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既然當著群臣的麵締結了合縱盟約,木已成舟,無法反悔。他被平原君的門客毛遂所威脅,如今和趙國已是盟友關係,想將毛遂處死是不可能的了。眼下楚王隻能低眉垂頭,違心地對平原君說著讚賞之語。“寡人早聽聞趙國平原君是與我國令尹(作者注1)齊名的賢人。令尹門下食客有三千餘人,號稱四公子養士之首。平原君養士三千,今擇二十人出訪我國,其中毛先生尤其出眾,文武雙全、智勇非凡,想必是平原君府中首席門客吧?令尹上客百數十人,依寡人看來,毛先生之才,能躋身令尹上客之列。”這話明褒暗貶,既說平原君養士的人數不如楚國春申君,又暗暗將平原君的首席門客比作春申君的一般上客,滿滿透著楚王一貫的傲慢。“慚愧慚愧,勝薦識人才遠遠不如春申君。”平原君態度謙虛,臉上當真露出愧色,“毛先生三寸之舌,勝於百萬之師。然而此人在勝的門客之中,也不過是一位下寮門客罷了。”楚王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鬱鬱,強咽下一口悶氣,說道:“平原君門下臥虎藏龍啊!”平原君以一個優雅的笑容作為回應。接著他將話題引回了合縱之事上。“趙楚已正式結盟,此時正是共同擊秦的良機。目前邯鄲被王齕包圍數月之久,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秦軍久攻不下,士氣必有影響。望大王速速出兵援趙,到時城裡城外,裡應外合,定能一戰而勝,洗刷趙國長平之戰、楚國鄢郢之戰的恥辱。”楚王點了點頭,看似完全讚同平原君的建議。“平原君所言甚是。寡人同意即刻出兵……隻是如此大事,需得交由令尹處理。想來平原君也知道,令尹為國政操勞過度,臥病休養,近來一直閉門謝客。正因這個緣故,結盟時他沒有出席。不過平原君不用擔心,寡人已派使臣通知了令尹,封他為三軍統帥,全權處理出兵援趙一事。隻要令尹身體好轉,馬上便可發兵北上。”因成功締結盟約而欣喜不已的平原君,聽聞此言,喜悅褪去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慮。待一行人回到館舍中,平原君取出白璧、黃金、寶珠等,欲攜重禮前去拜訪春申君。毛遂單獨求見平原君,勸止了平原君的行為。“春申君是故意不見主君,主君若執意前往,恐怕會自取其辱。”“那要本君如何是好?”平原君頗有些沮喪。看楚王的意思,是完全把擔子推給了春申君黃歇,可春申君又避而不見。此人對合縱態度不明,若得不到他的支持,即使和楚國達成盟約,也隻會淪為空文罷了。初,楚國先王頃襄王在位之時,太子熊完與大臣黃歇共質於秦。頃襄王病重,秦國卻扣住熊完,不讓他回國繼承王位,想以此來要挾楚國。黃歇挺身而出,以自身辯才遊說範雎,又設計使太子逃出秦國,自己留下來應付秦王嬴稷。後來太子回國,順利登上楚國王位。可以說,若沒有黃歇冒死相助,熊完是當不了楚王的。也正是這個緣故,他登基之後,立刻拜黃歇為楚國最高執政令尹,同時封黃歇為春申君。黃歇自此之後掌握了楚國大權,成為楚國最顯赫的實權者。而楚王也樂於將軍國大事托付於令尹,自己專心於享樂之事。眼下楚王又命他出任救趙的統帥,平原君卻連黃歇的一根頭發都未見上,怎能不為此憂慮呢?“平原君安心。主君今日暫且在館舍內好生休息一晚,讓遂去處理這件事。明日一早,必叫春申君親自到館舍內迎接主君。”毛遂信心十足地說道。“那就仰仗先生了。”經過楚宮大殿上挾楚王以成合縱一事之後,平原君已將毛遂視為心腹之臣。此刻見他說得如此確定,料他必有主意,當即喜笑顏開。毛遂辭彆平原君,從房間中退出。剛轉身便見一個身影站在不遠的廊柱下,目光直直朝這邊射來。了然地哼笑了一下,毛遂走上去與對方打了個招呼。“這麼晚了,還在這裡等著本大爺麼?”任登似笑非笑,隻是眼中流露出一絲警告,隻聽他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跟我來。”說完,他轉身便往館舍外走去。毛遂撓了撓腦後翹起的一縷頭發,看似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不過那隻是裝裝樣子,其實內心早已興奮莫名。他覺得一切皆如所料,或者準確地說,一切都在李斯的計劃之中。===========館舍外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一輛簡樸的馬車。禦者亦一身深色布衣,神情憨厚,見任登兩人出來,連連點頭致意。毛遂瞥了他一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待和任登一起進了車廂,聽見馬鞭聲響起,感受到車輛在路麵疾馳的晃動時,毛遂才猛然意識到——那位禦者雖衣著樸素,從袍服下露出的鞋子卻鑲嵌著珍珠。他又瞥了一眼麵無表情一路無言的任登,眼珠子轉動了半圈,覺得事情的發展很是有趣,令人期待。愉悅地吸了吸鼻子,毛遂全身放鬆地依靠在車廂壁上,找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閉目小寐。不知過了多久,車廂的搖晃停了下來。任登橫眼看去,毛遂根本沒有醒來的意思。他不得不開口叫了一聲,見對方睜眼便先行下了車。毛遂嘟噥了一句,睡眼稀鬆地下車。他剛跳到地麵,雙腳尚未站穩,突然從斜方刺來一劍,直取他胸口要害。任登站在他對麵,抱臂冷眼旁觀,看樣子完全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眨眼的功夫,空氣中爆出火花,刺耳的金屬聲刺激著耳膜,使人不禁皺眉。“哼,大爺我早知你不是普通的禦者,還好我早有防心,要不然死在一個無名小輩的暗殺之下,實在是太委屈大爺我了。”原來偷襲毛遂的正是駕車的禦者。他出手速度極快,快得幾乎看不見劍影。人們往往隻能聽見劃破空氣的聲音,待注意到劍影時,死神已經奪走了他們的性命。甚至很多人還來不及看清將自己推入死地的凶器為何物,便不幸地一命嗚呼。毛遂與這樣一位強敵對陣,在出招的速度上落於下風。好在他輕功了得,身法又快,每每能躲過對方的攻擊。而他在避開劍招之後又能迅速出手反擊,雖達不到對方出劍無影的程度,但勝在氣勢十足,力量驚人。尤其在毛遂認真起來的時候,那普通的三尺青鋒似乎被施加了劈山鑿湖的神力。一般的劍客若正麵接他一招,往往被震得虎口發麻,根本握不住劍。如今兩強相遇,一在疾,一在勁,你來我往,毫不留情。兩人均使出渾身解數,似乎不致對方於死地絕不善罷甘休。兩人過招數十,隻聽一清一濁兩種劍聲相互交織,環堵於四周;舉目四望,唯見月光下衣袂翻飛,猶如神仙相鬥。馬車停下來的地方,正好是在一座大宅子的門前。而任登就站在車旁,雙手叉腰一動不動,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他的眼珠隨著兩人的身影而轉動,看樣子修為亦不淺。因為若換成他人,恐怕根本看不清兩人的動作,茫茫然不知劍聲從何而來。毛遂和禦者又過了三十幾招,仍鬥得難分難解,不分高下。沒想到兩人纏鬥正酣時,從宅門內突然射出一支冷箭,以迅雷之勢直朝毛遂飛去。毛遂全神貫注於眼前的戰鬥,根本沒有發現旋即而至的危險。偷襲者的箭術亦非比尋常,那支箭的箭尖精準地對著毛遂的左眼,不到眨眼的工夫便飛至毛遂身前。旁觀的任登差一點出聲叫出“小心”二字。當冷箭從暗處射出時,任登就注意到了。他不由地蹙了眉,卻沉著臉保持沉默。也許是靠著野獸般的直覺,千鈞一發之際,毛遂察覺到了危險。就在尖銳的箭頭馬上要刺穿他眼球的一刹那,他幾乎是憑著本能伸手在眼前一抓,竟硬生生將極速飛行中的箭杆抓在了手裡。電光火石間,他瞪向暗箭來襲的方向。大腦尚來不及做出思考,身體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毛遂手上運力,反手將暗箭向來處擲去。那箭猶如被弓弦射出一般,勢如破竹,帶起一股勁風,呼嘯著飛向它的原主人。而這一切,均發生在轉瞬之間。另一邊,禦者見毛遂分心,迅速刺出一劍,招式果決致命,並不因為趁人之危而有所遲疑。這一劍來勢凶猛,猶如泰山壓頂、餓虎撲食,顯然是劍客使出全力的絕殺之招。毛遂左手剛將箭擲出,耳邊聽到淩厲的氣流聲,寒毛倒豎。根本連回頭的時間也沒有,毛遂來不及避開,感受到劍氣來襲的方向隻能倉促抬起右臂,橫劍格擋。靜夜中頓時響起布鞋在地麵上的摩擦聲。任登定睛看去,隻見毛遂成功擋住了攻擊,但姿勢很是勉強,身體歪斜著似乎失去了平衡,即使下一刻翻倒在地也不奇怪。嘖!毛遂哼了一聲,危機反而激發了他的潛力。他弓腰埋頭,腳下用力,腳尖猛地在地上一點,穩住了身形。然而手中傳來的壓力使他暗暗吃驚,想不到對方不僅劍快,力量也毫不遜色於自己。厲害,這樣的搏鬥才有意思!心裡讚了對手一句,毛遂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他手上暗暗加力,欲反壓過去,轉守為攻。此刻對手也感受到了相抵的劍刃上傳來的那股驚人力量,不由地眯了眯眼。毛遂笑得愈加恣意,他的力量遠不止此。正當他往劍身上施加更大的壓力時,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也許是承受不住兩股互不相讓的力量,毛遂手中的青銅劍竟在這關鍵時刻攔腰斷成了兩截。交手的兩人皆因這一幕露出了短暫的錯愕之色。而禦者手中的劍在突然失去了與之相抗的力量後,加速朝毛遂的脖頸劃了過去。可惡!毛遂知道自己這次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開了,乾脆坦然麵對死亡。就在劍刃馬上要割破他的脖子時,一個陌生的男聲驟然響起。“住手!”然而禦者已經來不及收回自己的劍,此時此刻,任何語言或舉動似乎都為時過晚。鐺!意想不到的聲音在耳邊炸開,是清脆的金屬聲。毛遂驚訝地發現一把長劍橫在自己身前,替他擋下了致命一擊。“主君有令,到此為止。”任登看也沒看毛遂一眼,他對禦者說了一句話,便收劍看向大宅門口,神情恭敬。毛遂呼出一口氣,順著任登的目光看去,出現在視野中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負手站在大宅前的大理石台階上,身形長壯,相貌威嚴。台階兩側站著十幾位護衛,他們手中的火把將男人的一身華服照得金光閃閃、耀眼奪目。原來他身上所穿的絲質衣袍是用金線縫製,麵料上又繡滿飄逸的雲氣紋。雲氣之間,貼著用金箔剪出的鳳鳥圖案。當初周文王率領族人遷徙到岐山,有一隻鳳鳥落到樹上鳴叫。這就是周代典籍上所言的“有鳳來儀”,它意味著文王以岐山為根基,從此興周之王業。正因為這個典故,自周以來,鳳鳥便是象征高貴的圖案,亦意味著賢人出世。毛遂見那人衣上的鳳鳥紋,當即對此人身份有了確鑿的判斷。他疾步上前,在大理石台階前停下步子,叉手嘲諷道:“哎呀呀,春申君就是如此待客的麼?天下人皆傳頌你的賢名,如今看來,不過是虛名罷了。”原來馬車停下來的地方,正是楚國執政春申君的府邸。“放肆!春申君麵前膽敢出言不遜,是嫌命太長了麼?”春申君身旁的衛士長怒聲喝道,卻立刻被春申君出手製止了。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毛遂,不怒自威的氣質使他看起來不像是一位國相,而更像一位器宇軒昂的將軍。“黃歇在此向毛先生謝罪。歇若不如此做,怎能見識到毛先生的高超武藝?”說到最後,春申君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種自得,倒聽不出所謂的“歉意”了。毛遂挑了挑眉,質問道:“剛才那支冷箭是春申君所射?偷襲可不是君子所為。”春申君但笑不語,目光轉向一側,落到宅門的門柱上。隻見用整根楠木做成的門柱上,赫然插著一支羽箭,箭鏃連同一部分箭杆深深入木。從餘下的箭杆推測,入木的部分長達三四寸。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是毛遂用手擲出的一箭。“毛先生剛才那一箭,差點要了歇的命。”“那可真是糟糕,因為援趙的楚國大軍不得不另換一名更恰當的統帥了。”“嗬嗬,毛先生說話果然犀利。聽聞平原君評價毛先生‘三寸之舌,勝於百萬之師。’黃歇此刻知曉,平原君並沒有誇大其詞。”“春申君不必如此恭維遂。若春申君真心想表達歉意,不如請遂進你的府中喝一壺酒。”“歇正有此意。”說著,春申君作勢要將毛遂引入府中。“且慢。春申君乃楚國令尹,深受楚王倚重,想必府中一定有美酒絕飲。”春申君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自然是有,毛先生想喝多少便喝多少。”毛遂眼中放出光來,幾乎在春申君話音落地的同時,便三步並作兩步跨上了台階。===========大宅結構複雜,猶如迷宮。七拐八拐之後,禦者、任登、春申君都不知去了哪裡。不得不說,春申君的宅邸比平原君的大宅更加奢華,金碧輝煌的程度絕不亞於楚王宮殿。毛遂被仆從先行引至會客大廳,剛一落座便有美麗的婢女端出錯金花紋的匜、盤,服侍毛遂洗手。緊接著又出現成隊的婢女,纖纖素手奉上美酒佳肴。讓毛遂驚訝不已的是,那些婢女們竟個個身穿羅紗,頭插珠釵,耳垂玉環,他在沉月台見到的宮女們也不曾有如此華貴的裝扮。毛遂心中嘖嘖不已,暗道春申君名為令尹,實為楚王。大廳中目前隻坐著毛遂一人,他見酒食鋪滿了食案,立刻埋頭嗅了嗅。酒香醉人,但並不是他期待的絕飲。此時主人仍沒有現身,毛遂亦不著急,愜意地享受起楚地風味的酒食來。過了好一會兒,春申君才姍姍來遲。重新現身的他換上了燕居的便服,一身靛青底色,織紅色菱形紋和淺藍色水波紋,給人古樸淡雅的感覺,與之前金色鳳鳥紋的錦衣截然不用。然而稍懂紡織的人一眼便知,那看似簡單的菱紋和水波紋絕不是普通的織機能夠織出來的。隨春申君同來的還有之前的禦者和任登。兩人也換了衣服,皆著絲衣,頭戴犀牛皮冠,腳踩綴著珍珠的鞋履,珠色瑩白亮麗。“春申君,你承諾給遂的絕飲呢?”毛遂目光平靜地掃過三人,毫無顧忌地朝為首的楚國執政嚷道。黃歇對毛遂的粗魯無禮沒有表現出絲毫怒意,反而微笑著拍了拍手。掌聲響過之後,很快從大廳外走進八位壯士,每兩人合抱著一個兩尺高的青銅壺,到了毛遂跟前齊齊放了下來。毛遂迫不及待地掀開壺蓋,熟悉的醇香撲鼻而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神情迷醉。令春申君感到詫異的是,毛遂的下一個動作卻是將壺蓋蓋上了。“毛先生向歇要此酒,怎麼送到跟前又不喝了?”毛遂難得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正襟危坐,腰背挺得筆直。“遂當然想狂喝海飲,一醉旬日不醒。隻是想到還有重任在身,不敢飲酒誤事。春申君既然將酒送給遂了,遂打算全數帶回趙國。待大敗秦人之後,喝酒慶功!”“嗬,真不客氣。”任登此刻的語氣,簡直跟初見毛遂時一般無二,充滿了嘲諷。“嘖嘖嘖,任老弟,你家主人都沒說一個不字,你插什麼嘴?”果然他剛說完,便見任登眼皮劇烈地跳了幾下,目光如刀,狠狠地擲了過來。“毛先生什麼時候知道任登是歇的人?”春申君饒有興趣地看著毛遂。“早就知道了。”毛遂略略歪頭,“其實遂最初以為任登是楚王派來的奸細。直到某一天,遂潛入他的寮舍拿了一封信出來,才知道任登背後的人原來是春申君。”說到這裡,毛遂頗為得意,向任登眨了眨眼。“不過遂後來又把信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所以任登才以為自己的身份沒有暴露吧。”“毛先生此舉根本不是拿,是偷吧?偷竊可不是君子所為。”春申君也許還記得之前毛遂質問他的話,如今抓住良機,又反擊了回去。“遂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君子。”毛遂滿不在乎地回道。“哈哈哈……毛先生不僅智勇雙全,臉皮也足夠厚。歇相人無數,料先生必成大事。”“遂是否能成大事,還要仰仗春申君的決定。”“哦?”“春申君還是不要裝糊塗了。你知道遂為何而來。”“那好,歇實話相告,先生的目的要落空了。”“怎說?”“昔日吾王為太子時,為質於秦,與應侯範雎交好。先王病重時,秦王不使太子歸,是歇遊說應侯,而終得應侯相助。吾王即位後,歇為令尹,一直致力於和秦國和睦相處。豈能因為毫不相關的趙國,破壞楚秦兩國目前的友好關係?”“毛先生雖以武力迫吾王定下合縱盟約,然帥印在歇手中。調兵遣將、籌備糧草軍械等要看國內的具體情況。什麼時候發兵,發多少兵……皆由歇來定奪。”春申君不輕不重地緩緩道出最後一句話。他雖沒有明說,一字一句卻滿滿透著不願發兵的意思。“春申君難道忘了懷王之恨?”“正是因為謹記懷王之恨,楚國才不會輕易與秦國開戰。”毛遂提到懷王,原本是為了激將。懷王為當今楚王的祖父,曾與秦王嬴稷約見於武關,被秦王扣押,始終拒絕向秦國割地保命。後憂鬱成疾,死於鹹陽。當他的屍體從鹹陽運回郢都時,楚國的百姓皆哀傷流淚,同感於懷王之恨。如今見春申君不為所動,毛遂有些失望。他垂眸沉思,目光無意間碰觸到身前的四壺絕飲,頓時靈光一現,耍起了無賴。“遂代表趙國平原君而來,春申君卻使上客中的劍術高手假扮禦者,在遂下車時偷襲遂;遂與劍客戰鬥正酣時,春申君又朝遂放冷箭。你之前說要向遂謝罪,大丈夫一言重於九鼎,請春申君現在就兌現你的承諾。遂不要絕飲了……”說到這裡,毛遂停頓了一下,露出忍痛割愛的神情,“遂要春申君出兵援趙,以為賠罪之禮。”“好一個無賴!”春申君笑著搖頭,“本君承諾你的,是絕飲要喝多少喝多少。楚酒,你可以帶走;楚卒,你帶不走一人!”毛遂抽了抽嘴角,心中不免哀怨連連。他本不擅長遊說,如今遇到的對手又非同一般。春申君年輕時,遊學四方,博聞強識,以辯才見重於楚國先王。要說服這樣一個人……毛遂隻覺得頭大。此時此刻,他心中不停地念叨著一個人的名字。李斯啊李斯,你算準了趙國將請楚國為援,所以鏟除平原君府的各國奸細時,你讓我放過了任登。可是如今這個情況,你的錦囊裡根本就沒有提示啊!夜色深沉,三更的梆聲剛剛敲過。毛遂斂眉聚神,抿唇沉思。如果是李斯,他會如何進行遊說呢?注1:令尹為楚國獨有的官職,地位和職能相當於中原各國的相國或秦國的丞相。此時在位的楚王為楚考烈王熊完。考烈王元年(前262年),拜黃歇為令尹,封春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