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自刎於杜郵之後,不到一個時辰,安坐於鹹陽大宅中的呂不韋,收到一封快馬送來的密信。他展開信件,迅速瀏覽完其上的內容,嘴角蕩開一抹滿意的笑意。他呂不韋,向來是誠信買賣,有借有還。呂不韋慢悠悠地將帛書扔到腳邊的火盆裡。墨字的白帛上隱隱能夠看見白起兩個字。秦國最強的武將已經死了。至於範雎……呂不韋的眸子中映著猩紅的炭火。他感到熱浪一波又一波地撲麵而來,令他渾身燥熱。老年人的時代終將過去,而他,正值壯年。毫無疑問,未來是屬於他的。帛書很快在燒得通紅的木炭中化為灰燼。呂不韋盯著那堆灰燼,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到了趙國。他想起在趙國地道中與他做交易的年輕儒生,又想起被他作為交易之物轉贈於人的女人,以及女人所生的那個孩子。名叫“政”的小公子,長得並不像太孫子楚。無論是性格,還是樣貌。如果那孩子能夠活下來的話……呂不韋望著廊下的殘雪,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一個月後,白起的死訊傳到了趙國。秦軍士氣大損,一蹶不振。而趙魏楚三國聯軍,鬥誌旺盛。尤其是稷下兵家弟子率領的趙軍步卒,其輻輳之陣大顯威力,在聯軍配合下連番取得勝利,逼得秦軍節節敗退。攻守之勢逆轉,王齕深知敗局已定,解邯鄲圍而走。而秦軍副將鄭安平,則被魏軍包圍於邯鄲城下。這一日,春申君的心腹任登來到信陵君的帳中,一番寒暄之後,道明來意。“小人奉吾主春申君之命,前來相問信陵君:魏軍圍鄭安平已有一段時日,為何遲遲未進攻?難道信陵君有什麼顧慮?若不忍麾下將士傷亡,吾主春申君願替信陵君攻打鄭安平。”信陵君麾下魏軍八萬,而鄭安平所率秦軍僅兩萬人。魏軍要擊破這支落單的孤軍,並非一件難事。“任先生說得沒錯。無忌的確是不忍將士們再做出無謂的犧牲。秦軍凶猛,負隅頑抗,雖隻有區區兩萬人,然知其無退路,必定死戰。無忌盜竊兵符,錐殺大將,王兄震怒不已,有生之年恐怕再難回到故國。”說到這裡,信陵君神色哀戚,險些落下淚來。“無忌麾下的這些將士們,拋棄了故國,甘願追隨我這樣一位罪臣亡命他國。魏無忌縱使不能帶著他們榮耀歸故裡,卻也不能使他們埋骨於他鄉啊。”“信陵君果然是一位仁惠君子,小人敬佩。隻是,秦軍數年前坑殺趙軍降卒,此事天理難容。魏楚既然已與趙國結為同盟,當全力擊秦,難道信陵君要因自己心中的仁慈而放過那兩萬秦軍嗎?要知道,秦軍可是不懂憐憫為何物的禽獸!春申君了解信陵君的顧慮,所以才讓小人前來為信陵君排憂解難。”“請任先生回複春申君,無忌謝過春申君的美意。魏軍既然已將鄭安平團團包圍,還是讓無忌自己解決吧。此事不必勞煩春申君出手,無忌很快將捧著鄭安平的將軍印,親自前往春申君大帳拜訪。”任登見信陵君言語溫和,態度卻異常堅決。料得他已有打算,便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辭。待任登離開後,信陵君對身後沉默的護衛說道:“朱亥,一切如你所言。本君按照你的建議,包圍了鄭安平的軍隊。接下來,亦要拜托你了。”朱亥聞言,走到信陵君跟前,單膝跪下。“謝信陵君的信任!朱亥定不辱使命,使信陵君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鄭安平。”信陵君亦起身彎腰,向朱亥行了一禮。“壯士且去,本君率眾將士為你送行。”統軍作戰,非他所長。所幸從大梁城一路追隨他的壯士朱亥頗有將才,向信陵君提出的各種作戰方略,事後證明皆很是妥當。信陵君原以為他隻是一位擅長暗殺的武夫,不想此人軍事謀略亦不輸兵家子。不知不覺,信陵君將朱亥視為心腹,凡事皆谘詢於他。那時,信陵君終於深切理解,當初侯贏為何執意要將屠夫朱亥介紹給他。“請信陵君放心,朱亥去去就回!”朱亥仰頭飲下壯行酒,抱拳辭彆信陵君,大步走出魏軍軍營,孤身一人往秦軍陣營而去。此時,鄭安平正苦惱於困局。一名士卒突然進來稟報,言魏軍有一人前來,說是替其主信陵君傳幾句話。“哼,恐怕不是傳話這麼簡單!”鄭安平斜著眼睛,輕蔑地哼了一聲。“把這人帶進來,我倒要看看信陵君到底要說什麼。”那人倒是開門見山,一來便徑直說道:“吾來勸降。”“勸降?我大秦,唯有以死報國的將士,沒有貪生投降的怕死之輩!”朱亥抬起眼皮,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秦軍副將。“將軍乃魏人。”他語氣冷漠,仿佛隻是對著空氣說話。鄭安平愣了一下,隨即抬高聲調,大喝道:“我受秦王重恩,當以死相報。”“秦王隻是將你當作棋子。”“?!”“邯鄲之戰,王陵、王齕皆不利,秦王強起武安君,而武安君寧死不願為將。為何?武安君料得邯鄲之戰,秦軍必敗之故。試問,武安君能預料到的事,以應侯之智,難道料不到?白起不願出任主將的情況下,秦王卻因為應侯的舉薦,任命你為秦軍副將,王稽為河東守,將軍難道沒有想過個中深意?”“哼哼哼……”鄭安平冷笑起來,“不過是勸降者的攻心之語,你以為我鄭安平會上你的當?”“秦王刻薄寡恩,疑心重重,連忠心耿耿戰功顯赫的武安君都能毫不猶豫地賜死,對外人又怎能全心信任?他表麵上寵信應侯,實際上暗中提防。你入秦多年,仍未獲得高爵。應侯曾多次舉薦你和王稽,秦王皆沒有恩準。此番突然委以重任,不過是以你二人的性命,試探應侯罷了。你二人在秦王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何故為贏稷賣命至此!”“大膽!我鄭安平豈能容你在此胡言!”他向左右衛士使了一個眼色,“將他推下去,投入大鑊烹了!”朱亥麵色如常,猝然發力,將迎麵而上的數位秦卒擊倒在地。隨後整了整被揉亂的衣衫,從懷中掏出一枚密封的木牘。“將軍不用著急,先命人抬來大鑊,放水生火。待水煮沸之後,再烹煮朱亥不遲。隻是要勞煩將軍稍等片刻了。在那之前,不如先看一看這封來信如何?”鄭安平微微眯起雙眼,語氣不由地低了下來。“誰的信?”“你的友人,河東守王稽的來信。”“!”朱亥無視了鄭安平臉上的詫異和震驚。不等對方發話,他上前數步,徑自將木牘放到鄭安平麵前的木案上。帳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默良久,鄭安平終於伸手,拿起了那封木牘。“……”朱亥冷眼看著鄭安平,見他捧著木牘的手輕微地發著抖。“王稽乃秦人,亦能識時務、辨是非。將軍乃魏人,自當看得更分明。”“……我若投降,將置應侯於何地?”鄭安平低垂著頭,喃喃自語。“秦王殺武安君,因朝中尚有不輸於武安君的良將可用。至於應侯,秦廷中無人有能力可取代他。若因將軍的緣故而追究應侯的連坐之罪……將軍且放心,秦王還舍不得。”朱亥毫無波瀾的話語猶如致命的毒酒,鄭安平仰頭歎息一聲,合上雙眼。“鄭安平……願交出將印,率軍投降。”當日,秦軍副將鄭安平率領兩萬秦軍,向信陵君投降。趙國封鄭安平為武陽君。而王齕所部秦軍,在三國聯軍的夾擊之下大敗。潰敗的一部分秦軍跟隨秦將張唐,轉而攻取魏國的寧新。剩餘秦軍,退至河東郡的汾城。此時,秦軍戰鬥力仍不可小覷,與留守汾城的秦軍會合後,反攻魏軍,取得斬首六千的戰果。楚趙聯軍緊隨魏軍之後,相繼追擊到河東,大勝。由此,雙方又交戰數月。最終於趙孝成王九年的春夏之際,迎來了漫長戰爭的結束。邯鄲之戰,跨越三年,不可一世的秦國在天下義士的共同阻擊之下,嘗到了久違的戰敗滋味。秦國統一天下的霸業,因為這一場戰爭推遲了三十年。一代雄主秦昭襄王嬴稷,在剩下的人生歲月中,再未如此接近過他畢生的追求和夢想。數代秦王的執念,最終將凝聚到一個幼兒的身上。前所未有的新時代,將會由一個前所未有的天命之子來完成。如果那個孩子,能於亂世之中活下來的話……===========毛遂從醫舍中醒來的時候,邯鄲之圍已經解除了。令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還活著。剛剛蘇醒的頭腦還有些昏昏沉沉,毛遂費了一些時間,記憶才回到那場壯烈的戰爭中。那時,他抱著必死的決心,於萬箭齊發的狂風驟雨之中,等待著自己的最後時刻。誰知北郭肆披著一身鮮血,奪了秦兵的大盾,如一頭瘋狂的猛獸驅馬衝到了毛遂跟前,硬是掩護著毛遂騎上墨梟,雙雙往陣外殺去。兩人皆殺紅了眼,根本沒想過能成功衝破敵人的殺陣。就在秦軍將兩人團團包圍,舉戈向兩人刺去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一隊騎兵衝破了秦軍的殺陣。猶如一陣帶著草原氣息的北風,一舉將戰場上濃烈腥風吹散了。毛遂在失去意識之前,模糊的視野中,晃動的是無數“趙”字旗,其中夾雜著“李”字的將旗。於蒼穹之下,隨風飛揚。“李牧將軍的邊軍,不可能……”毛遂雙手抱頭,喃喃自語。“的確是不可能。”毛遂猛地抬起頭來,見某個和他一樣,幾乎全身都纏著繃帶的人帶著慣常的邪笑,躺在他旁邊的另一張草席上。“嘖,看來老天暫時還不敢收你這個魔王。”“彼此彼此。”毛遂盯著北郭肆看了一陣,突然轉頭環顧四周。“彆找了。李談戰死,平原君為他向王上請功,王上特封李談之父為李侯。”(作者注1)毛遂身形一僵,繼而點了點頭。“那隊騎兵……到底是……”“嗬,既可以說是李牧的邊軍,也可以說不是。”北郭肆以一種輕浮的語氣說道,見毛遂蹙眉,他露出一個劣質的輕笑。“我比你早醒幾日,知道的自然也比你多。看來這場生死之戰,我略勝一籌。”“呸!你那純粹是運氣!等大爺我傷好了,定提劍與你認認真真比試一場!”“求之不得!”兩人傷重,喝了湯藥很快又沉沉睡去。待第二日醒來,毛遂才從北郭肆口中,問出那隊騎兵的真麵目。“王上根本沒有向李牧將軍發出兵符。無論邯鄲如何危急,廉頗將軍皆極力反對王上從北方調兵。匈奴在長城外虎視眈眈,李牧將軍若率領二十萬大軍南下救援邯鄲,匈奴必定乘虛而入。不過,”北郭肆話音一轉,帶著些興奮的情緒舔了舔嘴唇,“那隊騎兵的首領,的確是李牧麾下的將領,名叫趙淩,乃馬服君趙奢的庶弟。”“!”“沒想到吧?李牧將軍沒有兵符,自然無法調兵。他亦沒有私自出兵。戍邊的軍隊,每年有一定數額的探親名額。就朝廷看來,李將軍不過是派遣了百名騎兵,回邯鄲探親罷了。湊巧的是,那百名騎兵,正好是李牧麾下萬中挑一,所謂精銳中的精銳。”“難怪那隊騎兵,殺入秦陣猶入無人之境,其迅雷之勢,瞬間便將秦軍衝得七零八落。隻是,我那時匆匆一瞥,恍惚記得援兵好似鋪天蓋地,根本不止百騎。”“哈哈哈!這正是廉將軍的狡詐之處!我這位廉府中人,也被將軍蒙在鼓裡了。騎兵先鋒是貨真價實的李牧軍,而後麵那些搖旗呐喊的大軍,則是廉頗將軍秘密遣出城外,喬裝打扮成外來援軍的趙卒。其中甚至不乏邯鄲城內的平民!那王齕猝然見李字軍旗鋪天蓋地,前鋒騎兵所向披靡,一時慌了心神,未加細辨,便匆匆退軍,不料正中了廉將軍的疑兵之計。”毛遂聽得啞口無言,愣怔半響之後,撫掌大笑。“不愧是那位與藺相國交好的廉頗將軍啊!”七日後,毛遂在醫舍中偶遇母親。母子重逢,涕泗橫流。一個月之後,毛遂傷愈,向平原君告假,護送母親回鄉。而在毛遂因傷昏迷期間,墨家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邯鄲城。一夜之間,邯鄲城內所有的墨家弟子了無蹤跡。平原君感慨不已,讚其“救人於危難之間,而不求回報。兼愛天下,人間大道。”北郭肆對此,亦彆有一番感觸,多次歎道:“可惜未來得及向田氏提親!”至於李斯,毛遂後來亦從北郭處得知,對方曾到醫舍中探望他。李斯從瘍醫處得知毛遂度過了危險期,鬆了一口氣。留了一封信交給先醒過來的北郭肆。“待毛兄醒來,麻煩北郭兄將這份信轉交給他。”毛遂接過北郭遞來的信,展開一看,其上隻有兩行字。“多行不義必自斃。猛虎斃命於杜郵。”望著兩行飄逸風雅的楚國字體,毛遂沉默良久,小心翼翼地將木簡卷好,放入衣襟之中。李斯不告而彆。毛遂知道,他與李斯依舊還是朋友,隻是那份友情,再也回不到稷下之時。===========荊軻在那場大戰之後,前往馬服君府拜見了老夫人。之後又來到趙奢和趙括的靈位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其間,家主趙淩一直未出現。待荊軻步出馬服君府,卻在門外遇見倚牆而立的趙淩。“小鬼,你還是太弱。若非我及時出現,你恐怕已是黃泉路上的一縷孤魂了。不過,尚可稱勇氣可嘉。”趙淩冷冷地望了荊軻一眼,隨後站直身子,往宅中走去。就在與荊軻擦肩而過時,荊軻聽見一個壓得極低,勉強能聽見的聲音。“我馬服君家的茲白劍,還是暫時放在你那裡好了。若再相見,你還是那麼弱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取回我的東西。”荊軻眼圈一紅,再回頭時,隻瞥見一個掩門而去的背影。當日,荊軻從童軍營牽回火騌,他沒有將它帶上戰場。因私自加入死士一事,荊軻免不了又受了亭尉張曠的一頓責罵。隻是罵到最後,張曠又哭又笑,抱著荊軻痛打了幾拳了事。翌日,荊軻帶著申樂和剩下的同伴,一起回到了曾經掛滿了白幡的那個小村子。在村中逗留半個月之後,荊軻不顧眾人的挽留,辭彆村人,再次前往邯鄲。他在醫舍中晃了數日,又前往翠玉樓。戰後,翠玉樓已經重新開張。荊軻在這裡,再次遇見了樂師高漸離。“我說過,若有緣再見的話,定相約夏日共賞天河。”高漸離停了手上撩撥築弦的動作,扭頭看他。“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個約定。隻是我明日便要離開邯鄲了。”“去哪裡?”“回故鄉燕國。”荊軻轉了轉那雙明亮滾圓的貓眼,笑曰:“我還未去過燕國。與你同去?”高漸離重新撥動竹尺,奏了一首荊軻未曾聽過的曲子。“什麼曲子?”“燕國之曲。”“哦。”荊軻點頭,“剛才的問題,如何呢?”高漸離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微微點了頭。===========齊國,稷下學宮。上寮的寮舍內,韓非打開木窗,停在他肩上的鵓鴿登時撲扇著翅膀,迅速飛了出去。就在此時,寮舍的門發出“嘎吱”一聲細響。韓非並未回頭,目光融入初夏的青空,注視著那個白色的小點漸漸消失於天際。“是來取東西,還是還東西?”“先還後取。”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的李斯,抱著一個沉甸甸的木盒。他徑自走到案前坐下,將木盒放到案上,喘了一口氣。“太重。”韓非回頭,淡淡瞥了一眼那個木盒。“多少?”“連本帶利,六百金。”李斯這麼說著,環顧了一下四周。果然在屋子的角落,看見了他想要的東西。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待李斯回過頭來,韓非已經坐到了他的對麵。“師弟,我寫給你的借據,可以還給我了。”這麼說著,他伸出手來,攤開手掌。韓非見狀,並未動作,眸中是一如往昔的嘲諷之色。“師弟欲為倉中之鼠。此番為趙國屠虎,未換得高官厚爵,卻隻從平原君那裡討了千金?”李斯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黯淡,短暫得幾乎察覺不到。“我做的事情,不是為了趙國。”李斯毫不介意對方的態度,他微微彎了眸子,朝屋子的某個角落努了努嘴。“準確地說,大概是為了師弟的那套棋具吧。”他的目光所及之處,擺放著一方棋枰,青銅臥鹿形底座,四圍嵌螺鈿飛禽紋。棋枰之上,放著兩個圓形碧玉棋匣。就在他遠觀那套棋具時,耳邊響起冷哼一聲。回過神來,隻見韓非從袖中掏出一枚木簡,放入李斯手中。“拿走。”李斯淡淡一笑,順手將木簡搋入袖中,起身走到角落,彎腰將棋枰連同兩個棋匣一並搬了起來。“太重。”“比那六百金還重?”“自然。”“權力這種東西,比我的這副棋具重得多了。師兄有朝一日若獲得前所未有的巨大權力,恐怕會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吧?”“這個不用師弟操心。我靠實力獲得的東西,不怕拿不動。”韓非不置可否,掃了李斯一眼,便扭頭看向窗外。“範雎靠實力獲得想要的東西,然而他快被那份重量壓垮了。”這句話說得極輕,猶如一陣輕風,出口的同時,便消散於窗外的青空之中。李斯心中猛地一跳。他回頭看向韓非,見對方仍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屠虎驅龍。如今虎已屠,而龍尚在。分明是他贏了這場賭局……毫無來由地,李斯的心情迅速沉了下去。他的目光亦追隨韓非,落到了窗外。萬裡蒼穹之下,湛藍如洗。待李斯回到自己的寮舍之中,將棋枰放置於屋子正中,打開棋匣,拈出黑白棋子,一一落到紋路清晰的棋枰之上。他下的是與韓非交手的第一局棋。清脆的落子聲伴隨著漫漫長夜。下到最後,李斯已經完全沒了最初贏下韓非的興奮感。自長平之後,他一直想證明,自己的實力絕不在師弟之下。然而,此時此刻,麵對著兩人曾經的棋局,他竟悵然若失。正如韓非下出的那盤逆轉之局,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師弟韓非,也許並沒有輸。那個人,還有後招。注1:司馬遷在《平原君列傳》中,為避其父司馬談之諱,記李談為李同。《戰國·救趙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