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想象之外的父女相認(1 / 1)

前夫的前妻 吳曉潔 2504 字 4天前

芮竹被叫到了朗耀酒店的空中花園,發現空無一人,她正要離開,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冷峻中帶著陌生的嘶啞。“你最喜歡的獎杯是不是小學校運會的女子25米自由泳冠軍獎杯?水晶的,火炬形狀的?”“是。”芮竹轉過身來,發現問她這個生僻問題的是莊仰景。“你五歲之前從沒去過遊樂園吧?五歲生日那天,你穿上你媽為你準備的紅色裙子離家出走了,就為了去一趟遊樂園,徒步走了三公裡,但最後也沒走到,是警車把你帶回了家?”芮竹又點點頭。她走近幾步,看清莊仰景眼眶浮腫,雙眼布滿血絲。莊仰景問了一個接一個關於芮竹少時的問題,串起來就相當於走過她的青春。隨著一個個問題的深入,莊仰景和芮竹心中真正的謎底越來越明晰了。有著同樣冷靜作風的莊仰景和芮竹一個呼吸急促,一個心跳加速。而當唐月雲這個出謎人緩緩接近時,芮竹幾乎能感知到莊仰景摒住了呼吸,但她卻感受不到自己心臟在跳動。常可望和任野不知何時悄悄來到空中花園,但他倆隻是遠遠站著,不敢上前打擾。“他是你的爸爸。”唐月雲對芮竹說道。母親的聲音是那麼輕,卻如巨石砸在芮竹的身上,那是她從小到大每一場無望的想象中對父親思念的重量。芮竹剛才唱的那首民謠原本隻有曲,是莊仰景自己填的詞,送給了當時還在熱戀時期的唐月雲。因此莊仰景一聽到芮竹唱這首歌,便猜出她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莊仰景凝視著芮竹,每一分每一毫細細地看,或許他是想把30年的缺席都看回來。芮竹恍若置身於那種非常真實的夢境,以為儘在掌握,實際上卻虛無縹緲。她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隻有眼淚在無聲地滾動。唐月雲和莊仰景也是事隔多年後才重逢,她以為走近這個男人的步伐每一步都會邁得沉重,每一步都帶著歲月的控訴,然而事實是她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走過來了。此時最讓唐月雲煎熬的是她對女兒的懺悔和虧欠,她緊緊地攏住身邊茫然而立的芮竹,發現女兒的身體如此冰涼。她剛出生時那暖暖的小小的身體是多麼火熱啊,像小太陽一樣照亮了唐月雲黑暗的前路。此時此刻,唐月雲才深切意識到自己是世間最壞的母親。唐月雲指著芮竹對莊仰景說,“這孩子是世間最好的孩子。”唐月雲訴說著芮竹的優點,她的心像金子一樣赤誠,對認定的人毫無保留地付出。她是那樣的刻苦和堅忍,從懂事起便將全部的責任背負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她聰明,她頑強,她純真,她孝順,她的身上集結父母所期待子女擁有的一切美德。30年來,唐月雲從未如此表揚過芮竹,終於一口氣講出心中最想說的話。唐月雲覺得有點諷刺,她在信中向莊仰景誇耀的獎狀和成績比起女兒真正的好,簡直微不足道。莊仰景和唐月雲對目相視後才恍然二人當年錯的有多離譜。莊仰景和唐月雲都是極端型人格,這樣的人格最容易反愛成仇。婚後不久唐月雲發現莊仰景行蹤詭異,經她跟蹤後發現,莊仰景還在偷偷地跟他的初戀女友聯係,而且居然還有一個幾歲大的私生子。唐月雲與莊仰景吵得天崩地裂後迅速離婚。離婚那天,莊仰景絕情地告訴唐月雲,以他們兩個這樣的性格結合是對彼此的折磨,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麵了。隨即莊仰景去了台灣,在高爾夫球場當球童一步一步往上爬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而唐月雲也調回自己老家工作。莊仰景離開後唐月雲才發現懷孕,並生下了芮竹。為了避免受歧視,以及日後上學方便,唐月雲把芮竹的戶口掛在姐姐家,芮竹便隨了姨夫的姓。離婚後唐月雲仍然對前夫心中有怨恨。自芮竹出生起,每一年她的生日,唐月雲都會寫一封長信,記錄這一年之中芮竹的進步和成績。當然也會講述一些發生在女兒身上,卻讓父親揪心卻無能為力的事,比如有次差點出人命的食物中毒。多年後,唐月雲終於查到莊仰景的聯絡方式,便將積攢了多年的信寄給他。並抹去一切能找到女兒的線索,甚至沒有描述她的身高長相,隻是不斷誇讚這是一個出類拔萃永遠第一的女孩。莊仰景剛接到信時,對自己有一個女兒十分震驚。但一方麵忌憚唐月雲,另一方麵他也和莊恒唯的母親也就是初戀女友重新組了家庭,因此那時候他不太方便認回女兒。接下去的每一年,唐月雲還是如期將信寄給莊仰景。莊仰景對女兒越來越好奇,尤其是唐月雲在信中把芮竹描繪成天地之寵兒,想見一見女兒的心思在他心裡發芽,並被時間澆灌成毒草,肆虐著他的心髓。等到莊恒唯的母親因病去世後,莊仰景決定派人去當地調查,但那時芮竹早就已經去了城東上大學。再加上唐月雲搬過幾次家,又換過醫院,線索很亂,莊仰景派去的人陰差陽錯地都沒找到芮竹。“孩子大了,我們也都老了。”唐月雲不斷重複著這句話。蘸滿辛酸的光陰,被唐月雲說得無波無痕,無血無淚。她滿以為與莊仰景的重逢,她能將多年的恨如山洪般宣泄出來。沒想到她那尖銳無比傷人傷己的愛與恨,早就同她棱角分明的臉龐一樣,被時光磨平了。唯一剩下的隻有悔恨,以及擔心女兒因此受到傷害。“我們兩個走錯的路,不應該讓孩子在裡麵迷路。”唐月雲說。莊仰景緩緩地向芮竹伸出了手。父女相認的場景,在芮竹腦海中幻想了無數次。是的,就應該在空中花園這樣優美的地方。但又不是的,難道父女倆不應該心電感應,是他,是她!然後緊緊相擁,熱淚盈眶嗎?莊仰景伸出手時,芮竹看清了他的眼神,充滿期待卻掩蓋不了疑惑。他一定也在想,為什麼是她?正如她也在想,為什麼是他?芮竹覺得她和莊仰景之間有著一股推動力,不是推動著兩人靠攏,而是推著他們慢慢遠離。芮竹不禁後退了兩步。莊仰景看到女兒這種反應,似乎站不住了,手撐在旁邊花架上才勉強立住。芮竹轉身跑出了空中花園,她沒有看到身後那個平常都是站姿如鐘的董事長,此時已低下頭弓起腰,變成了一個虛弱的無助的老人。芮竹不停歇地朝前走,希望自己的身體和昏漲的頭腦都能溶解在黑暗中。砰,芮竹走得太疾被路邊一輛電動車絆了一下,在她倒地前,常可望從後麵衝上來拉住了她。一看到常可望,芮竹眼淚便像傾盆大雨一樣下個不停,這是她第一次在常可望麵前不計形象地痛哭,因為她不隻一次地向他描繪過心目中的父親形象。“找到爸爸不是要開心嗎,為什麼我心裡好難受啊?”芮竹有一個執念,即便父女倆從未謀麵,也應該是心靈相通的。在路上偶然遇到了,至少是猶似故人的溫暖一瞥,絕不會像莊仰景那樣一直用冷冰冰的眼神審視她。她想象的父親不用像莊仰景這樣有錢有勢,他隻要站在遊樂園門口一手拿著氣球,一手拿著甜筒,笑眯眯地看著她。“可望,我今天才知道,我要的那麼簡單,我就想要個普通的家。不要有多少歡笑,也可以絆嘴,但隻要走進家門的時候,心裡踏踏實實的,永遠都不要擔心這個家有一天會散掉……”芮竹哭著跟常可望訴說了很多很多,常可望又像過去那樣嗬護著抱住她,一手挽著她的腰,一手托著她的頸。常可望低頭想吻去芮竹眼角的那顆淚珠,卻被她輕輕推開。常可望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曾經攪散了她的家,就像她不能馬上接受莊仰景一樣,她也不可能一下子重回他的懷抱。常可望下意識看了看芮竹的手,不知道那枚戒指何時能夠戴回她的手上。第二日芮竹還是照常上班,偏偏她做好的一個重要計劃案需要麵呈董事長。芮竹決定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她坐在莊仰景對麵,兩個人都極力想保持鎮定。芮竹覺得她的嗓子眼被堵住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董事長……”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稱呼,但父女倆還是意料之外地雙雙愣住。莊仰景皮膚黝黑,仍舊能看出他的臉色變了。“我先把我的計劃案報給莊副總,由他向您呈示。”芮竹說完快步逃離了莊仰景的辦公室。莊恒唯已經從父親那兒知道了一切。芮竹一時難以接受莊仰景這個父親,卻很容易就接受了莊恒唯這個哥哥。當初芮竹和莊恒唯就有同病相憐之感,一個有高壓的母親,一個有冷酷的父親,現在才知道兩人是同根相連。“其實爸爸他沒像你想得那麼冷酷。”莊恒唯說,“有件事爸爸和我一直沒有告訴外人,現在你不是外人了,我想應該告訴你。”“什麼事?”芮竹問。“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我是養子。”莊恒唯親口說出這個隱秘,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芮竹以為經曆了昨晚後,不會再有什麼能讓她震驚,聽莊恒唯這麼說,她的心肝又為之一顫。原來唐月雲當初看到的小男孩莊恒唯並不是莊仰景與初戀女友的私生子。當時初戀女友剛好因家暴而離婚,拜托莊仰景幫點忙,而莊恒唯則是她和前夫生的小孩。莊仰景跟唐月雲解釋過,但她根本聽不進去,還跟莊仰景吵得更凶。但是莊仰景放不下莊恒唯的母親卻是事實,他對唐月雲感情基礎本就不牢,尤其經那麼一鬨,便想乾脆離婚算了,因此離婚時莊仰景才會對唐月雲說得如此決絕。“爸對我要求是很嚴格,但就是因為他對我視如己出,才會對我這麼嚴格。當然我怕他,怕死他了,這也是真心話,嗬嗬。”這些話莊恒唯隻有麵對芮竹時才會說得這麼坦白。而他的笑容也讓芮竹覺得兩個人更親了,哪怕沒有血緣。芮竹臨走時莊恒唯說了一句,“芮竹,我特彆高興你是我的妹妹。叫我一聲哥哥吧。”“哥。”芮竹叫道,叫完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莊恒唯疼愛地摸了摸芮竹的頭。有些窘,但很暖。作為一個工作狂,芮竹卻希望能快點過年放假,可惜年前是俱樂部和酒店最忙碌的日子,尤其訂單爆增。這不,芮竹又接到一宗春假團購訂單,而且這個客人還很麻煩,要在他的帆船上談。到了碼頭,芮竹一眼就看到了那條船身上畫著一隻海鷹,如海鷹一般雄美的帆船。戴著墨鏡和草帽的船主站在甲板上向她做手勢示意她上船。芮竹上了船,發現船主不見了。過了一會兒,走出穿著一套白色雙排金扣船長製服的任野,他的手裡還拿著一頂白色藍簷的船長帽。任野居然也能夠跟英姿颯爽這個詞劃上等號。“我雖然不能給你訂單,但我可以給你另外一樣東西。”任野說。“除了捉弄,還能有什麼?”芮竹有點懊惱,任野的變聲她居然沒聽出來。“假,給你一個假。”任野的提議還挺讓芮竹心動的。任野說開著船繞著赤焰島轉一圈,傍晚就能回來,就當陪客戶應酬一起出海了。“你不會特意為此租一條船吧?”芮竹問。“不會。”任野答。芮竹鬆一口氣。“我買了這條帆船。”任野又說。芮竹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沒事你買條帆船做什麼?你不知道去赤焰島隻要做輪渡嗎?”“真希望有艘船啊,可以帶我漫無目的地隨波漂流——這句話不是你說的嗎?”任野說。“我沒說過呀。”“我過耳不忘。”“你不會是為我買的這條船吧?”芮竹又問。“不是。你不覺得帆船是我的style嗎,從小我就夢想能開著帆船環遊世界。”任野夢想有艘船不假,但他卻是為了芮竹才下定決心買這條價值不菲的帆船,花了他幾乎所有積蓄。這就是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籌劃的秘密武器。“船長呢?”芮竹問。“我。”任野答。“船員呢?”“你。”任野將手上的船長帽扣在芮竹頭上,賤兮兮地笑著說,“彆有邪念啊,不是你腦中想象的帥船長和俏船員的故事。”“誰想象了?”芮竹嗔罵道。任野走到舵旁。“你會開船?”芮竹問。“這是我考的最難的一個證,總算拿到了帆船駕駛證。”任野像模像樣地掌起了舵。看起來沒有他說的那麼難,他掌舵的樣子還是瀟灑的。海風吹來,隨著船的搖擺,似乎可以擺蕩掉所有憂愁。芮竹有點羨慕地望著任野。任野從小就擁有點石成金的頭腦,世間任何事物在他眼裡皆是微渺的不費吹灰之力的。而他的人生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他的頭腦放縱著他的身體,過慣了有今天沒明天的生活,他根本不用考慮明天,因為明天的成就唾手可得。芮竹不一樣,她的一切所得皆由勤奮,滿弓緊弦的勤奮而來。她的今天必須過得精打細算,方可換取一個相對安樂的明天。芮竹不禁問任野,“這世界上有任何事是你覺得困難的嗎?”“有。”“什麼?”任野直勾勾地看著芮竹說,“霍奇猜想、黎曼假設、楊-米爾斯理論、納衛爾-斯托可方程、BSD猜想……”芮竹被逗得咯咯直笑,任野說的是世界七大數學難題。任野的心裡話並沒有說出口,他想說的其實是,“讓你的眼睛裡隻有我。就像現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隻有我和你。”眼前這個已滿是煩惱的女人難得放鬆一下,就讓她放鬆到底吧。在大海中航行的時候,芮竹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把煩惱丟給海風了,但隨著她的腳落到陸地,她的心漸漸緊了起來,現實就是現實,不會因為去海上逛了一圈,就不需要去麵對了。芮竹回半邊樓,常可望已等在大門口,看他的表情應該是等了很久。“你還記得一杆進洞那次得了冠軍,我們說好的,你必須無條件答應我一件事?”“記得。”“我想跟你約個會。”“常可望,我現在很煩,沒心情跟你約會。”“你能穿條紅裙子嗎?”“不能。”“晚上八點我來接你,不見不散。”常可望說完就走了。晚上八點,常可望準時來接芮竹,穿著紅裙子的芮竹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上了他的車。到了目的地,芮竹昏昏沉沉地下車,見到眼前的景象一下子清醒了。這是城西最大的遊樂場,莊仰景站在大門口,一手拿著氣球,一手拿著甜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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