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為什麼而工作(1 / 1)

1張妃不給我接近陳建州的機會,從廣告部一直到電視台門口,一路親自護送,把陳建州照顧得滴水不漏。陳建州工作很忙,我和他的助理預約了很多次,但每次都吃了閉門羹。過了今天,恐怕沒有機會接近他。我隻有下下策。半路攔下他的車。“陳總,我的車壞了,可以搭你的順風車嗎?”陳建州看穿我的用意,微笑打開車門。“蘇小姐要去哪裡?”“陳總要去哪裡?”“我記得蘇小姐要請我喝一杯好茶。”“那我們就去喝一杯好茶去。”於是,我們一起來到金溪園。用餐期間,我們相談甚歡,但是談到合作的話題時,他告訴我,公司已經決定與張妃合作。“對不起。”我本來很失望,但是心裡又有疑問:既然陳建州不想合作,為什麼又來赴約?或許還有機會。“應該我說對不起,你們本來進展得挺順利的,是我半路殺出來,真是不好意思。”“我很想和蘇小姐交個朋友,所以也不怕把真相告訴你。其實公司原本就有意向和他們合作,隻是有些細節沒有談妥,所以才秘而不宣。”“你的意思是,你們還沒有簽約?”陳建州點點頭。我終於笑了,對於我來說,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不會放棄。金溪園是古典園林式建築,京劇演員就在水榭上麵歌喉婉轉、長袖善舞。我提議到外麵去聽戲。水榭前整齊地擺放著古式座椅茶幾,一旁的河麵上綻放著十裡荷花,岸邊栽種著三秋桂樹。我輕聲問道:“陳先生對京劇也有研究?”“我在國外出生長大,沒什麼機會接觸中國文化。我外婆有一個古董留聲機,她珍藏了幾張黑膠片,是梅蘭芳先生的唱段。她有時間就在家裡放著聽,所以我慢慢地就喜歡上了。”“陳先生普通話很好,完全聽不出是在海外長大的。”“我二十多歲的時候來中國留學,愛上了我的中文家教,所以普通話學得很好。”我笑了,不覺瞟了一眼他的手背,沒有戴婚戒。按他們外國人的習慣,結婚了絕對會戴婚戒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有了一種莫名的期待。我不覺調整了自己的坐姿,由公事公辦的堅硬轉換為女子的柔軟和矜持。可是實在聽不懂京劇,強撐著眼皮聽著“咿咿呀呀”的吟唱,終於一曲唱罷,歡欣地隨著眾人鼓掌。小白已從李海潮處拿來了茶葉。我送給了陳建州。他隔著古樸的包裝聞了聞,便讚不絕口道:“這味道有一點點沉,有一點點濁,至少五年以上的老茶。”他又有點惋惜道:“蘇小姐,這種茶市麵上已經不多見了,隻有收藏家手裡才有,但也不見得賣。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我一把將茶推回去,說道:“買賣不成,仁義在。我不懂茶,放在我這裡也是浪費。不如到懂的人手裡,也能更好體現它的價值。就當咱們交個朋友。”陳建州有些遲疑,但還是答應了。事情進展得異常順利,完全按照我的方向走,不由得讓我有點擔心。小白也是同樣的感受。回去的路上,小白一邊開車一邊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呀……”我眉毛一挑,問道:“什麼不應該?”“他們這些國外長大的人,應該非常厭惡拉關係送禮這一套的,可是這個陳總欣然接受了。這裡麵肯定有文章。”我催眠道:“也許他深諳中國國情的奧秘呢。再說,我的做派和行事都是高大上,都是陽春白雪,他也許就喜歡呢。”“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在這萬丈紅塵之中翻滾了這麼久,想清新脫俗一些也難,但是誰讓你長得就這麼出淤泥而不染呢。”我不禁思量,“罵人呢。我還覺得自己長得挺妖孽的。”小白笑道:“對對對,我記得你說過一句酒話,說是立誌要當一個狐狸精。”我翻開車窗前的鏡子,一邊欣賞自己一邊說道:“狐狸精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了的。能收得了狐狸精的就隻有薑子牙,可他到了八十多歲才受到重用。等到我的薑子牙活到80歲,姐在這紅塵之中已經禍害夠了,也不怕他收了我。”小白“噗嗤”一笑,似乎不同意我的說法。“你笑什麼?”“那李海潮不就是你的薑子牙嘛。你在人前是個妖精,可到了李海潮那裡,就完全是小清新,鄰家小妹妹。”“李海潮是世外高人,我是江湖騙子,與他在一起,我隻能甘拜下風。”小白忽然“噗嗤”一聲笑了,說道:“陳建州八成是看上你了。”我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張大了嘴巴,說道:“不可能吧……”“那怎麼解釋他的做法呢?”我有些支吾道:“我不已經說了嘛,他就喜歡這高大上,喜歡這陽春白雪的。”小白振振有詞:“一個男人,國外長大,三十多歲就事業有成,就為了你那點高大上、陽春白雪什麼的,就沒有原則,你自己也不信。”我終於承認,“其實我也懷疑。”“以我們男人的立場……”就這一句我就已經笑倒了,隻聽著小白繼續說:“像你這種外表強勢內心柔弱的女人,特彆容易受到成功男士的青睞。”我聽著“外表強勢內心柔弱”又一陣狂笑。小白打斷我,說道:“好好聽著,彆笑,彆笑。”我隻好佯裝冷靜,聽著他繼續分析。“你一直自詡自己是個妖精,可是你去進修這半年,把你身上的妖氣全給吸走了。話說回來了,可這股氣質還在啊。這半妖半人之間,成熟與清純之間,有種隱隱約約的美。陳建州在職場裡這麼些年,妖精肯定見了不少,但是像你這種半人半妖的,估計沒有見過……”我打了他一下,說道:“我聽著怎麼像是罵我呢。”小白吐吐舌頭,問道:“看出來啦?”“你雖然當我是傻子,可我還是你的領導,”我表情極其溫柔,“你是不是想扣獎金,想加班了呀?”小白馬上說道:“清姐,我愛你。”我得意地窩在座椅上,小白也認真地開他的車,不再開玩笑。可是他的話弄得我內心一陣漣漪:陳建州不會是真的想借此機會追我吧?2我在李海潮單位下車,買了紫薯粥和泡菜。我奶奶做得一手好吃的泡菜,李海潮最喜歡吃。我走進營業大廳,看到李海潮正坐在櫃台後麵做業務。我不解,他已經是經理了,為什麼還要做營業員的事情?銀行人不多。我排了兩個號碼,念到第二個號碼時,李海潮的操作窗口空了出來。我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坐到了他麵前。他一邊整理單子,一邊用職業化的語言問我:“您好,請問辦理什麼業務?”我把銀行卡送到他麵前,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想取兩個億。”李海潮抬起頭,看到是我,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卻一本正經地問我:“小姐,你是VIP嗎?”“不是。”“我們銀行的規定,一般客戶日最高取款金額為五萬元。如果您有需要,請到門口領取申請單,我再為您辦理。不過這麼大的取款額,您恐怕得等一至三個工作日。”“我必須把錢取出來。有人要綁架了我的好朋友,我要用錢救他。”“小姐,您應該去報警。”“報警的話,我的好朋友可能會死。”他抓起電話,很嚴肅地說道:“小姐,情況緊急,我幫您打電話報警,”他盯著我,按下了“11……”並警告我,“小姐,欺騙警察可是違法的。”他的手指放到了“9”上麵,等著我妥協。我很緊張,卻不相信他真的會報警,但是沒想到,他真的按了“9”字。我雙手合十,立馬告饒,“對不起,我認輸。”李海潮把電話舉起來,我才看到,根本沒有連線。他臉上是得意的笑容,“小姐,如果你繼續騷擾我工作,我會通知保安。”我一敗塗地,正欲悻悻離去,卻聽著李海潮說道:“小姐,請留步——”又有什麼花招?他恭敬地指著我麵前的評價機,“請您留下您的評價。”我忽然想起他的那個奇葩目標,有了一個壞主意,於是和藹地對他說道:“我很滿意您的這次服務。”於是,毫不猶豫地按下了“不滿意”鍵。李海潮忍不住笑起來,說道:“小姐,不好意思,這個評價機壞了,您的評價不算數。”我氣到跺腳,想我在外麵不可一世,怎麼一到他麵前就像被綁的螃蟹,任憑再鋒利的鉗子,也無濟於事。一個年輕的女營業員拿著一張單子走到李海潮身邊,輕聲細語地說道:“海潮哥,你看一下……”我張大耳朵,李海潮不客氣地關閉了擴音器。那名女營業員好奇地多看了我一眼,我也趁機記下了她的名牌:李永詩。李海潮擺上了“暫停服務”的牌子。為什麼對我這麼粗暴,對李永詩那麼溫柔?我恨然離開,坐到等待區。李海潮耐心地講解著什麼,李永詩凝神望著他,似乎不關心他說什麼,眼神裡寫滿了傾慕。從小到大,我見慣了圍著李海潮轉的女孩子,並無什麼稀奇。可是眼前這個李永詩卻有些特彆之處。她長相姣好,皮膚白皙,嘴角微微上揚,眉眼間的溫柔若隱若現,渾身散發著一種清純的氣質,像極了一個人——林唯夏,李海潮的初戀。我的心莫名一沉。我給他發短信:給你買了粥和泡菜,我放保安那裡。你先忙。我正準備離開,卻收到他的回信:我是在替彆人工作,其實我可以下班了,那個人馬上就回來,你再多等我幾分鐘。幾秒鐘之後,他又發短信問我:這麼長時間,粥已經涼了吧。我衝他舉起保溫壺,他方滿意點頭。李永詩也注意到我,我們目光對到一起,她莞爾一笑,我回她一個客氣的笑意。我百無聊賴,開始打遊戲。大約半個鐘頭之後,李海潮換了便裝,出現在我麵前。櫃台後麵的李永詩一直盯著我們。我伸了個懶腰,說道:“海潮哥,剛才一定有人問你,我是不是你女朋友。”“你怎麼知道?”我偏過腦袋,看向李永詩。我們禮貌地相視一笑。李海潮馬上明白了,說道:“她不過是個剛畢業的小姑娘,業務不熟悉請教我罷了。”我調戲他:“乾嗎跟我解釋。怕我吃醋?”我們邊走邊聊。他說道:“怕你回去亂說。我媽知道了,又來煩我。”3從銀行出來,往東300米的地方,有一家叫“陽光和水”的小咖啡店,那是我們常去的地方。老板是個叫Leon的法國老頭,隱居在胡同裡。他與李海潮是忘年之交,當初他們兩個騎著自行車遊曆了整個城市,還相約有機會一起穿越撒哈拉沙漠。我們坐在咖啡店外的椅子上。Leon親自調配了咖啡,給我們端出來。他新近淘了一個古董留聲機,就擺在門口,放著爵士樂。Leon牽起我的手,領著我翩翩起舞。我臉上的笑容也隨著肢體的舒展,自由得像花一樣。身體上每一個毛孔,都被愉悅填滿。一曲終了,他說我說:“Anne,微笑最好看,”又對李海潮說道,“你要負責,她臉上的笑容。”李海潮帶著神秘的笑,若有所思。Leon去忙自己的事情。我給李海潮把粥倒好,又把泡菜擺到他麵前,遞給他湯匙。他舀了一勺粥,我幫忙夾了一片泡菜,放到勺子上。他喜歡甜食配酸辣。“你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麼樣?”我回味了一邊今天的遭遇,說道:“還行。我原先還怕我功力消退,沒想到戰鬥力依然滿分。”他嘴角輕笑,“看來你遇到的困難不小。”“你怎麼知道?”“蘇婉清是個遇強則強的人。”“還多虧你雪中送炭。要不然我還在寸步難行。哪會在這裡和你悠閒自在呢。”他默然片刻,忽然問道:“你出國前跟我說,你想想清楚,自己為了什麼而工作。你想清楚了嗎?”我反問他,“那你是為了什麼而工作?”“我其實做什麼工作都無所謂,隻要離家近就行。我要照顧我媽媽和妹妹。”“我也是為了我的家人。”李海潮似乎不滿意我的回答,我有些激動,說道:“好,我承認,我是為了錢而工作的。世界上那麼多人為了錢而奔波,為什麼我就不可以。”李海潮表情有一絲愕然,“我沒有說你不可以。”“那你是什麼意思?”“我隻是想了解一下,你對未來的規劃。我不希望你再像以前那樣不開心。”我冷笑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以前不開心的?”李海潮輕輕放下湯匙,用最溫和的音調對我說:“好。我們談話到此為止。我沒有要跟你吵架的意思。”又來了。每次他挑起話端,又擺出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好像我無理取鬨一樣。“李海潮,我的人生本來好好的,好多人羨慕都來不及。可是為什麼在你眼裡,好像我有多糟糕似的。”“蘇婉清,你為什麼總像個刺蝟一樣,不肯好好聽我把話說完?”我賭氣道:“好。我好好聽你把話說完。”李海潮欲言又止,歎了口氣,說道:“對不起。是我的錯。我給你道歉。”我越想越生氣。如果他心悅誠服,我接受他的道歉,如果隻是不想繼續糾纏,道歉還有什麼意義。為什麼和他溝通起來,就像麵對一堵牆在講話?可是即使他是一堵牆,我也渴望他能理解我。養家糊口的重擔都在我一個人身上。我爸爸當年生意失敗欠下了巨債,直到我上大學,才全部還清。即使姐姐風光那幾年,家裡的境遇也沒有好多少。我拚命賺錢,給家裡換了房子,買了車,讓爸爸心臟病發的時候,住得起最好的醫院,請得起最好的醫生。我有一種很深的不安全感。我奶奶是機關幼兒園的優秀保育員,受人尊敬多年,到老卻還為錢發愁。她有風濕病,每天晚上痛得睡不著覺,卻隻能買最便宜的膏藥,貼一個星期都舍不得換。我姐姐是曾經的富商太太,每天睡到中午醒來,下午約姐妹喝茶、逛街、做頭發,時不時跑到國外旅遊。可是現在卻為了一點點獎金與同事翻臉。我三十歲了,沒有愛情,沒有結婚對象,如果我再沒有錢的話,我拿什麼在這個世界安身立命?“李海潮,你沒必要道歉,因為你沒有錯。我也不是你說一句對不起,就會開心的人。我隻是希望你能……”我自嘲地笑了,認識這麼多年,他要是能夠理解我的話,何必等到現在。“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我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離開了。我爸爸曾經說過,倒黴的事情一定接二連三。於是,我馬上收到了張洋給我的短信。他是副台長的助理,是與我關係要好的工作夥伴。他短信是這樣的:“今天台裡高層開會。為了完成電視台改版升級,台長親自下了文件:除了新聞部,同時段收視率墊底的節目都要砍掉。你的節目在名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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