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局落(1 / 1)

雲起雲落 長亭落雪 2651 字 4天前

這廂,洛雲施吃了封瑞派人送來的蓮子芡實羹,向青梅道:“如何。”青梅道:“宮女回報說,範義昨日趁著夜裡去了。”洛雲施一笑,轉頭向芳元道:“姑姑辛苦了。”芳元道:“都是從前皇後娘娘的宮人,差使起來容易。”洛雲施點頭。以盈妃的性子,大抵,不久便會開始動手了。於是,那日傍晚,皇帝在鳳棲宮與西宮娘娘共進晚膳時,一個封號如字的年輕嬪妃前來請安,特意獻上小廚房做的桂花糕,博得皇帝一笑。那如貴人,可不是前幾日剛得了風寒,從禦醫院開了藥方麼。芳元早將藥方臨摹一份回來,裡頭不過尋常發汗散熱藥物,諸如杏仁、白術,而精妙之處便在於——芳元畫了紅圈的兩個字,麻黃。《神農本草經》有載:麻黃“輕陽上達,無氣無味,乃氣味中又最輕者,故能透出皮膚毛孔之外,又能深入凝痰停血之中,凡藥力所不能到之處,此能無微不至,較之氣雄力厚者其力更大。”故麻黃素來,多用於治療風寒濕痹,皮膚疾患,損傷瘀腫等。而封炎之疾,病在心肺內裡,麻黃卻正好會使人心跳加速,血流增快,封炎身體必然承受不住。想必那幾塊桂花糕入腹,便是極少的量,不出一個時辰,封炎便會察覺自己心跳氣喘,汗汗如雨下,隨行幾步已是力不從心,若再稍加動怒的話……洛雲施淡淡一笑,抬手將藥方燒了,吩咐青梅道:“去請暮風罷。”“是。”而彼時被敲開門的定國公府,長孫嘯天拿著青雲送來的信,神情怪異地看向了自己的父親。長孫違昊道:“寫了些什麼。”長孫嘯天再確認一眼,猶疑道:“雲施說,不出三日,皇城必定變天,讓父親做好準備。”長孫違昊一怔。未多時,洛太傅府傳信入宮,洛德仲病重,讓孝寧郡主務必回府。洛雲施正在竺玉宮與韓妃下棋,聞得消息,便欲告辭。因為離宮前,按照規矩,還要去向帝後請辭。如今雖皇後禁足,但皇帝還在坤輿殿。韓妃似有所思,一邊吩咐宮女取了燈籠送洛雲施出門,一邊道:“洛太傅這病來得急,你路上當心。”洛雲施點頭,“嗯。”“能幫手處,你便開口。”洛雲施笑了笑,道:“倒真有。”“何事?”“我出宮後,煩娘娘立刻告知穆雅公主,替我照護瑞兒。”韓妃一怔,封瑞好好在宮裡,如何需要照護?隱約覺得即將發生什麼,又一時沒有頭緒,轉眼看向洛雲施,對方也似不打算解釋,隻好道:“放心吧。”洛雲施便轉身離去,走開幾步,又回頭道:“鳳棲宮冰窖內,有個藏人的密室。娘娘若有機會,煩提醒西宮娘娘一聲。”韓妃越發相信,洛雲施這趟離宮有旁的隱情,不過她素來是局外人,而這也許正是洛雲施選擇托付自己的原因,便點點頭。洛雲施這才離開,徑直往坤輿殿去。路過禦花園時,暮風似乎已等了許久,芳元也一同在。“盈妃本來都出了朝華宮,不知何故又回去了。”芳元道。洛雲施一笑,“她知我要去坤輿殿請辭,讓我先去。”暮風遲疑片刻,道:“盈妃,真的會,弑君麼?”洛雲施側頭看他,靜默片刻,道:“她已經做了。”傍晚便得回報,皇帝在鳳棲宮時略感不適,回坤輿殿後,接見的朝臣都發覺,皇上臉色不好,可封炎偏道無礙。暮風沉吟,輕輕歎了口氣。雖不知盈妃為何忽然如此著急,但也隱約覺得,與洛雲施有關。洛雲施抬腳已走在前麵,口中淡淡道:“難道,你還念著父子情誼麼。”暮風搖搖頭,卻也沒有開口否認,見芳元和青梅候著,忙跟上洛雲施的步子。坤輿殿門口,兩對禦前侍衛,隻淡淡看了洛雲施和暮風一眼。王德出門來,剛向洛雲施行了禮,轉眼見到暮風,目光便有些遲疑。洛雲施道:“我來向姨父請辭,暮公子正好有事覲見,便一同來了。”其實毋須解釋,王德這種人,即便投靠了昭後,但知曉暮風身份,也決計不會得罪。不過洛雲施還肯給個台階,便忙側身開門,請二人進殿,芳元和青梅便守在門口。“皇上,孝寧郡主和暮公子來了。”封炎抬頭,眼窩一片烏黑,看了兩人一眼,道:“你們來做什麼。”洛雲施道:“雲施要出宮回府,來向姨父請辭。臨行前,有些話要告訴姨父。”封炎轉向暮風,“你呢。”暮風望著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帝王,一時沒有答話。洛雲施笑道:“許是多年不見,暮風很思念皇上。”封炎一怔,一旁王德也是一怔。“你說什麼。”“我說,多年不見,雖姨父忘了他,他可沒有忘記姨父。”封炎皺眉,臉色變得陰冷,“洛雲施,你這話什麼意思。”洛雲施一笑,“什麼意思,姨父不妨問您的王公公——哦,想起來了,王公公雖在您身邊,卻早就和皇後娘娘暗通了款曲,皇後不讓,他自然不會說。”王德臉色大變,回頭看向封炎,跪下道:“皇上,奴才……”“姨父當初既然都不顧姨母無辜枉死,你為這個皇位,辜負她一生一世,怎麼就會相信,即便姨母複生,還願回到你身旁呢,真是可笑。”“洛雲施,你大膽——”封炎一聲怒喝,隨即捂著胸口咳嗽幾聲,臉色變得青紫。洛雲施冷笑,“大膽?那又如何?我告訴你,他是五年前死在彆苑的三皇子封寧,有前朝皇室血脈的封寧,宋羅伊的兒子,你敢宣之於眾麼?“你不敢,因為你不敢讓天下知道,你曾經害死的親兒子還活著,還有著兩朝皇室的高貴血脈,對麼,宋家就是你的夢魘。”封炎大聲呼氣,似乎隨時都會倒地,王德要上前卻被抬手止住,半晌平靜了些,望向洛雲施,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洛雲施道:“沒有,從來沒有這樣以為過。你這一生,絕情狠戾,殺了多少人,自然不差我這一個。所以,雲施從來都小心翼翼,慢慢地等,等到你身邊的人都要害你,才來為姨父送個彆。”“你——”“姨母於我,勝過親生父母。誰害死了她,我這一生,都不會放過。”封炎用帕子捂住嘴咳嗽,放下時,便能見到暗紅的血跡。一旁王德自是大驚,忙叫了聲:“皇上您……”暮風動容,張了張嘴,終究什麼都沒說。洛雲施輕笑,“我的話說完了,你有什麼要問的,便問吧。”說完,她便轉身向後,侯在門前。封炎這才仔細看向暮風,仔細打量他的眉眼,不由苦笑。難怪第一次見他,便覺得熟悉,竟是宋羅伊的兒子,那個自來他不管不問的兒子……暮風抬頭,緩緩道:“父皇。”從前,也很少有機會這樣叫他。“你沒死,沒死,早該想到,前朝餘孽未清,哪那麼容易就死了……”暮風蹙眉,看向封炎,道:“父皇,難道你對母妃和我,連一絲情分也沒有麼。”“情分?”封炎大笑,“你能跟她一起站在這裡,難道還不懂什麼是情分?朕若是講情分,那坐在皇位幾十年的還會是朕嗎?是封祁、封桓還是宋家,是你?朕隻後悔,當初沒有開棺驗屍,叫你逃了出去。”暮風沉吟片刻,自嘲一笑,早知如此,何必多此一問。“你回來,不也是想要這個位子麼?不妨問你自己,能有多少情分。”暮風搖頭,“我不會像你一樣。”對方冷笑,“你當然不會,因為我不會讓你活著離開。”封炎自然知道,門外侍衛都是範義的人,如今範義不值得信任,封寧的事自然不能讓其知曉。但他還有人手可用,玉璽之下押著的龍配,還可以調動一支誰都不曉的影衛,他已派出數人調查曲連平了,剩下的,等他們一出這個門,便足以讓暮風悄無聲息死在皇宮。洛雲施轉身,緩緩道:“難道你就不曾想過,我們為何敢告訴你實情。”封炎皺眉,看向王德,王德臉色驟變,因為外麵小太監尖利的一聲“貴妃娘娘駕到”傳來。洛雲施攜了暮風的手,不再看封炎一眼,徑直往殿外走去。盈妃正笑吟吟侯在殿外,見了洛雲施,道:“喲,郡主這就要走了?”洛雲施見了禮,笑道:“祖父病重,自然晚不得。”“皇上如何了?”洛雲施道:“看神色有些疲累,不過有貴妃娘娘照顧,雲施也就放心了。”她的聲音很大,遠處宮人都能聽見。盈妃一笑,似乎得意。洛雲施請辭,便與暮風離開。既然知道封炎活不過今晚,何不助盈妃一臂之力。封炎死後,盈妃必定會秘不發喪,對外宣稱封炎重病需要她貼身照顧,而洛雲施那響亮的一句皇帝神色疲累的話,正好也作為一個見證。盈妃以為她無心之失,自然得意。待後者依依嫋嫋進了坤輿殿,洛雲施回頭,淡淡一笑。以前想的,是先對付昭後,必然借封炎之手,然後,再是封炎。至於盈妃,雖有範義,到底從來不曾放在眼中。然而朝華宮一場對話後,她忽然就失了一步步下棋的這份耐心。要助封瑞登基,何不直接從封炎下手,那個造成所有悲劇的男人,那個負了長孫素和一生一世的帝王,早晚會死,不過她要親自,將他毀掉。至於旁人,合該一齊放進棋局,輸贏如何,一盤定論。盈妃私通一事被揭,與封炎之間,必有一場狗急跳牆、你死我亡的爭鬥。毫無疑問的是,封炎必定會輸。那麼她要做的,不過是個順水推舟的了結罷了。“我走了。”她道。暮風點頭,“路上小心。”已經攤牌,他也是自然不能留在宮中的,不過與洛雲施不同路。洛雲施點頭,要走時,暮風道:“雲施,我有些不明白,你將封瑞放在宮裡,就真的不擔心麼。”明日昭後必定會懷疑盈妃的說辭,說不定強入坤輿殿,雙方必然刀兵相見,待封寰宇和阮羲懷帶兵前來,皇宮必定大亂。以洛雲施的性子,是不會拋下封瑞離開的。洛雲施笑道:“沒事,我交代了人照護他。”暮風隻好點頭,目送洛雲施先走。對方離開幾步,又回頭道:“至於謝臨寒,也不會有事的。”亥時一過,宮門下鑰。洛雲施的馬車匆匆回到洛府,直奔上院。洛德仲坐在堂中,長生沏了熱茶,似乎等著洛雲施回來。與洛德仲相對而坐的,便是宣正宇。“祖父,表叔。”洛雲施見了禮,接過長生遞來的茶,方坐在一旁。“宮裡如何了。”洛德仲道。洛雲施道:“元娘已留了宮人特意向昭後報信,明日阮羲懷必定帶兵圍宮。”宣正宇一笑,“你倒是想得周全,兩邊不耽誤。”洛德仲沉默片刻,道:“你做主吧,祖父放心。”洛雲施特意借故出宮,自然不是為了躲避皇宮動亂。而這也是洛德仲所不理解的地方,隻要皇帝一死,即便昭後或是盈妃一方掌控皇宮,有長孫氏屯兵宮外,對方也不敢拿洛雲施如何。若再加上宣正宇,完全足以借平判之名攻進皇宮,憑範義或是阮羲懷的兵力,根本不必顧忌。那麼洛雲施這趟離開,便是有旁的理由。洛德仲對暮期石一方不甚了解,洛雲施也隻提過謝翱天與前朝餘孽勾結,才讓謝臨寒入宮。若說洛雲施是想等皇宮爭奪裡獲勝的一方再與謝翱天鬥個你死我活,讓封瑞坐收漁翁之利的話,洛德仲覺得不甚容易。畢竟,比起謝臨寒,無論昭後還是盈妃,更顧忌的都是洛雲施。洛雲施點頭,門外青梅道:“郡主,青雲回來了。”青雲進門,向幾人見禮後,道:“郡主,國公爺都安排好了。”“嗯,”洛雲施道,“那祖父早些休息吧,元娘退下了。”洛德仲點頭,洛雲施和宣正宇起身告辭。從虔心院分開時,宣正宇道:“我似覺得,你這次回來怎的比往日還要平靜許多。”洛雲施在宮裡昏倒的事,他也有所耳聞,想必是有些關係的。洛雲施道:“事情到了最後,也不用想旁的,自然平靜。”宣正宇點頭。洛雲施又道:“多謝。”他的十萬兵馬,若是投奔了昭後,洛雲施無論如何,也不敢這麼做。他便是什麼都不做,也已足夠了。宣正宇道:“無事。”短短兩字,雙方心領神會。洛雲施不再多言,兩人分開後,徑自回了碎月閣。青李早已備好男裝,旁邊放著的,是生辰時封寰宇送的那把劍。洛雲施拿起,摩挲片刻,終究放下。由青梅服侍這洗漱完,各自歇息。而坤輿殿一夜不曾滅燈,到第二日清晨,盈妃放出話來,皇上龍體不適,親口諭下,隻要盈妃陪伴左右。清早的謝臨寒猛然發現,鳳棲宮裡圍滿禦前侍衛,強迫自己對外宣稱患病,需要靜養。如此一來,皇後禁足、西宮有恙,皇帝病重時由盈妃一人照顧,也就在情理之中。昭後自是不信的,無奈聖諭在上,又聯絡不上王德,隻好派人找宣寰宇進宮,卻偶然遇上一個嚇得半死的宮女,說清晨送吃食進殿時,無意發現皇上其實已經死了,看起來臉色烏青,像是被毒死的。昭後大怒,招來阮氏眾人,封寰宇和阮羲懷便帶著禁衛軍和國舅府的衛兵,直奔東宮而去。禦前侍衛阻擋不住,皇帝已死的消息暴露。盈妃隻好放出皇帝遺詔來,昭後根本不信,雙方火拚,不過半日,皇宮屍橫遍野。入夜時分,盈妃一方不出所料落敗,父女二人以弑君之名被處死。封寰宇帶兵入坤輿殿時,嚇得半死的王德從桌下鑽出,告知來龍去脈,取出玉璽下的扳指,交與封寰宇支配。可惜,那精悍的一小支影衛,並未能護得封炎性命。皇帝確實死了,除此之外,封寰宇關注的卻是,洛雲施似乎早知宮內會大亂,卻故意借洛德仲離宮,難道,就絲毫不顧及封瑞了麼?趕到含墨堂時,封瑞並不在,才知雙方交戰之際,他已去了凝宜宮。不過十歲的孩子,在穆雅身旁嚇得瑟瑟發抖,這個外族公主看得可憐,正小聲安慰著他……無論央國皇室之間發生什麼,穆雅是北蒙公主,都能置身事外,這也是洛雲施讓封瑞尋她的原因。封寰宇道:“洛雲施呢。”封瑞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道:“不知道,雲姐姐和暮風哥哥一起走了……”封寰宇一怔,隨即冷笑。原來,她一直以來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封瑞,而是為了那個前朝餘孽,封瑞不過是個幌子。難怪事到如今,長孫府一點動靜都沒有,原來她的謀劃,都是為了封寧……雙手捏緊,心中莫名越加憤懣,臉色沉沉而去。正如洛雲施所料,封寰宇不會傷害封瑞,也未曾想要利用他威脅自己。至多,派兵囚禁,待事定之後再放出來,封個閒散王爺。封瑞是皇子,在皇帝新喪時出逃,是為不孝,於日後名聲不利,所以,他隻能留在皇宮。而洛雲施在宮門大亂時棄他而去,正是一種保全。所以那日她問他,你相不相信雲姐姐。封瑞自然是信的,聞得喊殺聲起,便按照交代朝凝宜宮奔去。但鳳棲宮便沒那麼好運了,昭後處死盈妃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殺進鳳棲宮,不知是針對謝臨寒,還是長孫素和。待封寰宇想要阻止時,早已來不及,一場大火後,鳳棲宮一片狼藉,連個活下來的宮女太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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