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二十歲的時候,我們跆拳道社和自行車協會一起組織了一場露營。那一夜非常的糟糕,天下大雨,而我的帳篷又漏水,我狼狽地跑到岸邊的商店裡躲雨。就在那個商店裡,我碰到了自行車協會的李威。我一直認為,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李威像老相識一樣自然地問我:“你的帳篷也漏雨嗎?”說著便遞給我一條乾毛巾。有時候,有些人苦苦相守,卻無法在一起,有些人陰差陽錯,就牽手同行。回憶往事的時候,如果來時的路並不愉快,人們總會說:“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我才不會……”我心裡也有這樣一個填空題: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我才不會錯失李海潮。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李威,我的愛情生活應該沒有那麼糟糕。二十歲的我,想起三十歲的樣子時,總抹不去李威的影子。我那時候天真地認為,三十歲的我們已經結婚,並且周遊世界。我一定是笑容乾淨,舉止優雅。二十歲的我一定想不到,三十歲的前一天,我強悍地為生存而拚命。三十歲的前一天是星期四,下午三點鐘是審片總結會,我們文藝部的各個劇組負責人必須參加。除非遇到了特殊情況,一般審片會隻是走個形式。我走進會議室之後,不停有人過來關切地詢問節目被砍的事情。我隻是佯裝委屈地告訴他們,我也是從新聞上才得知這個消息的。唯獨張妃沒有過來問我,她一臉輕鬆地翻看著資料。我往常會揀一個最遠離她的位置,可是這一次我直接坐到了她的旁邊。張妃瞟了我一眼,說道:“喲,清姐來了。”我翻開文件夾,漫不經心地說道:“聽說你的合同還沒簽?”張妃頭也不抬,說道:“簽了。”我佯裝親熱地拍了她一下,笑道:“跟我還裝呢。”張妃一本正經地說:“我沒有裝。”說罷,往另一邊拉了拉椅子,隻低著頭看自己的東西。我挨到她一邊,低聲對說:“陳建州去美國了,你不知道嗎?”她警惕地看著我,想看穿我在耍什麼花招。我笑著說:“他昨天約我吃飯。哦,對了,明天是我的生日。他說他要去美國一個禮拜,怕沒有時間給我過生日。”我擺正了我的椅子,佯裝埋怨她道:“你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一個合同,也不早點解決。他一個禮拜之後才能回來,這一個禮拜會發生多少變故呢。”張妃正色道:“你少騙我。昨天晚上九點鐘左右我們還通過電話,要是為你慶祝生日,隻怕你們分手的時間也太早了點。”我故作神秘地笑了,不置可否。張妃若有所思,忽然笑道:“蘇婉清,你的生日不是明天。你少騙我,我以前參加過你的生日會。”我嫣然一笑,“說的就是。連你都不知道,我每年過兩個生日,一個農曆,一個陽曆。他是怎麼知道的呢?是工作需要,還是對我感興趣呢?”張妃的表情掛不住了,她還想說什麼,正在這時,汪主任進來了。汪主任就上一周的節目情況簡單做了一個總結,又強調了幾點下周的注意事項。我一直埋頭做著筆記,眼角的餘光看到張妃在桌子底下發短信。我知道她已經坐不住了。我不禁冷笑了一下,這麼多年了,她依舊這麼沉不住氣。2會議結束後,汪主任讓我和張妃單獨留下。汪主任直接問我:“小蘇,姍姍是不是真的有意接手《幸運之星》?”我看了一眼張妃,說道:“我們那天吃飯,我是和她提起過。主任,您也知道我和她的交情。”汪主任有些為難,說道:“《緣是一家人》第二季也想讓姍姍接手。”我笑了,說道:“那跟我談什麼呀,應該直接找姍姍談。”汪主任擺擺手說道:“不管是哪個節目,最後還得姍姍自己決定。”我笑得更厲害了,看著張妃說道:“主任,這不更得先去問姍姍的意見嗎?”“你和姍姍的關係我知道,姍姍那人又有些江湖義氣,她要是答應了你,隻怕就不好接手其他的節目了。”我佯裝不介意道:“俗話說技多還不壓身呢,隻要她檔期合適,手上多幾個節目不是更好嗎?”汪主任突然不說話了,他和張妃交換了一下眼神。我恍然大悟:“哦,我真沒有眼力價。是張姐的意思吧。”張妃一臉認真道:“小清你彆誤會。《緣是一家人》推出之後,其他衛視也跟著推出了類似的真人秀節目。我們的想法是,要用最好的資源做好第二季,保住這個品牌。”我沉默了,一時間氣氛有些緊張和尷尬。我低聲對汪主任說道:“看來,網上的那個新聞是真的,台裡真的要砍掉我的節目。”汪主任惋惜道:“電視台要改版,我也沒辦法。你要是不去進修,《幸運之星》的收視率也不至於掉成這樣。”我一直擺弄著我的筆,忽然抬頭說道:“我要是堅持呢?主任,我的成績有目共睹,而且我知道您一直很看好我。我從來沒有讓您失望過。”我的薄麵還是有的。果然,汪主任沒有說話。張妃卻說道:“小清現在形勢不比從前。以前就咱們電視台一家獨大,現在有兩家衛視也慢慢做出了品牌。如果我們意氣用事,隻想證明自己,而影響了電視台的大局就不好了。”我臉色一變,說道:“張姐,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為什麼你想做好節目,就是為了台裡的大局著想。我想做好節目,就成了意氣用事,自私自利了呢?當著主任的麵,話可不能亂說。”張妃辯解道:“我沒說你自私自利,隻是現在的情況由不得你堅持。”我冷笑了一聲,說道:“我還真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由不得我?”張妃還想說什麼,汪主任忙擺擺手,示意她先出去。張妃悻悻地走出了會議室。張妃一出門,我便一臉委屈地對汪主任說:“主任,我就不明白了,咱們台裡要砍掉一個節目,總得從下往上報吧。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節目直接就讓人砍了呢?我心裡窩著一團火,實在氣不過。”主任忙撇清道:“我開會的時候看到單子也奇怪。先前台裡通知下來,你的節目我也沒往上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出現在單子上?不過話說回來,重新開始也好。”“我原先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現在明明是人家背地裡使絆子,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我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有些人等不及,一定要把我這根眼中釘除掉才痛快。”汪主任知道我說的是張妃。他素知我們麵合心不合,此時見我說破,也不好說什麼,隻是說:“同事之間,還是要以和為貴。”我語氣堅定地說道:“主任,是我不能咽下這口氣。我對人家和氣,她還以為我沒有本事呢。”主任摸摸頭頂稀疏的頭發,語重心長地說道:“小蘇,八年前咱們文藝部一文不名,可是自從你的節目推出之後,綜藝節目也能有黃金檔,也能吸引到大品牌讚助,你可是文藝部的功臣。我知道你本事比她大,能力比她強,可是現在《緣來一家人》是咱們台裡目前最火的節目,也能拉來大的廣告,你能拿她怎麼辦?你就當給我個麵子,先委屈一下,彆和她一般見識。”我低聲說道:“那我就眼看著我的節目被砍掉?”“以你的能力你還發愁沒有好節目嗎?改版之後,周六九點鐘的時段還空著,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這個時段就給你的新節目留著。其實《幸運之星》的氣數已經儘了,沒必要死耗著。”我裝作想了半天,說道:“我聽您的。”汪主任笑逐顏開,說道:“這就對了。”汪主任又安撫了我一番,我們一起走出會議室。張妃還在會議室外等著,她看到汪主任的表情,明白事情已經辦妥。我們送走汪主任之後,張妃看著主任的背影,問我:“喜歡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嗎?”她指的是砍掉節目這件事情。我點點頭,說道:“當然喜歡。不過我更喜歡你送我的那條新聞。”她佯裝不解道:“什麼新聞?”我笑道:“彆裝了,我知道是你做的,”我停頓了一下,說道,“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我的節目要被砍了嗎?”我看到她的表情一臉錯愕,接著說道:“多虧你的新聞,我才能跟主任討到好處。”張妃的語氣有些氣急敗壞,“蘇婉清,你果真是個賤人。”我心平氣和道:“你不用這麼著急罵我,以後讓你糟心的日子還多著呢。”說罷,揚長而去。3我回到辦公室,大家都在巴巴地等著我回來。小白一見到我,馬上飛奔過來,問道:“怎麼樣?主任跟你談了什麼?咱們節目真的要下了嗎?”我不急不忙地坐下來,神色凝重,一時間辦公室的空氣像是要凝結住了。我聲帶發緊地說道:“咱們的節目要下了。”大家你看看你,我看看我,一下子都萎頓下來。我想起節目初創時候的日子,大家接連一個多月吃住在劇組。每拍一次成片,全組一起討論哪裡需要修改,然後否決了重新再拍。這樣前前後後拍了八次,一百多個小時的素材,最後剪輯成60分鐘的節目。在張妃之流的眼裡,我依靠的也許就是那些花招,可是我們劇組的人都知道,我們的節目是一幀一幀畫麵做出來的,所下的功夫不亞於繡一幅十字繡。我輕輕呼了一口氣,說道:“還有一個好消息——”大家的神色,依舊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主任答應給咱們星期六晚上九點鐘的時段。”聽了這話,有人抬起了頭,眼睛裡似乎微微放光。張哥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小清,其實你應該堅持的。畢竟《幸運之星》曾經那麼輝煌。現在真放棄了,好像丟了自己的孩子一樣難受。”我說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我知道我辜負了大家的期望。對不起。”大家紛紛安慰道:“可不是這個意思,你的心裡也不好受。”我說“對不起”是真心的,因為我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堅持,可是大家一直認為我在為保住節目而努力。說我圓滑世故也好,說我小心周全也罷,我怎麼會為了保住一個沒有價值的節目,而去冒險得罪領導呢?我心裡一直清楚,即使在我最得意風光的時候,我所謂的“橫行霸道”,不過是領導賣給我的麵子,何況現在我身處劣勢。張哥一臉歉意道:“小清,我不是埋怨你。隻是有感而發。我們都知道你已經儘力了。更何況,你壓力最大。我們除了在這裡乾坐著,什麼忙也幫不上。你不要嫌我們才好。我們怎麼會怪你呢?我剛剛的話讓你誤會了,對不起。”我的鼻子酸酸的,心中湧現出一絲莫名而複雜的情緒。我隻覺得我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勉強說道:“大家放心,咱們原來能做好一個節目,現在也一定可以。彆的不敢說,但是我一定會讓大家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此時,大家的情緒才有一點點生氣。小白問道:“咱們下麵的工作怎麼辦?”我想了想,說道:“改版的工作從下個月開始。咱們的節目這一周就下檔。今天是星期四,暫時先放幾天假。大家都累了很多天,好好休息。工資獎金照發不誤。”我正準備走時,小白湊過來,悄聲問道:“主任真的答應給咱們九點的時段?”我點點頭。小白有些疑慮,說道:“主任的話倒不會亂說。可是空口白牙的,隻怕到時候有變。我們得想個法子才是。”我讚同他的話,說道:“還是得有大客戶願意投巨額廣告才行。”說這話就想到了陳建州,又是讓我難受的一件事。我的頭隱隱作痛,隻想趕快逃離這裡。4我隻是想找個能讓我安靜的地方,這個地方必須是不染一絲俗世塵埃的。我的心被莫名地折磨著,疲憊不堪。我驅車來到西山上莫叔叔的茶禪室。此時天色已暗,我停好車,沿著蜿蜒的小路往山上走。一路上有舊式路燈照明。昏黃的燈色是暖人心脾的微光,伴著一路幽樹奇花,斷斷續續的蟲鳴,仿佛置身於浮世之外,蕩動不安的心也找到了安穩降落之所。這是一個可以讓我安心的地方。就在拐角的地方,我看到了李海潮的身影。我忽然感覺到安慰,好像有人懂得你的暗傷,心事共鳴的感動撲鼻而來。我感謝老天爺在我無力的時候遇到李海潮,我要慢慢地向他傾訴我的心事,我的心傷。我隻是站在拐角那裡,前麵便是日式民宿的茶禪室,裡麵的燈火散發出珍珠般不耀眼卻沉潤的光澤,而李海潮高大的背影就貼在這樣的光澤之上。默默地,他過轉身,然後看到我。我衝他微微一笑,心酸莫名湧上來,就這樣就掉淚了。可是李海潮沒有走過來。我掉了一回淚,在定睛看時,卻發現前麵沒有人。我走上前去,明明白白看到一個男人,有著寬闊的背影,牛仔褲、紅條開衫,這人就是李海潮。我急急地走過去,拽住他的衣角,問道:“李海潮,你怎麼沒有看到我?”那人愕然地看著我,不知所雲。我才知道我認錯人了。我不好意思地鬆開那人的衣袖,急忙道歉。那人沒有計較,走開了。我黯然神傷地走進茶禪室。裡麵首先是一個敞亮的廳堂,木質地板,白麻落地窗簾。靠窗的地方置著三兩條原木矮桌,其間有竹簾子相隔。桌子兩旁各放著一條青灰色地毯供人就坐。桌上是青白釉古樸茶具和一隻青銅蓮花式小香爐。淡淡的古箏樂來自於窗外向風的地方,隨著風掠過窗戶隱隱約約而來。此時有兩位客人正靜靜地坐在那裡。莫叔叔坐在最裡麵的桌子後,他正在調製新茶,身後的牆壁上掛著一幅走筆溫潤的大字:止語。\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u001F莫叔叔見是我,麵露喜色,取出一隻杯子來,給我倒了一杯茶。茶色清澈,新綠如春色,我不知道是何種茶,放入鼻尖聞了一聞,卻是無味。莫叔叔用表情提示我嘗一下。我品了一小口,待茶水下咽之後,有一種特殊的香氣,才透過味蕾進入我的意識裡。這種感覺特彆神奇,不是鼻子聞到香氣,而是嘴巴嘗到了香氣。我不禁伸出大拇指讚歎。莫叔叔微笑著點頭認可,然後指了指緊挨茶禪室的彆墅。我知道他是示意我去後麵坐一坐。我用口形說謝謝,莫叔叔笑著擺擺手。往常我和李海潮一起來到這裡時,都待在那裡。5彆墅門前有一株大白玉蘭樹,牆壁一旁搭著一個巨大的紫藤花架,門旁放著一個五屜櫃,櫃子上放著一個暗青色豁口的陶罐,門下鋪著土耳其地毯。我從陶罐裡掏出鑰匙,從五屜櫃裡取出我的拖鞋換上。我打開門,迎麵便是客廳。正對麵的牆上貼著大幅西藏唐卡,年代久遠,色澤已經暗淡,但正好符合屋裡懷舊的布置。唐卡下麵是一個老式布置沙發,一旁是一個小台燈,沙發前是一個造型簡單的黑漆茶幾。兩邊的牆壁是兩大排書架,裡麵裝有很多線裝書。唐卡的對麵是一個露磚壁爐,壁爐前放著兩隻單人沙發,沙發的一旁放著一個落地台燈。壁爐前的落地台燈亮著,一個人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在靜靜地看著一本書。光線不甚明亮,我看不清那人的樣子,我驚訝地說道:“原來有人在?”那個人同樣驚訝地抬起頭,我看到了他的容貌,有點不敢相信,再定睛看時,果真是李海潮。我坐到他對麵,說道:“剛剛在路上,我把一個路人錯認為是你,還激動得哭了,有種他鄉遇故知之感,沒想到人家根本把我當成神經病。”我說的是實話,聽起來卻像是玩笑。他果真當成了玩笑,輕笑道:“可彆把人嚇壞了。”我心裡有一絲苦澀,也隻是吐吐舌頭,說道:“以後想道歉也快點啊,免得我變神經病嚇人。”李海潮手托腮邊,燈光灰撲撲的陰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可是我一直感覺,他用一種深深的眼神看著我。我莫名地有一絲緊張,清清嗓子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他伸手撓撓額頭,似乎不知道怎麼啟齒,沉吟了半天,說道:“我需要想明白一些事情。”我明白了,這是他的習慣,遇到難解的事情就會一個人躲起來。我不禁好奇,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這樣煩惱。我無意間瞥見他戴著我送他的戒指,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戴上,我已經猜中了七八分。也是,也隻有感情問題才能讓李海潮難解。我走到一旁的書架上找書,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你在想李詠詩的事情?”他驚訝地“嗯”了一聲,問道:“你怎麼知道?”屋裡的光線很暗,我得湊得很近才能看到書目。我一邊尋覓著要看的書,一邊說道:“海潮哥是誰呀,也隻有碰到感情的問題,才需要靜一靜。”我踮起腳尖才發現,最上排的書架上放著幾本裝幀比較新的書,看不清書名,可是讀起來總比那些古書輕鬆一些。我夠不著,轉身要讓李海潮幫忙,卻突然發現,他已經站在我的身後。我們差點撞了個滿懷,我聞到了薰衣草的香味。我說道:“小宋換了洗衣液了,這種味道還不錯。”我摸摸鼻頭,讓到一邊,說道:“幫我拿一本書。”李海潮問道:“要哪一本?”我在他身後偷偷舒了一口氣,說道:“隨便。”他找了半天,給了我一本雜誌。我接過一看,是上個世紀美國出版的家裝設計雜誌。我走回沙發,拿起他的書一看,卻是《宋史》。我有些不滿道:“鄙視我的智商,乾嗎給我隻有圖片的雜誌。”他解釋道:“我知道你隻有累了,才會來這裡,讓腦子歇一歇才好。”我才不理會他的理由,賭氣地推開他,走到大沙發前,拉開一旁的小台燈,然後躺在沙發上一頁一頁地翻看雜誌。我慢慢發現這本雜誌很有意思,才體會到李海潮的用心,抬眼看他,隻見他安靜得像一隻貓,燈光在他腦後,像月光一樣迷蒙。我打了個哈欠,困意來襲,抱著雜誌睡著了。我想我一定麵帶微笑,因為我好久沒有睡過這樣一個香甜的覺了。最後李海潮開車送我回家,我像是個疲憊的旅人找到了安逸之所一樣,一直沉沉地睡去。6我一直睡到被姐姐吵醒。我頭發蓬亂地從被子裡爬起來。窗簾“嘩”一聲,被姐姐被拉開。姐姐站在一旁對我說:“你怎麼睡這麼久,時間都來不及了。趕快起床去超市買東西。”我揉揉頭發,說道:“今天我休息,好好讓我睡一覺不行嗎?”姐姐馬上拒絕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和媽要張羅著做菜,沒有時間逛超市,可是家裡連廁所的衛生紙都沒有了。你難不成,讓我去帶著孩子去逛超市?”我還想賴著,可是被姐姐不由分說地往外推。我走出房門,伸了個大懶腰,然後就看到坐在沙發裡看電視的李海潮。我愣了一下,平靜地拿手捋了捋頭發,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進衛生間。我一邊恨恨地刷牙,一邊安慰自己說,我的醜樣子,他也見多了,肯定見怪不怪了。梳洗完畢之後,我走出衛生間,問李海潮道:“我要去超市,你要不要一起去?”李海潮有些遲疑,說道:“姐夫讓我等他一下,他說他馬上就過來。”姐姐在廚房裡大聲說:“他哪有個準,你就彆等他,和小清一起去超市吧。”我說道:“對啊,我不想開車,你幫我開車好不好?”想了一下,又說道,“我還不想拎東西,你幫我拎東西,好不好?”李海潮笑著答應。我發現李海潮對“好不好?”特彆沒有抵抗力。我媽把買東西的清單交給李海潮,反複叮囑:“洗衣液你就買那種買二贈一的,這個牙刷你就買組合裝的,那個又劃算一些……”李海潮隻是認真地聽著,不住點頭。他無意間抬頭看了我一眼,衝我微微一笑。我拿過環保袋邊推著李海潮往外走,邊對我媽說:“好了,好了,我們會看著辦的。”我媽在後麵說道:“我最放心不過的就是你,所以才跟海潮說……”我對她做個鬼臉,走出了門外。沒想到我媽又追出來,在我們身後對李海潮說道:“海潮,你一定要讓小清到樓下的早餐店裡吃點東西。我說的話,她肯定不聽。”李海潮忙應聲道:“我會的。”我媽才放心地關上門。李海潮對我說:“咱們先去吃早餐吧。”我摸了摸我的胃,沉沉的,沒有一點食欲。我一直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不想吃。”“阿姨叮囑過的,還是吃一點吧。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我媽說的話對你怎麼那麼管用呢。”李海潮笑道:“那是因為我覺得阿姨說得對。”我們邊說著邊下了樓。外麵的陽光真好,小區裡有很多人在底下曬太陽、散步。迎麵就走來了媽媽的朋友常阿姨的兒媳婦,她推著嬰兒車,裡麵有她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我們打過招呼之後,我客氣地說道:“小孩長得真快,上次見到他的時候才巴掌那麼大。”她笑道:“可不是呢。”我逗了逗小孩子,誇獎道:“孩子真可愛。”她看了一眼我身邊的李海潮,說道:“孩子永遠是彆人家的可愛。要真是自己的,就成了永遠操不完的心了。怕他冷著了,餓著了,哪裡還有空管他可愛不可愛呢。等你以後自己生了之後就知道了。”我擺一擺手說道:“我還早著呢。”她很是關切,“那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呢?”我知道她說的“你們”,就是指我和李海潮,一臉尷尬,說道:“我們不是你說的那種關係。”她一臉驚訝,怔了好一會兒,解釋道:“我看你們這麼般配,我還覺得……哎呀,真不好意思。”我笑道:“沒事。”我們分手後,我看她還是一臉的疑惑,好似在說,他們為什麼不在一起。李海潮讓我先去取車,一會兒小區門口見。待我把車開到小區門口,才看到他拿著早餐在等我,一杯熱熱的豆漿和我最喜歡的豆沙麵包。車換了李海潮來開。他開車的技術相當好,當初我考駕照,就是他陪著我練車。回憶起來也是趣味滿滿,那個假期結束之後,我們兩個人都像從非洲回來的。我一邊吃著早餐,一邊想著那個鄰居的話,忽然也很好奇,為什麼我和李海潮沒有在一起。“李海潮,很多人都有這個疑問,我們為什麼沒有在一起。你有沒有好奇過原因?”李海潮神色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神情,說道:“為什麼問這個?”“不奇怪嗎?”“奇怪什麼?”“我長得這麼漂亮,又這麼優秀,你為什麼不對我動心?”他怔了一下,“哈哈”大笑,問道:“那我這麼好,你為什麼不對我動心?”“細想起來,你的那幾個女朋友,都是白白淨淨的清純模樣。我是混江湖的女漢子,不是你的菜。”他似乎有心事,沒有說話。我忽然發現了一件事情,說道:“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總是一起談戀愛,一起失戀,又一起空窗。”他有點不願意承認,“不會吧。”“怎麼不是。大學的時候我和李威,你跟林,再後來我和葉師勇,你和那個……唐靜,現在你又有了李詠詩,我……”我發現李海潮看了我一眼,我不願意再提起陳建州,於是改口道:“我是不是也應該找個結婚對象,我今天都三十歲了。天哪,三十歲多可怕。”他認真地看著前方,路口有一個交警在維持秩序。待平穩地轉過彎之後,對我說:“我和李永詩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關係。”“那就是以後會有關係嘍。”我豆漿喝完了,吸管“嗤嗤”作響。“以後的事情我不知道。”“說實話,在莫叔那裡那天,你是不是因為李永詩的事情煩惱?”李海潮不置可否,我拍了他一下,說道:“按照以往的經驗,她喜歡你,向你告白,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就去了莫叔叔那裡讓自己靜一靜,是不是?”李海潮依舊不置可否,我知道全被我猜中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特彆開心,說道:“你說你和她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關係,那就說明你想明白了,所以拒絕了她,是不是?”李海潮儘管不願意承認,但是還是回答說:“是。”我惋惜道:“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嘴上這麼說,可是心裡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