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淪落到破廟做一個乞丐?”如此相貌堂堂又武藝高強,這般人物就算是縱橫九州白慕辭也不會懷疑分毫。“不記得了。”莫敵坐在銅鏡之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微微晃神,腦子閃過一些片段,卻在刹那間消失不見,這副麵孔,看著倒也熟悉,以前的他就是這副模樣麼?白慕辭便不再問了,免得以為自己是在拿話刺激他,她說:“你坐好,我給你梳頭。”拿起梳子白慕辭才意識到,他們這般,好似真的夫妻。一時之間,那梳子不知該落還是不落,停在半空之中,他抬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麼?”事先便說好了,隻是報答救命之恩罷了,如此一想,手上的動作便不再停頓。他的長相豐神俊朗,有著蒼穹阜州男兒的英武之氣,那便梳個蒼穹阜州男兒都常用的頭發。她仔細回憶了一下,便動手織起小辮,然後將那些小辮盤起,在頭頂彆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盤完以後,身上那股子陽剛勁兒便更透徹了,哪裡會想到外表這般,如同睥睨九州的人物之前竟會是個乞丐。深夜時分,白慕辭和衣而睡,莫敵被她趕去了門口。他向來少眠,一合眼,看到的便是大片大片的紅光,那樣慘烈的夢,每每把他從睡夢中驚醒,睜眼時往往都是汗水浸濕衣衫的落魄。等到後半夜,莫敵借著月光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在門口盤旋,影影綽綽,似是那店小二的模樣。爾後一個小木棍兒伸進了窗內,從裡麵放出一些薄煙來,這些個劣質迷藥還不如山裡的麻沸草,莫敵因著常年在破廟裡獨居,對山裡那些草藥都有些認知,平常受了傷便是亂敷一通,久而久之,身體竟然開始本能地抗拒那些帶毒性的草藥。他打開門,看到那店小二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正趴在窗口聽著裡頭的動靜。那店小二看到他出來,嚇得兩腿發軟,栽倒在地上,手上的菜刀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好生狠毒,竟想著謀財害命。那小二見莫敵沒有動作,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抓起手上的菜刀朝他砍去,眼看離脖頸隻有些微距離的時候,莫敵側身一躲,那店小二撲了個空。見他沒有拔劍的意思,店小二又一記菜刀劈了過來。莫敵本就對這惡毒的店小二產生了殺意,便想拔出劍了結那店小二的性命,還沒拔劍,屋裡頭卻傳來白慕辭的聲音:“你抓了他報官便是,何必給自己身上背上人命。”裡頭飛出一根銀簪打中了店小二的穴道,那店小二舉著菜刀直直地倒了下去,腦門摔得咚咚作響,渾身不能動彈,嘴裡卻哼叫個不停。白慕辭從房中走出來問道:“這家店的老板呢,怎麼就你一個店小二?”那店小二不說,白慕辭便一腳踩在那店小二的肩胛骨上,那店小二疼得豆大的汗珠往下掉,嘴裡發出痛苦的叫喊聲。一腳踩完,白慕辭發怔,她怎麼學起了那睚眥的下作手段,當日為了逼她簽血契,也是用這樣的手段折磨於她,不過手段雖然不大光彩,卻是格外有用的。店小二果然受不了折磨,一臉痛苦地說:“大俠饒命,我拿菜刀本就是壯壯膽,萬一這迷藥迷不暈,我便拿菜刀嚇唬嚇唬你們。我本是在皇城裡做偷兒的,哪裡敢真的殺人。前些日子被人抓了,打了一頓,在送官之前,他們把我關在柴房。”“可偷兒天生就是解鎖的好手,我將那柴房門上的鎖打開逃了出來,一路逃到城外,因著淋了一場大雨,染上風寒,被這家店的老板救了。我因怕事跡敗露,將這老板一家子都關在了地下室的酒窖裡。”“竟還恩將仇報,心思可真歹毒。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他說:“我叫小十五,我是家裡第十五個孩子,一出生就被賣出去做偷兒了。”白慕辭腦中隱隱有什麼被觸動,她竟心一軟,“小十五是吧,倒也可憐,不過你心術不正,將你送進大牢好生改造改造,出來之後也能做個正正經經的人。”白慕辭說。白慕辭和莫敵順著小十五的話,前去酒窖,果然看到客棧老板一家三口被五花大綁綁在酒窖下。見有陌生人進來,老板趕緊求救。白慕辭正準備給老板解開繩子,卻隱約瞧見他身旁,一個十歲大的孩子身上冒著汙濁之氣。仔細瞧了瞧,原身竟是一朵巨型的食人花,那食人花要不是被符咒捆住,這會兒老板和老板娘早就沒命了。見那孩子一臉純真地看著自己,白慕辭故意蹲下身子和那孩子逗弄起來,她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小孩童說:“你說姐姐這雙雙色異瞳的眼睛好不好看?”那孩童眼裡閃過一絲驚恐,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扯出一個天真燦爛的笑容,嗲聲嗲氣地說:“姐姐的眼睛好漂亮。”白慕辭心中冷哼,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孩。不過,她可不急著給他們鬆綁,這捆藥繩的符咒乃是她惡生門的絕學,就那小十五竟能找來捆妖繩。好在那食人花還不太成熟,沒有完全駕馭這孩童的身體,不然就憑這捆妖繩定然困不住他。她找來小十五當麵對峙,問他到底從哪裡弄來的捆妖繩,如若是對惡生門不利的人,她定然不會再手下留情。小十五看了一眼白慕辭,又拿餘光瞧了瞧莫敵,這兩人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他哆哆嗦嗦地問道:“你要問什麼問便是了,我都老老實實回答,隻求兩位能饒我一命。”“簡單,那繩子你從哪裡弄來的?如果不老實回答,我就拔了你的舌頭。”小十五委屈地說道:“我說便是了,你的手段我見識過,哪裡還敢說謊。我們乾偷兒這行,免不了挨打,大約在一年前吧,我被人打個半死丟進了幽地。你可知那是什麼地方,那是蒼穹阜州最恐怖的地方,便地都是死屍。“我從死人堆裡爬起來,趕巧,我旁邊一個滿頭銀發的男人發出一陣陣悶哼聲,不過當時傷得可夠嗆,臉上滿是猙獰的傷疤,有些還能看到陰森森的骨頭,一看就是受過酷刑的。雖然那鶴發童顏是奇怪了些,但我又覺得幽地怪恐怖的,拉著一個活人陪我走也好過自己一個人。“機緣巧合之下我救了那個男人,然後有個黑袍人將那人帶走了,臨走之前給了我一截繩子,說是能保我一命,我也沒太當真。”鶴發童顏,難道那人就是久尋不到的黃司?惡生門四司向來命運都不太好,遭遇這樣的事情倒也無可厚非,臨西長老既然早在一年之前就尋到了他,為何遲遲不回惡生門,除非,有人不想讓他們回惡生門?想到皇城今日冤鬼慘叫,公羊長老果然猜測得不錯,妖界要有大動作了。白慕辭接著問道:“你是怎麼用這繩子綁住老板一家的?”“那日,我被老板救了之後,我擔心他們將我送到衙門,於是,隻好借口上茅房,然後吹了迷藥將他們迷暈。那天,他們一直逼我喝湯,那湯好像是專門為我一個人做的,可我打小就不喜歡喝太燙的東西。”白慕辭算弄明白了,她猜得不錯的話,食人花被人傷了根莖,吃了老板的孩子的腦子,然後附身在他的身上,因為妖力還沒完全恢複,不得不依靠老板殺人。自己的孩子不吃飯隻吃人,溺愛孩子成性的老板便做了食人花的傀儡,虐殺無辜的人類,而小十五陰差陽錯成了黃司的救命恩人,然後得到了臨西長老的捆妖繩救了自己一命。如果沒猜錯的話,那碗湯裡一定有古怪,等小十五喝下,立馬就會被老板他們大卸八塊。酒窖忽然傳來一陣慘烈的叫聲,白慕辭跟在莫敵身後衝進了酒窖,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從裡麵蔓延開來,莫敵拔出長劍,指著那正在啃食老板和老板娘身體的孩童,一地的血液飛濺。那孩童蹲在地上,機械麻木地吃著自己父母的身體,尖銳的牙齒如同鋸齒一般,嘴裡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饒是白慕辭這樣的捉妖人也不免一陣惡心。孩童轉過頭,一張嘴巴奇大無比,露出猩紅的舌頭和鋸齒一般的牙齒,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突然蹲著身子,張著血盆大口朝莫敵飛過去。莫敵退後幾步,用長劍擋住了食人花的攻擊。“咯咯咯……”食人花發出一陣恐怖的笑聲,繼續攻擊著莫敵。莫敵這邊久攻不下,那食人花便轉身朝白慕辭飛去,嘴裡吐出一些腥臭黏稠的黑色液體。白慕辭躲閃不及,眼看那不明液體就要噴到白慕辭身上,卻不料莫敵一把抱住白慕辭,那液體儘數噴到了莫敵背上,背後傳來一陣皮肉燒焦的味道,那液體竟有腐蝕的作用。莫敵痛苦地呻吟一聲,忍著劇痛朝那食人花飛了過去,周身湧起一股濃濃的殺意,那股壓力連白慕辭都感受了,那食人花自知不是對手,想轉身逃跑,還沒爬出去,卻被白慕辭的捆妖繩鎖住了喉嚨。那捆妖繩越收越緊,莫敵衝過去一劍刺穿了那食人花,它寄宿在孩童的腦內,隻有刺穿腦子,才能擊中食人花的原身。那小孩皮肉脫落,漸漸地化成一灘粘稠的綠色液體,流了一地。白慕辭看著莫敵背後那燒焦的傷口一陣恍惚,心有餘悸地問道:“你沒事吧?”莫敵情緒淡淡地收起長劍,傷口牽扯隱隱傳來一陣灼痛,背後冒出汩汩血水,他搖搖頭說:“沒事。”“你怎麼那麼傻,為什麼要替我擋?”白慕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心裡一陣心疼,一陣心慌。莫敵沒有說話,將唇抿得緊緊的,爾後才慢悠悠地開口:“你不必自責,總覺得幫你是我應該做的,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一愣,看著他的背影不由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