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途中,芮竹一直在苦惱與常可望的兩天一夜蜜月旅行,邦邦,她忍不住用手拍自己的腦門,不是旅行,更不是蜜月,隻是出公差。回到半邊樓,季心甜和莊雅靜正在吱吱笑著討論不同時代的撩漢技能。莊雅靜說她那個年代就是妹子拿本書匆匆撞上騷年,兩人蹲下來撿書時輕觸指尖再四目交會,這事大概就成了。“深深的套路,沒勁!”季心甜又問剛回來的芮竹,“你這80後呢?”“我不需要撩啊,我念的可是數學專業。”“你們數學專業不會就你一個女生吧?”莊雅靜問。“八個。”“難怪說是班花呢,另外七個該長得多抽象?”季心甜說,“也怪不得你撩漢技能那麼差,沒有競爭就沒有戰鬥力。”芮竹說,“反正我不想撩,也沒撩過。”芮竹說這話時想起大學裡的一件事。大一一進宿舍,芮小竹就因為督促其他女生每天照三餐整理打掃宿舍而成為公敵,先是宿舍公敵,後迅速漫延成全層公敵。那年正好學生公寓還在蓋,大一新生進去住的是舊宿舍樓,條件簡陋,六人一屋,還沒有獨立衛生間。一晚,芮小竹提著自己的那壺熱水上她們那一層的公共浴室準備洗頭,剛洗到一半,頭上抹的洗發水都還沒衝乾淨呢,哐當,不知是誰踢翻了她放在浴室隔間門口的熱水壺。熱水壺破了,剩下那半壺熱水全灑了出來。芮小竹想找其他女生借壺熱水,可想而知沒有人會借她,都推說熱水剛用完。芮小竹隻好披著濕漉漉的還冒著泡的長發,拿了錢匆匆下樓去買熱水壺再去食堂邊上的水房重新打熱水。這座老舊的七層學生宿舍樓是男女生混住,上麵四層住著女生,下麵三層是男生。芮小竹下到三層的時候,發現過道口的那間男生宿舍前麵放了一排的熱水壺。芮小竹的頭發是實在難受,就動了心思,先悄悄借上一壺熱水,一會兒洗完頭再還回來。芮小竹見四下無人,便像靈貓一樣輕手輕腳地溜過去,因為她喜歡右,又喜歡雙數,就拿了右起第二瓶。正要轉身離開,背後冷颼颼的聲音響起,“同學,為什麼偷我的熱水壺?”芮小竹這才看到樓道拐角陰影裡站著一個男同學。他一步跨上前,逼近芮小竹。他上身隻穿純白運動背心,下身是藍色白條運動褲,手裡拿著一條乾淨的白毛巾。他剛才應該一直就靠在拐角牆邊,等著旁邊公共浴室裡空出位置好去洗澡。芮小竹認得少年白頭發下的這張清晰明朗的臉,這男生是她班上的,叫什麼來著,記性向來好的她卻記不住對方的大名,隻記得是最後一名。這男生也沒有稱她班長,估計他也記不住她,因為他不是曠課就是趴在課桌上睡大覺。芮小竹索性就當作不認識對方,說,“同學,我不是偷,我想借壺熱水,我會還給你的。”“拿來!”那個男生伸手去奪芮小竹手上的熱水壺。推搶過程中,芮小竹的一縷濕發滑過了那個男生的下巴線,發稍的一顆水珠滴到了他的胸膛上,還帶著茉莉花洗發乳的香氣。小小的水珠,力量之大,仿佛穿刺了他的胸膛。男生僵了兩秒,還是奪過芮竹手上的熱水壺,緊接著他又去牆邊拿了一壺熱水。哦,原來他是打算借她兩壺熱水,並且幫她提到樓上去。旁邊公共浴室傳來幾個男同學的聲音,其中任小野的聲音最大最好認,“你們看看,看看,有這樣的智商,又何須這樣的身材?”另一個男同學嘲笑任小野,“你這褲頭是不是拉得忒下了?”任小野回罵道,“你土鱉懂個屁,這是國際範兒!”在那幾個剛洗完澡的男同學即將推開浴室門走進過道的一刹那,芮小竹麵前的男生將他手上的白毛巾圍在了她的胸前。她的濕發一直在往下淌水,白色棉布裙已濕成一片,連天藍色胸罩上的小碎花都看得一清二楚。當然,剛才那個男生逼近她時,她的白裙就已經濕了。芮小竹洗完頭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翻班級點名薄,最後一名,哦,叫常可望。三年後常小望和芮小竹親近到可以談論男女之間那點事兒時,他堅持認為那時是芮小竹在撩他,要不她怎麼偏偏在那一排熱水壺裡挑中了他的那一壺呢?芮小竹竟無言以對。“喂喂,發什麼愣啊?”季心甜打斷了芮竹的回憶。“你們學著點,看看我的撩漢神技,親測百分百有效。學會這三個動作,8歲到80歲的男人你們全能拿下!”季心甜在芮竹身旁進行分解動作教學。第一步,將長發從一邊輕甩到另一邊,一定要露出脖頸這條致命誘惑線。第二步,伸個慵懶的腰,像一隻貓。第三步,假裝去拿旁邊的東西原地轉個圈,如雲朵般飄飄然,最最關鍵的是轉完圈要裝作重心不穩,讓那男人為了扶你而雙雙跌倒在床上。咚!轉完圈的季心甜摔在了地上,摔得生疼。“芮竹,你為什麼不扶我?”“我又不是男人。”季心甜隻好自己爬起來,罵道,“你就是妒忌!”芮竹不屑,“這跟生撲有什麼區彆?”季心甜辯駁說,“生撲太低段了,這是熟撩。跟你這個石頭變的女人說不清楚,看扁你下半輩子撩不到好漢子!”氣鼓鼓的季心甜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間。第二日天未亮,芮竹提著行李袋,溜出了半邊樓,像一個逃家私奔的女人。她可不想跟另外兩個女人解釋和前夫一起出差的事。酒店博覽會在隔壁X市,也就是一個多小時的高速路程,常可望自己開車過去。芮竹不想搭他的順風車,決定自己去搭高鐵。芮竹快要走到小區門口的車站時,一輛銀色越野車在她身旁停下。摘下雷朋彩膜蛤蟆鏡,任野衝芮竹咧嘴一笑。任野一開口竟然不是炫耀他新買的這款價值不菲的越野車,而是看了芮竹手上的行李袋一眼,對她說,“大望讓我送你去。”芮竹不想坐常可望的車,任野的車還是勉強可以坐的。芮竹一上車,任野還是沒忍住要炫耀,“我這輛新車最牛逼的就是這智能雲鏡聲控導航儀了,你要不要試試?不敢吧,怕不會用丟臉?算了,我來……”任野話還沒說完,芮竹已經操作完畢,輸入了目的地。她現在是沒錢買這種豪車,但具體操作她還是一看便會的。這之後一路上,任野的態度都還挺好,還說了幾個數學家的小笑話給芮竹聽,她也捧場地笑了幾下,氣氛算是挺和諧。笑過之後,芮竹問任野,“常可望告沒告訴你,我和他這次要去X市見的客戶挺難纏的?”任野答,“說了呀,能沒說嗎,大望什麼話不跟我說啊,他說了你倆這次出差就是為了這破爛客戶的事,他還讓我給他支招,我這天才什麼難纏的客戶對付不了哇……”芮竹突然說,“我看你最難纏。”任野臉上的笑容凝固住了。芮竹接著問,“常可望是不是沒告訴你這次具體出差地點?”任野也不裝了,一副默認的表情。今天一早,常可望開車出去,隻說要去出差,今晚不回來,但死活不說具體去哪兒和誰一起去。任野腦袋一轉,便開著新車直奔芮竹住的小區而來。小區門口任野一眼看到芮竹手上的行李袋,又見她向車站走去,便估摸芮竹是要跟常可望一起去出差,而且隻有兩人,她避嫌不願意坐常可望的車。因此任野才大膽地說了一句,“大望讓我送你去。”芮竹欣然同意,證實了任野的猜測。芮竹一上車,任野不是要炫耀他的牛逼導航,而是他根本不知道目的地。不過芮竹也留了一手,她隻輸入了X市的進市區入口,並沒有輸入等下她要與常可望會合的具體酒店。“你盯你的大望兄弟會不會盯太緊了?”芮竹問任野。“你就這麼不想我跟著去嗎?沒準我能幫上忙哪?”“公事為重。不能分心。常可望估計也是這麼想的。”芮竹嘴上這麼說的,心裡也這麼信了。任野朝芮竹頑皮眨了眨眼,意思是說我就非跟著了,你奈我何。接下來兩人一路無話,各懷心事。一進X市,任野越野車路過一個交警。芮竹連按三下喇叭。交警立刻追了上來,以亂鳴喇叭為由攔住任野的車。芮竹搶先告訴交警,她隻是拚車的,這個司機怪怪的,讓交警叔叔好好查查他的證件,她趕著出差,先走一步。芮竹迅速攔了一輛的士,上車前衝著任野頑皮眨了眨眼,並用唇語說了一句,“再見了,任野同學。”正被交警叔叔折磨的任野隻能眼睜睜看著芮竹搭車離開。X市這麼大,就讓小野在茫茫都市中尋找他的大望吧,哈。芮竹趕到舉辦博覽會的酒店,已等在那兒的常可望丟給她一本厚厚的筆記本,要求她全程記錄。他們這次來主考察的蜜月套房樣品間最熱門,需要排期,常可望臨時決定將所有的客房類型都研究一遍。這就要求芮竹做好記錄和交叉對比分析,反正這也是她最擅長的,她終於知道常可望為什麼非要帶她來了,這方麵她一個人頂得上一個班。考察過程中,芮竹大開眼界,現在的酒店設施和服務越來越多樣化和新奇化了。“隻有想不到,沒有睡不到。”這是酒店博覽會的標語。大半天下來,芮竹已連寫帶畫記錄了一大本。常可望和芮竹走向本層的最後一間客房樣品間,啊,啊,房內的男女叫得很難不讓人有其它聯想。一對男女神色異樣地從房間裡出來。常可望也進了房間,後進來的芮竹故意把門打開到最大程度。這個房間沒什麼特彆啊,那兩人叫什麼叫?芮竹一看桌上的指示牌,這間特色房的名稱叫真誠的大床房。這名字取的,難不成還有虛偽的大床房?常可望走向床頭櫃,上麵擺著一個半球。“是燈嗎?”芮竹問。常可望拿起旁邊的說明書,看了看,搖頭說,“不是,是測謊球。”哦,難怪叫真誠的大床房,對那些渴望信任對方的情侶應該相當有吸引力。芮竹研究了一下這測謊球,原理挺簡單。人在謊言狀態下,會出現心跳加速以及手心濕度增加的反應,這時候,電流就會導通,就會對受測者進行電擊。剛才那一對男女叫得那麼大聲,看來不值得信任。“有意思,記下。”常可望吩咐芮竹道。“不試試,怎麼記錄?”芮竹反問。“你試吧。”“我試沒用,你知道我這個人都說真話的。”“難說。”“我最近才發現你這個人沒有幾句真話,常可望。”“越標榜自己真誠的人越虛偽,這是我常年與人打交道的心得體會,芮竹。”這個測謊球是情侶款,本來就適合兩個人玩,於是常可望和芮竹一左一右把手伸進球體內。剛開始兩個人都問對方不痛不癢的問題,測謊球異常安靜。在芮竹徹底放鬆後,常可望突然發問,“你真的後悔七年前嫁給我嗎?”沉默兩秒後,芮竹說,“是。”芮竹這一邊的電擊燈沒有亮起。常可望用另一隻手抹了抹眉毛。“你為了達成你的重要目標,會不會不擇手段?”芮竹問。“會。”常可望這個回答沒有受到電擊,這讓芮竹覺得她對眼前這個男人的了解真的太淺。“你和心甜是朋友嗎?”常可望問。“不是。啊!”芮竹被重重地電了一下。這個答案是謊言,連她自己也意想不到。常可望毫不掩飾地皺起了眉。最後一個問題,這是下一秒是世界末日,芮竹會問的最後一個問題。“你在我們的婚姻內,出軌了嗎,常可望?”問完這個問題,她不禁閉上了眼睛。常可望注視著芮竹,答:“沒有。”房間裡安靜得隻能聽到芮竹的心跳聲。沒有電擊,也沒有謊言。芮竹睜開眼睛,在筆記本裡寫下這幾個字──測謊球不準。芮竹雖然認為測謊球的準確度還有待進一步科學認證,但她的心情顯然因此高興了起來。常可望一告知芮竹今晚要出席博覽會的PARTY,地點在一樓露天泳池旁。她就去酒店旁邊的專櫃買了一條白色拖地長裙。告彆了白裙飄飄的大學時代,芮竹就很少穿她最喜歡的白色長裙了。PARTY裡有不少常可望認識的同行,他一個晚上都在場子各處應酬。常可望還順帶結識了幾個女客戶,他隨便講上兩句就引得女客戶們頷首讚許,笑逐顏開。百無聊賴的芮竹掃視全場,發現本場男女比例是三七開,難得男士們個個都是精英的派頭,素質頗高,怪不得女人們興致高漲,全場飛滿了媚眼和嬌笑。芮竹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季心甜的那句話──沒有競爭就沒有戰鬥力,她突然很想試試自己的撩漢技能可能拿幾分?希望是滿分,從小到大每次考試都是第一的芮竹這樣鼓勵自己。斜前方有一個長得有那麼一點像卷福的長臉男士正在注視著芮竹。看了十遍英劇《神探夏洛克》的芮竹心想,就是他了!偽卷福主動走到芮竹身邊與她攀談起來。看偽卷福興致勃勃的樣子,也許她真的是天然撩?芮竹還是想測試一下自己的功力究竟到幾成,便主動開啟了她認為最適合眼前這個男人的話題。芮竹先是讚歎了《神探夏洛克》這部劇黃金分割的畫麵構圖,又詳儘分解了劇中幾個經典推理橋段,才講到第四段時,偽卷福打了個嗬欠。不妙不妙,他要走了要走了,怎麼辦怎麼辦?一時情急的芮竹此時隻能想起季老師的撩漢三步曲。第一步,芮竹輕輕把頭發從左邊撥到右邊,露出她像月牙泉一樣的脖頸線。偽卷福即將跨出的右腳收了回來,還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左腳。芮竹緊接著又學貓伸了個慵懶的腰,還即興發揮眯起了一隻眼。偽卷福張大了嘴,目眩神馳。第三步,隻要假裝去拿旁邊的酒杯,原地轉個圈,如雲朵般飄飄然,假裝重心不穩再讓對方扶住自己便大功告成了。然而芮竹正要去拿酒杯,不料偽卷福已殷勤地替她拿起。芮竹被後麵趕上來的一個人碰了一下,這回是真的重心不穩,但她沒抓著偽卷福的手,反而是後麵那個人拉住了她。兩人轉了個圈,雙雙跌倒,是如此的自然不做作,可惜身後沒有床,隻有遊泳池。即將跌進泳池的那一刻,芮竹看到了常可望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