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安讓阿全在車裡等他,他送茶回去。陸茶和安之前也會這樣,吃完飯,把車扔在酒店,他們慢慢地散步送她回去。這回不是陸茶拉著安了,而是安拉住了陸茶的手。“沒話問我?”安終於開口了。“不知道該問什麼,問你除了劉風還有誰?還是問你,怎麼從街頭混混到老板?或者說,我更想知道,當年,你為什麼要出走?明明阿全、劉風都知道你在哪,為什麼五年了,沒一個人現身?我可以信任這倆嗎?”“你沒說白訊。”“那是外人,不聰明,炒了就是了。”陸茶根本沒有在意,那個所謂的白總。“所以現在你最信的反而是劉風。”安笑了。“是,因為隻有她的利益,源於你。”陸茶笑了,沒想到,她這時能相信的竟然是與這個男人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唉!”“唉什麼,回答問題。”“因為不知道怎麼回答,我若能回答,就不走了。”安笑了側頭看看陸茶,“好像這一天,你都沒想過放棄我?”“我找你容易嗎?從今天起,你敢逃試試,我跟劉風不一樣,你就算逃到天邊,我也能把你抓回來。”“行,看出來了,我真給自己找了一個街上的女人。”安笑了。“所以彆惦記你家小公主了,原本有個像公主一般的劉風,你沒要,所以你就隻能落在我這個女漢子手裡了,你就認命吧!”陸茶雙手捏緊了安的大手,抓得緊緊的,故意說得氣鼓鼓的。“我知道不是,不過有一次風被蟑螂嚇到時,樣子倒有點像她。公主會前後仔細地找,然後很小聲,很認真地對我說,她怕螞蟻。她似乎覺得聲音再大一點,都會把螞蟻引出來一般。”現在安也會叫“公主”,他也不知道名字,怎麼叫她?似乎隻能取一個代號。“所以彆想了,你就沒娶公主的命。”陸茶瞪著他。“是你提的。”他們到了,安拿鑰匙打開了門,陪她進去,進去看了一圈,跟平常一樣,自己站門口,“把門反鎖。”“你什麼時候回昆明?”對陸茶來說,最重要的還是這件事。“等你,你把這邊的事情安排一下,跟我一塊過去。”“所以你說的是認真的,我們換一下,我做生意、你製茶。你說的生意就是那個?”“是!”安臉色暗了一下,“對不起。”“選我是為了這個?”陸茶瞪著他。“是你選了我。如果隻要一個幫我管生意的,選劉風就好了。”安手一攤。陸茶瞪著他,這個人能不能彆這麼冷靜。安笑了,上前一步,輕輕地把陸茶摟進了懷中。“你不是女漢子,你是讓我心疼的女孩。”安輕輕地低頭吻吻她的耳後,他腦子就跟放電影一樣,把這五年的日子一一閃現。陸茶所經曆的一切。特彆是第一年,他陪著她參加各種比賽,陪著她參與所有想參與綠色茶園的進場廠家的談判。還有她與電商之間的進場談判。女王不是被人叫出來的,而是拚出來的。她的每一步,所付出的艱辛,也許隻有他看得最多了。曾經他不懂,一個天之嬌女的她,至於嗎?而這回,真的走進了陸家,才明白,至於!一個百年傳承的家族,哪怕傳到這一代,隻有一個女兒了,他們也要咬著牙傳承下去。哪怕這個女兒明明深深地厭惡著那一切,可為了這份責任,她仍舊拚搏著。這兩天,他其實一直在想自己的那盤生意,他不管不顧地扔下就跑了。就算那生意一開始不過是為了給兄弟們找口飯吃。等有了錢,如何把錢變成合理合法,讓兄弟們有保障地娶妻生子。於是一天天的,生意越來越大,而他也越來越煩,煩到最後,他扔下一切離開了。他其實很不負責任吧?一開始就覺得,那是為兄弟們找口飯吃,他們有飯碗了,他就可以走了。現在看看,自己當時的想法何其的幼稚。陸茶長長地在安的懷裡歎息了一聲,她都快忘記,什麼時候有人給過她一個溫暖的懷抱,讓她依靠了。他們這回知道了,他們所有的猶疑在這時,已經都不存在了。無論前麵是什麼,對他們來說都無所謂了。反正他們最缺的,這一刻已經有了。阿全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分開了五年,其實曾經的兄弟也變得有些無話可說了。安原本就不是話多的人,不過是阿全問什麼,他答什麼。而阿全又能有什麼想問的?他們全都知道安喜歡陸茶,當年就知道,當知道安不見了,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在陸茶身邊守株待兔,他們絕對相信,安一定會出現。果然,安就在陸茶的身邊,而且一待五年,若不是為了要陸茶的金蛋,他應該還是不想回去的。說定了他一定要回去的時間,阿全就離開了,安看著那呼嘯而過的豪車,心情有些低沉,該談的,他一句也沒說。安的身份第二天到茶市時,就成了傳奇了,主要是那一群黑衣人實在讓人覺得太驚人了,所以李羽和劉沉白又來了,兩人圍著安轉了半天。“茶,你找個道上大哥大?”李羽是先聽說安是道上大哥,忙去找劉沉白問怎麼辦?他們玩茶的人,說實在的,挺在意身家清白的,扯上這個,對名譽其實挺不好的。可是人家的身份,怎麼趕他走呢?結果劉沉白隻說,那是陸茶選的男人時,李羽崩潰了。但不得不說李羽是樂觀的人了,覺得男人比下屬好,男人不用趕,而且也是保護。“安是聖天安的老板。”劉沉白真是有點痛不欲生,幾天前的車上,他們才剛談及他,結果,現在好了,談論的對象當時就在車上,這讓他們怎麼活?“那找你買你們家的房子能打折嗎?”李羽換了一個角度,好歹那也是房地產公司。李老爺子到現在都還是特彆喜歡買房子。“你們是來搞笑的嗎?”陸茶輕輕地拍拍手。“哦,沒事了,我們就是來搞笑的。”李羽笑了。“不鬨了,現在你人追到了,要回去了嗎?”劉沉白笑著一撫掌,但眼神中卻也帶有審視。“是,要回去看看。”安情緒並不高,那個公司對他來說不是財富,是麻煩。“你那麼大的公司,竟然能扔五年不管,還竟然沒倒。安,你是人才啊!”李羽笑道。陸茶正在沏茶,但是手還是抖了一下。就算昨天她想了一夜,但是,真的要去麵對的時候,她還是覺得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注意到了陸茶那略微的失神,安沒做聲。等著劉沉白他們走了,安輕輕地捏著陸茶的肩膀,“實在不成,我把公司轉到阿全的名下好了。他們要,給了就是了。”“你舍得?”陸茶笑了,像以前一樣背靠著他腿,頭枕著他的小腹。“沒什麼舍不得的,隻不過,應該不容易。放心,我不是老爺,我不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安倒是想得挺明白的,五年前他都能一走了之,也就表明了,這些東西是他不想要,也不珍視的。他都不要想要了,若陸茶不要,那麼就不要吧。隻不過,這五年跟在陸茶身邊,再想想自己之前做的事,明顯的,這是兩碼事。茶莊的生意,其實不用很大的現金流。當年的陸戰是很壕的,在做全國連鎖店時,他真的就是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跑,對於他們這一代人來說,租人家的地方,簡直就是把脖子留出來讓人砍。所以,所有綠色茶園的門店,全是綠色茶園的自有產業。當年買不覺得,但是現在,綠色茶園的固定資產總額非常驚人。至於說成本支出,安都覺得氣悶了,覺得自己當年得多傻才去乾沙石,然後去做房地產啊?這幾年跟著陸茶開會,陸家的成本支出有什麼,最大的就是員工的工資,其次就是陸家定製有他們公司標製的包茶棉紙,還有那些盒子。再有什麼?哦,還有給電商的費用,但那是她年終按著生意額來給人家費用。對了,差點忘記了稅款。但那也是按著生意額來交的,沒有說啥都沒有,先交稅的。而正常商家的正常支出,基本上陸家是沒有的,比如說廣告費,因為陸茶自己就是最好的代言人,每月都會四處轉轉,開個茶會什麼的,上VB上傳一下她煮茶的視頻。她每年還會參加一些行業的大賽,誰也撼動不了她在行業內的地位。至於說,每年大家最煩的收茶,她不用。劉、李兩家是固定的,他們是賣了年終結賬,不用她給預付款的。而進她場的各地名茶是要給她進場費的,而且每賣出一兩茶葉,都會給她一點分成。這也是為什麼,陸李劉三家,都有巨大的現金流的原因。而他做房地產就不同了,他的公司不是他成立的。他之前就是做沙石的,因為也有巨大的現金流,但是也存在巨大的危機。就他學其它地頭的朋友,想著要不要成立一家公司玩玩。不過再想想,最終決定還是參股到機製成熟的公司比較好。他有自知之明,他沒有本事管一家正經公司,那麼就讓專業的人來管就好。他那時真沒有野心,他有錢、有沙石、土方,他就想有個合理又合法的地方,把他的兄弟們安頓下來。這是安與所有同道中人最不同的地方,他從小就沒有安全感,他對於自己不懂的事,他從不手軟地找那懂行的人來做,他那時和公司的負責人是關係很好的。房地產彆看熱鬨,但是中間也是有巨大的坑的。而那位合夥人就是太懂了,於是某一天,跟他說,他要移民了,公司想轉給他。安從小在街頭長大,他誰也不信,就算他們合作多年,從沙石生意到後來的房地產生意,那也不代表有人能坑他。那人真的是想坑了他的,妻兒已經送走了,錢也轉走了,隻要一轉名,那麼公司的替罪羔羊就是安了。當然,最後安還是買下了公司,不過那位想坑他的也沒落什麼好,安覺得自己是守法的好公民,直接報警,把那位送進了監獄,權責分明,他請專人剝離了壞賬、惡賬,從頭開始。在安離開時,公司其實是剛剛進入正軌。因為改了名字,在外人看來,那就是安開的新公司,但是,安自己明白,他能迅速地站穩腳根,其實與人家之前的積累是分不開的。但是,做房地產最沒有的,其實就是資金鏈,彆看是暴利行業,每天看著在拚命地賺錢,可是錢在哪,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能知道的是,每天一睜眼,就是公司欠著銀行有多少的利息,然後每一天,工地上流水的錢。現在白訊說公司的經營是有問題的,這個他相信,就算有劉陽守著財務部,不讓壞賬出現,保持著公司的穩定運營,但是最難的是人心。白訊和阿全原本就不合,這是所有家族式企業裡常見的,陸茶不是為了躲開那些老臣子們,直接選擇架空嗎?但那些隻是老臣子,而阿全是自己的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在劉風大學沒畢業之前,他還是跟自己住在一起的。白訊拿著阿全沒法,阿全其實也拿白訊沒法,阿全沒有權利炒了白訊。自己那時也許是早有預感,並沒有給阿全股東的身份,阿全在公司裡,隻是副總經理。當時並沒有多想,對他們來說,兄弟之間,原本就不分彼此的。而後來,當盤子越來越大,他反而慶幸,自己沒有給阿全股份,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麼之前那位要走了。因為這是個大資本的時代,他一個小商人是玩不過那些名企的。而自己能苟且偷安,不是他比那個商人能乾,而是他是從街頭出身的。他離開了,他不是不知道為什麼阿全和白訊不來找自己,但是他現在想的是,公司還有多少債。“茶,我可能有很多債。”“唉!”陸茶輕歎了一聲,回過頭,扯下他,“你身份證所在地在哪?”“什麼?”安茫然了。“結婚啊!不結婚,我怎麼去你公司當老板娘?誰聽我的!”陸茶盯著他。“很多債務!我離開時,每天一睜眼,就想著要還銀行好幾百萬的利息。”安捧著她的臉,想想又覺得其實自己不該跟她一塊的。“那你的公司比我的大,銀行可能不會借給我那麼多錢。”陸茶眨了一下眼,想想也反捧起他的臉,輕拍了一下,“明天去結婚吧,看來我挖到金礦了。”安怔怔地看著她,此時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酷哥安了,而是有點懵圈的安了。綠色茶園公司的總部名義上是在昆明的,陸茶隻不過是選擇在這兒辦公罷了,這麵上是為了避免老臣子們跟她扯皮,而真實的緣由是她要回防茶園,避免陸戰萬一出事,劉李兩家的反水。而近四年,她留在這兒是為了能照顧父母,離得近,一個電話她就能隨時回家,而她真的在昆明,開車最快也得四個小時,她可耗不起。現在也是時候回昆明了,她必須得帶上父母。晚上,她和安一起回到茶山。“回昆明?”陸戰和茶媽倒是覺得奇怪了。“是,安的公司在昆明,我不可能讓他們也遷到這兒來。再說小俞走了,就算現在家裡有茶工來幫忙,總也不方便!”“他的公司?”茶媽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安。“看到沒,當年你給我買塊三萬的表,爸就直跳腳。看看人家戴的,這塊表現在都要三十萬。”陸茶憤憤地把安的手腕遞出去給老媽看。“啊,這破表要三十萬?在普洱買套房子也不要三十萬呢!”茶媽果然細看了,又忘記了搬家,或者說又忘記了安應該有的身家的事。“當年逃走,現在茶能幫你挽回嗎?”陸戰看著安。茶市的風波,自然有人向陸戰通風報信,女兒找了一個疑似的大哥大。但看到安身上那種沉寂的氣質,陸戰不覺得厭惡。更何況他在女兒身邊的五年,用女兒的話說,全天侯,二十四小時工作,他是把自己全攤在他們麵前的。結果現在,有一家他掛著名的公司等著他回去接手。一個五年沒管過的公司,對在商圈裡打滾了一輩子的陸戰來說,都覺得聞所未聞。這在老頭看來,就是個爛攤子。若不是爛攤子,五年前安怎麼會跑出來,五年都不聞不問?而且很難脫手。他不是介意女兒要去管這件事,而是在想,這件事,他們怎麼管?“不知道,實在不成,申請破產,若有盈餘,分給兄弟們,也正好無債一身輕。”安還是很悲觀的,所以做了最壞的打算。“爸,你彆聽他的。債務誰家沒有,這要看公司的市盈率。弄不好,你閨女我真的撿了一個金蛋回來。純金,24K的。”陸茶抱著安拍著,就好像現在安就是一枚純金24K打造而成的。在座的人其實都知道,陸茶對錢沒有概念,說她是富三代一點也不為過,一個家族都富了好幾代,真的給她一個純金24K打造的金人,她隻怕都懶得看一眼,隻會覺得,“有病”。她是真喜歡安,不管他是一無所有,還是純金打造,而陸戰覺得,就算像安說的,他身負巨債,女兒也會義無反顧地跳下去。“你到底喜歡他什麼?”陸戰都有點疑惑了,這還是自己那個冷靜自製的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