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夢不覺(1 / 1)

蘭若寺 黃漸 4244 字 2天前

前塵往事,亂人心智。赤雲子藏頭露尾,意欲何為?大和尚萌生出一絲惴惴不安。他喊木頭和尚,木頭倚著大殿的柱子,大夢初醒,“師父,師父,您娶完親了啊。”“真是個蠢貨!”大和尚罵了一句。然後二人收拾地上破碎的骨殖,回了寺裡念經超度。師徒二人在大殿之中念經,天上層雲密布,層雲之上鬥轉星移。在經文念誦之中,骨殖的怨氣逐漸消失,寺廟地麵的裂縫漸漸愈合。零亂的骨殖來自十多副屍骨。這些人的魂魄相繼站立起來,全是男人。“師父,剛才就是這些男人抬著花轎來娶您?”木頭忍不住捧腹大笑。大和尚揮舞拳頭,怒道:“赤雲子欺人太甚,好歹找幾個女鬼來,居然全都是男扮女裝。”一群男鬼被大和尚的怒火驚得縮在一角。大和尚問他們可知道赤雲子的下落,他們想一想,紛紛哭了,衝過來拽大和尚的僧袍,“大師啊,你可要為我們做主,降妖伏魔啊。”“怎麼了?怎麼了?能不能好好說話。眉骨高得可以掛衣服那個,說你呢,還有那個長尾骨的畸形人,你是猴子猴孫嗎?你們手不要亂摸!”大和尚好不容易把他們一一踹開。他們說,眾人是老實本分農戶,窮得連老婆都娶不起。生前經過西山腳下一戶偏僻的人家,被一個屁股上有兩個碗大的傷疤的女妖精殺掉,然後丟到一個黑暗的山洞裡,被人拿去修煉邪術。他們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大和尚所說的赤雲子。“大師,你要為我們做主啊。”“你們是不是偷看彆人洗澡了?”“不敢,不敢,我們都是老實人。”“不敢?不敢怎麼知道女妖精屁股上有碗大的傷疤。”一群男鬼語塞,“可能,可能是因為她穿了開襠褲。”大和尚對木頭說道:“關到禪房裡抄經!抄到魂飛魄散,功德圓滿才罷休。”眾男鬼嚇得臉色一青,遮遮掩掩地道來。一群遊手好閒的光棍,整日結夥作樂。那日,偷窺兩個女子洗澡,其中一個女子屁股上有傷疤,另一個嬌小玲瓏。結果被發現,有傷疤的女子屁股上化出一條狐狸尾巴把他們都殺了。他們雖然有過,但罪不至死。“你們就偷看人家洗澡了嗎?”大和尚威嚴地訓斥道,木頭和尚露出猙獰的臉。“這個,這個,兩位大師不會理解的,畢竟和尚比正常男人會少了點東西。”木頭生氣了,“和尚也是男人,沒頭發怎麼了?沒頭發怎麼了?”大和尚準備關門放木頭,木頭和尚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眼睛變成了三角眼。這群人嚇得如實招來,看人洗澡不假,中途還起了色心,意圖不軌。哪裡知道有個女子是妖,殺他們就像捏死螞蟻一般簡單。他們本想借刀殺人,求和尚為他們報仇,如今被識破,隻好悻悻落地府去輪回了。處理完這件破事,十二個時辰彈指一揮。木頭心想,好歹年輕人的命比較長,否則就是糟蹋光陰了。當然,還有更糟蹋光陰的人在受苦。大和尚琢磨許久,“屁股有傷疤的狐妖?把他們殺死送給了赤雲子?”“師父,您是不是在想我們這裡剛好有個狐妖。有沒有這麼巧的事情?又是自己送上門,我們蘭若寺的佛也太靈驗了吧,有求必應啊。”“真這麼靈,我就要求個世界和平,永無戰爭。”“師父,您還是不要為難佛祖了。”大和尚師徒打開禪房的大門。滿房的金剛經,閃著光芒,兩個妖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俱是惶然欲癲的表情。木頭指著狐妖,“師父,您不會想要扒她褲子查看吧?這恐怕不妥。”狐妖的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大和尚看著滿嘴白沫的狐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散落的經頁收拾起來,仔細檢查,搖頭不止,甚為失望。木頭和尚掐他們的人中,又澆涼水,良久蛇妖才醒來,狐妖依然昏睡。大和尚說:“你們這二妖,抄金剛經敷衍馬虎,全然無用。你們心中如果真心懺悔,抄寫金剛經時當行雲流水,心中太平。但是你們心裡不誠,金剛經乃伏魔之經,自然會收拾你們。”蛇妖被關了一天一夜,被金剛經的伏魔之光照耀,頭暈腦旋,痛苦不已。“大師饒命,我真的無能為力。”“木頭,把他們關起來繼續抄。”“大師,大師,我家有老母親六百多歲了,還有一個母老虎妻子和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們還等我回去喂飯呢!”言辭懇切,目光真誠,令人動容。“你當我傻嗎?這麼冷的天,蛇都冬眠了,你老母親還起來吃飯。”蛇妖沉默,竟然找不到反駁的說辭。“你呢?彆裝睡了,起來吧。”大和尚伸手準備賞她一巴掌。花轎落在蘭若寺門前時,狐妖便擔心她和赤雲子的關係會被發現,早已做好逃竄的準備。此時假寐的狐妖突然化作原形一躍一躥,奪路逃去,大和尚伸手攔她,反被狠狠咬了一口。寺中的伏魔大陣應聲發動,但狐妖極為輕靈,已然脫身。木頭和尚要去追,大和尚擺擺手,“她在雪地中能日行八百裡,你追不上的。”蛇妖看著大和尚血淋淋的傷口,試探地說道:“大師,要不我也咬你一口,你讓我也走吧。”大和尚瞪了他一眼,“關起來。”“大師,大師,我嘴型很好看的,咬一口包漂亮。”木頭拖著蛇妖進禪房,再把門關上,隻聽得蛇妖哀嚎不止。“師父,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廢話,當然是睡覺。”“您不追蹤狐妖了嗎?”“你不困?”“呃……師父,我剛剛睡過了。您知道的,年輕人的精力總是比老年人要好點的。”“那你去抄經吧,為師得睡覺!”“你不著急狐妖嗎?這可是赤雲子的線索。”“急個屁,再不睡覺都要猝死了。給佛祖乾活也不帶這麼拚命的!”大和尚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本抄到一半的金剛經,“再者,狐妖的經文未抄完,跑不了。”這半本金剛經仿佛有了靈性,蠢蠢欲動,像司南針一般四處定位狐妖的去向。大和尚要把它收起來,但它突然跳下和尚的手掌,蛇行而去。大和尚一驚,“你跑什麼?”“師父,看來金剛經比你著急!”“哎!要我的老命了啊,算了,快跟上吧!”半本狐妖抄的金剛經猶如長了眼睛,鬥折蛇行,來到西山腳下一個零落的村莊。此村莊稀稀落落,隻有分散的十多戶人家。金剛經貼在一堵牆壁上一動不動。木頭和尚把金剛經扯下來,發現牆壁上有一個洞,他貼過去看,忽然怪裡怪氣地轉頭對大和尚說道:“師父,快來,快來,有人在洗澡。”“狐妖在洗澡?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不能看,不能看。”但是不看又不知道她屁股上有沒有傷疤,“真是什麼人抄的經,什麼德性!”大和尚勉為其難地把眼睛湊過去,鑿壁偷光,熱氣蒸騰,一個美麗的女子盤著頭發,裸著藕臂,在給一個小男孩洗澡。女子衣著完整。他回頭看了木頭一眼,“臭小子,小心長針眼。”半部金剛經又掉到地上,飛雲掣電,鑽向重重疊疊的西山。“師父,這金剛經明明就沒有腳,怎麼偏偏跑得這麼快!它到底要帶我們去何處?”“西山。西山深處,山體中藏有天然形成的洞窟群,能進能退,四通八達,曾經是赤雲子養傷的地方。”“您去過那裡?”“自然。我和雲夢還在那裡鬥過赤雲,打得他落荒而逃。”“師父,您快給我說說。”木頭兩眼放光。一臉八卦相。那時,和尚得了法力,鬥敗赤雲子,意氣風發地將寺廟重命名為蘭若。開始入塵世降魔伏妖,傳頌佛法。他白齒青眉,秀穎灑脫,不知不自覺便多了很多的信眾。落霞花主雖為女子,但疏朗仗義,頗有名聲。二人既然為鄰居,又是兒時夥伴,且當眾立下婚約,妖怪的江湖傳說他們本是天作的緣分,奈何和尚是出家人。神女有心,襄王無夢,花主落拓少女,苦追不得。流言之下,反而生分了。一日,和尚準備出門,被落霞花主攔了下來。“你不會是來逼婚的吧?”落霞花主把一個銅鏡甩到和尚身上,“照照自己。”和尚一照,臉色沉了下來,“你有必要把照妖鏡給我嗎?這東西能把人都照成鬼。為彌補我心靈的創傷,沒收了。”和尚把鏡子藏了起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胖妞,你到底想乾什麼?”“三百裡外,西山藏妖,常著白袍出現於喜宴之上,令新郎和新娘二選一,一人被吃,一人活獨活,至今已有七八戶人家遭了難。我要除它,準備請你和我假扮成親,引誘他來。”和尚搖頭不信,冷眼瞄她,雙手抱胸,“你不會想在喜宴上灌醉我吧?”花主把一個袋子套到和尚頭上,袋子一縮,勒緊和尚的脖子。“透不過氣了!救命!救命!女魔頭殺人了。”和尚好不容易把袋子扒下,氣急敗壞,但一瞧這袋子,突然若獲至寶道:“師父的乾坤袋?成交了!何時動身?這妖怪有何本事,居然讓你如此著緊。”“我有一個小姐妹,前兩日嫁雀妖為妻。喜宴之上,我有事未到,夫妻二人均被此妖吞吃。等我趕到,已經救不回他們了。”和尚吃了一驚,這個妖怪還吃妖怪,恐怕道行不淺,難怪花主要來求他。“你等等。”和尚跑回寺裡,從佛像的手掌上請下法杖。“啊!”他拿下法杖時,猶如當頭雷擊,慘叫一聲。“你行不行?連法杖都嫌棄你。”“行,行。我們快動手,明天在建康城裡,我還有簽名法會。”西山邊的一個城鎮,幾條村落,一個大院張燈結彩,披紅掛綠,敲鑼打鼓。大院四角竹竿高聳,上掛大紅燈籠,生怕彆人不知道這裡有喜事。和尚無奈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鳳冠霞帔,紅唇大眼,活脫脫一個待嫁新娘。花主扮成俏新郎,胸前一個大大的紅色繡球。院裡擺了十張桌,都坐滿了,來了許多妖怪祝賀,都曾得過花主恩惠,定要前來幫忙。但不知為何,今夜的西山格外妖異清冷。夜啼的鳥都止住了,夜行的獸都躲了起來。喜歡尋歡作樂的妖怪,都安安分分回家伺候老婆孩子了。在眾人的起哄中,二人按部就班舉行結婚儀式,就差夫妻對拜送入洞房。喧嘩吵鬨了半宿,眾人都醉了。才等到一個白袍男子麵如冠玉,閒庭信步地闖入大院內,搖著一把羽扇,扇中畫著黑山紅雲,“我能討杯喜酒喝嗎?”大家知道是妖怪來了。一隻德高望重的妖怪拿酒潤了潤嗓子說道:“一看就知道我們是正人君子,怎麼能和你這白袍喪妖一起喝喜酒。除非,除非,除非你有錢!”“我有紙錢,老人家要嗎?”“乾他!”一隻缺乏耐心的蛤蟆精大喊一聲,眾妖在喜桌之下紛紛抽出刀槍棍棒。“呦,請君入甕嗎?不知道誰是甕中之鱉!”白袍男子陰陽怪氣地大笑,如男女和聲,高高低低,鶯鶯燕燕。這古怪又熟悉的笑聲。大和尚聞聲一喜,揭開紅頭蓋,“赤雲子,果然是你,踏破鐵鞋無覓處!”“啊?”白袍男子仔細瞧瞧新郎和新娘的模樣,驚呼一聲:“是你們這對狗男女?”赤雲子怒火中燒,“操,老子被你們破了法,躲到這西山休養生息,吃幾個人補補元氣,你們還要來趕儘殺絕!欺人太甚!”“你的紅袍怎麼變白了?”大和尚喝道:“又是什麼妖法?”赤雲子惱羞成怒,“紅袍是我精元所化,我被你們打得流血過多,自然失血變白!”花主手中化出雙劍,“赤雲子,我們冤家路窄,你吃了我們落霞林的姐妹,今日難逃一死!”“赤雲子?那個紅雲生的魔頭?”快跑,德高望重的老妖怪拄著拐杖,健步如飛地往後院跑去,然後迅速地翻過高牆,開溜了。群妖都畏懼赤雲子的名號,紛紛追著老妖怪逃竄。空蕩蕩的院子,隻剩下花主、和尚和赤雲子三人。和尚在桌子底下摸他的法杖。“法杖呢?”和尚驚慌,舉頭張望。“天啊,誰把我的法杖拿到牆角掛燈籠了。我的法杖可是木製的,燒起來怎麼辦?”大和尚趁另外二人大眼瞪小眼之際,悄悄挪動步子向法杖靠近。“臭和尚,膽小如鼠,你要跑就快點。”落霞花主白了他一眼。和尚心中一涼,拔腿就跑,“胖妞,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赤雲子一眼瞧破他的窘態,手一揮,羽扇射出飛刀,直插大和尚的心窩。另一手鼓出一股妖風,掛在法杖上的燈籠,燭火一閃一亮,整個燈籠都燃了起來。法杖岌岌可危!和尚不顧一切撲救,後防大開。花主一劍迎上,挑開飛刀。赤雲子撲上前去,羽扇化作大刀,一刀劈下,劍斷。赤雲子翻身越過花主的防線,又一招老馬揚蹄從背後踹中她,借力直逼和尚。一劍如鬼魅揚起,花主旋身搶到赤雲子跟前,血光一閃,赤雲子握刀的手腕齊齊斷掉,但是血光炙熱,撒到花主臉上,她的眼睛一刺痛,出現極為短暫的失明。再睜開眼,和尚正抱著他的法杖,在地上打滾滅火,燈籠還未熄滅。赤雲子斷掉的手腕與肉身分離,但依然淩空持刀砍向和尚。近在咫尺。兩刀三段。和尚感到背後一涼,他回過頭來,花主與他背貼背,作了他的肉盾。她手中雙劍被斬斷,頸部被砍中一刀,血濺到了他脖子上。“雲夢!”和尚擎法杖一揮,杖上火焰頓時熄滅,他回身將花主抱入懷中,怒一聲佛門獅子吼,百邪驅散。可赤雲子已經逃之夭夭。“你不要有事!”和尚焦慮地看她一眼,傷口不深,還好她的法力高強,在危急關頭能夠再化一柄長劍格擋,否則這個頭恐怕就保不住了。“這一刀傷得太重,現在我走不了路了。”和尚見她的傷口皮開肉綻,心裡也疼得很,嘴上卻說:“你是用脖子走路的嗎?又要訛人!”“疼。”“好吧。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如果你瘸了,我就是你的腿。看雲頭,看日出,拉屎拉尿,我都管了。”“你才瘸,沒準以後是我背你呢?”“好啊。我樂得當個殘疾人,以後你就管我吃喝了。”他像少年時候一樣,背著這個不再胖的胖女孩,在山路上徐徐而行,踏著夜色迎著涼風回蘭若寺。兩個人總算消除了多年不見的生疏。聽大和尚說完這段往事,木頭和尚好奇地看著他,“師父,如此說來,花姑姑娶了你兩次,您可算她的人了?”“胡說八道,要娶也是為師娶她,怎麼是她娶我。呸呸!出家人六根清淨,娶什麼娶!你讓為師造下口業了。”“哎呀!您自己口不擇言,打我做什麼!”——西山,山深洞多。一個幽幽暗暗的洞口,走過羊腸通道,彆有洞天。一個紅袍長發的女子,正是多年不曾露麵的赤雲妖。隱約見她對著影子自言自語,仿佛有兩人。女說:“誰讓你自作主張,非得找隻討債鳥搗亂,為了不讓討債鳥泄露你的行蹤,白白浪費我一堆白骨。”男說:“他們情根深重,我想方設法讓他們見麵,動情,再尋機除掉他們,有何不對?”女怒:“我自有安排,你不要自作主張!”男怒:“安排什麼?我看你現在自得其樂,根本不想得到枉死城。”女大怒:“你的命可是我救來的,你敢忤逆我。”男泄氣:“不敢。但我不能坐以待斃,如果讓傳法之花或者百部金剛經入了枉死城,就萬事休矣。”狐妖入了洞。女說:“我已有計策,你快走吧。狐妖來了,他們也要到了。”狐妖跪在洞裡,化作原型,六條尾巴,隻剩四條,還有兩道無法愈合的傷疤。“六尾狐妖,你還是找不到活人獻給我嗎?這世上那麼多薄情無義之人,你偏偏找不到?說到底是你心太軟了。”狐妖不語。豎起一條尾巴,白絨絨的毛發慢慢開始虛化,她要將第三條尾巴獻祭給這紅袍人。“嗬嗬。作為妖怪,寧願傷己,也不肯殺人,實在愚不可及!”紅袍人的影子在石壁上化作一張巨嘴,準備吸食這第三條尾巴,補充元氣。兩個不速之客的影子投到了洞裡,這兩個影子偷偷對著大嘴巴豎起了中指。他們還喋喋不休,“師父,好順利就找到這裡了,我們為什麼不進去?”大和尚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怕被發現,“我沒有準備,怕打不過他。”“什麼?您說什麼啊,師父!我聽不見。”木頭和尚聲如洪鐘!大和尚呆呆地望著他,索性提高音量,“我說,小時候怎麼沒把你毒啞呢!”“狐妖!你太不小心了,把他們引來,如何救得到你的愛郎?”紅袍人怪笑一聲,貼壁化為一道紅影,從另外一通道遁走。狐妖著急,化出人形要挽留紅袍人,但西山的洞窟四通八達,如何分辨得出去向。“師父,我們好像被發現了,您看方才那人可是赤雲子?”“我又沒瞎。赤雲子陰陽同體,當年被一分為二,一人逃脫,一人被封入木菩提花內,不知道是男還是女。但看方才那人,應當是女子。”狐妖發現兩個和尚還在旁邊竊竊私語,勃然大怒,“我敬你們是高僧,屢次放過你們,你們卻壞我好事,拿命來!”狐妖抖出尾巴,欲棒殺他們。“師父,這尾巴好像棒槌哦。”木頭躲到大和尚身後,這次是他的動作更快點,大和尚要躲到木頭身後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他隻好不躲不閃,故作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模樣。“或許我能救你的愛郎呢?”棒槌懸停空中。狐妖惡狠狠地看著他們,“如果騙我,必定將你們打得腦漿迸裂。”狐妖的愛郎,是一個瘋瘋癲癲的男人,被囚禁在另外一個山洞的鐵籠裡。他其實不是人,是一個惡鬼。狐妖柔情萬種地隔著鐵籠看著他,但他撲上來如餓虎擒羊般,要咬她,撕碎她,顯然神誌不清。“嘖嘖嘖,為了此人?你願意為虎作倀?”大和尚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德模樣,又搖頭晃腦,顯然覺得狐妖遇人不淑。狐妖見不得她得意,怒道:“臭和尚,你能救便救,不能救便把命留下。”“你可知此人來自何處?”“枉死城。”狐妖說,她的愛人乃一良善男子,出生富貴,教養極好,曾經在山中救過狐妖,後又為狐妖所救,便結下良緣。奈何有一日無端大病,藥石無效,暴死家中。狐妖千方百計想使他還陽,直到偶遇赤雲子,他闖入枉死城將她的愛人救出。誰知他在枉死城中受苦太甚,瘋瘋癲癲。她知道赤雲子有將魂魄化妖的本事,便想將愛人化作妖怪,二人好長相廝守。赤雲子要她每月月圓之時,魅惑十個精壯男子的魂魄供她吸食,助其療傷。狐妖不忍傷及無辜,在找不到罪有應得的男子時,便將自己的法力祭出,為赤雲子療傷。大和尚哈哈大笑,直指狐妖的眉心,“蠢貨,枉死城隻進不出,赤雲子若有來去自如的本事,何苦與蘭若寺為難。”“師父,您笑得好討厭,小心人家揍你!”木頭提醒他。狐妖緊咬銀牙,隨時會暴揍大和尚的模樣。大和尚大模大樣,撩動僧袍,繞著狐妖踱步,“我且告訴你,他來自大號叫地獄,每日受刑,因絕望而慘厲哀叫,最後落入瘋癲。落此地獄者,都是大奸大惡之徒,你卻說他良善,天大的笑話。”聽到“大號叫地獄”幾字,那男子忽然蹲下瑟瑟發抖,不敢言語。“師父,你的樣子真的好討厭,不怕被打嗎?”木頭又提醒他。狐妖有求於他,一忍再忍,咬牙說道:“我的良人,用情至深。除非地府也和人間一樣,指鹿為馬,他才會飽受酷刑,以至連我都無法認得。”“大聲法師的金剛經可以照見地府,你且看看他為何會被打入地獄,又是否在大號叫受刑。”狐妖後退幾步,不敢看經。木頭和尚掏出金剛經一抖,佛光照耀,此子諸般罪惡,皆在卷中。三十年前,他與狐妖相愛,知其為妖而毫不在乎,但婚後厭倦狐妖,流連俗世美人,但又忌憚她妖怪之身,不敢棄之。左思右想,便請了一惡道士相助,由少年郎暗中下手,以符咒入酒,神不知鬼不覺,日漸傷害狐妖本元,後趁她回洞府之時,以三昧真火焚燒洞府。雖狐妖法力高強,勉強躲過一劫。其它狐狸法力低微,都燒成了灰燼。少年郎見狐妖大難不死,毫不知情,又因痛失親族而對他更加依賴。他日夜驚恐,害怕東窗事發,身體每況愈下,最後大病一場,撒手人寰。死後因生前歹毒負心,打入地獄受刑。“所以,他現在見到你就想食你的肉,喝你的血,因為他恨你,認為是你連累了他下地獄受苦。”狐妖兩眼血紅,“我想問大師,僧人誑語騙人,又該打入什麼地獄?”大和尚還是笑,拿出乾坤袋,袋口一鬆,九十八部金剛經魚貫而出,懸空列隊。“嗯,是這本了,打開。”一本金剛經展開,這是一個惡道士在死前所懺悔,他修道之人,貪圖塵世富貴,為取財帛做了許多傷天害理之事,以三昧真火火燒狐狸洞,便是其中之一。“落霞林中,你以迷魂陣陷我,第三世時我便懷疑你就是此道士所說的狐妖。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我不信!”狐妖吼叫大怒,四條尾巴伸出,砸下,儘數落在大和尚的身上,大和尚七竅滲血。“師父。”木頭和尚要衝上去和狐妖拚命,大和尚示意他不要管。她淚流滿麵,猙獰咆哮,“你騙我!你以為你不躲,我就會相信你嗎?騙子和尚!”“狐妖小姐誤會了,我不是不躲。隻是最近休息不好,又奔襲三百裡來到西山,腿腳發軟躲不開,僅此而已。”和尚目光真摯,苦口婆心,“其實當日洞府大火,你法力受損,心中當有過懷疑,隻是你不肯麵對罷了。從愛生癡,則我病生,諸般煩惱,不如放下。”狐妖搖頭,“彆說了。”大和尚又說:“你的迷魂陣,三世情緣,你真以為是自己憑空構想嗎?貧僧告訴你,其實三世都是你的真實經曆,每一世,你都被同一男子所辜負。因為心中不甘,所以才會在你的幻術之中,編造成團圓的結局。但貧僧入陣時,已經為你揭示了真實的過去。”“彆說了……”狐妖還是搖頭,兩眼流出血淚。大和尚還說:“這一男子本是天道的眾生,因犯濫情和無情之罪被打入人道投胎,他要曆經十世情劫,直到痛改前非,才能重回天道。”狐妖心中還有僥幸,或許是她辜負過他呢,“那我呢?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陪他應這情劫?我和他,可有一段刻骨銘心之情?”“不,你誰也不是,你們隻是第一世偶然遇見,你癡迷於他不能自拔,被卷入他的情劫之中遭難。若不自救,還有下一世的苦難等你。”“你是說,我犯賤,所以要為他應劫。”“對,你犯賤。你也可以不犯賤,一念之差而已。”狐妖連退幾步,撞到鐵欄之上,鐵欄背後的男人撲上來抓住她的肩膀,張嘴對著她的脖子咬下去。血滴到了地上,滴答,滴答。和尚突然手舞足蹈,狀如持鐵叉的鬼卒,吼道:“大號叫,大號叫,大號叫開門了。”男人鬆口,躲起來發抖。狐妖萬念俱灰,“果然,你想的是如何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她淒然一笑,四尾向後一甩,鐵欄被打碎,男人趴到地上。四尾輕輕舉起,重重砸下,要將他魂飛魄散。說時遲那時快,大和尚突然持錫杖,張臂攔在狐妖麵前。“和尚,你不是說你腿軟動不了嗎?還管我殺個惡鬼。”“此鬼百死不足惜,但是你殺人泄憤,因愛生癡,因癡生恨,再造此孽,恐怕淪為鬼狐,再無修成正果的機會。”“你故作關心,恐怕也是虛情假意,另有所圖。”“對,貧僧自然有所圖,我還等著你給我抄經呢,放下吧。”四尾劈下,大和尚倒在地上,狐妖不知所蹤。那惡鬼撲上來要咬和尚,和尚的錫杖倒下去。“滾回大號叫地獄吧,你連被超度的資格都沒有。”男人化作一縷黑煙,被打入地下。木頭和尚連忙扶起大和尚,“師父,你每次降妖伏魔,多半血肉模糊,看得我都不想當和尚,接你的衣缽了。”“如果你有渡眾生的心,不一定要當和尚。但是法力不夠就活該被打,你當勤快修煉才是。”“怎麼修煉,又是念經?”“背我回去,也是修煉。”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