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時的大學畢業典禮在6月6號，取意六六大順。這一天也是李丹的畢業典禮，周天承已經從北京回來了，為了跟李丹長久地在一起，周天承特意考了省大的研究生，留在C市。上午跟班上同學一起拍畢業照，程雨時僵硬地笑了一個上午。首先是集體照，拍照的攝影師頗享受這種千篇一律的美感，楞是讓他們成為大家來找茬這款遊戲的主角。集體照一結束，各路同學一個個跑過來找程雨時合照，為畢業留念，留念於朋友圈。在圖書館前，程雨時整個臉都要開始抽筋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她的直係學弟 ，現在讀大三的朱小天，拿了11朵玫瑰走向了她。朱小天拿著玫瑰花的手都在發抖，筆直地伸過來“學姐，我喜歡你，請跟我交往。”程雨時不僅臉在僵硬，身體都僵硬了，旁邊一群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圍觀群眾，不知什麼時候聚在一起，都在邊拍手打節奏邊喊：“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程雨時正不知如何應對，“嘭”地一聲，有個人捧著99朵玫瑰，身穿清爽的白色襯衣，帶著副太陽眼鏡，從停好的車裡走出來，笑道：“程雨時，想不到你還挺受歡迎的啊。”旁邊一乾圍觀群眾數量倍增，畢業這天上演了這麼一出狗血浪漫劇，溫熱的狗血和俗套的浪漫讓大家看得特彆心潮澎湃。“高嘉煜，你怎麼來了？”他微笑地拿著花，又是那一個和煦的表情，靠近程雨時，說道：“程雨時，跟我在一起吧。”程雨時有些懵懵然，不過兩秒，心裡那種鋤強扶弱，劫富濟貧的俠女之心和戲弄高嘉煜的玩笑之意都讓她忍不住把雙手伸向小學弟的寒酸玫瑰。她眯了眯眼，說道：“你知道我的人生準則就是不能低俗，做人就是要鋤強扶弱，抵抗霸淩。”說著手慢慢地伸向學弟的玫瑰。高嘉煜一手拿著玫瑰，一手行動流暢地從兜裡掏出一個豆腐塊抖開，大聲念道：“高嘉煜，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程雨時一把抱過那99朵玫瑰。“做人就是要俗啊，不俗怎麼能是人呢，哇，這個玫瑰簡直是我人生的一束聖光，照亮我黑暗的未來啊。高嘉煜，我們一定要手牽手創造美麗新世界啊。”高嘉煜臉上笑意更盛，摟過程雨時，對拿著玫瑰的學弟說了一句傷天害理，讓人鬱悶至極的話：“同學，麻煩你幫我們拍一張紀念照吧。”學弟突然有點想哭，手裡的玫瑰都在這句話之後全部蔫了。在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高嘉煜喊了一聲程雨時，一手撐著她的頭，低頭一吻。傻瓜照相機聰明地印下了這個紀念之吻，一切都很清晰。當天中午，三對戀愛二人組都在A大對麵的湖心樓慶祝李丹和程雨時的畢業。李丹和周天承看見程雨時手裡的玫瑰和高嘉煜的時候，相互皺眉看了一眼。這一桌高中同學聚得有點異想天開的離奇。張曉涵女王大大方方地問著“你們總算是在一起了？”“嗯，啊，算是吧。”“什麼叫算是吧？”程雨時的潛台詞沒有說出口，她是被迫在一起，也不知道算不算在一起，在一起是不是該有個什麼儀式嗎？“她害羞，我們今天才正式開始的。”張女王嫌棄地說道“速度真慢。”程雨時滿腦袋疑問道“啊？”“沒什麼，吃飯。”陳堅現在完全替代了狗腿二人組的作用，全心全意伺候張女王。高嘉煜照顧著程雨時於無形，倒茶布菜都是他來，戀愛初期熱情的火苗頗有燎原之勢。於是李丹不樂意了。李丹周天承從高三畢業那一天開始到現在已經快四年，你儂我儂甜甜蜜蜜的蜜月期已經成為遙遠的過去，看著旁邊這四個人，她又看了看周天承，開始了作的表演。“周天承，那個雞塊離我太遠了，你給我夾一下。”“這個桌子就這麼點大，你伸個手就過去了，自己夾。”“周天承，他們都給女朋友夾菜的，怎麼就你不乾？”周天承臉色有點低迷，不耐煩地歎了一口氣，隻能夾了塊雞給李丹。“多吃飯，少說話。”陳堅給張女王舀了碗湯，李丹立馬說道：“周天承，給我舀碗湯。”“誒，你今天……”李丹一個殺人的眼神過去，周天承戴著的黑框眼鏡似乎成了放大鏡，放大了李丹眼神中犀利的傷害值，他隻好乖乖地給她舀湯。張女王有點看不下去，下令道：“行啦，人家這四年對你真夠好的啦，今天這麼好的日子，彆犯毛病啊。”“女王，他以前對我可好多啦。時間越久，越不拿我當回事。”周天承喃喃地說：“你以前，也沒有這麼凶悍能作好不好。”“周天承！你現在是說我凶悍？作？”程雨時扶額，李丹的女性小劇場又要開始了。“我們這四年，異地戀，你每次忙我都可憐巴巴地在QQ上等你回我的消息，每次放暑假都是我去北京陪你，你回來還是我去接你。你居然還說我？”“李丹，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發作都講同樣的內容，說來說去就是這些。你到北京來我少陪你了嗎？我回來不也是為了你嗎？”李丹第N次爆發了：“不吃了，周天承，你根本就不愛我。”“不吃就彆吃，等著下午餓肚子。”李丹蹭地一起身，氣得拿著東西甩手離開了湖心樓，周天承“哎呀，又來了”地抱怨一聲，隻能放下筷子去追。陳堅見狀，看了看張曉涵，問道：“他們這樣，沒事嗎？”程雨時吞了在口裡咀嚼的糯米排骨，對陳堅說：“沒事”她佯裝看一下手上沒有的表，“四個小時以後你看朋友圈，一定能看到李丹的戀愛心靈雞湯。這是他們愛的相處模式，習慣了就好。”其實李丹在跟周天承在一起之前，戲並沒有這麼多，女孩子有了男朋友以後，戲路漸漸就寬了，戲癮也就忍不住的想要發泄出來，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天賦吧。吃過中飯，本來程雨時的設想是跟張女王和李丹逛街唱歌看電影， 但是現在多了一個高嘉煜，設想隻能作罷。張女王特彆識時務地拉著陳堅陪她逛街過二人世界去了，剩下程雨時跟高嘉煜大眼瞪小眼，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度過這充滿魔幻色彩的一天。高嘉煜倒是默不作聲地把她拉到了一個特彆年輕的運動場所，遊戲廳。200個幣，從搖杆子到賽車，從賽車到打僵屍，從打僵屍到投籃 ，從投籃到夾娃娃。所有的項目他們倆都玩了個遍。在夾住的長頸鹿娃娃搖搖晃晃地掉進洞裡，程雨時忍不住跳起來，跟高嘉煜擊了雙掌，自然而然地擁抱了一下。程雨時拿著長頸鹿娃娃準備自拍發朋友圈，果然刷到了李丹的心靈雞湯。一副兩個人手牽在一起的照片，外加一句：相愛就是摩拳擦掌後手還能緊緊握在一起。於是她立馬決定放棄拍照，朋友圈的世界好像不大適合她。晚上他們又看了一場史詩級電影，劇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時間還特彆長，程雨時幾度昏昏欲睡，好在電影院的音響效果實在太好，總是能在不經意之處轟地一下吹散人的睡意，電影散場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11點。充實而又起伏不定的一天快要結束了，程雨時想著該回家洗洗睡了，結果高嘉煜把她拖到了C市那個上次她們來過的小山上。“高嘉煜，你把我帶到這裡來乾嘛？”“噓，等一等。”程雨時靠在山上觀景台的欄杆上，對麵的建築群還是繁星狀，CBD外牆的廣告都沒換，那兩個紅藍射燈仍舊沒有智商地亂晃著。她瞄了一眼高嘉煜，他點了一根煙，對麵的光亮印在他的眸子裡，在黑暗中靜謐而澄澈。時間太晚，程雨時打起了瞌睡，就這麼瞌睡瞌睡著，三根時間的針通通指向12的時候，一記禮花從對麵商業建築的樓頂“咻”地飛上天，“嘭”地炸開。金色的花開在程雨時麵前，落下的碎片又消散在黑暗裡。這一個雷鳴響了以後，對麵一排都開始依次轟了起來，金光閃閃像繁星，還有紫色兩朵煙火開在中間。第一輪還沒結束，又有幾個禮花開出來，在天空散開的時候，成了紅色的愛心。高嘉煜的聲音還是緩緩沉沉的。“程雨時，生日快樂。”程雨時的心撲通一下，整個身體都感受到了這一次心跳。她的眼眶澀澀的疼了，鼻子也酸了，眼睛盈出來的淚水阻撓了晶狀體的投射，模糊了高嘉煜的麵孔。6月7號是她的生日，可是已經有10年沒有人跟她說生日快樂了。12歲的時候，程雨時生日那天，她奶奶過世了。家裡人沉浸在悲傷中，出於對長輩的尊敬，沒人能在這天跟她說生日快樂。漸漸地，大家似乎都覺得這個生日不重要了，她吊兒郎當地長大，也還不錯。隻有她知道一句生日快樂到底有多麼重要，於是她認識的所有人，隻要她知道，一定會給彆人送上這句祝福，彆人如果問她，她隻能笑笑說奶奶過世的故事，說自己生日的時候不適合說快樂兩個字。所以那年高嘉煜生日，她捧上了一塊提拉米蘇，怕沒有人給他慶祝生日，她知道那有多麼重要。她拉過高嘉煜，圈住他的腰，抬頭嗚咽著問道：“高嘉煜，你是認真的嗎？”高嘉煜摟著她，一隻手把她的頭輕輕壓在胸口。“程雨時，你記住了。以後向彆人介紹我，要說這是我的男朋友，不是高中同學，是男朋友。”他說得又輕又緩，程雨時吭吭兩聲，咧開嘴笑得厲害，眼裡卻流出兩行淚來，在高嘉煜懷裡，眼淚鼻涕都擦在他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襯衣上。這一夜太長，讓人感動而惆悵。程雨時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高嘉煜準點到她租的舊公寓門口等她，車上已經買好了早餐，一杯豆漿和倆油條。早餐的油膩味道跟他自力更生獲取的豪車實在是風馬牛不相及，但是他這種無怨無悔無所在意的態度又在程雨時心裡加了120分。程雨時一杯豆漿喝到底，發出喝乾淨的響聲以後，又把殘羹收進袋子裡提著，這個車華麗倒是華麗，但是弄臟了就特彆可惜。“高嘉煜，你為什麼喜歡這種車啊？”情人眼裡出西施，程雨時看著他，他握著方向盤，側臉的棱角分明讓程雨時心情愉悅。“不是我喜歡，是我的客戶喜歡。做金融理財如果開出去的車客戶都看不上眼，其餘的內容也不用再談了。”“那你喜歡哪種車？”“路虎，粗狂一些，也容易伺候一點。”“喜歡路虎的都容易出車禍。”高嘉煜忍不住笑了兩聲。“出車禍那都是人的問題，責任可不能甩給車。”快到寫字樓的時候，程雨時突然喊道：“停車，停車。”高嘉煜慢慢兒把車往路邊靠。“怎麼了？”“彆太靠近公司了，會傳八卦的。”高嘉煜嗬地一笑，車門全鎖，繼續往公司開，最後停在了大門正前方，最顯眼的位置。“高嘉煜，你乾什麼？”“上班啊，你趕緊下車，要遲到了。”程雨時看了看車外，現在是上班高峰期，各路英雄好漢正踩著高跟或皮鞋往寫字樓裡湧，程雨時回頭說：“那你停到地下停車場去，我從負一樓上去。”“程雨時，跟我在一起有這麼丟臉嗎？”“我，我是希望工作場合能保持低調。”“我不想低調，我想要你滿足我的虛榮心。”“高嘉煜，你又不是少女！”“我有一顆少男的虛榮心。”程雨時無奈地笑笑，隻能選擇下車，掰了掰車門卻打不開。高嘉煜微笑，在臉上點上兩下。程雨時會意，竊竊地高興，湊過去親上一口，車鎖“咯”地一聲響了。程雨時走進寫字樓的時候，腦回路劇場裡的自己，腳下踩著七彩祥雲，一路帶風。坐回自己熟悉的位置，程雨時戴好新的工牌開始工作。旁邊的陸行之緩了一緩，鼓了鼓勇氣，靠近程雨時，說道：“小雨，我……”程雨時一見陸行之，眼睛笑得成個小月牙彎彎，說道：“陸行之，我要跟你說一件事？”“你說。”“我談戀愛了。”陸行之腦子裡一記悶雷一響，慌亂地彆開視線，匆匆地把手裡準備好的手鏈捏著捏著收進拳頭裡。“哦，哦——恭喜啊。”“謝謝，你要跟我說什麼？”陸行之轉而笑道：“哦，沒什麼。老大讓你早點去找她。上班第一天，你可彆又壞事了。”“什麼叫又壞事啊，真是。行了，我馬上去找她。”程雨時笑臉如花地拿著筆記本離開，陸行之回頭看著自己的電腦，細金屬邊框眼鏡背後的神色，成了慌亂以後無奈的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