這個。隻見她從手袋裡掏出一張紙,仔細地平展開,然後放到我的麵前。這是一張印有陳建州開房記錄的紙。她指著上麵一行日期,說道:“我調查過,你懷孕的日期應該是這個時候。”4而那正是汪主任的老婆找我鬨事的那天。我想看看高芸這個蹩腳的大招,如何圓下去,於是點頭道:“差不多。”“如果我把這個東西交給王阿姨,你說她會怎麼想?又或者,交給李海潮,他又會怎麼會想?我真的很好奇。”我忍不住笑了。高芸愣了一下,問道:“你笑什麼?”我掏出手機,網絡上還有那天我被打時拍攝的小視頻。雖然我不想再看一遍,但是真的該拿出來“啪啪”打高芸的臉了。我把視頻給她看,說道:“這就是那一天發生的事情。你可以用很多種方法查到,是哪一天發生的事情。不好意思,正好和陳建州開房的時間重了。”高芸一時無法應答。“我和陳建州沒有發生過關係。第一我是一個很挑剔的人,不會隨便跟人上床。第二我一開始就懷疑他,所以沒有給他機會。第三我們相處時間根本不長,而且工作很忙,沒有時間約會。”高芸臉色變了,說道:“這不可能。”我忽然來了興趣,問道:“你不好奇,陳建州跟誰開的房嗎?”這時,服務員進來上菜。高芸耷拉著表情,借故不再說話。我並不放過她,說道:“這家酒店跟我有過合作關係,總經理跟我很熟。我可以打電話給他,讓他幫忙調出那天的監控。你的疑問就迎刃而解了。”高芸悻悻地吃了一口菜,說道:“不用。”她雖然這麼說,但是我知道,她內心一定隱隱地期待得到答案。“當然要了,要不然怎麼證明我的清白呢。”我立即給那個總經理打了一個電話,雖然是個不情之請,但是因為日後還有合作,隻好答應了。我悠閒地吃著飯,說道:“哦,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女兒?”“瞎猜的。”我興致高漲,“雖然是瞎猜的,但是還是謝謝你的禮物。我女兒一定會很喜歡。孩子的爸爸也一定會很喜歡。”高芸沒有胃口,放下筷子。想要倒一杯水,卻偏偏把水灑在外麵。她懊惱極了,一直恨恨地想著對策。等到一頓午飯快結束的時候,那位總經理把監控錄像傳到我的手機裡。我把視頻放到高芸眼前,畫麵顯示,在11點02分的時候,有一個打扮入時,但是長相妖豔的女子走到陳建州房間門口。她搔首弄姿一番之後,按了門鈴,穿著浴袍的陳建州給她開了房門。12點32分的時候,那個女人開門出來了。她似乎很不情願,但還是離開了。高芸手裡一直攥著餐巾,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忽然抬起頭,目露凶光,說道:“不管真相是什麼,但是可以任由我胡說。就算是假的,鬨到王阿姨那裡,你在她麵前,隻會更抬不起頭。”我搖頭道:“你太不了解王阿姨。”高芸冷笑一聲。“你胡編亂造可以,說到王阿姨耳朵裡,她暫時相信了你的話,他的兒子被騙了,像個傻子一樣,被人戴了一頂綠帽子。王阿姨肯定會討厭我,這毋庸置疑,但是,她的兒子呢?”我給她倒了一杯水,方說道:“她但凡表現出一丁點相信的樣子,她的兒子就成了彆人嘲笑的對象,而且她也會被人嘲笑的。”我靜靜地觀察高芸,她的目光有一絲閃爍,開始認為我說的有道理。我隻需要再加一把力,說道:“我猜,她一定會先把你罵出去,然後再自行解決。”我的表情很是輕鬆,說道:“那我有機可乘,證明我的清白。”高芸冷冷地看著我,嘴唇在哆嗦,說道:“你真的是一個可怕的女人。”“我一點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陳建州。”高芸的臉上立即蒙上了一絲憂傷,但是依然強忍著。我語氣和緩地說道:“他騙了一個非常愛她的女人。你的好,他一點都不懂得珍惜。”高芸看了一眼我的手機,上麵的視頻已定格,那個女人快走出畫麵外,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腿。她的眼圈發紅,幾乎落下眼淚來。我試著握住她的手,她略一掙紮,竟也沒有躲避。“為了這樣一個男人,你不值得。”高芸終於忍不住,“嗚嗚”地哭了,仿佛受儘了委屈。5解決了一個難題,就有新的難題在等著你。當我回到電視台,任曉萱一見到我,便小聲向我報告:“剛才有兩位客人,說想要見你,現在正在辦公室裡等你。”她什麼時候辦事這麼糊塗,於是,我問道:“沒有預約嗎?”她說話的聲音更小了:“沒有預約。而且,他們的神情很是詭秘,我說你沒時間見他們。他們就走了,可是一會兒之後又回來了,台長親自給我打了電話,讓我隻管配合他們的工作。”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我和任曉萱四目相對,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一樣的疑惑與不安。我試圖鎮定,笑著說:“我知道了。”我正準備進辦公室,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握住任曉萱的手,她一把反握住,像是要給我一些力量。我怔了怔,對她的真誠很是意外。“曉萱,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名字叫做李海潮。他是我這個世界上,最最信任的人。如果我發生什麼事情,你一時找不到我,你可以找他。我相信,所有的事情,他都會解決。”任曉萱點點頭。我走進辦公室,兩個穿製服的男人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們麵前的兩杯咖啡沒有動過的痕跡。他們很客氣地說道:“蘇小姐你好。”其中一個人不動聲色地走到門口,警惕地觀察著外麵的一舉一動。我微笑:“你好。”另一個人向我亮明了身份,“我們是檢察官,有一些問題需要蘇小姐配合一下。”雖然有充足的心裡準備,但是聽到這句話,心裡還是吃驚不小。我不緊不慢地走到辦公桌之後。我有一個很大的實木辦公桌,隔著桌子與他們交談,也許對我有一定的鎮定作用。我坐下來,依舊笑著,說道:“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一定會配合調查。”那人走過來,硬底皮鞋叩著地板,發出“喀嚓”“喀嚓”聲。我的手心已有了汗。那人冷笑道:“蘇小姐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請您配合我們調查。”他作了一個邀請的姿勢:“可能需要耽誤您的工作。”“哦,我最近很忙。我要問一下,不知道會耽誤多少時間?”“也許幾天,”他的冷靜的眼睛裡閃爍著看穿一切的光,仿佛警告我,不要耍花樣,“也許很長一段時間。”他又補充道:“因為蘇小姐是公眾人物,這件事情可能會引起輿論大波,所以在沒有定論之前,會對外一並宣稱您出差去了,並且取了台長的同意。希望蘇小姐也能積極地配合。”我很爽快:“好。”我站起身來,說道:“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安排一下工作嗎?幾分鐘時間就可以。”那兩個人交換了眼色,其中一個人掏出一隻錄音筆,說道:“你所說的話,我們都會記下來。”原來是怕我與人串通。我複坐下來,然後把任曉萱叫了進來。那人已經打開了錄音筆。“曉萱,我這幾天去出差,你可能有一段時間見不到我。”我麵帶微笑,眼神炯炯,故意加重了“有一段時間見不到我”這句話。任曉萱一反平日平靜的態度,有了一絲生動的色彩,對我說的話是一種回應。我知道她聽懂了,暗自鬆了一口氣,開始安排工作事務。任曉萱拿著筆,在她的小本上快速地記著。她看起來非常焦急,不時抬頭瞥我一眼,遞給我一個急切的眼神。我所說的,真的隻是工作,沒有一點其他訊息。交代完畢之後,我說道:“就是這樣。你可以出去了。”任曉萱怔了怔,隻好轉身。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對了,今天是我和海潮哥的一個紀念日。可惜不能跟他一起過了,”我看了一眼那個檢察官,“如果他打電話過來,希望你一定跟他好好解釋一下。他脾氣不大好。”任曉萱點點頭:“嗯。”“小白讓人幫忙製作了一張卡片,可能已經發給他了,也可能還在我的郵箱裡。不管發沒發,已經不能跟他一起過了。希望他能夠諒解。”“嗯。”“小白的老婆……”任曉萱睜大了眼睛,我淡淡一笑,接著說道:“算了,小白的問題有些棘手,等我出差回來,再跟汪主任好好溝通一下。”任曉萱扶了一下眼鏡,像某一種暗號,說道:“好。清姐我都記下了。”然後,我便隨著檢察官走了。我交代給任曉萱的事情,希望她能猜到,我所說那些話的真實含義。“今天是我和海潮哥的一個紀念日。可惜不能跟他一起過了。”把我的事情立即告訴李海潮。“如果他打電話過來,希望你一定跟他好好解釋一下。他脾氣不大好。”一定要把我的話,全部告訴李海潮。“小白讓人幫忙製作了一張卡片,可能已經發給他了,可能還在我的郵箱裡。”我的郵箱裡有那個狗仔發給我的照片,希望李海潮能登錄我的郵箱。我從小到大隻有一個密碼,李海潮是知道的。“小白的老婆……”小白一直以單身貴族的麵目示人,我這麼說,是想說小白有問題。“算了,小白的問題有些棘手,等我出差回來,再跟汪主任好好溝通一下。”小白是解決問題的關鍵。這件事情跟汪主任脫不了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