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願做違心的神(1 / 1)

惡生門 丁懷瑾 2277 字 3天前

小皇帝回到暖閣的時候,臉上的怒氣還未消,梁安跟在身後,一路上說著好話,嘴裡小聲說著,“我的萬歲爺,您消消氣吧。”小皇帝一進屋便把地上的一隻花瓶踹倒在地,眼裡分明是惱怒的,可一抬眼便看到鋪了絨毯的貴妃椅上坐了一個人,眉眼溫順,瞧著像是林間的小鹿一般,正是白慕辭。她的手上環了一條綠色的小蛇,細細的,小手指一般粗細,沒有絲毫雜色,宛如翡翠一般。那蛇正吮吸著她的手指,乖巧極了。小皇帝忘了生氣,好奇地走過去問她:“這是什麼?”她也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地說:“上古神物騰蛇,產自神界的東鄉。”他不信,眼裡滿是執意:“真的麼,就這麼個小東西竟然是上古神物。”白慕辭也不爭辯,依舊用自己的血喂著騰蛇。小皇帝覺得沒意思便也不再看了,一旁的梁安默默地將碎掉的花瓶打掃乾淨,一切似乎都靜謐無聲,白慕辭卻突然從貴妃椅上倒了下去,身子砸在冰冷的地板上,額間一滴鮮紅的血滴若隱若現。小皇帝半抱著白慕辭,嘴裡說著:“梁安,快去請禦醫。”小皇帝忽然覺得手中一陣刺痛,低下頭一看,那綠色的小蛇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他想甩開那條騰蛇,卻發現自己的頭越來越熱,身體裡有一股熱流在四處流淌。小皇帝漲紅了臉,迷迷糊糊地倒在了白慕辭身上。漸漸地,從小皇帝身體裡出現一團白光,那團白光白得刺眼,白慕辭勉強睜開眼睛,隻是額間的熱量讓她的心一直糾痛著。她清楚地記得,那滴額間血發熱,睚眥便是遇到了危及生命的危險,他們因著血契性命相連,睚眥有難,她自然也是不好過的。忽然之間,白光裡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一身白衣,手持紙扇,長相俊美無邊,和八九歲的小皇帝有那麼點相似,不,眉眼之間簡直一模一樣。白慕辭晃神,難道這就是長大後的小皇帝?那騰蛇見小皇帝身體裡的靈魂出來了,便乖乖地溜回去圈在了白慕辭的手腕上,像一個翡翠鐲子一般。男人將手放在白慕辭的額間,他笑,說出的話卻是醇厚有力,像是撞擊在靈魂裡一般:“原來你們的羈絆竟是血契。”白慕辭早知道小皇帝不一般,卻沒想到他身體裡竟然住了個這樣的靈魂。她開口,聲音因為疼痛而顫抖著:“你是誰?”他說:“吾乃封疆。”封疆?惡生門的祖師爺?白慕辭愣了一下,沒想到日日與她相處的小皇帝竟會是封疆。她上惡生門時,是一個一個台階跪上去的,臨西長老說這樣才顯得有誠意,祖師爺才會將惡生門的大門打開。現在想來,那時封疆早走上了輪回之路,將前塵往事都忘乾淨了,哪裡還記得惡生門。她艱難地爬起來,然後跪在了封疆麵前,身子緊緊地縮成一團,她說:“拜見祖師爺,我乃惡生門四司之一,名喚白慕辭。”封疆一抬手,一股靈氣便將白慕辭扶起,他說:“睚眥那個小子,自出生便叛離經道,又心氣兒高,竟會與你簽了血契。”白慕辭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見封疆雙手抬起,一股靈氣彙聚在丹田之處,一個金色的帶著虛光的令牌浮現在空中,上麵寫著古老的文字,密密麻麻,如同那次簽血契時顯示的文字一般。“誅魔令?”白慕辭驚訝地說。“我用時光夾縫,通過你與睚眥的血契將這誅魔令交給他。”說罷,那誅魔令便化成一團光飛進了她的身體之中。過了半晌,白慕辭摸了摸胸口,那股絞痛正在慢慢消失,難道睚眥已經脫離危險了麼,這誅魔令才通過血契到他手上,那股絞痛便消失了。是什麼樣的危險需要用到誅魔令?她說:“這誅魔令能到睚眥手中?”封疆點頭,不消一會兒,那虛幻的身影慢慢變得虛無,可白慕辭腦海裡的聲音還在回響,封疆說:“你知道兩世界的傳言嗎?”“兩世界?”白慕辭搖搖頭,這個是連神史都不曾記載過的。“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世界外還有世界。”他說,“我曾在十幾萬年前偶然得知,本來是對這嗤之以鼻的,直到現在卻開始漸漸相信。每個世界,都會有一個主宰,而我們這個世界的主宰,便是天命。天命是什麼我們誰也不曾見過,可卻知道,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便是遵從天命給予的規則。”說罷,封疆的身體徹底消失不見。白慕辭將小皇帝從地上抱起來放在暖榻上,還來不及細想,梁安便帶著禦醫進來了。那禦醫一路上被拖拽著,等梁安看到躺在暖榻上的小皇帝時,腿都嚇軟了,怎麼好端端的白慕辭沒事,換成小皇帝躺在暖塌上了。白慕辭說:“你彆怕,他隻是睡著了。”小皇帝醒來時已是黃昏,白慕辭就坐在他旁邊,低著頭閉眼,腦袋微微搖晃。小皇帝剛坐起來她便睜開眼睛,叫了一句“祖師爺”。小皇帝疑惑地看著她,嘴裡問道:“什麼祖師爺?”白慕辭眼裡難掩失望,她還想問他,關於兩世界的傳說,如果傳言是真的,睚眥是不是在做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公然與天做對。他是神,縱然比人強,可到底還是鬥不過天。神族沒有誅魔令不得插手人界的事情,便連鹿族長那樣的人物也不敢貿然來到人界插手這件事情,唯恐受到天打雷劈的懲罰。白慕辭的猜測也不是沒有道理,按照睚眥的脾性,這樣一個把沒占便宜當吃虧的小氣神怎會由著傅之河將人抓走。那日睚眥忿恨地看著傅之河將白慕辭帶走,內心的怒火卻是滔天,像是要把人焚燒一般。他活了十幾萬年,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八九千歲的小孩,被深海的鮫人哄騙一番就乖乖地被人用海藻繩捆著。可現在看來,也是沒有多大長進的,一個兩神之子竟然著了這魔物的道。一片殘骸之中,睚眥化為了人身,原本風起雲湧的天空恢複了平靜,西崖和涼月站在一旁沒敢出聲,此時誰都能看出來睚眥神色不太對勁。果然,睚眥將那不死鳥兒招來,一團火紅,他飛身上了鳥背,嘴裡說道:“叫上龍族的人。”西崖沒反應過來,便看到一團火紅飛向天際,睚眥這是打算和傅之河正麵開戰了。涼月知這是一場沒有勝算的仗,如今人界大亂,剛剛經曆了一場厄運,在沒有找到誅魔令之前,沒有得到神族的庇護,那樣弱小的人類便會被魔氣吞噬,所以現在的結果是龍族貿然攻擊,那麼人多勢眾的妖界再加上傅之河的力量,定會將人界吞噬,打破六道平衡。涼月跟著飛上了鳥背,她站在睚眥麵前說:“貿然前去的話,恐怕人界會引起大亂。”現在已經大亂了,卻不能再雪上加霜,如今連兩生花也是不能用了,傅之河找準了時機抓走白慕辭明顯就是有備而來。睚眥眼神冷峻,骨子裡透出一股寒冷讓人心生畏懼。他站在這蒼天之下,孑然一身,宛若黑暗中的蒼鷹:“這世上有三朵往生花,一朵在惡生門,一朵在阿辭身上,這剩下的一朵,便是在我身上了。他傅之河便是做夢也想不到。”隻是將他體中的往生花拿出去以後,他也會跟著消亡,因為如果不是往生花,他在七萬年前就已經隕落。他忽然想到白慕辭的臉,嘴角微微動了動,喃喃自語,你能活在太平盛世倒也是件好事。誰也沒有想到,傅之河便是在半路上就已經想好了對策,將大量的妖怪集結在他們必經的路上,一道魔氣襲來時,不死鳥來不及閃躲,便被魔氣侵蝕,毀掉半邊翅膀哀嚎著從天上掉了下來。萬妖朝他們攻過來,那樣不要命的架勢。這裡是人界,神有所顧忌,可是妖卻沒有。底下的綠色的樹木發出一陣陣的黑煙,滾滾而來直衝天際,巨大的火圈將他們包裹其中。睚眥看著眼前一襲紅衣,嘴角含笑的傅之河,卻沒有見到白慕辭,想來是被他關在了某處秘境。現在想來,他早該防範於未然,她身上有傅之河最為畏懼的往生花,又有他身為人時的一抹執念,早該想到他不可能輕易放過白慕辭。傅之河又放出了一些火球,那些火球帶著魔氣的劇毒,被煙熏到的人類都會全身潰爛而死,底下的哀嚎一遍一遍傳來。傅之河是想用蒼生逼睚眥放棄,他明白睚眥需要時間來尋找誅魔令,而他也需要時間來完成焚天之怒,如今這個節骨眼開戰,沒有眾神用靈氣做成的屏障庇護,人界將會遭受滅頂之災,沒了人界,六道平衡將不複存在。睚眥站立著身子,突然抬起頭獰笑一聲:“救了這天下失了她,在我看來也是不劃算的買賣。”他化為龍形,一股強大的靈氣從他周身散發出來,形成了一個保護屏障,保護著身下的百姓。他朝傅之河飛過去,一時間天崩地裂,風起雲湧,層層沙土如飛瀑揚起。傅之河用魔氣抵擋住了睚眥的攻勢,下方的靈氣屏障正在一點點破損。傅之河冷笑,看著睚眥無暇顧及,趁機朝他劈了一掌。睚眥中了魔氣,整個龍身像一張弓似的彎曲起來,他突然睜開那雙因為疼痛而眯起的雙眼,金色的眼裡劃過一絲狠厲,狠狠地朝傅之河肩膀上抓了一爪……兩人同時墜落,不死鳥支撐著殘軀,飛過來接住了睚眥。醒過來時他身在惡生門,公羊長老已給他配了許多靈丹妙藥,服下去之後,原本蒼白的臉漸漸有了血色,這些都是涼月和西崖從九鹿山帶過來的藥材。見他醒過,公羊長老才放下心來,他一把年紀了,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守了大半夜,終是見躺在床上的人悠悠變醒了。他活得久了,自然知道的東西就多了。傅之河是從肉體凡胎化為魔體的,短短時間內,竟然可以做到這一步,魔氣竟然已經如此強大。公羊長老說:“這魔物怕是比七萬年前的魔物還要難以對付。”睚眥也不說話,坐在床上,神色不大好。他深知傅之河的聰明之處,懂得利用萬事萬物,他是個有腦子的人,狠下心來踩在萬人的骷髏上爬上來與眾神對峙。他們初識之時,傅之河尚且還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夫,現在卻沒有絲毫人性,毀天滅地也在所不惜。妖和神向來是不大一樣的,妖可以逾越,就算是被天命發現,遭受雷劫,也會偷偷再犯。神卻是規矩的,因為神的規矩,他們擁有強大的力量,淩駕於眾生之上,他們的權利是天給的。而魔就更不同了,他是六道之外的生物,不受天命管轄,可神卻是不會允許這樣的物種存在的,這樣便失了製衡。六道天平傾斜,迎來滅頂之災,所以才會有了誅魔令睚眥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母親赤玲瓏曾帶他回過一次萬狼山,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祖父——傳說中的戰狼神赤炎。赤炎長著一頭火紅的頭發,眼睛是冷峻的藍色,像是大海一般深邃,穿厚厚的盔甲,走起路來都能帶動一方風雲。那時睚眥還小,化成人形也才是人耦一般的白玉娃娃,六七歲,短手短腳,笑起來像個小糯米團子。赤炎活了很久,混沌初期便存在在這天地之間,一把亂糟糟的胡子紮成一個麻花辮。狼族的人團結又冷漠,他們聽從最高首領的話,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可平時又是獨來獨往。年紀小小的他,最愛的便是扯著祖父的胡須,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那樣高冷的神,被一個小娃娃揪著胡須,樣子著實狼狽。可是赤炎卻一把將他抗在肩上,身形矯健,帶他穿過一個又一個茂密的叢林。那時整個山上都是雪團,一片白茫茫,霧凇掛滿枝頭,一片寒冷。赤炎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山巔,對著抗在肩上的睚眥說:“那萬裡山河都是我狼神一族的地方。”他瞪著大眼珠子,那雙眼睛裡充滿了驚奇,就像第一次在大海中徜徉一般,他說:“我要飛,我要飛。”赤炎一招手便喚來了一隻通體火紅的鳥兒,他拍拍鳥兒的身子,笑著說:“這便是送給我外孫、天底下唯一的兩神之子的見麵禮。”祖父的聲音總是充斥在他的腦海之中,他的聲音蒼老而又有力,像是一壺溫了許久的老酒一般:“這個世界啊,便是規矩和服從堆砌起來的,如果沒有萬狼的絕對服從,便不會有狼神族的赫赫威名。”年紀小小的他聽得一知半解,可是卻對祖父腳下的萬裡山河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後來,祖父便隕落了,他也再沒有去過萬狼山,母親赤玲瓏睡在萬狼山的石頭縫裡已經幾萬年了。自從祖父隕落以後,她便代替著祖父打理著萬狼山,成了狼神族的最高統領。狼一生隻會認可一個伴侶,至死方休,可是龍卻花心成性,也導致了赤玲瓏不願再留在深海之中。房間裡的燈明明滅滅,銅鏡折射出人影來,一室寂靜如水。睚眥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高掛的玄月轉身對公羊長老說:“違反天命,我甘願做那個受懲罰的人,活在規矩之下的眾神沒有錯,可我不願做那個違心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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