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留下了一樣東西(1 / 1)

惡生門 丁懷瑾 2143 字 3天前

白慕辭醒來,抿著唇看著室內,一室靜謐,琉璃珠簾垂著,輕輕晃動著,香爐裡的檀香浮出一絲青煙,散發出陣陣清香。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格局,她輕笑,真好,還以為自己會死在海中。來不及細想,她轉念又想到萬妖攻擊惡生門的場景,心中一痛,急急忙忙從床上下來,長長的黑發披在身後,她連鞋襪也顧不得穿,打開門,卻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漆黑的岩洞之內,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滴答滴答的淌水聲在岩洞內回蕩著,白慕辭側目看著周圍的東西,她回頭,卻早已看不到出去的路。白慕辭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赤裸的腳底踩在岩石上卻絲毫沒有疼痛的感覺。她抬眼望去,一片寂靜之中,有一個人影躺在湖中,那湖水是山頂岩石滴落的水凝聚而成,水質冰涼。白慕辭走近了看才知道,原來那湖中的人影竟是傅之河,他披散著頭發,閉著一雙眼,臉上一片清冷。湖中的傅之河睜開眼睛,臉上是一片茫然,他喃喃地說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忽然,那張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化,變得妖冶狠厲,他勾起唇角,手一抬,從湖中出現大量冤鬼,那些冤鬼扭曲成一團漸漸化成一縷黑霧,然後被傅之河一點點吸食,他說:“就快了,就快了,以後我便是你,你便是我。”白慕辭站在湖邊不敢動彈,她想說些什麼,可心底也深知,眼前這個人早已不是傅之河。他抬眼看了一下周圍,忽地,那雙眼睛又鎖定了白慕辭所站的地方。那股古怪的感覺又開始出現了,總能感受到第三方的氣息。他忽地站起來,露出精壯的臂膀和修長筆直的長腿,這樣一覽無餘,白慕辭啊地叫了一聲,他竟未著寸縷……他光裸的身子朝白慕辭走來,一張臉上滿是嗜血的戲謔,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他說:“你在這兒吧,讓我猜猜你在哪兒。”他伸出手,做出撫摸的狀態,感受著空氣中細微的波動,忽地他的手停在了白慕辭臉頰不遠處,那雙紅色的瞳孔依舊沒有焦距,可是卻是麵貼麵地站著。他看不到她,卻能感受到她,他問道:“你是誰,為何能闖過我所設的結界?”他又問:“你是來找傅之河的?”傅之河輕笑,露出一抹嘲諷的表情,那張如玉的臉上此刻卻滿是邪氣,他輕輕啟唇說道:“休想!”那停住的手掌忽地彙聚了一道掌風朝她劈過來,白慕辭驚呼,怎麼次次都來這一招!白慕辭忽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脊背已被汗水浸透,她抹了一把汗,又歎了一口氣,回想起剛剛的場景,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魔怔了,為何總是夢到傅之河,難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耳畔忽然傳來公羊長老的聲音,她轉過頭才知道公羊長老一直坐在自己床側,像個溫柔的長者一般。此時靜謐無聲,公羊長老問道:“可還難受?”外頭天色已經不早了,星辰高掛。他歎了口氣,長長的胡須垂在地上,真真是道骨仙風。白慕辭甕聲甕氣地說道:“不難受了。隻是,我是如何從海中活著回來的呢?”她隻記得她掉進了海裡,然後便什麼也記不得了。她忽然想起跟她一起掉進海裡的莫敵,急忙問道:“跟我一起來的人呢?”公羊長老反問:“你很擔心他?”白慕辭一愣,不明白公羊長老這是什麼意思,便也久久沒有說話。公羊長老第一次見她如此小女兒的姿態,便輕笑:“總有長成大姑娘的一天,你倒不必擔心他,九州之上,怕是再也找不出來如他一般靈氣敦厚的人類了。許是靈氣衝撞了身子,現在陷入了休眠之中,怕是隔幾日才能醒過來。”“你是說靈氣敦厚?”白慕辭疑惑地看著公羊長老,她明明記得莫敵身上半分靈氣都沒有。公羊長老笑笑地看著她,雙手覆於背後,站起身走至窗前,說:“這六道之中,太多意外,而答案總是沒有問題多。”公羊長老也不問她與莫敵是如何認識的,緣分向來都是天注定的,該相遇的時候始終會相遇,要是無緣的話自然也不會相識。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鬨的聲音,她透過窗戶看去,翠綠的樹木下有三兩個人影,最邊上的是涼月師姐,居中的是沉風師兄,還有一人鶴發童顏,俊美無儔,隻是臉上的神情分外憊懶,看模樣倒是個性子涼薄的人。白慕辭走近了,才知道那男子在說她的不是,大抵是說,如果她能早些回惡生門修補結界,他們也不至於在山下苦戰那麼多日,死傷那麼多門徒。這樣的話語她聽著自然是不好受的,可到底也算事實,她便也隻能受著。等三人進來以後,涼月一把抱住白慕辭,緊張地問道:“你沒事吧,這段時間公羊長老日日占卜,隻希望你有驚無險回來才好,要不是那些海妖,我們也不至於被困在這裡,不能出海。”白慕辭環視四周,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她問道:“既然黃司已經尋到,那臨西長老呢?”眾人忽然一陣沉默,良久公羊長老才開口說道:“臨西他,已經隕落了。”沉風便將臨西長老和西崖如何落入海牢之中,又是如何為了保護三司被海妖殺死的過程告知了她。白慕辭一陣恍惚,心劇烈地絞痛著,那一瞬間,好似被萬千隻螞蟻啃食一般,腦海中一遍一遍閃過那個在生死之際,攜著她,一步步走入惡生門的黑袍老人的身影。眾人一陣沉默,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當日,他們都是這麼過來的,甚至比白慕辭還要悲痛萬分。他們親眼看到臨西長老是如何被海妖分屍殺死,那樣的場景,如影隨形,緊緊地盤踞在他們腦海之中。白慕辭悶悶的不願說話,一直垂著眼睛盯著地麵。沉風怕她難受,便主動問起了她在蒼穹阜州的生活。她喃喃開口,抬起頭,那一雙眼卻是失了神色,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雖是沒有眼淚,可是聲音裡分明帶著顫抖,她說:“這算是個厄運吧。”她歎息一聲,聲音綿長得不像話。她將自己如何遇到傅之河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越說到後頭,眾人的臉色越凝重,就連吊兒郎當的西崖也麵露擔憂之色。魔物出世,九州必將遭遇大難。窗外夜色沉靜如水,漫天的星河正熠熠生輝,閃爍著光芒。沉風問道:“你是說,魔物的寄體正在一點點被吞噬?”白慕辭沒有將自己的夢境說出來,她也不知那究竟算什麼,為何會有如此真實的夢境。就在眾人都將注意力放在魔物之上的時候,涼月卻問道:“如今躺在房中的那人究竟是什麼人,一個乞丐卻武藝高強,如今更是以一人之力大戰群妖,那靈氣又從何而來。普天之下,我不信除了惡生門的人,還有哪個人類能擁有如此醇厚的靈氣。”公羊長老打斷涼月的話:“你說錯了,即使生活在惡生門,也做不到承載如此強大的靈氣,人類的身體能承受的始終有限。”白慕辭皺了一下眉頭,照公羊長老如此說的話,莫敵不是妖就是神,可是,她一雙看透萬物本體的眼睛為何卻看不到他的本體?眾人疑惑不已,卻見公羊長老臉色突然一變,那星辰圖忽然發生了變化,魔星的位置正一點一點亮起來。公羊長老倒抽一口冷氣,臉上難堪極了,他忽地望月而跪,閉著眼睛口中念念有詞,那聲音蒼老無力,透著一股蒼涼:“魔物歸位了,人類的意誌終究是薄弱了些。”沉風問道:“公羊長老,我們能做什麼?”魔星歸位之後會帶來天煞,所謂天煞日便是季節反轉,六月飛霜,山林崩塌,洪荒遍地,人界瘟疫縱橫,妖物肆虐,九州之上唯有請神龍庇護,否則必將民不聊生。公羊長老說:“雖說海妖已經從惡生門撤退了,可保不齊會再來攻打惡生門。為今之計便是儘快修補結界。魔星歸位,即使靈魂再強大,可肉體依舊是人類的肉體,必須持續修魔才能完成最終的形態,九州之上隻能從仙界請神龍下凡庇護。”公羊長老帶著白慕辭來到觀天閣。觀天閣仿佛立於雲霄之中,大有危樓直上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感覺。公羊長老伸出手,她便也跟著伸出手,天上的星星離自己那麼近,又好像那麼遠,她問:“長老,神便是住在這群星之上嗎?”公羊長老搖搖頭:“世人修築廟宇,祈求神靈解開疑惑,來年風調雨順,你可知神是什麼?”她想起睚眥,神也是有自己的脾氣,有自己的思維,他不是萬千蒼生想得那樣大公無私。她說:“神,或許隻是除人以外的其他人?”公羊長老點頭:“神的命運也被掌控著,或許,他也還在覺醒之中。”公羊長老指了指天上那顆和玄司之星緊緊挨著的暗淡星宿,那顆代表睚眥的星宿不知何時才能重新散發光芒。卻見天空之中另一顆暗淡的星宿也開始緩緩朝玄司之星移動,那顆玄司之星代表的是白慕辭,此時魔星也開始靠近。公羊長老問道:“這是為何,魔星竟也開始靠近玄司之星?”白慕辭聽得出來公羊長老聲音裡含著怒氣。自古以來和魔物沾上邊的都沒有好下場,如果她和魔物沾上,那便是整個惡生門與蒼生為敵。白慕辭惶恐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傅之河魔化之後,我便日日夢到他,隻是那夢奇怪得很,好似我真的來到了他的身邊。”“他一定是在你身上留下了什麼東西,才可用執念將你喚到他的身邊。”公羊長老說,“他是注定要與六道蒼生為敵的人,惡生門的人不能和魔物扯上關係,不然,你的命運會更加悲苦。”白慕辭搖頭說:“傅之河不是魔,他是個善良的人,一定還有辦法的。”公羊長老搖頭,道:“沒有辦法了,慕辭。魔星已經歸位,這世間便再也沒有人類傅之河了,想要除掉魔物唯一的方法,便是上那九鹿山尋找往生花,七萬年前那往生花曾封鎖過魔龍蛟,卻被九鹿山的鹿塵畫拿走,引發大難。”“除掉魔物傅之河還會回來嗎?”白慕辭問。“不會了,也回不來了。你以為那魔是什麼,那是傅之河的心魔,魔便是他,他便是魔。”傳說中的九鹿山有稀世藥材,可讓人起死回生,不過此去九鹿山路途遙遠,而且危險重重,九鹿山是傳說中神族九色鹿所在之地,九色鹿向來不喜跟外族打交道。且去九鹿山還有路過東海瀛洲神族鮫人族的地盤,鮫人一族向來不大歡迎外族人踏入鮫人族地盤,又鮮少跟外族來往,鮫人向來凶狠,怕還沒到九鹿山就被鮫人先給殺了。入夜之後,山中涼風習習,有著些許冷意,她一路走在林蔭小道上,準備去看望一下莫敵,如今一堆疑惑都沒有解開,她實在不能安心睡下。她一路急匆匆地走著,卻見前方樹乾上坐了一個人,見她來了之後,忽地身體向下倒去,雙腿勾在樹乾上,呈倒掛狀,那張臉和她的臉隻剩咫尺距離,鼻尖貼著鼻尖。白慕辭抬眼,是桃夭那張傾國傾城的麵容。他說:“你怎麼不找我喝酒。”白慕辭退後一步,語氣淡淡的:“我最近戒酒。”桃夭不悅地從樹上跳下來:“你們惡生門沒一個能喝的,左右就你酒量還不錯。既然你不陪我喝酒,那就叫臨西那老兒來陪我練劍,不然我合該無聊死了。”白慕辭低著頭沉默不語,過了半晌才顫抖著聲音開口:“臨西長老不在門中,怕是遊曆九州去了。”桃夭歎息,抱著酒壺喝了一口烈酒:“這世間多無聊啊,我活了幾萬年卻始終弄不懂人類究竟為何而活。”他忽然伸出手指,輕點在她的眉宇上,他用手指一點點將她的眉宇舒展,他說:“你始終緊皺著眉頭,好像有萬千心事一般。臨西那老兒也是,總是愁眉苦臉,既然活著不開心為何要這般活著?”他是惡生門妖,自然沒有人類那麼多七情六欲。桃夭的手指忽然停在她的額間,他忽然扯了扯唇角,一團晶瑩剔透的光忽地從她額間傳到他的手指,爾後又漸漸消失……桃夭看著她的眼睛說:“是誰在你心底留下了一滴淚?”一滴淚,原來,傅之河的執念竟是一滴淚,所以那不是夢境,她是實實在在被傅之河的執念喚到他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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