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誰要的誰給不了(1 / 1)

1月13日將近淩晨,陸行之把程雨時送回電力小區的家,在樓底的路燈下,陸行之的姿態變得有些靦腆,他微微低著頭,躊躇了許久,問道:“小雨,我問你一個問題。”“嗯?”“你有沒有一種感受,就是跟我在一起,挺舒服的,挺開心的,不用想太多,有一種平凡的快樂。”程雨時往後微微一縮,問道:“你不是要表白吧?”她這句話噎得陸行之一番肺腑之言卡在喉嚨裡,他乾咳兩聲,換了個話鋒,繼續說道:“我是想告訴你,我有這樣的感受,很強烈,我希望你也有。”“陸行之,我和高嘉煜分手還沒幾天呢,我想,我需要緩一緩。”“小雨,我知道,比起黃金小鮮肉,我不是你最喜歡的。但是,我保證我一定是最適合你的。”最喜歡的?最適合的?“你表白以前,是不是得先問問我?”這個聲音又冷又硬,充滿了敵意,高嘉煜從陸行之背後的黑暗中走出來,眼睛裡都是血絲,下巴胡子拉碴,整個人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熠熠,清瘦了幾分,落魄了幾分。陸行之看到他,立馬擋在程雨時麵前。程雨時隻是淡淡地說道:“陸行之,你先回去吧。”陸行之擔心道:“你沒關係嗎?”“沒事,我搞得定。”“我不放心,要不我在門口待著。”“你回去吧,你在,有些話我們說不清楚。”“你真的沒問題?”“你走吧,我真的可以搞定。”陸行之無法,隻得往門口那邊走,三兩步一回頭,生怕會出什麼意外。等他走遠,高嘉煜才上前來,樓底門口的燈照在他臉上,把他的疲倦和苦澀凸顯得更厲害。“雨時,我跟安雅說清楚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是我們之間的障礙了。”他充滿血絲的眼睛好像失去了些靈魂,繼續說道:“我知道我最近冷淡了你,這都是有原因的,我爸發了腦溢血,我必須要回去,安雅告訴我她會通知你,我以為她會說給你聽,我以為你都知道的。”程雨時看著他,他最淒慘的一張臉,他最需要憐惜的一張臉,許久許久,終於還是把心裡那些準備許久的話說出了口:“高嘉煜,你知道嗎,我們之間的問題,從來不在安雅,在於我們自己。”他艱難地揚起一個笑,“我們有什麼問題,你告訴我,我們有什麼問題?”“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多天,不理我,不看我,可以一句話都不告訴我?”“我的手機壞了,安雅說她會跟你解釋但是她沒有。我保證,安雅絕對不會再出現了。”程雨時有些激動,她喊道:“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最好的朋友住在醫院到現在都沒醒,你知不知道我丟了工作,你知不會到我爸欠了高利貸,在我家門口潑油漆要他的命。”“雨時,我知道在你最難受的時候我沒有在你身邊,我沒辦法,我爸腦溢血,我必須要回去,我必須要在他身邊,我是他唯一的兒子。”程雨時順了順氣,冷冷問道:“那如果你在這裡呢?你會怎麼做?”高嘉煜頓了一下,回道:“我會……”程雨時沒等他把話說完,搶道:“你會給我錢,讓我還債,我沒工作了你會養我,然後呢?然後呢?”程雨時哽咽一聲,“然後你會繼續回頭,關注你的事業,留下你的背影,讓我等,等你回頭看我一眼。” 她沉了沉呼吸,冷靜地說道:“你總說事業需要有取舍,你隻是在你的事業和我之間,舍了我。”高嘉煜上前一步,抓著她的手肘,柔柔說道:“雨時,我有公司,有五十多個人靠我吃飯養家,我有壓力,有責任。創業真的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我……”高嘉煜本想說我以為你能理解我,卻把話壓回自己心裡,轉言道:“但這些都是暫時的,將來,將來我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在一起,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程雨時看著他,眼睛裡多了一分堅決,“那個時候,你不是今天的你,我也不是今天的我了。”她的語氣冷冷的,冷到讓風好像都在此刻停止,“我們都承認吧。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要的我給不了,我要的你給不到。”高嘉煜連日來遭遇的壓力和鬱悶全部在這一刻爆發,喊道:“那你跟陸行之呢,難道你們就是一個世界的人嗎?”程雨時聽到他的話,心裡的燒起了怒火,她狠狠地回道:“是,他會在我身邊幫我,會讓我開心,會陪我。”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深夜的安靜把這一刻延伸到更長。高嘉煜胸腔裡哼地一聲,退後一步,又哼地一聲,退後一步,眼睛裡泛出淚光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程雨時,你聽到過它,你問問它,它可曾有一分、一秒背叛過你?為什麼,為什麼從你的口中,我總能聽到陸行之三個字?”程雨時感覺到深冬的一股寒冷吹進她的身體,她知道,愛情這扇門在她麵前正慢慢合上。“說到底,你就是選擇了他?程雨時,你真的要跟陸行之在一起?”程雨時咬了咬牙,每一個字都那麼硬邦邦的,“是,我累了,倦了,我不要再愛你,我要選擇愛我的。”高嘉煜的眼裡掉出一滴淚來,他咬了咬牙,狠狠地點了點頭,繼而盯著程雨時, “程雨時,你好殘酷。”他轉身,“嘭”地一聲,踢了賓利車一腳,車輛的報警器胡亂地響了,他扳開門上把手進去,狠狠摔門,發動車子,離開。程雨時忍著一口氣,回頭,一步一步提起腳上樓。她回了家,關上門,背靠在門上,終於還是沒忍得過,哭了出來,她捂上自己的嘴,滑坐在地上,深深地抽泣。他們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程雨時頂著紅腫的眼眶在超市搬箱子,碼貨架,體力勞動引起的酸痛和汗水稍稍減輕了心裡壓抑的感覺。臨近中午,微信裡終於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女王轉到普通病房了。程雨時請了半天假,特意到醫院看一看女王。張女王瘦了一大圈,眼窩深了,臉都尖了。她從抽屜裡,拿出一張銀行卡來。“李丹都跟我說了,這裡麵有80萬,怎麼都夠你還債了。”程雨時握著女王的手“我再怎麼沒能力,也不能拿你這個錢吧。”“這是我的遺產,反正我死了以後要給你的,現在隻是提前給你了。你和李丹都是80萬,我給陳堅也留了點,剩下的就是我爸媽的了。”程雨時不高興了“你現在不是好好的麼,留什麼遺產?彆亂說話。”“彆擺這種臉色。”張女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麵的吊瓶針袋還沒取“這可不是白給你們的。”張女王咬了咬牙,續道:“這是交易,你們今後,有時間可要多看看我爸媽,彆讓他們兩個失獨老人……”張女王的手拽成了拳頭,微微顫動,後半句話實在難說出口。程雨時噎了噎自己的哽咽,安慰道:“他們才不會是失獨老人,你不是好好的麼。”張女王抿了抿唇,說道:“還記得我以前曾跟你們說,生病的人其實都能感覺得到,終點在哪裡。”程雨時眼眶有點熱,“張曉涵!”“這次我感覺到了,快了。”程雨時鼻子一酸,使勁抿了抿唇,儘力壓抑那股心頭的酸痛,回道:“不會,你以前都感覺錯了,這一次感覺也是錯的。”張女王微笑,轉問道:“你跟高嘉煜怎麼了。”“我們倆已經結束了。”“因為安雅?”“因為很多事。”“我聽李丹說了,這段時間你受了很大的苦。”“沒什麼,不都扛過來了嗎。”護士進門來給張女王送藥,張女王吃了,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這是好事,每一個公主,都是這麼變成女王的。”“我永遠比不上你,你是最完美的女王。”“經曆這些,對你來說真的是好事。能夠堅強地麵對危機,意味著你以後不用靠著高嘉煜,不用依附與他,唯一決定你跟不跟他在一起的,隻有你愛不愛他。所以,你愛他嗎?”程雨時一愣,繼而低頭,說道:“愛有什麼用,如果我愛得一廂情願,他隻專注於他的事業,最後傷心的,是我。”張女王又喝了一口水,“我一直沒有跟你說,其實高嘉煜回來之前,最先聯係的人是我。”“什麼?”“我的公司需要收入,需要廣告,他答應給我介紹客戶,用你所有的消息作為交換條件。”程雨時微笑,“然後你就把我賣了?”“程雨時,我很難想像,他願意放棄國外的所有,從國內從頭創業想把爸媽都接回來。事業?他爸在國外的江山夠他做成世界級的公司了,他在國外可以花更少的力氣獲得更好的事業,為什麼要回來?”“可是他就這樣做了,在他的世界裡,成功最大。他要事業,我要生活。我每天在家裡掃除做飯等他回,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他為了自己的事業可以不跟我說話,不看我,一聲不吭地去北京。如果他像你說的一樣愛我,為什麼在事業和我之間,他會舍棄我?”張女王反駁道:“因為他是個人,是人就會走錯路,是人就會有疏忽,是人就會忘記自己的初衷。你不要忘了,他不過也是跟你,跟我一樣大的同齡人而已,為什麼要要求他完美地按照你的想法伺候你?”程雨時愕然,她總是把高嘉煜放在了一個耀眼的位置,早就忘記了他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和她自己一樣,是個普通人。張女王放緩了自己的語氣:“程雨時,你仔細想一想,全部的事情真的都是他一個人的錯麼?你現在遇到這樣的問題,就選擇分手而不是主動改變它嗎?你愛的勇氣呢?你高三給他寫情書的勇氣呢?”“我……”“你還能去考慮未來這些有的沒的,考慮是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女王嘲笑一聲,“而我呢,我隻能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證我和陳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樂的。你們那些多餘的想法與我而言是多麼地奢侈,我現在多麼想看見他,又多麼害怕看見他。”女王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程雨時上前摟著她,她顫顫的聲音鏗鏘有力。 “把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拉到一起,不就是愛情最美妙的地方嗎。”程雨時抬頭試圖不讓眼淚落下,但是眼淚這種東西不聽使喚,想跑的時候,它就跑出來了。好在一陣電話鈴響,稍稍抑製了眼淚亂跑的現象。程雨時擦了擦眼淚,拿起手機,亮給女王看,是陳堅打過來的。“如果你當我是真朋友,就跟他說,你也不知道我在哪兒。”程雨時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喂?程雨時,你知道曉涵在哪兒嗎?她上次莫名其妙跟我說分手,然後就不見人影了。你告訴我,她去哪兒了?”陳堅的聲音又著急又傷感,語氣裡透著一股擔心和怒氣。程雨時一邊看著張女王,一邊回話:“陳堅啊,我,我也不知道。女王好久沒跟我們聯係了,她在哪兒我真不知道。”“那你說說,她平時喜歡去哪兒,我自己去攔她。”“平時,也就去時間咖啡館,公司什麼的。”程雨時看了一眼張女王:“也不會去彆的地方。”“那她有沒有聯係過你。”“沒有啊,我最近也比較忙。”陳堅的語氣越來越急,越來越氣,“那她聯係你,你要立馬告訴我,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好,我知道了。”程雨時掛了電話以後,張女王看著病床床頭櫃上桌上的百合發怔。“女王,你真的不要見見他嗎?”“見了有什麼用,與其留下無儘的傷心,不如讓他憎恨吧,說不定久了,他就把我忘了。”張女王回頭看著程雨時,暖暖地笑著,“程雨時,你說,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們怎麼辦呀?”程雨時上前抱著她,哭道:“那你就彆死,你彆死好不好?”張女王撫上她的背,她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嚎啕大哭起來。走進病房的李丹一瞧,“哇” 一聲,也和她們抱在一起,使勁地發泄生活的不幸與哀傷。張女王的錢解決了程雨時的問題,程雨時決定在超市做到過年,晚上的兼職就辭了,專門到醫院陪女王。女王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一天有好幾次喘氣不過來,一定要上呼吸機,那種呼吸機裡氣流通過的聲音有一股死亡的味道。過年的時候,家裡也不愉快,媽媽找人把門外的紅油漆刷了,一家三口簡簡單單地過了個年。初二程雨時把小姨和姨媽的錢還了,兩個人臉色都不大好,但是也沒多說什麼。初三在爸爸那邊的親戚家轉悠一圈,年味也就差不多了。初四程雨時又回到C市,打算多陪陪張女王。中午程雨時陪女王吃飯,女王時不時抓著胸口的衣服,忍受疼痛,胃口也不好,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勺子。程雨時隻能歎著氣把食物倒了,在一旁削水果。李丹從女王住院開始就一直擔任著更換病房鮮花的職責,她吃過中飯,帶著新鮮的百合花往病房裡走,百合的清新香氣也讓她也覺得舒服起來。她走進病房的時候,張女王和程雨時的臉色卻黑了,李丹不明所以,順著她倆的視線轉頭,百合全掉在了地上。陳堅冷著一張臉,問道:“你怎麼了?你為什麼會躺在這裡?”陳堅是跟蹤著李丹來的,他憔悴了許多,往日歡樂的喜感脫儘,多了幾分大叔般的滄桑。女王一身藍色病號服,坐在病床上,嗬地笑了一聲,回道:“如你所見,我也瞞不住了。我一直沒告訴你,我有心臟病,活不長。”陳堅的聲音好像漏了個空,“活不長?”“以前動不動離開幾天出去旅行,都是騙你的,我都是來了醫院。”“騙我?”“對。我知道我活不長久,”女王哽咽了一下,“所以,我才要跟你談戀愛,跟你分手。”陳堅哼哼笑了兩下,問道:“如果注定有一天你要離開,為什麼要來撩我?”張女王哈哈笑了兩聲。“怎麼樣?我就是這樣啊,我就是這樣任性,我想怎樣就怎樣,你討厭我呀,恨我呀。”陳堅哼地一笑,自嘲樣地說著:“我不恨你,你不值得。”陳堅轉身離開,“嗙”地一聲甩了病房的門。女王突然一頓一頓地喘不過起來,她抓著自己的,手指都白了,李丹趕緊跑到外麵喊醫生,醫生護士全都湧進來,各種儀器架上,滴滴地開始響起來。呼吸用的罩子,一捏一鬆地漲大、縮小。劉醫生在一旁緩緩說道:“誒,呼氣——吸氣——呼氣——吸氣——”女王用力撐著眼睛,用儘全力,這麼呼吸了許久,眼睛往上一翻,暈了過去,被抬上了推車,送進重症。等在重症監護室外頭的張伯伯不過幾天,頭發全發了白,從重症監護室出來的醫生,搖了搖頭,勸他們做好心裡準備。張阿姨又哭暈了過去。這個展示著危險的病房外頭,籠罩著濃烈的悲傷。第二天,張女王整天都沒醒來。第三天,張女王仍舊躺著閉著眼睛。程雨時害怕了,在白色的病房門口給陳堅打電話,陳堅不接,她一直打,打到他接為止。電話那頭默不作聲,隻有淺淺的呼吸,程雨時知道他在聽。“我告訴你,她要死了,死了就一乾二淨,什麼都沒了。如果你還能有一點點憐憫之情,你好歹在她死之前再看她一眼。”程雨時咬牙,抽泣著,哭道:“陳堅,彆這麼殘忍。三天了,她已經三天沒睜過眼了。”哐啷一聲,對麵沒了聲音。程雨時在病房外等了許久許久,不見陳堅的身影。晚上11點多,程雨時在病房外打盹,忽然聞到一陣濃濃的酒氣。她皺著眉頭,眯著眼晃了晃頭仔細分辨了一下,他終於還是來了。陳堅的頭發亂得跟雞窩一樣,腳下的鞋已經濕透了,他走到了重症的門口,他看著小遠窗口裡的張女王,八字眉倒了過來。他傻站在那裡許久,突然大喊大叫。“張曉涵,你給我醒過來。”裡麵的護士聽到他的聲音,開門出來,嚴厲嗬斥“乾什麼?這裡是醫院,請保持安靜!”“張曉涵,你醒過來,我們去吃小龍蝦啊。”“你再喊,我叫保安了。”“張曉涵,我等你!”“保安,保安!”程雨時攔著護士說:“他女朋友在裡麵,現在昏迷不醒,護士你就再饒他一次吧。”護士看了看陳堅,板著臉對程雨時說:“最後一次啊。”陳堅在小圓窗門口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程雨時到醫院的時候,陳堅站在重症的門口,透過那張小圓窗,正對著裡麵笑,她往圓窗裡麵瞧,張女王慘白的臉是睜著眼睛的,她也在微笑。程雨時彆過身,女王最討厭眼淚。重症監護探視的兩小時,陳堅換了一身防菌服進去看張女王,他們兩個並沒有很多話,手拉著手,互相凝視著彼此。兩天以後,張女王轉到了普通病房,程雨時來看她,在門口窺見他們倆斜躺在病床上,陳堅臂彎裡躺著張女王,一隻手裡正在讀著一本東野圭吾的白夜行,張女王時而抬頭跟他說話,他回答,然後就一起笑了。白色的病床上,兩個人膩在一起,好像在天堂。程雨時不忍打擾這些美好的畫麵,這個時候,應該把所有時間留給他們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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