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川映月(1 / 1)

蘭若寺 黃漸 3630 字 2天前

大和尚累壞了。這一次回來,他睡了三天。醒來的時候,妖怪的江湖已經沸沸揚揚,傳說為了渡化狐妖,和尚受了她四劍,甘之如飴。蘭若寺外的孤魂野鬼三五成群地討論這件花邊逸聞,“聽說大和尚是個受虐狂。”“聽說狐妖抽得他皮開肉綻。”“聽說他興奮得三天三夜都沒睡著。”“咳咳咳。”大和尚就在這群鬼背後,“你們在當事人家門口說他是非,合適嗎?”“你家門口?”“老子被葬在這裡的時候,大聲法師還沒出生呢,何況你?這是我們家門口好吧。”“對啊,對啊,你小時候上茅房不擦屁股,臟賊胖女孩偷吃的醜事我們都有記錄呢,你要不要看看啊?”“當!”和尚抽出了法杖,掏出了金剛經。是非精們才戀戀不舍地散掉,有什麼比當麵挖苦一個人更愉快的事情呢。“師父,我明白為什麼每次收服漂亮的妖精您都自己出手了。”木頭和尚站在大和尚背後,頗有黃雀在後的意思。“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何苦在乎妖怪的容貌。”“師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指美色嗎?你不要欺負我沒文化。”“今天怎麼有興致和為師討論佛理,色,乃有相。空,乃空相。”“我知道,師父,您說過很多次了。有相乃諸般因緣所具,為人五感所察,是為虛妄。而空相在五感之外,才是真實。空相如懸日,有相如日影。修行,就是要超脫有相。但是師父,既然我們生活的世界乃虛妄的有相,則一切苦難應當也是虛無一夢,我們為何還要發願將眾生從虛無的苦難中渡出。”大和尚沉默許久,這個問題難倒過多少人修行人。“夢假情真,夢亦如真。但做好事,莫問虛實。”“木頭不懂。師父所說的‘情’字,又為何物?”“或許是慈悲。”“師父,您真的懂嗎?”“懂了,就成正果了。”“救命!”一聲餘音渺渺,隨後還有隱約的刀具碰撞的聲音,還有狗的聲音。又有妖怪來踢館了?師徒二人對望一眼後,看向遠處樹林,一個身影逐漸接近寺門口。交縱的枝葉緩緩散開,一個美麗的女子撲通跌跪在蘭若寺前。“大師救命!”她抱著一個生病的孩子,孩子憔悴枯槁。她抬頭,滿臉淚痕,“大師,救命。”木頭和尚瞧她的臉龐,總覺得似曾相識,又想不起來,連忙扶起她,“施主,有話起身說,莫要跪拜,我們受不起。”一跪一起的功夫。一個威風凜凜的武官,帶著幾個士兵持刀追到,身後還跟著兩條狗。他們看見大和尚師徒,稍有驚愕。“是你們?”雙方都脫口而出。來的士兵正是那日攔路劫道的賊人。大和尚感慨一聲,沒想到世道淪落至此,居然亦兵亦匪。隻是這入蘭若寺的路常人怎麼來得?“妖僧,早說過山水有相逢。”武官正是那日的賊首。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幾個士兵持刀砍來,大和尚拖著美姑娘四處躲避,木頭持法杖與他們對打,一時難分勝負。那群愛講是非的孤魂野鬼嫌木頭動作太慢,動靜太大,紛紛從樹蔭和泥土裡鑽出來,像蛇一般纏住這群官兵,張牙舞爪。“哪裡來的狗東西?敢到蘭若寺撒野,打擾我們休息。”那群鬼怪陰陽怪氣,血盆大口。兩條狗嚇得屁滾尿流,簡直後悔身而為狗,受人擺布。這群士兵,除了為首的武官還能強定心神按原路撤退,其餘莫不丟盔棄甲,連滾帶爬。美姑娘也嚇得不輕,渾身癱軟,倚靠木頭。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又拜他們,“大師,狐妖姐姐說,林子裡有間寺廟,廟裡的你們能救她的命。”她從身上摸出一本金剛經,居然被人砍得傷痕累累。大和尚接過金剛經,軒轅劍的劍氣從經文上傳來,大和尚閉眼,熟悉的場景,十裡外的山穀,十裡外的溪流,大雪改變了山川舊日的模樣,但大和尚心裡清明如鏡。西山窟窿中,半本金剛經隨狐妖遁去,如今狐妖把剩下的半本金剛經抄完,完整奉上。此經文字跡寧靜祥和,隱隱透亮。他知道她終於放下執念了。為情之一字,累己害人,待到明白所托非人,惱恨自責反複煎熬之後,方才懺悔。第九十九部金剛經收入乾坤袋裡。大和尚輕輕一笑,“狐妖有點意思,她不怕我收到這本完整的經文後就對她不聞不問嗎?”“姐姐說你是一個好人。”“師父,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西山腳下,我們偷看洗澡的那位姑娘?”此言一出,姑娘先是臉色潮紅,繼而驚慌失色,抱緊孩子,低頭不敢看二人。“不是,不要聽他胡說,我們看到的是孩子洗澡。”大和尚越描越黑。不是偷窺,怎麼知道孩子洗澡,姑娘更懼。“好啦,木頭,你好好向姑娘解釋,我去去就回。”大和尚見百口莫辯,隨性不管,奔救狐妖去了。原本靜謐的山穀裡,軟綿綿的雪和雲朵,被龍吟震得輕輕搖擺,模糊一片。天師道的東南西北四道士,合力鬥六尾狐妖。一柄烏金軒轅劍分為四股長劍,四道士持劍按五行八卦的方位穿梭遊行,速度之快,以致金光一線一線不及消散,漸漸形成一個收口的伏魔袋。狐妖輕盈非凡,四條尾巴靈活如指,困於原地,左彈右擊,竟然發出了鐘鳴罄響的聲音,和龍吟隱隱抗衡。奔波十裡,大和尚氣喘籲籲趕到,隻是刀劍無眼,他不敢靠近。“你來了?”狐妖看見大和尚,露出古怪且充滿深意的微笑。大和尚因為她的笑容打了冷顫,隻遠遠站著,勸道:“各位施主,天氣乾燥,你們要不要喝口水,再打?”四道士不為所動,劍陣越縮越小,越縮越小,狐妖被困在彈丸之地。“哼!若不是我失去兩條尾巴,又被赤雲子吸了法力,輪得到你們幾個小道士放肆。”四道士兩耳不聞,專心致誌,四柄長劍進退有序,彼此呼應,每十劍,必有一劍滴著狐妖的血。“狐妖施主,你不要逞口舌之快,要不投降吧!我求他們饒你一命。”大和尚大聲勸她。“臭和尚,還坐壁上觀,我死了,你怎麼對得起我抄寫的金剛經。”“那我幫你向他們求饒?”大和尚輕輕上前,想和四道士說話,但四道士方位變幻,劍風飄忽,危險叢生,他又退一步回去。“孬種。”狐妖兩眼射出紫芒,勾住大和尚,大和尚身不由己地縱身一躍,撲向劍陣。四道士措不及防,不願殺傷無辜,隻能回劍閃避。大和尚徑直砸向狐妖。狐妖探手扼住大和尚的頸部,一把扯到身邊,將他作為肉盾。“施主,我是來救你的,這樣不太合適吧?”狐妖掐著大和尚,四道士怕誤傷他,將劍陣稍稍放寬幾分,但雙方仍僵持不下,刀光劍影,勢均力敵。狐妖忽然張口唱歌,憂傷的楚調。“施主,你可以不要在我耳邊叨叨嗎?我有耳炎,不能進水。”一雙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施主,我不是眼睛有問題,是耳朵有問題,麻煩你捂住我的耳朵好嗎?還是你耳朵也有問題嗎?”狐妖不理她,她的聲音原來很溫柔,很清澈,像春天冰河化開的水,潺潺淌過頑石和芳草,流向遙遠的地方。“施主,我隻是路過的,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拉下水。”大和尚湧起不祥之感。狐妖越唱越傷心,一曲終了,天地變幻,她止歌笑道:“諸位仁人,拿命來吧。”大和尚眼睛被蒙,一失一得,聽覺提高,聲聲入耳,心防遭到重創。四尾忽然膨大數倍,尾巴上長出千百隻美人眼睛,眼睛撲簌,紅粉之色照耀全場。正是狐妖的最後一技,百川映月之術。見最愛之人,入最深之夢。沉淪其中,無一幸免。——赤色的雲朵像焚燒的木炭,如欲崩摧的高山懸於蘭若寺頂。寺廟飛簷掛著的法鈴啷啷狂響,直至破碎。錫杖懸浮半空,六環搖曳,卻發不出聲音,勉力撐住壓頂紅雲。大和尚跪地不起,雙手壓住劇烈動蕩的大地,其中似有妖物欲噴薄而出。一個絕美的少女,持兩柄百花露水凝成的仙劍護在他身前,口角掛血,白衣鼓蕩。當年高僧集結,建下回音寺防止枉死城的冤魂逃入人界。慈悲佛法,以回音之術日夜誦讀,是希望跨越界限,超度枉死之魂。奈何人心不古,肉食者鄙,回音寺香火漸息。江北八王之亂曆經數十載,終於漸漸到達高峰,不計其數的人枉死。枉死城出口洞開,冤魂從深淵爬出,衝擊伏魔大陣,蘭若寺的防衛前所未有的虛弱。赤雲子墮江之後,在江北得了枉死人的怨氣,修成神功,回擊蘭若寺搶奪枉死城。她漂浮半空,意氣風發,臉上倒映著妖異的紅光。隻聽聞得她哈哈大笑,“禿驢,你我大戰數次,總算要分出勝負了。我看你和小娘子還有幾分姿色,若從了我,我或許饒你們性命。”和尚雙手分結金剛伏魔印和大日智無畏印,呈兩個護法金輪之相,驅動滿寺鐫刻的經文,形成鎖鏈封鎖大地,阻攔枉死城破土而出。手不能停,但他的嘴可自由,“你個不男不女的臭妖怪,有本事彆拉枉死城的冤鬼幫忙,我與你單獨較量,定打得你跪地求饒。”赤雲子露出嬌羞期盼的模樣,忽而男聲,忽而女聲,“喲,看不出小和尚有暴力傾向,我也喜歡用強,等你心甘情願臣服於我,再讓你體會體會這男女的奧妙。再說你屢次鬥我都有幫手,我如今找幫手,公平得很。”“恬不知恥的東西。”落霞花主調息運氣,持雙劍一躍殺去,出手時一劍刺前,一劍橫劈,劍到之時,變刺為挑,變劈為纏,交叉變化,劍氣極為空靈難測。赤雲子手握一條鏤空的四尺百花棍,輕輕一旋,劃圓如盾,以不變應萬變,將兩劍先後擋開。“小娘子美,不過我還是更喜歡美男人。”“那就待我廢了你的功法,把你送進皇宮侍奉司馬氏,他們一定喜歡你這種奇形怪狀的貨色。”“小娘子好狠的心啊。”二人邊吵邊鬥,仿佛一朵妖異的紅雲和一朵莊嚴的白花抗衡,血不斷灑下來,如落英迎風,如血紅星海。血一片一片地掉到大和尚的頭上,他心急如焚,為什麼?為什麼羅漢陣突然不聽召喚?雲夢,你又何苦為我如此。赤雲子受枉死城黑氣鼓舞,越戰越勇,一條百花短棍舞得風雲色變,紅光如劈,鏤空之處透風而過,如簫如簧,亂人心智。落霞花主出招失之歹毒淩厲,兩柄長劍配合得天衣無縫也難以克敵製勝。赤雲子一棍下壓,落霞花主雙劍格擋,赤雲子忽然一笑,以身化作紅光注入棍中空隙,變壓為刺,力量集中於兩劍薄弱之處。這一擊來勢凶猛,悄然無聲,仿佛世界靜止,隻有三人的呼吸之聲。劍身瞬間爬滿了裂痕。落霞花主坦然將兩劍撤去,碎片在空中拋灑,如煙如霧。一棍擊中花主,傷在胸前,血卻從她後背如注噴出。“不!”大和尚高喊,手中兩個法印搖擺不定,蘭若寺的大地高高拱起,似乎即刻要天塌地裂了。花主跌落在大和尚眼前,一動不動。大和尚繼續高喊:“不!”赤雲子在空中暗暗竊喜,這個女子委實難纏,若能一擊除去,再好不過。“吵死人了,閉嘴。”花主突然悄悄說了一句。大和尚一愣。花主的手迅速掐訣變化,空中飄散的不計其數的她的鮮血,和夜露相互照映,燦爛如火。赤雲子察覺不對時已經無處可逃,星火將他包圍。花主的訣一掐完,無數露水和鮮血化作紛紛飛劍,銀光如群星落海,恍若白晝。萬劍穿心死。正是花主的最後劍技,黃粱夢醒時。“壓住枉死城。”花主斥道。大和尚凝神化咒,將大地再次漸漸壓平。世間最難斷的,是情根。最難平的,是怨恨。她怎麼會輕易去死,赤雲子一襲紅袍千瘡百孔,滿身劍傷,春光大漏。大和尚喊道:“雲夢,你快走吧。她乃千百冤魂所化的紅雲而生,不殺千百次,是不會死的,不要為我白白送了性命。”落霞花主淡淡道:“死?我會怕死?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我明白!可我是一個和尚,我最愛的是佛祖。”“夠了,你若真心明白,我即便殞命於此,亦當無怨無悔。”大和尚心神搖擺,痛苦不已,“我求你了,你走吧。”落霞花主向後揚腳,腳底正好踩在和尚臉上,“和我說話的時候,不要看那個女人,她的胸脯露出來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個……這個,我是出家人,男男女女莫不一樣,你看他不是還有男人的特征嗎?”“我不管,我不喜歡,把頭低下去。”落霞花主一腳把和尚的頭踩到地上,又化出兩劍,輕踏一腳,飛天鬥法而去。和尚低頭流淚,“下次能不能不踩臉,這是我吃飯的家夥。”但他不敢抬頭,因為血在空中滴落,如破碎的珠簾,雲夢的白衣快被染紅了。“為什麼你們不能快點,難道弟子不夠心誠嗎?”和尚虔誠祈盼。一個聲音傳來:“佛弟子施展此法是以佛心,還是因情。”“弟子不知,但情勢危急,隻求你們快點,快點。”落霞花主化出本相,一朵木菩提花,佛光溫柔,熠熠生輝,連狂躁的枉死城都似有平息之意。他抬頭了,心裡生出了恐懼。木菩提花,大愛之美,焉能動俗世之情。一旦動了俗世之情,法相孱弱。赤雲子嘲諷道:“我道是何方仙子,法力高強,原來是佛前木菩提花,動了凡心,還敢以法相示我。”菩提花莊嚴,但花心之中卻有殘缺,一道黑痕,正是情根所傷,此乃致命之破綻。赤雲子化作紅雲本相,雲中千百人鬼哭狼嚎,訴說不甘,讓人不寒而栗。紅雲陡然縮小變化,居然變作三寸繡花針,射向木菩提花。佛法堅固,奈何惡妖見縫插針。隻見那針一點一點穿過木菩提花的佛光之壁,若有若無的血色從針尖氤氳出來,如蛇一般鑽入情根的黑色傷口,從花心中開始撕裂木菩提花。木菩提花背後現出花主的虛影,她手結禪定法印,木菩提花收攏花葉化作寶瓶狀。“既然殺不死你,就將你封住吧。”寶瓶鎖妖,黑蛇被吸入瓶中,繡花針化作紅雲欲逃,卻源源不斷地被收入瓶中。紅雲忽然化作赤雲子的虛影,她駭道:“你想將我封印入木菩提花中,如此一來,玉石俱焚,你也將化為死物,永不超生!”六十四瓣的木菩提花開始枯萎。大和尚心中頓覺佛光晦暗,“既然你們不願回應弟子,弟子隻能用強了。”他收回雙手法印,大地起伏,蘭若寺搖搖欲墜。他咬破舌尖,噴出舌尖血,又咬破十指,一咬再咬,將舌尖血和指心血噴在了大院的羅漢雕像之上。血化為金漆,將羅漢像的五官描繪得更加莊嚴神聖。大和尚唱起法咒,雙手結起無畏大印。耳邊一聲音低沉威嚴,“佛弟子,以血驅魔,以殺止殺,背道而馳,當儘廢神通。”“生死之間,我如何管得佛說了什麼。”大和尚擎手向天,雙股六環錫杖落到他手裡,紅雲墜下,枉死城出土。他的指尖血沿著錫杖的根部蛇走向六環,雷音響起。既無良策,唯有緣木求魚。大和尚如身負千斤萬斤,口鼻流血。石雕羅漢像的手指變化,結成蓮花印。空中結出火焰伏魔寶劍,洪鐘一叩,上同九天,下達幽冥。第一劍,斬斷赤雲子和寶瓶之間的聯係。木菩提花跌落,化作花主。赤雲子被一劈為二,撕心裂肺,麵目扭曲。第二劍,再斬赤雲子,破其護身妖雲。佛心不堅,此劍一落,火焰寶劍萎縮。第三劍,此劍必須將赤雲子誅殺。以命殉道,以命還情,和尚強行為之。“我不準你死!”落霞花主一掌將大和尚拍倒。“都說不要打臉了。”大和尚的鼻血噴出來,寶劍一晃,扭曲潰散。“如果必須有人死,就讓我來吧。”落霞花主身後化出木菩提花的虛影,再斷十二瓣花瓣,血肉模糊,以命為注。落英飄向伏魔寶劍,融入火蓮圖案,火焰寶劍熊熊燃燒。紅雲不服,雙掌奪刃,同樣拚儘全力抵抗,“此為佛法乎?此與我何異乎?”這一劍,似佛非佛,似邪非邪,全是執念。赤雲子掌下,寶劍爬出裂痕,劍碎的聲勢如混沌初開,清濁二氣交纏炸裂。破碎的劍刃撕碎紅雲。但有縹緲之氣逃脫,終歸是功虧一簣。黑色的夜空,黃色的火,無言的蘭若寺,無麵目的羅漢像,花主摔落,和尚接住她。手裡一個紅色的血人而已,連容貌都分辨不了了。她的臉上浮現一處紅花的疤痕,赤雲子一半的怨毒已經被封鎖在木菩提花之中。“和尚,跟我走吧。”她兩眼微張,氣若遊絲。“嗯,我還俗。”大和尚語焉不詳。“你說話怎麼大舌頭?”“我剛咬破舌頭了,疼。我說,我和你走!”花主忽然淚流滿麵,“如果這是真的就好了。”和尚兩眼含淚不語。如果他答應了她,如果這是真的。——“夠了,不要再看了,死狐妖。”大和尚的幻境中,一雙眼睛借了寺廟佛像的雙目在暗處看著一切。大和尚心中魔動,蘭若寺忽然鬼氣森森,伏魔金鐘化作一把冷火劍,對著那雙眼睛當頭劈下。“噗!”狐妖的功法被破,吐出一口鮮血。四道士醒來,為自己在夢中醜態驚得渾身冷汗。原來人的欲念,可以如此恐怖。大和尚看著她傷重嘔血,我見猶憐,心中一顫,想起了淚光閃爍的落霞花主。他的心中隱隱有一絲後悔。“多謝大和尚助我們!”四個道士掐訣使劍,狐妖再沒有退路。四劍合作一劍,正是威力無比的軒轅,一劍穿心過。大和尚張開雙手,攔在狐妖麵前,“莫要傷她!”四道士大驚,軒轅乃除魔劍,不可殺人,這劍入了大和尚的心口一分,方停住。大和尚怒瞪四個道士,“你們四個王八蛋,我就裝裝舍己為人的樣子,誰知道你們如此歹毒,差點送我一個功德圓滿。”四道士麵有愧色,“我們禦劍時間短,還不能收放自如,隻是大和尚太胡鬨了,快快讓開。”“這個妖怪,抄下金剛經,已經悔悟前半生罪過,你們不能殺她。”大和尚此刻像頭倔牛。“大和尚,我們見你和師尊相識,才禮讓幾分,不要給臉不要臉,速速退去療傷。”道士拔劍,血噴了出來。“療傷?你們師父沒有告訴你們,中劍之後不要隨意拔劍,不然傷口會更傷嗎?”“那怎麼辦?你想讓我們插回去?”大和尚摔倒在地上,心想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居然忘記帶上大聲法師給他護身的經文。狐妖靠在他背上,“沒想到你還是個情種,和你一起死,不冤。”“哼!你原來不是要我救命,是要我墊背。早知如此,就不該來。”狐妖哈哈大笑,“蘭若寺僧,法力高強。我倒指望你救我,誰知原來你藏著一個能醫不自醫的秘密。”“大和尚閃開,我們殺了狐妖,還要救回十一姑娘。”狐妖鄙視他們,“明明為虎作倀,替府兵開道,抓她獻媚,還好意思佯裝救人。”大和尚不讓開,貼身護住狐妖,四道士江湖經驗淺,一時居然沒有辦法。一個掌聲響起來,一個龐大的身軀在白茫茫的世界裡中顯山露水。燕山大妖來了,赤手空拳,滿身酒氣。山穀裡仿佛籠罩上一層恐怖的陰影。“大和尚多情,為了一隻狐狸精拚上性命,看來江湖傳言不虛。”燕山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像鑼鼓齊鳴。四道士靠作一團,持劍警惕,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氣勢逼人的妖怪。“你們怕他?”大和尚開始叨叨,“你們怕他就說,像體味這麼重的妖怪,莫說你們,就算是我,也是生平罕見。”四道士緊張,這濃鬱的妖氣都變成了特殊的體味,這樣的妖怪,他們鬥得過嗎?“你是雪中送炭,還是落井下石?”大和尚問他。“他早就來了,偏偏看我們狼狽。”狐妖恨恨看他一眼。“狐妖,我托你的事,你答應了,我自然救你,不讓你受半分的苦。”“愛救不救,老娘從不受人威脅。”燕山妖作勢要走,大和尚連忙挽留,“大妖,大妖留步。狐妖不答應,貧僧可以代勞嗎?不如把我救下來,萬事好商量。”“沒尊嚴的東西,若不是花主讓我救你。呸!”燕山妖打了個酒嗝,忽然扭頭對四道士咆哮,“滾!”音浪卷起風雪,四個道士麵如刀割。軒轅神威大作,化作四劍,四道士出劍,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勇武。燕山妖雙掌大開大合,空手白刃夾住四劍,用力一旋,四人被帶到半空,再一推,四人氣脈受挫,重重摔倒,一時不能運用法術。“滾!”打不過就跑,是機智。四劍突然飛天,拽著四個道士狼狽而去。燕山妖也離去,“狐妖,今日你傷重,我不為難你,但你會有求我的那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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