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程雨時決定要好好跟高嘉煜過,他們已經冷冷淡淡一個月了,她很想熱情似火一把,隻此一天,刨開一些需要思慮的有的沒的,好好跟高嘉煜過一天,一個晚上也行。去年陳媚因為她沒有男朋友拉她出去陪客戶,今年情況一變,陳媚就拉著陸行之去了。程雨時準備好了聖誕禮物,高嘉煜、安雅、儲芸各有一份。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她把東西提上了60層。高嘉煜和安雅還在他們的會議室開會,程雨時把東西提到他辦公室,儲芸也不在。她把東西放在外麵,打開了辦公室的門,高嘉煜不僅桌上亂七八糟的,地上還有各種文件夾貼著便簽條,整個辦公室亂成了一鍋粥。她歎了一口氣,把包放地上,將地上的資料紙和文件夾慢慢撿起來,紙摞在一起放在一個地方,文件夾也摞成5疊放地上。然後又把桌上的資料疊起來整理好,筆什麼的都放好,程雨時把筆記本放在資料上以後,高嘉煜開了門進來,儲芸抽了一口氣,安雅“啊”地一聲捂住了嘴巴。高嘉煜走進來看了一周,儲芸趕緊進來道歉:“對不起,老板,我不知道程小姐回來,我,”程雨時很不解,她進來收拾了一下,把文件整理放好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她也沒丟東西啊。“怎麼了?”高嘉煜一隻手拍到腦門上,插著腰側過身。安雅走進來解釋:“Gary的東西,彆人是不能碰的。他有自己的文件處理邏輯,東西我們看起來可能亂,但是在哪裡,他隨手都能拿到。現在你幫他整理,實際上是打亂了他所有的資料,他又要重新翻,重新找,重新理一遍。現在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我們下次要去北京的重要資料……”程雨時對高嘉煜解釋:“我,我不知道你有這個習慣。我留下來幫你找吧。”說著,她準備開工。安雅走到她身邊,阻止道:“我建議你先回家,不要在這裡添亂了。這裡有我和儲芸幫忙就好。”安雅這番話,多少刺傷了程雨時的心,何況今天是聖誕節,她還想跟高嘉煜好好過節的。“高嘉煜,你……”高嘉煜一隻手掌停在她眼前,這個手勢很像在足球賽場上,裁判對犯規隊員做的手勢。然後裁判會拿出一張紅牌,將這個球員永遠罰下場。“這裡你幫不上忙了,你先回去吧。”說完他眉頭出現了小八字,繞過她在桌上一點一點翻著資料。程雨時十分委屈,腦回路劇場裡,她站在空曠的暗黑房間,四麵八方都找不到出口。她隻能拿起地上的包包,沉默無言地離開。儲芸見狀,送她到了電梯口:“程小姐,你也不要太往心裡去。高先生在公司第一次碰到有人動他的東西,又那麼重要,可能現在情緒不大好。”“沒事,本來就是我的錯。”“今天是聖誕節,希望您開心一點,祝您聖誕節快樂。”“你也聖誕節快樂。對了,我給你們三個都帶了禮物,放在你辦公桌旁的茶幾上了。你記得拿。”“多謝程小姐,那您注意安全。”程雨時滿腔都是鬱悶,不想直接回家,她到了C市的高檔商場,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人群。這一天很多東西都打折,與其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待在家裡,不如血拚一把,散一散心中的抑鬱。她在商場一層一層轉下來,腳步停在一家內衣店的櫥窗。玻璃櫥窗裡,展示著一件黑色蕾絲邊,淺紫色的絲質性感睡衣。程雨時抿了抿唇,如果買下這件衣服,能不能稍稍挽回今天晚上的錯誤?這件衣服已經斷碼了,為數不多的幾件,她試了一件稍微合身的,衣服有點長,本該隻到大腿一半的睡衣到了她的膝蓋上方。但是黑色蕾絲邊和衣服的整體設計還是突顯性感,最後她掏出了錢包,買下了這件衣服。她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洗好澡,頭發濕漉漉的,在房間裡點上了香薰蠟燭,換上那件睡衣,如果高嘉煜回來看見她,一定是高興的吧。等待是在時間中煎熬,結局往往好像一碗濃稠的中藥,苦不堪言。11點,高嘉煜沒有回來,12點,還是沒有,1點,蠟燭突然一滅,程雨時起身把頭發吹乾,她從來沒有覺得三個小時的等待是這麼漫長。後來迷迷糊糊床突然凹陷,上來一個人,程雨時注意了一下手機,三點半了。第二天程雨時繼續穿著那件睡衣等,還是沒有等到高嘉煜。她連續穿了四天,高嘉煜都沒有注意到。周末,程雨時在家裡掃除,心不在焉。在房間裡打掃的時候,擦得太過把床頭的玻璃相框打碎了。相框裡她高三寫的情書,紙有些微的泛黃,那張照片保存得很好,很新,隻是過去發生的記憶在一塊一塊的碎玻璃裡曲折得不像樣子。程雨時放下抹布,一片一片撿好碎玻璃,一個沒注意劃開了手指,鮮血滴在那封情書上,正好遮蓋了‘在一起’三個字。“我喜歡你,很想跟你在一起。”程雨時處理掉碎玻璃,貼了創口貼,腦中忍不住響起陸行之的話來:你在家裡掃除做飯帶孩子,他在外麵風風光光,還會回頭再看你嗎?程雨時好像被什麼困住了一樣,她很想掙脫這種束縛,掙脫這種鉗製她的感覺。她把房間裡的抽屜翻了個遍,勢必要找到那條高嘉煜送給她的鎖形墜子的項鏈。她在房間裡沒找到,又把客廳裡的抽屜全部翻過一遍,把自己留在家裡的所有首飾盒,禮品盒全部翻出來打開,怎麼都找不到,找不到那條項鏈。程雨時受不了這種無力改變的毀滅感,她拿起手機,撥通了高嘉煜的號碼。“喂,您好。”“儲秘書?”“程小姐?老板正在開會,待會我讓他打給您怎麼樣?”程雨時垮坐在冰冷的地上,嘴裡說道:“沒事沒事,他在忙的話就算了,我沒什麼事。”“那,好吧。”“沒事了,我掛了。”多站在他的角度想想,成熟點。儲芸在職場不算新人,一通電話語氣裡的弦外之音多多少少能聽出來。程雨時這個說話的方式,實在不像是沒事。她走到會議室門口往裡張望,想把高嘉煜叫出來,卻被會議室的安雅看到,她走出來問發生了什麼。“程小姐打電話過來了,好像有事找老板。”“儲芸,你不是第一天上班了。最近的開發會議Gary頭都要爆炸了,如果是不要緊的小事,就不要打擾他了。她有沒有說明是什麼事?”“沒,沒有。”“那就不用叫Gary了,大概是雨時找Gary撒嬌。晚點我叫Gary給雨時打電話確認就好。”儲芸有些不放心,卻也隻敢說:“好的,我知道了。”李丹的跨年是與周天承一起過的,張女王的跨年是在醫院裡過的,程雨時在跨年的最後一天,回到2903,眼前的安雅正穿著她的那間蕾絲睡衣,這件衣服就像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長度正好,露的地方性感,不露的地方暗示著性感。她頭發濕漉漉的,脖子上圍著白色毛巾正在擦頭發,一回頭,立馬解釋道“你不要誤會,我被潑了一身咖啡,所以來洗了個澡,你的衣服隻有這件合我身一點。你,不介意吧。”程雨時花費了全身的力氣展出一個笑容,說“沒事,你穿著吧。”安雅回頭笑道:“Gary,我說了雨時不會那麼小氣吧。”高嘉煜正在廚房裡麵煮意大利麵,濃濃的芝士香飄滿了整個屋子,他對程雨時笑道:“回來啦,待會嘗嘗我的拿手菜。”高嘉煜做了芝士意大利麵,蔬菜沙拉和煎雞脯。三個人坐在餐桌上,安雅吃了一口意大利麵:“哇哦,如果不考慮卡路裡,你做的芝士帕斯塔永遠是我的最愛。”程雨時拿著叉子吃了一口,勉強吞下,好膩。“如果一切順利,過年以前,APP就可以上線了,Gary,我們可是打了一個漂亮仗啊。”“這裡麵少不了你的功勞,論功行賞你一定排第一。”“上線以後,一定要記得請我吃一頓大餐。”“沒問題。”整頓飯,都是安雅和高嘉煜在討論理財APP的上線問題,程雨時安靜地就著沙拉吃了一小半碗麵。吃完飯後,他們倆又搬出電腦來在餐桌上研究財務,程雨時隻能坐在沙發上,開電視又怕吵到他們,隻好拿本書在一旁看。快12點的時候,河對麵的煙火“嘭”地一下,盛開在天空裡,震得程雨時心潮澎湃,她一回頭,餐桌上的兩個人一起正全神貫注地看高嘉煜電腦上的財務報表,頓時心就涼了。她一個人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在夜空中散開的煙火,成了那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外麵的熱鬨停息的時候,他們的工作也結束了,安雅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準備回家。“Good Bye,新年快樂。”“新年快樂。”安雅眼睛越過高嘉煜,俏皮地歪著頭對程雨時說:“雨時,新年快樂。”程雨時回道:“新年快樂。”笑得有些勉強。安雅離開以後,程雨時久久地看著飄著濃煙的江麵發呆,高嘉煜走到她身後,摟著她,頭埋在她的頸窩裡深深吸了一口氣。“雨時,我們的幸福生活馬上要到了。”程雨時的思緒有一半飄去了很遠的地方,腦回路劇場隻有一句話:是他的幸福生活還是我們的?高嘉煜輕輕吻起了她的脖子,一點一點。程雨時躲了躲,轉過身問道:“張女王還在住院,你要不要抽個時間去看看她?”“最近我會比較忙,你替我送一束花吧。”“她也是你的老同學,你不親自去看看嗎?”“雨時,我的公司現在正處於關鍵時候,我已經不是一個人的戰鬥了,公司裡五十多號人,其中包括二十多個家庭,這已經是一份責任,不容疏忽。我知道我最近忙了些,冷落了你,但是擔起了這份責任,就要有所取舍。”程雨時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在心裡疑問,如果現在她住院了,高嘉煜又會怎麼取舍呢。新年頭幾天,高嘉煜又是每天12點以後才回,1月6日徹夜不歸,第二天程雨時爆發了,一通電話打過去。“Hello?”程雨時聽到這個聲音不禁皺起了眉頭:“安雅?是安雅嗎?”“我是安雅,你哪位?”“我是程雨時,高嘉煜呢?”“Gary正在和一個新投資人接觸,暫時沒有辦法接你的電話。有什麼事?”“讓他聽我的電話。”安雅勸道:“現在確實不方便,你冷靜一點,稍後我讓他回給你怎麼樣?”“好,請你‘務必’讓他回電話給我。”“OK,雨時,冷靜一點,Bye。”程雨時等高嘉煜的電話等到了深夜兩點,手機連消息音都沒響過,最後她氣得把手機摔到了牆上。她氣得整晚沒睡,第二天工作都打不起精神來,寫的策劃案上都是錯彆字,中午11點,李丹打電話過來,抽噎著通知她一個不幸的消息。“雨時,你趕緊來醫院吧。女王她,她進手術室了。”程雨時脊椎底的涼意爬滿了整個身體,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拽得緊緊的。高三那年的冬天,北風吹得臉絲絲發疼,女王得了感冒結果引發了肺炎,在重症監護室呆了2天,劉醫生曾對張爸爸說過“這次還好,不用進手術室。”李丹站在一旁傻乎乎地問他:“如果進了手術室,會怎麼樣?”劉醫生看著窗外冷冷的冬雨,每一個字既沉重又輕盈,“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吧。”程雨時撈著包包就走,陸行之問的那句“上班呢,你去哪兒”消散在她的背後。趕到市醫院的時候,張爸爸坐在重症監護室外麵的藍色塑料椅子上,李丹正站在手術室門口透過那個圓圓的小窗探視著裡麵,儘管看到的不過是走道對麵的白色牆壁,她還是忍不住往裡探頭。李丹的眼睛都哭得紅腫,程雨時走過去拉她的手肘,她一轉頭,靠在程雨時肩膀上,小兔子一樣抽泣。張爸爸看見了程雨時,勉強地漏出一個笑。程雨時走過去安慰道:“張伯伯,沒事的,曉涵吉人自有天相。”“但願如此。”“伯母呢?”“哭暈了,睡在病房裡打點滴呢。”“張伯伯,要不您去休息一會兒,這裡有我們倆。”“沒事。”張伯伯哽咽了一下,說道:“怕待會,要簽字。”在醫院裡麵,病人家屬最難以麵對的難關之一,大概就是簽字。“不會的”程雨時這三個字說得特彆急促,她緩了緩,續道:“張伯伯彆自己嚇自己。”張伯伯坐在那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程雨時輕聲問李丹:“她半個月前住進來了,一直好好的,今天怎麼突然發作了?”李丹紅著鼻子委屈地把程雨時拉到角落,小聲說:“女王今天,跟陳堅說分手了。”跟陳堅,分手了?兩個小時,李丹程雨時站在手術室外心急如焚,那盞顯示手術進行的紅燈終於滅了,女王被護士們從裡麵推出來,呼吸罩在大小之間緩慢更迭,氣流帶過的唰唰聲透著一種生命的脆弱,女王就這麼直接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張伯伯拖著醫生問怎麼樣。“搶回一條命,也得看造化。她能活這麼久已經很不容易了。”“那就好、那就好。”張伯伯跟著醫生去聊詳細的後續治療,程雨時在又給高嘉煜打了一通電話,無法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