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粉身碎骨的疼(1 / 1)

前夫的前妻 吳曉潔 2684 字 4天前

掉進遊泳池的芮竹掙紮著起身,第一件事是拿雙手遮住臉,丟臉的時候當然要先遮住臉。冷不丁地,她被人環抱住,她的眼睛從指縫中往外看,抱住她的人是常可望。剛才,芮竹在撩漢第一步時,常可望就已看到,他跑過來,卻雙雙跌進了泳池。芮竹問,“水又不深,你抱著我乾嘛?”“你的手遮錯地方了。”常可望指了指芮竹已經半透明的白色長裙。芮竹低頭一看,叫了起來,“快抱緊一點!”說完,她用雙手把臉整個遮住,再也不想拿下來,因為PARTY賓客已全部圍在泳池邊,看著池子裡這對男女,議論紛紛。 “為什麼每次泳池趴都會來這樣一出助興節目?套路太深一點創意都沒有。”“要不誰願意來這麼無聊的酒會,等的就是這一幕。”“那不是朗耀的常……”芮竹忽然把雙手從自己的臉上移到了常可望臉上,說,“這PARTY裡好像不少認識你,會不會對你有影響?”常可望說著把芮竹的手拿下來,用新娘抱抱她上岸,穿過人群。芮竹死死把臉埋在常可望胸膛上,因此她沒有看到常可望此時的表情很坦然,這幾年他在酒店工作見過各種稀奇古怪的事,總結出來,越理直氣壯越不會被議論。後麵響起了掌聲。“下來。”“我死也不下來!”“你想讓我抱著你進房間啊?”常可望問。芮竹從常可望身上滑了下來。她覺得挺奇怪的,便問常可望,“剛才我轉圈的時候,覺得後麵有人碰了我一下,是你嗎?”“你剛才為什麼轉圈?”常可望反問。“你為什麼碰我?”“我沒碰你。”“那我也沒轉圈。”兩人在芮竹的房間前麵討論著,博覽會工作人員過來通知,他們預訂的蜜月套房樣板間現在可以參觀了。由於太過熱門所以才排到這麼晚,後麵還有人在等著呢。芮竹隻換了衣服,連頭發都顧不得擦濕嗒嗒的就趕去了。進門後,芮竹的雙眼連一下也舍不得眨,夢幻已不足以形容,她覺得自己要飄起來了。“朗耀酒店的蜜月套房也按這個樣板間來做吧,我們俱樂部之後會推出幾個高爾夫蜜月旅行團,正好啊。”芮竹興奮地對常可望說。常可望挺冷靜,這個房間好歸好,但成本過高,最後也會轉嫁到顧客身上,考慮到性價比,未必會受歡迎。這一次,芮竹的理性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堅持要選這個樣板間,與常可望爭執不下。芮竹問,“你知道蜜月套房的終極作用是什麼?”“浪漫,激情,生猴子。”芮竹搖搖頭說,“都不是,是留下最甜蜜的回憶,是可以在今後漫長而平淡的歲月裡不斷回味的記憶,是在兩人吵著要離婚時湧上心頭的那份不舍和猶豫。這種回憶不是用性價比來衡量的。”這話一出口,芮竹驚覺到這是自己第一次在判斷一件事時擯棄了數據。芮竹和常可望沒有蜜月旅行過,剛結婚那會兒經濟拮據,雙方父母又都不願意幫忙,她就主動提出不搞蜜月旅行了,連婚紗照也是去最便宜的影樓隨便照了幾張城鄉結合部水準的雙人照應付了事。或許就是因為沒有蜜月過,他們才沒能在最後一刻刹住離婚的衝動,導致婚姻列車脫軌了。這話芮竹並沒有說給常可望聽。常可望沉吟片刻,同意將這個樣板間提交到酒店高層會議進行討論,但不保證能通過。芮竹對眼前的蜜月套房幾乎樣樣都滿意,唯一的意見是有些家具和擺件陳列得有些隨意。“你看,這盞心型水晶燈應該放那兒才對,這個玫瑰花形狀的懶人沙發應該擺在房間的黃金分割點上,還有那個,那個,都要調一下……我的蜜月套房,必須完美無缺!”芮竹說著說著已經把這當成她自個兒的。常可望卻說,“我倒認為應該更隨性一點,蜜月套房又不是接待外國使節,要的就是隨心所欲,欲,懂嗎,這,那,擺的要更奔放一點。”常可望和芮竹就像當年要給租房簡易裝修時,各執己見。那時候是芮竹嬴了,但這回可不一樣。常可望拿出領導的派頭,“這方麵我比你懂。”“是,你懂,你結過兩次婚,也離過兩次婚,你有經驗。”芮竹以前妻的身份反擊道。兩人的爭吵升級。芮竹說,“我的擺設更符合科學規律。”常可望不服,“證明給我看!”芮竹為了更有說服力,拉著常可望進行案件重演,嗯,應該說是情景演練。從門口開始,新娘抱著進門,呃,新娘抱就免了,在門邊放下來,肯定口乾舌燥啊,因此香檳一定要放在門邊桌角,隨手就能拿到。“你看,多科學。”常可望將香檳移到了長桌的遠端。進門,新郎和新娘在牆邊輾轉,這時候最需要喝口酒助興,呃,酒在桌子的另一頭。常可望沒有繞過去拿酒,而是直接身體向前傾,用強壯的胸膛抵著芮竹的鎖骨,伸長了胳膊去拿酒,下巴磨了好幾下她的肩頭。總算夠到了酒,他口裡的熱氣早已吹得芮竹從耳際一直癢到了心尖。芮竹的臉還是不爭氣地紅了。“等等,你是在撩我嗎?”“現在是假設來度蜜月的男女,不撩,難道互毆嗎?”常可望挑眉注視著芮竹。兩人喝著香檳繼續辯論。常可望說,“我敢保證,房間陣列的隨易性越大,能激起的熱情水花就越大。”芮竹還是堅持,“即便是激情,也可以進行精確的計算。”“那我們就看誰的想法能更撩動對方,”常可望提議說。不知怎麼搞的,這項業務考察,在深夜的蜜月套房裡演變成了男女之間的魅力對決。“不行。”芮竹不同意。“不敢嗎?是因為剛才那個長臉男人,失敗了?”常可望像是看穿了對方的心思,說,“能撩得動前夫,才是最高段位。”這一下燃起了芮竹的欲望,求勝欲也是一種欲望。她將這蜜月套房完全照她的標準重新排布了一遍,尤其是把那張玫瑰懶人沙發拖到了黃金分割點上,太完美了,光看著這浪漫的房間,她就已經心神蕩漾。常可望隻是靜靜地在旁邊觀望。案件重演,不對,又說錯了,是再一次情景演練。一進門,喝杯酒,借著醉意沿牆邊遊移幾步,碰到手邊的花籃,挑起碎花瓣灑到對方的身上,珠簾掠過頭頂,發出有情調的脆響。轉一個圈,蹭到懶人沙發後彈起,隻需再晃兩步就到床邊,一切如此水到渠成,這不是科學,什麼是科學?芮竹正得意著,常可望猛地用腳踢開那個懶人沙發,兩人還未及走到床邊,就向後踉蹌了幾步,被懶人沙發絆了一下,摟抱著跌進其中。常可望和芮竹一下子陷入了柔軟的紅玫瑰沙發裡,像被包進了花心。計算後的浪漫是矯情,意料之外的浪漫才是真的浪漫。這就是常可望要告訴芮竹的,這才是蜜月套房的魔力。“你想乾嘛?快起來!”芮竹叫道。“是你在壓著我。”常可望說。芮竹不想再維持壓著常可望的這個尷尬姿勢,掙紮著要起身,卻因為沙發的柔軟而越陷越深,兩人貼得更緊了。“你後悔嫁給我,是因為我們沒有度過蜜月嗎?”常可望問。芮竹不知道如何回答常可望這個問題,隻是睜著黑白分明的雙眸凝神望著常可望,就像大一時芮小竹望著常小望。芮竹還濕著的長發凝聚了一大顆水珠,嘀嗒,滴在了常可望的胸膛上。芮竹低頭一看,這個男人的襯衫什麼時候被扯掉了兩顆。她再抬頭,他的臉好像又變成了大一時的那張清爽明朗的臉。常可望摟著芮竹滾了半圈,側壓著她,他的臉一點一點地迫近,看起來他是想做當年抓到偷熱水的女孩那一刻就想做的那件事。“我那時沒想撩你。”芮竹說。“那現在呢?”常可望問這話時,眼裡又閃著星光。被常可望眼裡的星星這樣照射著,被他周身的熱浪烘灼著,芮竹覺得呼吸不過來了,微微啟開唇,當他貼得很近的時候,她猶豫著要不要閉上眼……咣當,套房的門被推開了。還好芮竹沒有閉眼,她看到了季心甜冰眉冷目的臉。又是季心甜,將芮竹從幻想拖回了現實。急中生智,絕對是急中生智,芮竹一掌把常可望的腦袋推開,高聲叫道,“不要臉!”芮竹翻過身掄著手刀對常可望一通亂打,把他打得暈暈乎乎。季心甜也衝過來,抬腳用她十公分的高跟鞋照著常可望的腳背狠踩一腳。淒厲的男聲響徹酒店。哼,他還能叫,說明死不了,應該再踹兩腳。狼狽萬狀的芮竹被季心甜拉出了蜜月套房,頭一眼便看到任野正低著頭翹著腳靠在走廊牆壁上。任野被交警帶到交通文明執勤點,一筆一劃地罰抄了一整本《道路交通安全法》,便具有了法律意識,打消了黑進公安網查常可望開房記錄的念頭。就在任野撩袖子準備學習愚公移山的精神一間一間酒店排查過去時,他想起了季心甜這個鬼靈精。季心甜用一瓶名牌香水噴開了方秘書的嘴,才知常可望和芮竹不僅單獨去出差,還是考察蜜月套房。於是任野和季心甜就趕來了,於是就有了常可望的慘叫。 常可望和芮竹方麵的解釋是兩個人因如何布置蜜月套房發生爭執,不小心跌倒了。任野和季心甜被追問何以這麼巧來參觀這博覽會時,隻能支吾其詞地說就是這麼巧。為了避免在公共場合繼續吵嚷下去,常可望火速在樓下餐廳開了一個比較清靜的包間。四人一進這私密空間,便都不說話了。外麵像是變天了,窗縫透進來嘶嘶的風聲,並在四個人的心裡也卷起了大風,隻不過他們臉上都裝著風平浪靜,因為任他們誰把心裡的風放出來,都會掀起颶風,將四個人刮得七零八落,無人能幸免。芮竹掃視了這一桌四人,目光最後落在常可望身上,這房間裡集中了與他有關的兩個半女人。任野先開了口,“大望,既然什麼破蜜月套房都考察完了,那就回去唄。”常可望看了看手機天氣,說,“明天有暴風雨,我看吃完夜宵就開車回去吧。”菜單拿來,本以為找到了輕鬆話題,四個人卻又在具體菜色上固執己見,酸甜苦辣,各占一味,這回芮竹拍了桌子。另外三人心裡想,她憋了這麼久,總算要炸了。芮竹卻說,“每對夫妻都有他們心中夢想的蜜月套房,我們就搞成自選組合式的,由顧客自行搭配房間擺設。”原來她心裡憋著公事呢。常可望欣賞地看了一眼芮竹後,立刻跟進,“還可以配套開發一個蜜月套房自選APP,人選我已經想好了。”“我也想好了。”芮竹接口說道。常可望和芮竹同時看向任野。季心甜這個局外人滿肚子不高興。任野這個局內人也沒有多高興。吃完夜宵,四人來到酒店大門口。風越來越大,兩位男士自覺地脫下外衣,脫到一半,他們又都穿回去了。兩位女士,兩件外衣,這麼簡單數學題,眼前卻難倒了數學專業的高材生。同樣,兩位女士,兩台車,也一樣是難題。常可望說,“來的時候坐誰的車,回去還坐誰的車。” “她倆都是坐我的車來的。”任野說。“那正好,反正你喜歡當車夫。” 常可望還在責怪任野,他覺得任野是在討好季心甜,故而開車載她過來。“風大,我不要坐敞篷越野車。”季心甜不由分說跟上常可望,向他的SUV走去。任野轉過頭驚愕地發現,芮竹正衝向常可望和季心甜兩個人,她像一隻母獸伸出爪子像是要撕開這對越走越近的男女。不要!任野心裡的話還沒說出口,芮竹已箭步衝到了常可望和季心甜背後,這麼多年從未見她身手如此矯健。芮竹用儘了全身的力量,一人一掌,猛然推開了常可望和季心甜。芮竹的手臂是那麼細,卻將常可望和季心甜推出了至少兩丈遠。砰,一聲巨響。從高空墜落的一塊廣告牌沉重地砸在地上,粉身碎骨。大地疼痛地顫抖了兩下,又回複了死一般的寂靜。疼,芮竹也感覺到了疼,哦,她還活著。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兒,用僅剩的意識判斷,落地的廣告牌隻距離她大約38厘米。一截斷裂的鐵製邊框飛插進芮竹的小腿,鮮紅的血液噴濺而出。常可望轉過身來看著芮竹,他的眼睛好像也被染紅了,他的世界血紅一片。咚,有人暈倒了。是常可望,他有暈血症。就在芮竹快要癱倒前,任野飛撲過去,抱住了她。她一直都是寧折不彎的竹子,此時卻柔軟的像花瓣,被鮮血染成的紅花瓣。 病房外,季心甜驚慌失措,“她是為了救我和常可望才受傷的,她救了常可望也救了我……”這句話她已經反反複複講了無數遍。“你能不能安靜點。”任野說。“不能。”季心甜說,“那天晚上她已經因為我受了那麼大的傷害,這次又因為我受傷了。”“知道你是掃把星你就閉嘴吧。”任野又問,“哪天晚上?”“就是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她像鬼一樣回來。”“到底哪天晚上?”在任野的逼問下,季心甜支支吾吾地道出了芮竹用交友軟件那晚發生的事。“你能不能彆胡說?”心煩意亂的任野告訴季心甜那天晚上芮竹遇上的是常可望,彆再瞎想了。“那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季心甜的桃花眼睜成了兩個黑洞,空洞洞的,一點生氣都沒有。這時,常可望從暈血症中恢複過來,急喘喘地奔來。季心甜一見到常可望,她紛亂的思緒一下子清晰了起來。季心甜跑到常可望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急轉身調頭跑開了。病房裡,芮竹蘇醒,她看到自己的小腿已經包紮好,有點疼,但發生如此大的事故隻是這點疼痛已相當幸運。想到這裡,芮竹笑了,多希望幸運的38厘米,可以就此開啟她的幸福之路啊。聽到了芮竹的叫聲,季心甜一把推開想擠進病房的任野,搶先進去,並反鎖房門。季心甜一進門就開始哭,從梨花帶雨哭成了殘花凋儘。季心甜哭得太慘烈,芮竹不禁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沒有缺胳膊少腿呀,難道是內傷?“芮竹,我對不起你,我太對不起你了。”芮竹反過來安慰季心甜,“我就是本能,不是你,換其他人也一樣,你彆哭了,沒什麼。”“不,我對不起你,我永遠對不起你。”“都說了你沒對不起我。”“當初是他先喜歡我的,我不知道他結婚了。”季心甜輕聲說。季心甜聲音如此輕,每一個字都如石錘重擊在芮竹的身體上。雖然她已猜測過千遍,但猜測與親耳聽到或親眼所見,如同失蹤與死亡確認,是天差地彆的感受。芮竹眼前又看到了從天突降的廣告牌在她眼前砸落,震碎。真疼啊,粉身碎骨的疼。“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他結婚了是不會跟他在一起的……芮竹,我該怎麼辦啊,我該怎麼辦啊……我以後還怎麼麵對你……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現在心裡太難受了……”季心甜一邊痛哭一邊叨叨地說著,簡直要背過氣去。芮竹再不說點什麼,也許季心甜就要哭死在她麵前了。“這不怪你,隻怪他。”芮竹艱難地說出這句話。芮竹看著是原諒季心甜了,但季心甜此刻卻慟哭得更加真切,更痛徹心扉,像是永遠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芮竹不明白,為什麼季心甜有這麼多眼淚,她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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