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鑿齒的重生(1 / 1)

在鄒欣欣察覺到秦冰的變化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秦冰兩眼亮著藍紫色的光,另一隻手輕輕一提,就把鄒欣欣拎了起來,再輕輕一甩,鄒欣欣的整個背沉重地摔在了牆麵上,雖然沒有昏過去,但稍一彎腰,口裡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她看到秦冰站了起來,整個人通體發亮,那些亮光像是從她皮膚的毛孔裡射出來的,讓她的軀體看起來像是蒙在手電筒外的一張鼓皮,而且是一張馬上要裂掉的鼓皮。第一條裂縫就是從她左手的疤開始的,就像是蛋殼上第一條裂縫,很快爬滿了她的全身。鄒欣欣看到秦冰全身僵直,雙手朝後掰,像是被那藍光完全控製住了一般,一根黃銅色澤的手指從秦冰的腦袋上伸了出來,接著是第二個根、第三根……直到兩隻完整的手掌從秦冰的頭頂探出。那雙手左右摸索著,像在找衣服的拉鏈一般,終於兩手一齊發力,把外皮整個剝了下來。此刻的秦冰,就像一件被丟棄的大衣,被隨意揉搓著扔在了地板上,而鄒欣欣對麵站著的,則是一個比正常人高出一半的怪獸。這怪獸鄒欣欣當然不曾忘記,那日她為了救侯毅,曾經差點被這怪獸活活捏死。但和上次見到的時候,他已經大為不同了。上次見到時,他還勉強可以稱之為怪人,這一次則是一隻地地道道的怪獸了,除了直立之外,和人類已經沒有多少外形上的相似之處了。和上一次見麵相比,除了皮膚顏色的改變外,更重要的是他的神態和身體結構也有了不小的變化。他看起來並沒有更大,但是更凶,嘴裡的鑿齒更長了,上麵還沾著一些豆腐腦狀的東西。背看起來厚了一些,剛開始鄒欣欣以為是因為寄居在秦冰體內讓他駝了背,但她很快發現,那原來是他背後竟然背著的一麵盾牌。那鑿齒怪獸從背後取下那麵盾牌,欣喜地仰天長嘯一聲,自言自語道:“在這女人身體裡寄居了這麼久,終於養出了一個屬於我的盾牌!”“你一直都是這麼醜,現在比過去更醜。”鄒欣欣小聲罵了一句。“醜?醜有什麼要緊!而且拿回燭龍之淚,我隨時都可以恢複原樣。”石峰竟然聽到了鄒欣欣的抱怨。他饒有趣味地走向鄒欣欣,在鄒欣欣麵前蹲了下來,滿嘴血液的腥甜和他嘴裡本來的臭氣混在一起,把鄒欣欣熏得頭暈眼花。“蚩尤大帝沒有騙我,看我,多強壯!”石峰炫耀似地舉起了自己的手臂,鄒欣欣瞅準了機會猛地朝他的臉上飛起一腳,卻不巧被他躲了過去,轉過身來捏起鄒欣欣的一隻腳,把她頭朝下提了起來。“你怎麼會相信一個困在一張圖裡、還把你變成這個樣子的人的鬼話!”鄒欣欣用儘全力大聲吼道。“蚩尤大帝現在還在那張圖裡,他承諾,隻要我能夠拿到燭龍之淚,還他自由,他就幫我恢複原狀,再給我我想要的一切。平台,名聲,現金,所有這些都是我的。我不用再在那些下三濫的歌舞廳裡苦熬,可以一次實現我的夢想。這一切都可以實現。”石峰的眼睛望向空曠的天空:“我懷揣演員夢好些年了,但是除了一張好臉,什麼好砝碼都沒有。沒有演出機會,我何談磨練演技?沒有演技,沒有機會,甚至沒有出去闖蕩的本錢,我又能用什麼方式讓夢想成真?”“所以蚩尤他說,能給你想要的一切?”“我親眼看到了他的魔力,”石峰的眼睛瞬間被狂熱占領了,“儘管他還是被封印在《山海圖》裡,但他讓我看到了自己潛力。我如今的樣子,誰會相信我小時候是個被欺負大的可憐蟲?“在蚩尤大帝的幫助下,我一定可以成功,人們將會念誦我的名字,因為我的表演如癡如醉,他們搶奪我不小心掉的帽子,女孩們每天對著我的照片說心事,他們說看到我的眼神就會茶飯不思,聽到我的聲音感覺就會懷孕……”“為什麼你不覺得蚩尤隻是抓住了你的渴望給你製造了幻覺呢?”鄒欣欣一邊說,一邊緊張地看著石峰背後的侯毅。他這會兒在地板上緩緩抽動了一下手指,似乎就快要蘇醒過來了。“他明知道你想要成名,就放大了你內心的渴望,並告訴你這就是他可以給你的未來。但其實他什麼也給不了你,一個被封在一張畫裡的人就算能夠影響他人,也一定有很多限製條件。“他之所以會選擇你為他做事,不正是因為他太虛弱了麼?不然為什麼他不自己來拿燭龍之淚呢?”石峰被鄒欣欣的邏輯帶了進去,一時愣了神,他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晃晃頭,堅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智,大聲說:“反正我也沒有其他辦法來實現自己的願望,隻能相信他,依賴他……”“遲早我們會把他捉回來!”鄒欣欣瞅準時機,對著石峰長牙的根部飛起就是一腿,石峰的下巴被踢鬆了,嘴型歪歪斜斜的。他踉蹌了幾步,試圖用手穩住搖晃的長牙,發現安回去無望後,乾脆用力一掰,長牙應聲而斷,斷裂的牙齦裡噴湧出一股血沫,被他全部吐在了侯毅的地毯上。鄒欣欣趁石峰的注意力全在那鬆掉的下巴和斷牙上,一個箭步衝過去,死命晃著侯毅的肩膀,壓低著聲音說:“你醒醒!我跟你說你快醒醒!你的那套神奇的弓箭在什麼地方?快拿出來救命了!再不拿出來咱倆都沒命了!”侯毅頭動了動,但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鄒欣欣情急之下抬起手衝著侯毅的臉甩了一個響亮的巴掌,侯毅打了個機靈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大聲問:“欣欣,你乾嘛啊!”清脆的巴掌聲和侯毅的大吼驚到了石峰,他似乎想對著兩個人吼什麼,但因為下巴脫臼,隻能發出“嗚嗚”的嗚咽聲,他從地上撿起盾牌,仰天長嘯,瞬間切換回了那個殺紅了眼的鑿齒怪獸。他一步就跨到了侯毅和鄒欣欣的麵前,揮起盾牌就朝兩人砸了下去。鄒欣欣眼疾手快地把侯毅推到身邊,一咬牙,舉起侯毅的雞翅木小案幾一個挺身直接和那盾牌撞到了一處。侯毅眼看著他的雞翅木小幾在盾牌的壓力下,瞬間被震成漫天木屑,雖然消解了很大一部分盾牌的衝力,但那盾牌嗡嗡作響著,其強大的衝擊力依然把鄒欣欣整個人彈到了半空中,裹在如同花瓣雨一般的木屑中,重重地摔在地毯上。而那麵沉重而巨大的盾牌,眼看就要砸在鄒欣欣一動不動的身體上了。突然,一切都靜止住了。一切太安靜,安靜到讓侯毅不自覺地想起了當年做學生時,大家在自習課上聊天聊得無法自拔時,老師突然推門而入的情景。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鄒欣欣痛苦地喘息,那鑿齒怪獸粗野的呼氣聲,盾牌在空中飛舞劃過空氣的嗡嗡聲,像是刹那間被吸進了銀角大王的紫金紅葫蘆,一點痕跡都沒有。一切動作都停止了。鄒欣欣蜷縮著身體擰著眉頭,鑿齒張著還滴著血的嘴躍向半空中,腳已經離地,就這樣懸浮在半空中,從他嘴裡噴出的血沫因為重力的作用被拉成淚滴狀,懸浮在離他十五公分的地麵上。侯毅半仰著躺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喘著氣,手裡捏著一直隨身攜帶著的燭龍之眼,因為瞥到不遠處秦冰破碎的屍身而打了好幾個哆嗦。他覺得自己得休息一會兒,從這場他還沒想好怎麼結束的戰鬥中暫時遊離一下,好好捋一捋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答應讓鄒欣欣回家吃飯,這女人就好像是他的護身符,隻要她一離開他的身邊,就一定會有壞事發生。從秦冰回來的第一天,他就在懷疑秦冰,原因是他實在是太了解秦冰了。當然這不僅說的是那種在床單上翻滾的了解,這也算是一部分吧,但對於秦冰的性格,他也是有幾分把握的。那個當日驕傲得不落一滴眼淚從公司辭職的秦冰,是絕對不會放任自己的身材走樣成這個樣子的。這種女人,在遭受這樣的挫折之後,隻會對自己更下狠手,身材更火辣,事業更成功,這樣才有可能在日後的狹路相逢時不會被映襯得落魄狼藉。這就是秦冰,頑強到讓人討厭又不得不敬佩的女人。事實上,這個看起來分分鐘就會從緊裹著的衣服裡爆炸、聲稱自己因為失業無處可去的秦冰,雖然眉眼相似,聲音相似,但總像是一個被塞進了另一個龐大靈魂的陌生人。不不,他並非對秦冰的身材有偏見,在他過去多得懶得去計數的露水姻緣裡,他也曾約會過幾個大號美人,但她們所表現出來的狀態,和秦冰完全不同。這一切都令人生疑。所以在他口頭答應秦冰來上班的當天,他就花大價錢買了據說是進口的銅門,裝在了他的儲藏間門口。他就是想要看看,麵對著這赤裸裸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架勢,秦冰會如何反應。結果,她不僅沒有此前一貫的八卦和醋勁,對這神秘的儲物間裡有什麼似乎也興趣不大,從頭到尾隻問過一次,在他回絕後,再也沒有朝那裡看過一眼。既然她根本不好奇,就隻能有一個可能——她對裡麵有什麼很有把握。鄒欣欣出門後不久,侯毅就告訴秦冰她可以回家了。秦冰卻一反常態,在房間裡借故轉來轉去,就是不想出門去。侯毅一開始擔心秦冰對自己還有念想,但漸漸地發現秦冰不對頭起來。她一直在儲藏間、餐廳、門廳三個地方來回走著,腳步越來越快,隨著逐漸加快的腳步,她的肢體逐漸不協調起來,靠外的一隻腳朝外越甩越開,整個人漸漸好像一個在不斷快速畫圈的、拎著腳的圓規。“你……這是在乾嘛?”侯毅靜靜觀察了她好一會兒,才忍不住問。“測測你家地板夠不夠結實,順便幫你檢測下,你這些號稱是純羊毛手工編織的地毯,是不是假貨。”她說完侯毅才注意到,她剛才這麼幾圈走下來,他原本是滿鋪的純羊毛手工地毯已經被割出了一個完整的大圓,他剛要發作,卻又不禁好奇,這秦冰是如何把地毯弄成這樣的呢?不過他也並沒有機會好奇多久,秦冰那幾乎看不清五官的臉上擠出一個失控的笑容,慢慢衝他抬起了自己的腳。那腳掌像是一隻被穿爛的襪子,原本應該是腳趾地方的皮膚破了洞,伸出了帶著利甲的黃銅色腳趾。侯毅本能地數了數那些一看就不屬於人類的腳趾。一。二。三。四。五。這麼說,她不是一隻鳥。侯毅發著呆的當口,秦冰突然抽搐了起來,她的兩隻手猛烈地拍打著自己的頭,好像想把什麼東西從自己的頭腦中打出來一樣。“滾出去!從我的身體裡滾出去!”秦冰的聲音聽起來又像是往日那個心高氣盛的女人,她尖叫著,瞪著暴血的眼珠說:“侯毅你快走,我馬上就要控製不了它了!”“秦冰,你是秦冰是麼?”侯毅也大叫了起來。“你身體裡到底有什麼?你怎麼把這東西弄到身體裡去的?!”“它說它能幫我,把你奪回來!我真是個傻蛋!比你傻多了!”秦冰痛苦地扯著自己的頭發,腳上的皮肉綻開得更加明顯,那怪物的半個腳掌已經伸了出來。侯毅突然想到了曾經和秦冰一起看過的一個紀錄片,其中講到一種小昆蟲,會產卵在另一種大型昆蟲的身體裡,然後隨著小昆蟲的長大,大昆蟲逐漸被控製了思維,自己拚命吃得胖胖的,直到小昆蟲的幼蟲吃掉它的內臟,咬爛它的皮膚,來到外麵的世界。眼前掙紮著的秦冰,不就像是那隻被寄生了的可憐昆蟲麼?侯毅一個箭步朝儲物間衝過去,慌亂著想要把自己的指紋按在儲物間的電子密碼鎖上,卻因為特意設置了交叉重複驗證指紋的模式,自己弄了半天都弄不開。那邊秦冰正在和身體裡的怪獸左右互搏,一會兒頭撞在牆上,一會兒又摔到沙發。她甚至發狠緊緊用兩手死命掐住自己的脖子,卻因為胳膊大臂和小臂都過於粗大,根本沒有辦法在這個角度使力。侯毅拚命一次次試著解鎖銅門,他知道,隻要拿出那張彤弓,箭頭射中秦冰,一切就都結束了。都結束了?這個念頭讓他渾身打了個機靈,被箭頭射中的話,秦冰也會死吧!他的動作一下停了下來,卻聽到身後傳來低沉的吼叫聲。看樣子秦冰已經完全被她體內的怪物控製了,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她帶著長指甲的腳掌,走過房間裡鋪著大理石的部分的時候,大理石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這時,整個房間突然黑了下來。侯毅一愣,看來是自己又忘記了交電費。他在突然到來的黑暗中刹那間放鬆了警惕,卻不想在耳邊聽到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怪獸的眼睛在晚上也能看到一切,傻瓜。”然後他後腦受到重擊,整個人就昏了過去。這就是他能回憶起的全部故事。他焦急地在原地轉了兩圈,瞪著鑿齒怪獸那靜止在空中的身體,略帶得意地轉過身去,朝收納間走去。他慢慢悠悠地把指紋貼上去,大門應聲而開,他從箱子裡拿出了彤弓和箭筒。之前隻用它練習過,今天才是這張弓第一次派上用場。隻要一支箭,那怪獸就會燒成一堆毫無溫度的灰燼,今天一切的恐怖都會結束,世界又會回到原本的軌跡上。可這一箭下去,一切真的還能回得去麼?他停頓了幾秒,突然聽到一陣巨大的墜落之聲,身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原來,就是在這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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