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炎熠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才說道:“也許我們能想一想彆的辦法。”回來的路上,炎熠才把自己的計劃告訴程陽。原來早在日祭之前,炎熠就從店老板那兒打探到,與日祭一樣隆重的月祭,舉行時間隻和日祭差了一天,一樣的地點,一樣的祭祀過程。唯一不一樣的,隻是舉辦的時間不同:一個是在白天舉行,一個是在晚上舉行。根據字麵上的意思來理解,就是一個是在太陽神的見證下祭祀,一個是在月神的見證下祭祀。”“那也就是說,明天晚上就會舉行月祭。”程陽聽完炎熠的介紹,不由地說道。炎熠點點頭,“嗯,那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你剛說有辦法,指的是……”程陽問。炎熠嘴角一揚,狡黠地一笑,“看樣子這幾天,我們要忙碌一番了。”接下來的時間裡,店小二不止一次看到兩人提著用布遮住的籠子,穿梭在廚房、垃圾堆等處,似乎在找什麼東西。由於老板交代過這兩人是貴客,所以看到他們混身臟汙地竄來竄去,小兒雖驚訝,也不敢多說什麼。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月祭就將在今晚舉行。兩人像上次日祭一樣,假扮成士兵混入其中,趁其他人不備,將兩隻籠子藏到祭台下一處隱蔽的地方。夜幕一點點降臨,鬼麵人領著身著華麗服飾的貴族如期而至。今晚的天氣並不十分的晴朗,月亮躲在層層的雲霧裡,偶爾才露一下頭。像上次一樣,祭台邊撐起了高高的篷布,炎熠向程陽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假借巡邏之名,來到之前藏籠子的地方。炎熠一把把布掀開,裡麵黑壓壓的活物立馬“吱吱”地叫喚著,那紅紅的眼睛,尖尖的嘴巴,原來裡麵裝的是整整兩大籠老鼠。炎熠小聲對程陽說道:“我等下就把白磷灑到這些老鼠身上,然後我們同時打開籠門,把它們放出去。這些個全身冒火的小東西應該會引發不小的混亂,我們就趁機去偷鑰珠。”程陽臉上也是一笑,蹲下來看著籠子裡的老鼠說道:“耗子啊耗子,為了抓你們,爺可是在臭水溝裡泡了兩天。你們可千萬彆讓我失望啊,最好找到一些能燒的東西燒起來,總之越混亂越好。”炎熠倒是一臉嚴肅,“希望我們想的這個計劃能成功引開軍隊和那幾個皇族的注意力。”又轉頭看向程陽,“到時候還要我們隨機應變,記住,儘量不要和那些會變身的皇族有正麵衝突。”看著程陽點了點頭,炎熠就從衣服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把裡麵的粉末倒在老鼠身上,又一聲令下,同時打開籠門,籠子裡的老鼠就像泄閘的洪水般湧了出去。白磷的燃點很低,在空氣中就會自燃。那些身上抹了磷粉的老鼠,瞬間就燒成了個小火球,衝進了祭祀的場地,在守衛的士兵間亂竄,本來規整的士兵隊形立馬混亂起來。兩人也混進軍隊裡,假裝和旁邊的士兵一起吆喝著抓捕老鼠,一邊慢慢向登上祭台的台階靠去。祭台上白色的篷布被風吹得呼呼作響,兩人本期望著有隻老鼠能跑上高高的祭台把篷布點燃,但天不遂人願,沒一隻往上跑,全在下麵轉悠。而裡麵也一直沒有人出來,就如同絲毫不被祭台外混亂的場麵所影響。炎熠眉一皺,“上麵的人一直窩在裡麵不出來也不是辦法,這外麵的老鼠遲早被抓光,一旦軍隊的注意力集中到守衛祭祀上,我們還沒得手,那這次基本也就是白來了。”如是想著,當下把心一橫,招呼上程陽就往祭台上跑。祭台裡傳裡鬼麵人隱澀的歌謠,兩人一愣,把篷布一掀,一股焦臭味傳來。地上躺著幾具燒焦的屍體,祭祀還在繼續,一個穿著華麗的貴族馬上一腳踹了過來,兩人還沒看清來人的模樣,就被踹翻在地。“你們好大的膽子,祭台也敢闖,不要命了!”渾厚的聲音傳來,炎熠這才看清對方的樣子——滿臉橫肉,臉上還有一處刀疤。雖為皇族,但怎麼看都像武夫。炎熠忍住嘴裡的甜腥,跪在地上,假裝唯唯諾諾地說道:“祭祀台外忽然竄進了一大波燒著的老鼠,小人唯恐會打擾祭祀進程,所以進來察看。”“哼,外麵三千士兵都對付不了幾隻老鼠,這種事還要通報?”刀疤男一拂寬大的袖子,氣憤地說道。“本來隻是老鼠的話也就沒什麼大礙,但遠處還出現了好幾處黑影,所以謹慎起見,還是進來通報一聲。”炎熠開始閉著眼睛瞎說。“黑影?”旁邊的另一個有點油頭粉麵的皇族神色一緊,“難道是武派派來的人?”刀疤男搖了搖頭,“諒他們也不敢這麼大膽子來破壞月祭,我們出去看看。你,”他用手指了指炎熠,“你去多找些人手過來保護薩滿和聖物,”又轉頭對其他人說道,“我們出去看看。”看著幾個皇族的人正準備走出祭台,炎熠暗暗一笑。隻要引走這幾個會變身的皇族,兩人在趁鬼麵人不注意接近鑰珠就能得手。炎熠心裡正一陣竊喜,忽聽到一人叫起,“慢著!”說話的人正是鬼麵人薩滿,他走到石台邊拿起裝有聖物的香爐,“也不知道外麵的人是什麼來路,聖物放在祭台,總歸是不安全。謹慎為妥,我先帶聖物回宮,你們兵分兩路,一路去查看外麵的情況,一路護送我和聖物。待這邊的事情平息,再通知我回來繼續祭祀。”炎熠心裡涼了半截,眼睜睜看著幾個皇族護送著鬼麵人和聖物離開祭台,而其他幾個則下到祭台下,去追查炎熠口中所謂的黑影。偌大的圓形祭台上,一時間隻剩下炎熠和程陽兩人呆在那兒。“很好,薩滿大人一句話,到嘴的鴨子就飛了。”程陽有些泄氣地說道,“下麵的老鼠也應該被抓得差不多了,很快,那些皇族也會發現黑影也是莫須有的事情,今晚算是白來了。”程陽走到篷布邊,看了看外麵已經不算太亂的軍隊,又回頭一看炎熠,發現他正蹲在那幾具燒焦的死人前。程陽也走過來,隻見那些屍體麵目猙獰,全身烏黑,被平放在地上的白布上。“怎麼了?盯著屍體有什麼好看的。”程陽問。炎熠又抬頭看了看天空,月亮剛露出一角,又很快縮到雲層之中,“你有沒覺得,今天晚上的光線尤為暗淡?”炎熠說著似乎無關緊要的話。程陽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接話說道:“嗯,月亮被雲遮住了,自然就不那麼亮堂唄。”此時,炎熠的麵容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陰森,他詭異地一笑,“程陽,你怕不怕死人?”鬼麵人回到祭台的時候,幾位皇族已經在那裡等候,正在一旁聊著天,隻聽刀疤說道:“誰說場外有人影的,我繞著場外巡視了足足三圈,彆說人影了,鬼影子都沒看到。那兩個謊報的士兵呢?被我抓到,我非剝了他們一層皮。”又聽另一人說道:“也許真有人也說不定,畢竟現在聖物在文派手裡掌握著,武派派人來破壞也是有可能的。我們謹慎點,總歸不會錯。”兩人正聊著,抬頭看到鬼麵人已回到祭台上,便連忙閉嘴恭敬地退下。鬼麵人走到祭台中央,一瞅石棺,就對那些人問道:“是你們把屍體抬進石棺的?”四周幾位皆是一愣,然後連忙搖頭說不是。鬼麵人又靠近了石棺一點,這石棺的寬度本就可容納兩個人並排而躺,此時隻見四具屍體正兩兩相疊躺在棺底的白布之上。鬼麵人頓了頓,說道:“也罷,反正也要抬進去的,就這樣吧。”之後令人將棺蓋蓋好,像日祭一樣,把香爐放置在棺蓋的凹槽處,領著眾人祭拜。過了不久,祭祀儀式結束,鬼麵人便令人抬起石棺,返回皇宮。侍者一把把石棺抬起,肩頭明顯的一沉,不由得嘀咕道:“這石棺怎麼忽然重了這麼多?”感覺到石棺被抬起,躲在石棺底部的兩人才鬆了一口氣。程陽極小聲地對炎熠說道:“好你個炎熠,虧你想得出,上麵放死人、躲在屍體下麵這種餿主意都想得到,要是那個薩滿再看得仔細點,我們都得玩兒完。”炎熠笑笑,也小聲地回答,“之前說了今天月空不是很晴朗,看東西都不太清晰,我琢磨著上麵疊加著四具烏黑的屍體,屍體和我們之間還有一塊白布隔著,我們躲在最下層,那個鬼麵人應該發現不了我們。說這個主意餿,那你倒是想出什麼精妙絕倫的好計謀來啊。”程陽小聲切了一句,“我們也算運氣好,薩滿沒讓人重新把屍體抬出去。要知道那個薩滿站在旁邊往裡麵看的時候,我手心都在出汗。”炎熠也舒了一口氣,“不管怎樣,總算蒙混過去了,現在隻要躺著就能直接進入皇宮了,還能知道鑰珠的位置。”鬼麵人和皇族一起,領了抬著石棺的侍者往皇宮緩緩而去,有節奏的搖晃感使得程陽一陣困乏。為了使自己不至於睡著,他趕忙找話題和炎熠聊起來。“炎熠,你和死人睡過覺麼?”炎熠眼一瞪,“你才天天和死人睡覺呢!”程陽也不生氣,歎氣道:“想我英俊瀟灑,也就是經常睡睡美女,沒想到今兒嘗個鮮,和死人一起睡。你說這要是和死人睡多了,他們會不會對人產生感情?”炎熠滿腦門黑線,“是是,你現在就和他們睡在一起,他們馬上就會愛上你,然後走哪兒都跟著你。”接著頓了頓,“哎,我說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這棺材裡本來就空間狹窄,氧氣不足,你還一直說話,是不是想缺氧憋死?”聽炎熠這麼一說,程陽也意識到氧氣的問題,忙回道:“這不是棺材一直搖搖晃晃的,晃得我直犯困嘛,所以隨便找幾個玩笑開開提提神,我現在就閉嘴。”兩人安靜地不再說話,過了不久,感受到石棺終於重新被放了下來,接下來聽到旁人腳步離開的聲音和關門聲。程陽身子動了動,“怎樣,現在出去麼?”炎熠想了想,“再等等,等人走遠了再出去也不遲,那樣穩妥點。”聽到炎熠的話,程陽隻好又躺回不動。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忽然,程陽感到大腿處被人捏了一下,“彆鬨!”程陽皺了皺眉,權當是炎熠的玩笑,沒太在意。可是過了幾秒,大腿處又被人捏了一下,程陽頓時有些生氣,語氣也加重了許多,“你夠了啊,炎熠。”炎熠感到莫名其妙,“什麼亂七八糟的。”程陽火了,“你他媽一直捏我大腿乾嘛?”說罷用手去抓還放在大腿上的手。可是剛觸到那雙手,程陽就是一愣——他手裡握著的不是活人溫熱的肌膚,而是沒有溫度的、皮膚都成一塊塊的、乾枯得隻剩骨頭的指節。就在程陽發愣的這幾秒鐘內,手中分明感覺到那隻枯手又動了一動。程陽整個人都炸了,騰地一下坐起來,“我靠,詐屍啊。”邊喊邊去推棺蓋。石棺上麵放有四尊雕像,本就很重,程陽推了半天,也就推出了腰身那麼寬的細縫,但也足夠擠出去了,便忙手腳並用往外爬。炎熠緊隨其後,也出了棺材。好在那些人已經走遠,程陽弄出這麼大動靜也沒被發現。程陽有些驚魂未定地說道:“剛才有人捏我大腿,而且是兩下,我以為是你,就用手一抓,結果是一隻燒焦的手,而且就在我握著它的幾秒鐘內,他又彎曲了幾下。”說著就從身後抽出一把匕首,有些狠厲地說,“要麼沒被燒死,要麼就是詐屍。”炎熠眉一皺,“綁在架子上燒那麼久,不可能沒死啊。但是詐屍一般都是針對已經死了一段時間的人才會,沒聽說過剛死的人就詐屍的。”程陽握著匕首,警惕地靠近棺材。炎熠也跟在他旁邊,來到石棺邊,往裡探望,隻見裡麵的屍體既沒有攀上縫隙往外爬,也沒有坐起身子,依舊直挺挺地躺在石棺內。正當炎熠準備訓斥程陽是不是敏感過度的時候,忽然,他也看到一具焦黑屍體的手肘處不自然地抽動了下,接著那手掌指節還迅速彎曲了。炎熠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握住剛剛抽動的手指,對準關節處使勁一掰,已經被燒得發脆的骨骼一下就被他弄成兩截,但卻沒有完全掰斷,因為有一根黑黑的像皮筋樣的東西連接著手掌和斷掉的指節。炎熠舒了一口氣,拍了拍程陽的肩膀,“放心,不是詐屍。”“那是什麼?”程陽問道。炎熠笑笑,“是因為你和他睡久了,他對你有感情,所以想跟著你。”程陽一聽,整個人一愣。炎熠看著程陽的反應想笑,說道:“不開玩笑了,告訴你,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一般人死後去進行火化,推進焚化爐裡燒了一會兒就會忽然坐起或者做出某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動作,你知道是為什麼嗎?”程陽搖搖頭。“不是因為人沒死,而是因為就算是死人,他的肌肉和神經在高溫灼燒下也會萎縮變形,然後牽引著骨骼做出這樣或那樣的動作。剛才捏你的那幾下,應該是正好肌肉收縮、帶動著骨骼運動觸碰到你,才讓你誤以為詐屍。”“原來是這樣。”程陽恍然大悟。處理完石棺的事,兩人回過神去取聖物,定睛一看,棺蓋中央根本就沒有香爐,隻留有四尊雕像還在蓋頂。之前他們一直低頭注意石棺中的屍體,根本就沒注意到香爐早已不在上麵。炎熠懊惱地踢了一腳石棺,“又被彆人拿走了。”程陽也歎了一口氣,“哎,每次都差一步。”當下又安慰炎熠,“我們也彆太灰心,先看清楚我們現在的處境,再做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