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萬丈紅塵 我來了(1 / 1)

1我知道《幸運之星》出了很多狀況,但是我從來都不怕問題。我不是一個幸運的人,從未能夠一鳴驚人,可是我又是一個很幸運的人,每一次的挫折之後就會迎來鮮花怒放。我很會服軟,但是我絕不認輸。回來這幾天,我拜訪了我在電視圈裡重要的朋友。他們都願意支持我東山再起。上班的前一天晚上,我發了朋友圈:萬丈紅塵,我來了!張妃竟然給我點讚。第二天早上,我走過文藝部的長廊,經過了最繁忙的《緣是一家人》節目組,那是張妃最得意的作品,然後進入了門庭冷落的《幸運之星》的辦公室。我走之後,張妃暗中使手段,把《幸運之星》踢出黃金檔,甚至一度隻在白天播出,《幸運之星》的收視率每況愈下。她有能力把這個節目砍掉,但是她故意留這個爛攤子給我。也許,她很想看看我,是如何苟延殘喘的。節目組十八位主創,隻剩下五個。第一次碰頭會上,我聽到了很多的聲音:“節目主題被模仿,創意難以為繼,漸漸稀釋了觀眾。”“廣告商被拉走,製作費一再壓縮。”我一邊聽著,一邊記錄著需要解決的問題。“領導不重視,有意傾斜,大多數同事覺得乾得沒意思。”“節目慢慢隻剩下形式,該走的人都走了。隻剩下我們這些沒有人要的。”說到這裡大家麵麵相覷,最後都看向我。我知道,主持人沈婷也被張妃收買,去做另一檔節目。反而她借之聲名鵲起的《幸運之星》倒成了她的兼職。編導小陳忍不住抱怨道:“沈婷錄製節目,不是遲到,就是早退。還總搬出檔期,壓縮錄製時間。節目質量下降,和她有很大關係。”攝像張哥從我做第一個節目時就跟著我,這一路走來的種種,他最是了解。他像是安慰我,又像是惋惜道:“說到這一點,沈婷就不如姍姍厚道。姍姍雖然愛擺架子,但是關鍵時候絕不會落井下石。”姍姍是我們電視台的當家花旦,當初是我一手捧紅她。小白怕我生氣,說道:“什麼叫沒人要?咱們這五個人哪個沒有收到彆的組的邀請?隻是他們廟小,容不下我們這些大佛。反正我在台裡隻信清姐,有她在,就不怕被人小瞧了。”編導小陳作嘔吐狀,打趣說道:“看到你一如既往拍馬屁,我總算感受到,咱們組有些東西沒有變。”小白頭一歪,極妖嬈地“去”了一聲。大家都笑了,一時間凝重的氣氛緩和不少。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其實大家的問題都很好解決。觀眾被稀釋了,我們就想辦法把觀眾吸引過來。廣告商被拉走了,咱們就再搶回來。領導不重視,也不要埋怨,隻要收視率回來,領導自然就重視了。至於人嘛,該走的留不住,要回來也不攔著。人往高處走,大家都是混口飯吃,在這圈子裡都不容易。”張哥說道:“婉清,說得容易,可真正做起來哪有那麼簡單。”我笑道:“咱們剛開始創業的時候,不也是披荊斬棘、從無到有的嗎?世界上沒有一帆風順的時候,這才是人生的常態。如果因為想到困難重重就先泄氣,那根本不是困難把自己打敗,而是自己把自己嚇死了。”“婉清,你走的這大半年環境可都變了,尤其是文藝部。”我才意識到我們組精神渙散到何等程度,當年與我一起打拚江山的他們,早已變得頹廢、悲觀。不過,我理解他們。除了小白和小陳,其餘三個人早已接近不惑,他們選擇繼續留在組裡,也許有忠誠的部分,但更多的源自於對選擇的迷茫和膽怯。“山不轉的話,水也會轉。就算我沒有去進修,結果也不一定就比現在好。反正結果已經是這樣了,除了我們自己發奮圖強,沒有彆的辦法可行。與其悲觀地逃避,還不如樂觀麵對。大家相信我,所有的事情總有解決的一天。到那一天,我們一定要敲鑼打鼓、鳴金放炮來慶祝我們的勝利,方對得起我們的堅持和勇氣。”五個人麵麵相覷,驀地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小白故意揩揩眼角,說道:“清姐,我們跋山涉水可終於找到組織了,這下心可就定了——”他豎起大拇指,“清姐,你可真會說大道理。我服了。”振作了士氣,下一步就開始解決問題。小陳提議道:“咱們先改版吧,內容新穎,自然就能吸引觀眾。我這邊已經有幾個企劃案,清姐要不你先看一下。”張哥反對道:“應該先招一批人,就我們這幾個人和幾個臨時工,再有創意也拍不出好東西。婉清,明天我就去廣播學院招一批實習生。”我有我自己的看法,說道:“我上班前看了一下咱們的節目,質量雖然比不上從前,但是水準還是有的。節目改版是必須的,但是時段不好,收視率上不去,瞎折騰隻是惹人笑話。”小白表情迷茫,問道:“那怎麼辦呢?”小陳提議道:“這還不容易。清姐,領導那麼重視你,你去求求情,給咱們調一個好時段。咱也不要黃金檔,隻要不那麼偏就行。”我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後說道:“你以為領導重視我什麼呢?我手上沒有王牌節目,沒有收視率,領導重視我什麼呢?”小白依舊表情迷茫地問道:“那可怎麼辦呢?”我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錢”字,展示給大家,說道:“沒有錢,什麼都是白搭。隻要我們能拉來大讚助,不用我們多說,節目自然就會有好時段。”小白糊塗了,“姐,這不反了嗎?好時段,好節目才能拉到大讚助。咱們的節目這樣,怎麼會有讚助商問津?”我輕鬆地一笑,說道:“這就是我的事情了,你們隻需要聽我的好消息就行了。”早前,已經有內線通知我,有一家實力雄厚的企業有意與電視台合作,張妃一直積極與他們接觸,可是他們因為產品的定位不明,一直猶豫不決。《緣是一家人》這麼紅的節目,他們都在觀望,可見他們的謹慎。我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是台裡最年輕的製片人和總導演,我手上有過三個收視率穩定的節目,這就是我手裡的王牌,我保持輕鬆的理由。但是,我似乎輕鬆得太早。2小白打電話給我,聲音像做賊一樣——我派他到廣告部做臥底。“清姐,那個企業的負責人來了,叫做陳建州。但是廣告部的黃主任臨時有個緊急會議,助理小琦正在接待他。”我取笑他道:“沒必要真的跟做賊一樣的吧。”“我的清姐,你以為廣告部就我一個賊嗎?其他幾個組都盯著這塊肥肉呢。虧得我上次和小琦一起去做了SPA,她才肯給我透露消息。”我表揚道:“做得好!”“我這邊繼續潛伏,剩下的就靠你了。”我掛掉電話,看看時間,正好十點鐘。我吩咐小陳打電話到金溪園預定位置。小陳說道:“清姐,金溪園的位子不好定。”我已經打聽好了。陳建州雖然是個ABC,卻喜歡聽戲喝茶,是個難得的風雅派。我邊穿風衣邊往外走,說道:“那個陳總很喜歡聽戲喝茶,一定要金溪園。”小陳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我邊走邊給李海潮打電話。我上班時間給他打電話,肯定不是問候他。他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問道:“有什麼事情?”“你上次送我爸的那個茶很好喝。聽說很名貴。”“那是莫叔在山上閉關時親手焙製的茶,聽說在他的茶室裡,隻有特殊的客人才能喝到那個茶。”那麼,也隻有特彆懂茶的人,才嗅得出好茶的味道。我略有意味地“哦”了一聲,等著他發話。他果然問道:“你想要嗎?”“送人。”“也是。你要是自己喝,才不會開口跟我要。家裡應該還有,你要是需要的話,我給你拿一份。”我高興地直誇他,“海潮哥,你實在是太好了,”然後語氣一變,說到正事,“我一點鐘左右就需要用,十二點你能給我嗎?我派人上你那裡去拿。”他語露為難,“我十一點五十下班。走路回家也得十多分鐘……”我忽然想到他定下的那個五年目標,當然不能讓他因為這個小事就破功,於是說道:“其實晚那麼幾分鐘也沒事。我讓人直接在你家門口等著,這樣就節省了時間。不要打擾你的工作才是正事。”我剛掛斷電話,小陳就打電話過來告急,“清姐,人家說已經滿員了,隻能預定一個星期後的位子。”“你先預定彆家做備用,我來想辦法。”我掛了小陳的電話,又給小白打電話,讓他去拿茶葉。小白臨掛電話之前激動地說:“清姐,我太喜歡現在這種緊張的感覺了。太刺激了。”我走進電梯,才舒了一口氣,又開始想金溪園的事情。想來想去,隻有李海潮能夠幫上忙。我又腆著臉給李海潮打電話,語氣充滿了討好,“海潮哥,忙嗎?”“我們才通過電話,你說呢?”我的聲音甜得化不開,“可不可以再幫我個忙?”“好的。”他答應我,向來很痛快。“莫叔叔和金溪園的老板是朋友。我今天中午急需訂到那裡的位子,你可不可以幫我給莫叔叔打個電話?”“哪個金溪園?”“就是有京劇和茶社的那個金溪園。”“我不知道莫叔和那個老板是朋友。”“我有一次在那裡吃飯。我見莫叔叔去了,老板親自接待的。兩個人好像關係很親近。我順便打聽了一下,他們兩人關係匪淺。”李海潮笑道:“順便打聽……”我扮個鬼臉,雖然他看不見。這就是我的厲害之處,總能發現可貴的機會。“那我打電話試試。”“晚上我請你吃飯。”“吃飯就免了。你少喝點就行。”我立馬嚴肅地說道:“遵命。”李海潮簡直就是我的觀世音菩薩,有求必應。果不其然,不一會兒,當我看到廣告部黃主任從會議室走出來,正準備迎上去的時刻,我接到了李海潮的短信:莫叔說已經訂好位子了,直接報他的名字就可以。我心情大好,春風得意一定寫在了我的臉上。黃主任看見我,向我微笑示意。我急忙走上前去。忽然,我身邊快速閃過一個身影,用一種老交情的語氣說道:“主任,我可找到你了。”我定睛一看,卻是張妃。黃主任問道:“小張,什麼事情?”張妃站定了,頗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們節目那個廣告商準備追加投資的事情。人家剛給我打電話過來,說是同意了。我這不趕緊跑過來,向你報告這個消息。”黃主任略帶驚奇地問道:“我們的條件都答應了。”“當然。您都出馬了,還能不給麵子。”黃主任很受用的樣子,“這就好。”張妃笑道:“我陪您去辦公室再詳談。有些話,不能讓外人聽見。”外人?這不是說我嗎。黃主任一副官腔,說道:“我們還得再慎重,有些細節還得再商討一下。”張妃陪著黃主任路過我時,給了我一個得意的微笑,眼神中滿是刺目的輕蔑。我就這樣被無聲無息地晾在一邊。3我坐在辦公室裡,盯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決定不能坐以待斃。我的風格,即使摔倒,也要摔得漂亮。我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一小包莫叔烘焙的茶葉,然後藏在袖子裡。我拿了一份企劃案,一副辦正事的樣子,趕去廣告部。廣告部一如既往的忙亂,大家不是在打電話,就是在接電話,要不然就是手中拿著資料急匆匆地趕路。張妃和那名負責人都在黃主任辦公室。他們正在熱烈地談論著什麼。我整理好表情,敲開了辦公室的門。張妃一見我,立馬警惕起來,說道:“清姐你怎麼來了?”我笑著避過她,麵向黃主任說道:“主任,我回來,咱們還沒有正式見麵呢。本來想私人時間敘敘,可是工作不等人,又得工作時間見您。我都快不好意思了。”黃主任笑道:“小蘇,回來還適應嗎,工作還忙嗎?”我嗔怪地看了一眼張妃,說道:“托張姐的福,我現在終於可以清閒一陣子了。”張妃笑道:“這又是怎麼說?婉清這人說話就愛這樣,說半句藏半句的。我這人不但嘴笨,腦子也笨,根本聽不出你話裡的意思。”我忙解釋道:“張姐你可誤會了啊。我是說您現在是台裡的大紅人,所有的資源對你來說,不過是近水樓台。我們這些人可不都得排隊往後站嗎?這不就清閒了。”我轉向黃主任,“主任,我進修前是不是也是這副德行,把自己忙得半死,讓彆人清閒得受不了?”黃主任素知我和張妃一向不和,所以打馬虎道:“能者多勞嘛。小蘇你也不是等閒之輩,說不定過兩天就更忙了。”我笑道:“我就是天生勞碌命,彆人想讓閒著也閒不住,”我看向那位負責人,說道,“你看我,光顧著閒聊,這位是——”那位負責人忙站起來,黃主任介紹道:“這位陳建州先生。”陳建州大約三十五歲的年紀,身材略高,長相普通,不過渾身上下貴氣逼人。我伸過手去,一種淡淡的雅香悄悄從袖子裡散發出來。我笑道:“陳先生,幸會。我叫蘇婉清。”陳建州握了我的手,說道:“蘇小姐,幸會,”他遲疑了一下,問道,“蘇小姐喜歡喝茶。”“談不上喜歡。不過我有一位稱得上忘年交的朋友,他在山上開了一座茶禪室,我心情煩躁的時候就喜歡去那裡靜靜心。”陳建州麵露一絲喜色,說道:“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姓莫?”我作喜出望外狀,“陳先生也認識?”“見過幾麵。”我笑道:“那有機會可要和陳先生去莫叔叔那裡,好好喝一杯茶。隻不過他那裡提倡止語。我想跟您多聊兩句,都不行了。”陳建州有幾分詫異,說道:“沒想到蘇小姐年紀輕輕,就喜歡禪道。”說著遞上了他的名片。張妃在一旁插話道:“清姐,你找主任談什麼正事呢?”我把企劃案交給黃主任,說道:“這是商業機密。”黃主任戴上眼鏡,粗略地看了一下,說道:“小蘇,我現在有些忙,等有空了,我再細看。”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於是欣然說道:“讓主任費心了。”臨出門時我對陳建州說:“對了,陳先生,我那裡還有一包好茶。如果一會兒有空,不妨到我辦公室喝上一杯再走。”陳建州微笑地頷首,不置可否。我回擊了張妃一個微笑,然後信步走出了主任辦公室。不一會兒,張妃也跟著走出來,與我並肩而行。我們對看了一眼,我沒有理她,徑直走進了茶水間。茶水間沒有人,我倒了一杯咖啡,瞥見張妃就堵在門口。我們是同一批實習生,又是同一期員工。當年BBC和台裡合拍一個故事片,他們需要一個年輕的助理,我和張妃經過層層選拔成為待選的兩個人選。最終因為我的英語口語更勝一籌,他們選擇了我。這多虧李海潮,他口語相當的好,我又不肯輸給他,所以一直都在練習。與BBC合作,這在我們履曆上絕對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筆。出發的前一天,張妃叫了朋友們給我踐行。我喝醉了,而且手機也丟了。第二天我一直到下午才醒來。劇組是典型美式做派,因為聯係不上我,立馬將我辭退,而張妃順勢頂替了我。這就是我和張妃交惡的開始。我喝了一口咖啡,笑著說道:“我那時候多幼稚啊,直接拿咖啡就潑到你的臉上。你當時燙傷了吧。”也是在茶水間,張妃承認在我的酒裡動了手腳,然後扔了我的手機。張妃摸摸臉,說道:“還得謝謝你,本來對你心存愧疚,那一杯咖啡之後就坦然了。”我譏諷道:“更加坦然地做你的小人了。”張妃嘲笑道:“蘇婉清,也就是你有資格跟我談怎麼做小人。”我笑道:“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我做小人,做就做了,不像你,還給自己立牌坊。”張妃冷笑道:“不過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區彆。”我忽然發覺和張妃這樣唇槍舌戰有失身份,於是隻喝我的咖啡,不再理她。張妃語氣加重道:“你說我愛立牌坊,我今天就赤裸裸地做一回小人。你有哪些招數我都很清楚。隻要我還有一點力氣,我就不會給你一丁點的機會。現在的你和出國前已經不一樣了。你就等著看我怎麼落井下石吧。”我放下咖啡杯,極其平靜地對她說:“那你可千萬彆給我機會,要不然你會跟以前一樣,被我打得滿地找牙。”張妃“哈哈”大笑起來,她在我麵前一向囂張,但是從未如此自信過。我有一絲不寒而栗的感覺,她一定是掌握了什麼內幕消息。“文藝部已經變天。蘇婉清,你輸定了。”她的話觸動了我。最了解你的人,也許是你最好的朋友,也許是你最強的敵人。不幸的是,這兩種身份她都做過。我平靜地看著她,想知道她隻是恐嚇我,嘴角浮起一絲嘲弄。狹路相逢,勇者勝。她的眼神閃過一絲逃避。我說道:“那你一定知道,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絕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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