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芮竹在夢魘中尖叫起來。最近她常做溺水的夢,岸邊的樹根就在手邊,無論她怎麼伸長手,就是抓不到,無望地一點一點向下沉溺,窒息到絕望時方能醒來。不解的是,芮竹彆的運動可能不行,但卻是遊泳健將。抓到了,這次她抓到了!芮竹睜眼一看,不是樹根,是男人的手臂,再順著看上去,常可望正圓睜雙眼望著她。他的手臂上有一圈牙印,一坑一坑紫紅色的印兒像要深到骨頭裡。芮竹對著這牙印左看右瞧的,常可望沒好氣地說,“彆比對了,就是你的。”芮竹這才知道自己喝斷片兒了。車窗外傳來鳥鳴聲,原來已是清晨。常可望的車就停在半邊樓前的大樹下,昨晚送她回來時,她已醉得不省人事,他本想扛她進樓,想想不妥,不是怕吵醒樓裡的人,而是怕解釋不清,就由著她在車裡睡了一夜。還好他的車空間大,車座放平睡起來也挺舒服的,但顯然芮竹睡得並不舒服,瞪著眼看了她一夜的常可望也不舒服,身心都不舒服。芮竹仍抓著常可望的手臂,怪了,他手的溫度冰涼,她手心的熱度好像傳不到他的手上。芮竹分明聽到了常可望鼻孔裡哼出的冷氣,她不禁問他,“我昨晚是不是對你說什麼了?”“後悔七年前嫁給我。”說這話時,常可望抽回了手。芮竹她沒想到自己昨晚會說這句話,她正在猶豫該不該告訴他,這隻是她的前半句話。“芮竹,有些關係是改變不了的,你改變不了,我也改變不了。”常可望如是說。這時,芮竹看到季心甜穿著睡裙伸著懶腰從半邊樓走出來,芮竹立刻理解了常可望這句話。快!快開車!芮竹條件反射地催促常可望發動車。常可望沒看到季心甜,他問芮竹為什麼急著走。“我,我要趕著上班,我,我要好好表現,我,我有很多工作要提前做準備!”常可望沒有理由拒絕勤奮下屬的要求,便開車離開了。季心甜睡眼惺忪中像是看到了常可望的車,追出去,過了拐角,什麼車都沒有,她疑心地看著地上的輪胎印。七年前,芮竹絕對想不到她也有仰常可望鼻息的這一天。常可望在辦公室裡滔滔不絕地給芮竹布置工作。她也隻能仰著頭擠出尊敬的小眼神望著眼前這位領導。“這是一年的工作嗎?”芮竹問。“一天。”常可望答,“你剛才不是說要好好表現嗎?就給你表現的機會。”芮竹咬牙點頭把工作應承下來。她覺得常可望好像是故意的,是不是昨天晚上她真得罪他了。芮竹發覺常可望一本正經地整人的本事玩得還挺遛。“愣著乾嘛,走吧,要去跟你們林經理開會。”常可望催促芮竹。“等等!”芮竹叫道,“咱倆不能這樣去開會。”芮竹指了指常可望的衣服,又指了指她自己身上,原來兩人昨夜都未歸,衣服還是昨天那一套。“除了你,沒人會關心這些細節。”芮竹將自己脖子上的絲巾取下,又對常可望說,“你至少換條領帶。”說完,芮竹徑直走到常可望的辦公桌前,打開左邊最後一個抽屜,她欣慰地笑了,裡麵有一條灰色格子領帶。在城東的時候,芮竹經常會去常可望的辦公室突擊檢查,查查他有沒有把她交待的事記心上,其中就有一項,務必在辦公桌左邊最後一個抽屜放上一條備用領帶。如今到了城西,常可望丟掉了她這個好老婆,至少沒丟掉這個好習慣。芮竹取出灰領帶,發現抽屜下方像是藏了什麼東西,她正要去翻,常可望走過來,一把將抽屜關上。芮竹執意要替常可望打領帶,她說,“就當給我一個巴結領導的機會,再說了,在打領帶這方麵,我比起你有絕對的優勢。”說話間芮竹已替常可望打好了領帶,她就是有這種本事,可以將領帶打成黃金比例。打完領帶,芮竹又習慣性地替常可望理了理衣領,拍了拍肩頭,務必要整齊對稱,絕不能有絲毫細屑。然後她又順勢用手掌自上而下替他抹平襯衫。這個男人最近到底花多少時間在健身上啊,好像腹肌又更深刻了,芮竹一邊將手按在他的腹部一邊想。常可望說,“你巴結得是不是有點過頭了?”芮竹和常可望同時動了動鼻子,有狀況!芮竹本能地將常可望推出一丈遠。伴隨著香奈兒香水味一起走進來的是季心甜。季心甜看到芮竹出現在常可望的辦公室裡,她吃驚的程度並不亞於屋裡另外兩個人看到她。季心甜將芮竹拉到一邊,嘰嘰呱呱問了一通,“聽說你調到朗耀酒店來了,我還不信呢,原來是真的,你居然不告訴我?你昨晚沒回來,上哪兒野了?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芮竹答,“我也是臨時被調來的,我憑什麼事事都要向你彙報?我現在頭上的領導夠多了。”“我們不是同盟嘛。”季心甜說。嗯哼,被晾在一旁的常可望清了清嗓子。季心甜走到常可望麵前,笑得詭異,“以後請多多關照,常經理。”季心甜介紹自己也被俱樂部調派到酒店來,還是當前台。見鬼,又來一個前妻下屬!常可望說不出話來,但他七竅生起的煙可以熏熟一隻肥鵝。季心甜又打量另兩人的衣服,她昨天正好各自見過他倆,知道他們都沒換衣服。她眼珠子轉了轉,沒吭聲。芮竹有點心虛地整了整她的衣服。常可望則用手抹了一下他的新領帶。去開會的路上,芮竹故意走得很慢,但季心甜反而拉著她跟上常可望,還在他身後高聲說,“芮竹,你真高明,越接近敵人,越能打敗敵人,現在我來了,咱倆聯手,他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的。”走在前麵的常可望,此時就像被兩支上膛的獵槍頂著的獵物。季心甜嘴上這麼說,芮竹總感覺她心裡不是這麼想的。季心甜的指甲好像掐進了芮竹的肉裡。芮竹隱約覺得她自己才像是獵物,前麵已經有一隻披著羊皮的狼了,旁邊又來了一隻小狐狸。唉,不知道今後這日子,誰會更難過?到了會議室才知道,因為合作項目比預期工作量更大,風仰景又派了幾名員工過來酒店。芮竹看到沈婭,才真正看到救星,這一屋子的人,也隻有她最值得信任。果然,沈婭主動提出要代替芮竹當這個工作量最大的協調員,替她排憂解難。真是太適合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沈婭協調不出的事情。偏偏沈婭就協調不成常可望,他堅持要由芮竹繼續擔任協調員。芮竹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分析常可望對她是怎麼樣想的,因為她的心思都被季心甜吸引,季心甜到底對常可望怎麼想的?每次芮竹要找常可望彙報工作時,不是看到季心甜笑眯眯地跟方秘書聊天,就是撞見她樂嗬嗬地從常可望辦公室裡走出來。她一個前台沒事都往客房部經理屋裡跑是幾個意思?芮竹有些納悶,季心甜是如何做到離婚後還能跟前夫相處這麼自然的,為什麼每次芮竹跟常可望單獨相處的時候準會鬨出什麼事。而且季心甜也有意無意地向她提起,常可望又幫了她這個忙那個忙的,可芮竹印象中常可望好像沒幫過自己什麼忙,隻有搗亂,拖後腿,或者用上司的身份逼退她。芮竹想,也許大家都弄錯了,結婚不是製造恩愛,而是拉仇恨的,結婚時間越短,相互怨恨就會越少。常可望從辦公室裡出來,看到正走過來的芮竹。常可望毫不避諱芮竹,對方秘書說,“以後來找我的人,尤其是內部員工,先在你這兒過濾一下,不要每個人都放進來。”方秘書看了芮竹一眼,問常可望,“經理,包括所有人嗎?”常可望答,“所有人,特彆是經常來我辦公室的人。”常可望一進辦公室,方秘書就把芮竹攔下,好好地盤查了一通,最後讓芮竹把要簽字的文件放在她那兒,由她代為轉交。常可望絕對是針對她的,芮竹恨恨地看了一眼辦公室裡正伏案工作的常可望。季心甜調到朗耀酒店以後,她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這個周末,季心甜居然一邊做半邊樓的公共衛生,一邊哼著歌。季心甜的調都哼到天邊去了,芮竹還是能聽出來這首歌是《為愛癡狂》。過去芮竹總以為季心甜多少隨她的父親大衛,有著遊戲人生的態度,所以對前夫的態度相當開放,高興起來很親熱,不高興起來愛罵就罵。但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在打情罵俏呀。不行,她得好好試探一下這隻小狐狸。芮竹正這麼想著,哐當一下,莊雅靜又醉倒在了地板上。“這樣下去她總有一天會一醉不醒直接升天的。我們不如趁她醉的時候,把她儲存在空車庫的酒都扔了。”芮竹提議道。“扔了乾嘛,乾脆送人。”季心甜說著已拿起了手機。“要送誰?”芮竹問。“常可望啊,喝死他!”芮竹一聽這話,趕緊說,“送給他寧願送給任野。”“也行,反正送他倆誰都一樣,讓他倆一起喝升天。”季心甜給任野發了一個信息。芮竹借著機會試探季心甜,“其實任野也沒那麼差,條件挺好的,算得上高帥富了,對你也上心,除了花心這一點,不過他的花心也隻有你能收得住呀。”說到任野,季心甜搖頭表示絕對不可能。“任野雖然是常可望的好兄弟,但你和常可望已經離婚了,嚴格意義上講算不得窩邊草。而且任野一直沒間斷過追求你,常可望也沒有表示過不滿啊。”芮竹勸季心甜再考慮考慮。“你認為他們隻是好兄弟?”季心甜問芮竹。“還能是什麼?”“我越來越覺得,任野有問題。”季心甜撇著小嘴說。“他除了嘴賤,太驕傲和縱欲過度,沒什麼問題。”“縱欲過度?他不是縱欲過度,而是禁欲。”芮竹笑了,任野算禁欲,全世界的男人都是柳下惠。季心甜當起愛情偵探,對任野進行深刻情感剖析。首先,那些一夜激情皆由任野自己口述,就像鬼一樣,總聽說,從未見過。其次,他表麵上說要追的女人,實際上全沒有下文。季心甜問芮竹,“你認識他這麼多年,他有正經談過戀愛麼?”芮竹回想,“確實沒有,不過他纏著常可望給他介紹過幾個美女。”“那些女人,他見過一次之後,有聯係過她們麼?NO。為什麼?他不能,也不敢。還有一點,也是最值得懷疑的一點,他表麵上對我花口,但從來沒有伸出鹹豬手。應該這麼說,他排斥與女人的肢體接觸。”經季心甜這麼一說,芮竹在心裡回顧了一圈。除了大學畢業舞會上一次烏龍的親密接觸,還有上次毆打她推她下車後補償性地背她,這些年任野對芮竹鮮有親密之舉動。芮竹正發著呆,季心甜又繼續分析,任野身邊的女人均如流水一樣匆匆而過,難道就沒有一個女人能抓住他的心,這太不科學了。隻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多年來,有一人牢牢抓住了他的心,這個人就在他身邊。“誰?”芮竹問。“他的好兄弟常可望!”季心甜斬釘截鐵地說。芮竹閃回這些年同任野來往的畫麵。他的行為確實太蹊蹺,經常半夜賴在她家,多次破壞夫妻好事。季心甜又想起,常可望來城西的幾次相親,雖然是任野主動安排,但也是他主動將信息透露給兩位前妻,從而達到破壞之目的。芮竹拍大腿說道,“沒想到我們都做了任野的棋子!”芮竹記得清清楚楚,在她和常可望那次不成功的一夜情後,任野背了她一路,隻為了對她說一句“算了吧,既然已經離婚,就彆再和大望糾纏了。”。還有還有,那晚她把戒指和錢還給常可望後,第二天一早他就來堵她,要給她錢,送她出國。當時她還以為是任野念在多年同窗情誼想借錢給她,現在想想那場麵,想想他穿得油光水亮的樣子,分明是大奶來找野女人攤牌,要拿錢打發對方走的意思嘛。不過這兩件事,芮竹都沒有告訴季心甜。線索越揪越多,答案越來越明晰。兩位前妻最後得出結論,任野是GAY,是深櫃,連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同誌。一切都說得通了。常可望和芮竹離婚,還可說是七年之癢。可二婚對象季心甜年輕貌美,卻也一個月就離婚,絕非正常男人之所為。常可望和任野這兩個大男人長期膩歪在一起,大望和小野,肉麻兮兮地叫著,不是有奸情,還能是什麼?芮竹恍然大悟,自己居然做了同妻。季心甜表示反對,常可望目前還是直的,前幾天才在他錢包裡看到訂閱比基尼寫真雜誌的發票,未來他會不會被掰彎還看任野的力量夠不夠大。“你說他知不知道任野君的喜好?”芮竹問。“我們都能看出來,他倆見天粘在一起,能不知道?”“那常可望到底什麼態度?”“吊著唄,就像我對那些追求者。”季心甜如是說。兩個女人正火熱議論著,任野來了。即日起,半邊樓打開大門歡迎任野。從大概念上劃分,他也屬於她們半邊天這個陣營。任野今天這身穿著,碎花襯衣,緊身褲,紫襪子和雕花白皮鞋,隻差沒舉塊牌子去參加同誌大遊行了。任野對芮竹說,“我知道我特帥,你也用不著打一進來起就死盯住我看。女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此話一點沒說錯!”擱平時,芮竹一定要跟任野鬥嘴,但此刻她仍舊默默地注視著他。季心甜讓任野快去車庫搬酒。“大概有多少?”“威士忌82瓶,伏特加56瓶,紅酒37瓶。”芮竹答。“這麼多?不早說。”任野彈起身,“我是身高和智商都是180的天之驕子,哪能做體力活?不要緊,有一個人最適合粗活,火速叫他來。”任野所指的當然是無腦學渣常可望。任野給常可望打電話時,掩飾不住的眉飛色舞,全被芮竹看在眼裡。車庫旁,常可望將一箱一箱酒搬上SUV。任野倚在常可望的車旁,袖手旁觀。看了一會兒,任野讚揚常可望,“哥們你最近肌肉練得不錯嘛,這還得虧我介紹你去那個健身房。說著任野摸了摸常可望的手臂,嘖嘖,這麼短時間你就把肱三頭肌給練出來了,一會兒去健身房你教教我,我咋總練不出效果呢。”兩位前妻正密切留意任野對常可望的一舉一動。季心甜小聲對芮竹說,“沒想到呀,我們幾個裡麵最有手段的是任野,看來身高和智商都是180,不是白吹的。”芮竹走到任野麵前,給了他一個紮實的擁抱。“任野,我原諒你!”“我做什麼了我,就要你原諒?”任野莫名其妙地看著芮竹。“我原諒你這些年對我態度惡劣,原來你是苦在心裡。愛自己,就要愛自己的全部,有些事不應該逃避。你可以試著勇敢一點,說出你的真心話,我一定會在你身邊支持你!”芮竹誠摯地鼓勵任野。任野愣愣地望著芮竹。“你,你,你什麼意思?”“作為過來人,我還是奉勸你一句。離開常可望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任野推開芮竹,“神經病,在這破樓裡住久了,一個一個都不正常!”常可望搬完酒,走了過來。“任野,我都一身汗了,我看今天咱們彆練器械,改遊泳吧。”任野歡呼,“好耶,我最喜歡遊泳了!”芮竹心裡火冒三丈,常可望這個男人太可惡,不僅揉碎了女人的心,連男人的心也不放過。你看他把任野撩撥的。芮竹走向常可望,罵道,“當年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你這麼壞,壞男人壞男人壞男人!”還不解恨,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常可望邊躲邊說,“當年我也沒看出你這麼瘋啊。乾活的是我,挨罵的也是我。對任野這個甩手掌櫃倒是又摟又抱的,輪到我卻又罵又掐!”季心甜走過來,拉著芮竹回樓。任野對常可望說,“大望,看你前妻這股瘋勁,還好你及時解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