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兩天後,高芸再一次找到我,約我在一個咖啡店見麵,依然是包下了整個店。她麵容憔悴,兩眼哭得通紅。她見麵第一句話就是:“今天,他交給我一份離婚協議書,就放在床頭。昨天晚上,我們還一起喝了一杯紅酒,我還認為事情還有轉機。沒想到,今天早上卻……”我有一點不耐煩,說道:“我還有事情要做,沒有時間聽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高芸雙眼垂淚,抬起頭說道:“蘇小姐,他被我束縛了這麼些年,一旦離了婚,一定不會再輕易結婚的。所以,不論他給了你什麼承諾,他都不會兌現的。我求求你,離開他,好不好?”我的食指輕輕摳著桌子,發出細微的窸窣聲。過了一會兒,我說道:“其實,他沒有給過我什麼承諾。”高芸訝異地看著我。“其實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結婚了。”高芸忘記了流淚,驚呆了。我輕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很生氣,被他欺騙了,所以,不管他是不是因為我而離婚,我都不會和他在一起。”高芸愣了半天,問我:“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我苦笑了一下,說道:“我沒有必要騙你。”高芸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問道:“那他為什麼還要跟我離婚?”繼而狐疑道,“你為什麼到了今天才告訴我這些?”我語氣平靜道:“這兩天我想了很多。我無意於破壞你們的家庭,我也是一個受害者。”高芸得知了這些一改臉上的愁容,好像她的婚姻馬上得救了一樣,說道:“既然這樣,我想我們也沒有必要再談下去。蘇小姐,我相信你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高芸背起手袋正要離席。我冷不丁地問道:“你真的認為,我離開陳建州,他就不會跟你離婚嗎?”高芸一下子怔住了,轉過身,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或許,他隻是單純地想跟你離婚。”高芸呆呆地望著我,突然像受了很大的打擊一樣,整個人頹然而坐,又流出淚來。高芸哭了很久,我遞給她紙巾,她也沒有拒絕,反而說了一句:“謝謝。”我知道,我們的談話可以繼續下去。待她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我方說道:“其實你那天的提議,我想了很久。我想和你做這筆交易。”高芸認為我已經沒有了籌碼,現在再提交易好像不識時務,於是冷笑道:“蘇小姐,你現在再談那筆交易,未必太遲了吧。”我笑道:“不遲,剛剛好。”頓了頓,我一字一句說道:“如果我讓他對外麵的女人失去了幻想呢?”高芸猜到了些什麼,但還是問道:“你想怎麼做?”“當他得知,我為了利益而出賣了他,他還會對所謂的愛情抱有幻想嗎?”我見高芸有所觸動,再接再厲,“他隻有對外麵的女人失去了信心,才會真心回歸家庭。”高芸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問道:“你怎麼可以這麼冷靜地說出這些話?畢竟他和你在一起過,付出的是真心。”看來,她是替她老公愛上我這樣的女人而不值。我嘴角含著一絲嘲弄,說道:“我們不過是一樣的人。你為了愛情不擇手段,我為了工作不擇手段。我們各取所需而已,誰都沒有道德的優勢,你不應該指責我。”高芸冷笑道:“你認為我會答應你嗎?”我眉毛一挑,語氣毫不示弱:“你可以不答應,那是你的事情。不過,我們不同的是,對那個職位我有放棄的勇氣。可是,你有放棄婚姻的勇氣嗎?”高芸盯著我,眼波流轉,似乎在考慮我的建議。我換了個坐姿,說道:“換作是我,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會試一試。因為,愛一個人是一輩子的事情。”高芸沉思了片刻,說道:“那如果他還是要跟我離婚呢?我豈不是得不償失?”“你其實更怕便宜了我吧。”高芸沒有否認。“其實你要幫我,不費吹灰之力,甚至比你做個美容都容易。再者說,我當不當這個副主任,你根本不關心,於你沒有好處,更沒有壞處。但是我幫你,於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高芸認真地說道:“我隻關心,他會不會回到我身邊。”“七分靠人謀,三分需天定。我隻能保證做我該做的。”高芸想了很久,最後同意了我的提議。2關於這個副主任的職位,我前麵已經鋪排了很多,隻差最後一步。幸虧高芸及時助我一臂之力,我順利地當上了文藝部副主任。文藝部沒有設主任一職,讓我全權代理主任一切職務。當然,我享受主任的一切薪資和待遇。我有了一個更大的辦公室,配有一部私人司機的高級轎車,兩年之後,我還會分到一套複式樓。我得到了這麼多,理應高興才是,但是我隻感覺到無儘的寂寞。小白定了飯店為我慶祝,隨後又去了KTV唱歌。我喝了很多的酒,一個人趴在廁所的馬桶上吐了很久,然後抹乾淨眼淚和嘴巴到外麵繼續喝酒。聽他們唱情歌,聽得哭了。剛開始,隻是默默地抹眼淚,最後不知不覺號啕大哭。大家安慰我,我卻又笑了,豪氣地說道:“今天是我高升的日子,我混了這麼多年,終於出人頭地了。我高興。我們繼續喝。”大家夥對我喝酒發瘋已經習以為常,所以都附和著喝了酒,繼續玩。小白生怕我喝壞了,打電話叫來了李海潮。因為我喝醉了,隻會信任李海潮一個人,隻有他才能把我哄回家。可是,小白不知道,我此時此刻最怕見到的人就是李海潮。他相信我有白蓮花般的靈魂,可是我汙穢如淤泥。我麵對他,隻有深深的羞愧和不安。我根本不配站在李海潮的麵前。李海潮進門之後,我立即裝做醉倒了,裝著裝著,竟然真的睡著了。其實我不用醒著,我也知道,李海潮會把我安全送回家。他這樣送過我無數次,隻有他才能給我安心睡過去的踏實感。當我失去清醒之後,在這個世界上,我唯一信任的人就隻有李海潮。無數次這樣的時候,我一定是又哭又鬨的吧。這一次昏昏睡去,李海潮定也察覺到異樣。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兩點鐘才醒。我睜開眼睛,屋裡幽暗一片,毛毛的亮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漏了進來,窗前的書桌上還放著一本折了角的文件夾。時光是靜止而冰凍的,這讓我窒息而恐懼,仿佛世界與我無關。寂寂的一刹那,電腦的屏保突然亮了,我如釋重負般吐了一口氣,痛苦地閉上眼睛。我的手機響了,我不想接,但是在鈴聲即將斷的時候,我還是接了起來。我身體一動,就感覺到崩裂的頭痛,讓我聽不見對方的聲音。對方一直在說著什麼,我隻抱著腦袋等著這疼痛漸漸褪去。之後才聽清楚,是汪主任打過來的電話。“小清,再過一個星期我就正式離職了。你很有前途,將來必定有大的作為。可是,做領導就得有做領導的樣子,不能新官上任第一天就不來工作。小白對外宣說,你出差考察去了,但是這瞞不過我,我當了你多少年的領導,你這點小九九我還看不出來。“小清啊,這譜咱得擺,我知道你以前有很多對手,現在你高升了,也不服氣,你是得立些威風。不過,你彆怪我這個老領導多嘴,我該管你的,我還得管你。以後,可不能這樣。”汪主任這個太上皇,終於忍不住教訓我。我捂住手機清了清嗓音,待汪主任說完了之後,用一種很輕快的音調說道:“主任,我當然得聽你管了。不管是以後,還是現在,您都是我的領導。我不聽您的,聽誰的?可是這一次,您可真冤枉我了。我真是出差呢。我現在人在海南呢,我打算這一次《金玉良緣》的特輯就在海南來拍。”汪主任驚訝地“哦”了一聲,說道:“年輕人,工作不要這麼拚命。還是要注意身體。”我笑道:“那是當然。”汪主任又閒話了幾句,我們便掛了電話。我又看了看手機,有一條未讀短信。是小白發給我的:“我已經對外說你出差去了,多則一個星期,少則兩天。你看你什麼時候回來。溫馨提示:領導,新官上任,不要任性的好。此時非彼時啊。”這是我以前定的規矩,喝酒之後,必要歇上一天才上班,理由就是出差。好在,電視工作者工無定所,出差是常有的事,所以彆人也不多過問。我扯著我的頭發,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房間。客廳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卻一點人氣也沒有,爸媽的外套和拖鞋都不見了。我疑惑地拉開冰箱,看到裡麵整整齊齊拜放著很多方便盒,裡麵裝著我喜歡吃的菜。我好似瞥見冰箱外貼著一張便簽。於是一看,果真上麵貼著一張便簽紙。是媽媽留給我的:這裡麵是你喜歡吃的飯菜,你隻要放到微波爐裡熱一熱就可以了。謹記,要愛惜自己的胃。我打開冰箱,拿了一瓶酸奶,然後倒在沙發上,這才想起來,爸爸媽媽和姐姐姐夫去台灣旅遊去了。上次李海潮送來的旅遊券是有時間限定的,他們當時也沒有在意,前兩天突然發現,時限就在元月十號,為了不浪費這個機會,所以急急忙忙地就走了。這時候有人拿鑰匙打開了門,我懶得動,聽著有個人拎著窸窣作響的食品袋進了門,我知道這個人就是李海潮。我把吸管紮進酸奶瓶裡,問道:“你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他放下手裡的東西,順手奪下我手裡的酸奶,說道:“昨天我送他們去機場,阿姨給我的。她怕你什麼時候忘記了拿鑰匙,讓我幫你保管著。”我看著食品袋是裝著一個保溫瓶。李海潮到廚房拿出了一隻碗和一個湯匙,然後打開保溫瓶倒出了一些湯汁,說道:“小宋熬的醒酒湯。熱熱的,剛剛好。暖胃。”我坐起來,接過碗,並不著急喝,隻是拿湯匙輕輕地攪動著湯汁。“我不知道,你每天經曆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你麵對的是什麼,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開心。”我的手不動了,我忽然覺得有一種難言的羞愧湧上心頭。“你為什麼不能簡單而快樂地生活?”“簡單而快樂”這五個字像刺一樣戳在我的心上。我咬緊下嘴唇,“啪”一聲放下手裡的碗,留下一句話:“我的事,你少管。”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我的房間。3我是個壞女人,李海潮是個好男人。我站在他的身邊,我總覺得自己像一件華服上的補丁一樣難看。他的家是我從小仰望的地方。我永遠記得我第一次走進那一扇大紅門時的膽怯,我有著做賊一樣的心虛。大紅門如同拉開另一個世界的帷幕一般徐徐洞開,金亮的光和鳥語花香如神的啟示一樣,玄妙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李海潮就站在那個有光的地方,一如既往有禮貌地微笑,迎接我的來訪。哦,對了,我想要走上前去,必須跨過那個高高的門檻。我跨過去了,走到了李海潮的麵前。可是,我那時候便知道,我們是兩個世界裡的人。落在他頭頂的,猶如在潔白的瓷沿上,跌落的燦若星漢的光,那是我無論如何踮起腳尖,也無法握住的光芒。我那時便暗暗地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出人頭地。為了什麼呢?這個答案是一個雋永的省略號。當我卸去了各色麵具之後,當生活的風暴卷席而去的時候,當蒲公英起飛時的寧靜降臨的時候,我才會想起它——我隻為了有一日,我可以與你比肩而立。我其實上不了他那所全國聞名的高中,是我奶奶拜托了王阿姨,才讓我入了學。在他麵前,我更加自卑。我總怕他會看不起我,所以我總是很努力很努力。我想成為有錢有地位的人物,那才能證明我和李海潮是一樣的人。這是怎樣一種奇異而又惹人討厭的自尊心呢?我還忘不了第一次見到王阿姨的情形。小小的我,仰著臉看著溫和而友好的王阿姨,她對我的微笑有一種賜予的同情,好像我應該捧起雙手虔誠地接受,才算懂事。李海潮待我奶奶如親人,但是我一直介意著她的身份。她不過是李海潮的保姆而已。彆人說我太要強,可是我心裡隻是不想輸給李海潮而已。上學的時候,他很輕易就能考全校第一名,他很輕易就奪得全國數學建模大賽第一名,他很輕易地就能奪得奧數一等獎,他很輕易地就能當選小翻譯,陪同外國友人參觀我們學校,他很輕易地就在籃球場上成為了流川楓,他很輕易地在演講中流利地背出屈原的《離騷》,他很輕易地就被某著名大學特招。總之,他做成一件事情總是那麼的輕鬆和理所應當。我們學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老師講到“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時,我偷偷地轉頭看了一眼坐在我一旁的李海潮,他似乎察覺到了,於是也偏過頭看向我,我馬上端正了腦袋,當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我那時候就在想,李海潮就是當年公瑾啊。他總是那麼的優秀,我得拚命地學習,才能取得第二名的成績。在那所特級中學裡,有太多太多優秀的女孩子。她們大都家境優渥,擁有雄厚的社會資源,學習上不需要太努力,因為憑著特招和加分,就能輕而易舉地上名牌大學。而我不過是一個尋常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拚命,平凡如我,隻會淹沒在她們光鮮亮麗的青春裡。李海潮又怎麼會看到我?我每天都在那裡不停地做題,不停地背書。常常的,學習到深夜的我,一邊哭一邊咬著牙背著古文或者英語課文。我的成績一直緊緊跟著李海潮,直到有一天他執著於隻考六十分。從那之後,除了考過一次第十名,我牢牢地霸住了全校第一名的成績。高中三年,我沒有交朋友,沒有談戀愛,沒有課外活動,隻有一個漂亮的成績單。在所有老師和同學的眼裡,我就是那種高分低能的人。我咬著牙充耳不聞,因為我知道自己隻剩下“努力”。我偷偷地在日記裡寫著:我不願自己成為一鳴驚人的人,但是我一定是那一個笑到最後的人。事實證明我成功了。兩年前,高中百年校慶,我作為特邀校友回校參加校慶。“特邀校友”是指學校會專門寄一張精美邀請卡的校友。一般隻會給在社會上取得地位和成就的人。但是我還不滿足。我本來覺得自己已經夠成功了,參加完校慶之後,我才發現,我還需要做得更好。我們班有好幾個女同學,利用家裡的優越資源,或者成為跨國公司的高層,或者在某一方麵獨當一麵,更或者成為了某大鱷的妻子。其中某國際著名化妝品亞洲區總裁成為了我們的青年代表,在晚會上致辭。我認為,我才應該站在那個地方。李海潮應該看到那樣成功而迷人的我。4李海潮來敲我的門,見我不吱聲,於是說道:“我推門進來了。”他走進來,手裡還端著醒酒湯。我背對著他,睡在床上生著悶氣。李海潮推了我一下,笑道:“你看看你,小心眼,這就生氣啦。”從小就是這樣,我生氣的時候,李海潮要是來哄我,總是這樣笑嘻嘻地推我一下,好像沒有事情發生過一樣,好像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一樣。我往外挪了一下身子,不理睬他。李海潮解釋道:“我隻是擔心你。我想讓你開心一些。”他越是解釋,我的火氣就越大。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他拍拍我的背,想讓我起來喝湯。我惱火地伸胳膊擋了一下,忽聽著一聲響,李海潮手裡的碗一下子扣到了我的背上和床上。我“忽”一下爬起來,衝著他喊道:“你乾嗎呀!太討厭了。你是誰呀,你是我男朋友,還是我老公,這麼死乞白賴對我好。還動不動對我的私生活指手畫腳。你知不知道,你太讓人討厭了。”以前生氣歸生氣,但是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樣傷人的話。我話音一落,我和他都愣住了。我看著他的表情,從驚訝轉為難堪。他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李海潮隻說了一句:“我隻是覺得你需要我。”這句話聽得我心裡麻麻的,分不清是激動還是感動。可是火氣還在嗓子眼裡頭,又說道:“你彆自作多情了。誰稀罕!”李海潮低了頭,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他緊繃著臉,努力克製著情緒,不是憤怒,而是莫大的悲傷。下午的光落了李海潮的身旁,他一半身在這明亮的光裡,一半身在灰撲撲的陰影裡,刻畫著最清晰的憂傷。我的心莫名痛了。我依然記得,考了全校第十名那一次,內心痛苦極了。第七節課是數學課,我沒有去上,一個人圍著操場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不知道多少圈,才發現身後跟著的李海潮。他那時候個子瘋狂地長,校服已經顯小,裡麵穿著的格子襯衫露出了一大截,校服褲子很肥大,倒是剛剛好,白色的球鞋乾淨得纖塵不染。他雙手插在褲兜裡,頭發已經長了,又黑又硬,下巴上一顆痘痘紅得鮮明。他說道:“蘇婉清,回去上數學課吧。”我雙眼含淚,強忍著不掉下來,倔強地搖搖頭。他斜對著夕陽站著,蓬蓬的頭發遮住了光,臉上一半陰影,一半明亮。他又說道:“蘇婉清,沒事的。”我咬緊下嘴唇,堅持不讓眼淚掉下來。我猶記得他的臉,落下了一行淚,就落在那明亮裡。我的心越疼,我就越痛恨自己。我走在人生路上,距離李海潮已經越來越遠。他還是那個他,我也還是那個我。很多年過去了,我依然是那個,需要仰望他以及他的家的那個小姑娘,自卑、敏感,於是用強勢、自傲來武裝自己。我扭過頭去,冷冷地對他說:“我不想和你說話。”李海潮默不作聲地離開了。聽著鎖門“啪嗒”一聲響後,我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再沒有一個人懂我的痛苦了。我哭了一會兒,狠狠地擦掉自己的眼淚。路還得繼續走下去,哭又有什麼用。5傍晚時分,我下樓去吃飯,出了小區的門,聽著身後一輛車衝我按喇叭。我其實早就看到了,是陳建州的車,隻是故意不理會而已。任憑陳建州在我身後按得喇叭震天響,我也不回頭。他隻好停下車來,怒氣衝衝地跑下車,扯過我的胳膊質問道:“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我的眼睛看向彆處,不說話。陳建州這才念及自己的紳士風度,鬆開我的胳膊,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用一貫平和的口吻問道:“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我還有什麼資格接你的電話。”陳建州什麼都知道了,高芸給我打電話,通知我準備接任副主任職位後,就把這一場交易全都告知了他。高芸肯定是站在對自己最有利的方麵來說這件事情的,至於把我交待得有多麼的醜陋和不堪,我不想知道,也沒有必要知道。陳建州轉過身子,扯開領帶,打開西裝袖口,雙手叉腰。待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我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此時此刻,我對所謂的愛情已經心灰意冷。“我早就說過,我是一個世故的女人,你把你的愛情幻想寄存到我這裡,就是個錯誤。”陳建州轉過身來,我偏過身子去,避免和他對視。“我不甘心,就這麼被你愚弄了。”我冷笑道:“你不也同樣也騙了我嗎?”陳建州對我應該還有情分吧,他聽了我這話,萬箭穿心一般。他絕望地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忽然笑著抬起了頭,說道:“蘇婉清,你真是個厲害的女人。”這句話充滿諷刺,猶如針尖一樣落到我的心裡。我知道。在陳建州心裡,一定有更想罵我的話,隻是以他的教養,他說不出口而已。“你知道嗎,你丟掉了一個漂亮女人最可貴的東西,那就是靈魂。我曾經以為,你和她們不一樣,沒想到,你比她們更加醜陋。”我早已經做好被他辱罵和羞辱的準備,可是,當他略帶溫和的指責說出口的時候,我反而更覺難堪。陳建州對待女性,帶著歐洲的紳士禮儀,他對女人向來很溫和,從來沒有罵過一個女人。就連和高芸提離婚,都願意陪著她逛街,都會接受高芸的提議,一起喝紅酒。麵對我,他卻說出這樣的話,他一定是對我失望和怨恨到極點。我隻靜靜地聽著,受我該受的。這是交易。陳建州走了,又一次留給我一個不堪的分手回憶。我呆呆地站著,直到夕陽西沉,直到華燈初上。街上凍得連空氣都硬邦邦的。來來往往的人,都縮著脖子急匆匆地趕路。我下樓的時候,因為隻想著吃個飯,所以隨便地披了一件毛衣外套,搭了一條圍巾。一股寒風吹來,單薄的我,在風中搖搖欲墜。我想起來,上一次生病,還是陳建州把我送進了醫院。他幫我解決了一次危機,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甚至認為,他是騎著白馬解救我的王子。我終於想到了陳建州對我的好,也終於肯在一切結束之後,來緬懷我失去的愛情。他是愛我的吧。他一定是愛我的。誠如他所說,他認為我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樣。這是多麼可貴的認可,我在他眼裡是最特彆的那一個。我心如刀絞,不是因為痛失我愛,而是我終於意識到,我一無所有。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在家門口看到了小白,他焦急地在門口等待,正掏出手機給我打電話,一抬頭看到我,馬上對我說:“清姐,快急死了。你怎麼不接聽電話?”我有氣無力地問道:“怎麼了?”小白平日最有眼色,但是看不到我此刻的異樣。我知道,他一定有很著急的事情。可是不管什麼事情,我暫時都不想管了。我懶懶地掏出鑰匙,正欲開門,聽著小白在我身後說道:“有人爆料,說你通過色情交易,得到副主任的職位,現在網上已經炸開鍋了。”我手一軟,鑰匙“啪”一聲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