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乞丐(1 / 1)

惡生門 丁懷瑾 2873 字 3天前

前方出現了一座破廟,白慕辭想也沒想便跳了進去,那座破廟是一座睚眥神廟,因為供奉的人少便破落了,周圍雜草叢生,牆麵上滿是瘡痍,曾經紅牆琉璃瓦,人聲鼎沸的睚眥廟,因為睚眥隕落而落得如今的局麵。她還沒藏好身便看到黃鼠狼跟了進來,她捂住傷口,看著那記長鞭直衝衝朝著自己撲甩過來。正在此時,一個人影衝了出來,還沒看清那人影是何模樣,他便擋在了白慕辭和黃鼠狼之間,用長劍擋住了他的長鞭,發出一聲巨響。那人穿著一身破衣爛衫,臉上長滿長毛,頭發亂糟糟的,渾身臟兮兮的,還發出一陣酸腐的味道,竟然是這間破廟裡的乞丐。白慕辭心下吃驚,這乞丐什麼來頭,竟能擋住黃鼠狼的長鞭。黃鼠狼說:“你是什麼人,竟敢擋我的道。也罷,不管你是誰,爺爺我今天我就用你們的心肝當下酒菜。”黃鼠狼拿著長鞭飛身而上,可那長毛乞丐動作狠厲,不守反攻,全然不懼怕黃鼠狼手中的長鞭,長劍直指要害。他全身上下明明沒有半分靈氣,但是卻招招狠厲,動作快如閃電,讓人分不清是在左還是在右,這世上竟還有人能把劍耍到這種出神入化的地步。他將那黃鼠狼打得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黃鼠狼躲避不及被乞丐一劍刺穿了臂膀。黃鼠狼似是不敢相信,一個乞丐竟還有這等本事。黃鼠狼跳過去想抓他的心臟,可沒想到那長劍的速度竟比黃鼠狼的手速還要快,那長滿長毛的爪子被一劍削掉,黃鼠狼掉到了地上,疼得打了個滾。這世上竟還有這等奇人,六道之中到底會有多少意外?白慕辭看著局勢,乞丐的功力竟遠在黃鼠狼妖之上。那黃鼠狼見打不過便要跑,他雖然心有不甘,可還是性命更重要些罷,也不知那乞丐為何會這般狠厲。結果那黃鼠狼還沒有跑出大門就被乞丐一劍刺穿,像獵物一般掛在劍上。乞丐收回劍,抽出黃鼠狼的屍體,將它一腳踢出了破廟外。白慕辭還來不及阻止,就看到那黃鼠狼掛在劍上一命嗚呼了,死狀當真慘烈了些。她再也支撐不住,傷口處翻起的皮肉還能隱約看到陰森森的骨頭。乞丐看到她慘兮兮的模樣,走過來想要扶她,她謹慎地向後挪了一下,躲開了長毛乞丐的手。這個乞丐,絕不簡單。乞丐也不生氣,出了破廟,在出去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白慕辭。白慕辭打了個寒顫,被乞丐最後那個眼神給嚇到了,他是在警告她麼,如果她要敢跑,就和黃鼠狼一個下場。白慕辭苦笑,她現在也跑不了,那黃鼠狼的長鞭可差點沒把她的骨頭給抽出來。見乞丐出去了,她便嘗試著站起來,可身上皮開肉綻,實在疼得受不了。白慕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裸露在外的傷口,她咬著牙站了起來,慢慢地向門外走去,剛剛逃跑實在耗了太多的靈氣,這會兒每走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刃上一般,腳下浮虛。還沒走出多遠,不多一會兒那乞丐便回來了。他看到白慕辭竟然打算偷偷溜走,手上的草藥被他捏得變形,那張黑乎乎的滿是長毛的臉上有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他抓著白慕辭另一隻沒有受傷的胳膊,手勁有些大,拖著她往破廟裡麵走。然後他蹲下身子撕開白慕辭的袖子,將草藥放在嘴裡嚼碎了小心翼翼給她敷上去。白慕辭咳嗽一聲,悶聲說道:“謝謝你救了我,但是我的朋友還在等我,我必須馬上回城裡去。”乞丐並不說話,依舊專心地塗著草藥。白慕辭看著滿臉是毛的乞丐問道:“你是誰?”乞丐大約不怎麼愛說話,一直垂著眼睛給白慕辭處理傷口。白慕辭心想這人也許是完全與世隔絕,沒怎麼跟外麵的人接觸過,所以不大愛說話,於是她又說了句:“謝謝你救我。”乞丐這時終於說話了,他的聲音帶著些沙啞,說話也很吃力,大概是很久不與人說話的原因,所以嗓子乾澀得厲害。他說:“媳婦。”“什麼?”白慕辭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看著乞丐那張臟兮兮的長滿長毛的臉問道,“你說媳婦?”“嗯。”乞丐那一頭亂糟糟的長發上還沾了些草屑,這麼多年一個人住在破廟裡,也沒有半個人搭理他,好不容易救了個女人,當然得將她留下做自己的媳婦了。那些老乞丐總是說,要是有個媳婦有個家多好,所以,他想要一個媳婦想要一個家。白慕辭忍著劇痛想站起來離開,那乞丐卻一把把她按在地上,眼神開始變得瘮人,他的嘴裡還是反複說著媳婦二字。白慕辭現在是想跑也跑不了了,這乞丐,她就是沒受傷也打不過人家,如今受了傷就更不是彆人的對手了。他要是敢輕薄她,她就跟他拚命,大不了魚死網破。她警惕地看著乞丐,還好乞丐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強行靠過來,隻是時不時地盯著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一個窟窿來。他將烤好的野雞給她送過來。聞著野雞那香噴噴的氣味,她實在忍不住。幼時她便是如此,每次吃飯總是狼吞虎咽的,被公羊長老訓斥好多次才慢慢改過來。如今受了傷,又挨了餓,自是看到吃的就跟餓死鬼投胎一般,吃得滿嘴流油。她抬起頭正好看到他長滿長毛的臉,心裡頓時有些怯弱,在強者麵前人的氣勢總會不自覺地弱下來。她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你不吃?”可乞丐隻是笑笑,伸手摸摸她的頭,像是逗弄自己的靈寵一般,嘴裡嘟嘟囔囔的還是那句媳婦兒,仿佛再也不會說彆的了。冤孽啊,她為什麼偏偏被他救了,就算被黃鼠狼吃掉也比被人關在破廟裡當彆人的媳婦好啊,她突然好想師兄他們啊。她放下烤雞覺得食不知味,她問:“能不能給你些錢,有了錢你就有了媳婦,你彆找我當媳婦好不好?”乞丐生氣了,眼神變得尖銳起來,仿佛透著一股寒光,在那張毛茸茸的臉上看著格外瘮人。半晌,乞丐篤定地說:“你是,媳婦。”白慕辭猜測他的意思,就是除了自己他誰也不要?還是說,她覺得自己的命是他給的,所以理所當然應該以身相許?真是捉摸不透的人。每日裡,乞丐除了練劍便是盯著她,那雙眼睛幽幽地發著寒光。她在那破廟裡待了兩日,也嘗試過逃跑,最後總會被乞丐扛在肩上抓回來。她也嘗試動用過武力,劍還沒拔出來就被乞丐的長劍給挑在地上了。到了第三日,她實在沒法子了,總不能真的一輩子跟一個乞丐住在破廟裡吧,她還要捉妖守護蒼生,洗清孽障,改變天命,好讓自己的名字從惡生門中劃去。她指著自己的眼睛說:“你看不到我是個雙色異瞳的人嗎,我一出生便克死爹娘,克死身邊親近的人。你要是做了我的夫君也會被我克死,看到沒有,你要找就找一個正常一點的姑娘,不要找我這樣的怪物。”那乞丐湊近看她的眼睛,點頭道:“好看。”她冷笑一聲:“你若是要看姑娘,這世上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貪圖美色不必要把命都搭上。”乞丐囁嚅一聲,沒有說話,但那雙眼睛卻像鷹一般緊緊地盯著白慕辭……白慕辭彆開頭說道:“我是不可能跟你生活在這裡的,你要再逼我,我隻能把自己的命還給你了。”乞丐沒動靜,也不說話,擋在白慕辭麵前沒有半點要讓開的意思。白慕辭將長劍架在脖子上,脖頸上冒出絲絲血跡,乞丐的眼睛緊緊盯著那把劍,卻始終不肯開口說出放她走的話。白慕辭見他鐵了心不肯放自己走,一時心慌意亂,卻不留神,被他劈手奪取了劍。乞丐將那劍甩出去釘在了大門上,發出一聲鏗鏘的響聲,驚得一樹的鳥兒飛向天際。乞丐終於說了幾日裡來最長的一句話:“你若再用劍傷害自己,我便卸了你的雙手。”白慕辭張著嘴,將自己的手往背後藏了起來。這下她算明白了,她就是死了乞丐也會留著她的屍體當媳婦。白慕辭頹敗地說:“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可舍不得傷了自己的一寸皮肉,隻是這乞丐委實難纏,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或者是裝瘋賣傻。“媳婦。”良久,乞丐半晌才緩緩開口,像是做了某種重大的決定一般,“跟你走。”“跟我走?”白慕辭鬆了口氣,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隻要能離開這裡回到惡生門便好。白慕辭苦笑說:“好罷,我帶你走。”乞丐開心地笑起來,白慕辭發現,他那隱藏在長眉和長須下的一雙眼睛,倒是異常明亮真誠。她心裡一動,對乞丐說:“既然你要跟我走,也不能老是乞丐乞丐地叫你,你打架那麼厲害,就叫莫敵吧。”她隻是答謝一下他的救命之恩,而莫敵看著她,眼裡的光更深了一些,他咧嘴笑了一下,像是得了什麼寶貝一樣,反複念著白慕辭給他取的名字說:“莫敵,莫敵。”白慕辭怕他出去以後還總叫自己媳婦,便說:“我叫白慕辭,你以後就叫我的名字好了,不能叫我媳婦聽到沒?”“辭……阿辭……”他看著她的臉說,“阿辭,阿辭。”白慕辭垂下眼不去看他,故意冷著聲音說道:“算了吧,阿辭就阿辭,總比媳婦好。”白慕辭總算能走出那間破廟,一路上莫敵都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後,生怕跟丟了。白慕辭找的都是僻靜的小路,她現在沒有鬥篷遮掩,雙色異瞳再加上身邊一個長毛乞丐,兩個人指不定惹出什麼麻煩來。趕了半天路程,遇到一個可歇腳的小客棧便停了下來,這會兒離進城還有些距離,趕到城門處天也早已經黑了。白慕辭低著頭走在莫敵身旁,生怕彆人看到自己的眼睛。那店小二見兩人均是一副邋裡邋遢的模樣,便以為這兩人是進來吃霸王餐的,於是故意大著嗓門說:“兩位是打尖還是住店?”白慕辭說:“住宿一晚。”“好勒,一共是二兩銀子,本店概不賒賬,先結錢,後入住。”那店小二語氣實在傲慢無禮,白慕辭本來想抬頭嚇唬他一番,最後想想還是算了,免得節外生枝,如果兩人今日穿著得體,也不會叫人看低了一等。好在白慕辭出來時,身上拿了幾顆金豆,就這金豆,夠在這住半年了。那店小二看到那顆金豆,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眼裡儘顯貪婪之色,他一改剛才的語氣,諂媚地問道:“客官有這金豆,為何穿著會……”那話裡的意思不就是在說他們穿著狼狽麼?白慕辭低頭冷笑,良久,才緩緩開口:“我們二人是從神元芥州過來走親戚的,奈何半路遇上劫匪,不止搶了我們的錢財,還要害我們的性命。我和我相公一路逃竄來到這裡,好在身上還放了幾顆金豆,不然就要餓死街頭。”她特地編出這一番話,畢竟夫妻的身份不容易讓人心生疑慮。那店小二信以為真,神元芥州在這九州大陸上,物產最為豐富,據說那裡遍地黃金,好多蒼穹阜州的鄉下人日子過不下去了,都跑到了神元芥州去撈金。今日見了,果然不假,如此珍貴的金豆這兩人竟然隨隨便便就拿了出來,莫不是什麼有名的富商?兩人定了一間房,白慕辭要店小二打些熱水上來,等那店小二將門關上之後,莫敵才開口說道:“你明知那店小二不是好人,怎麼不殺了他?”“頂多貪婪了些罷,罪不至死,你若殺心還這般重,就不怕死後輪回之路坎坷崎嶇嗎?”白慕辭反問。不過要是莫敵在乎這些,便也不是他了。白慕辭心想,這幾日莫敵說話倒是越來越利索了。莫敵沒說話,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慢慢踱步走到銅鏡前,看著鏡子裡蓬頭垢麵的自己眼裡儘是陌生,他摸摸自己長滿長毛的臉:“這便是我?為何如此陌生?”白慕辭閃過一絲心疼,這人也不知在破廟裡生活了多長時間,沒半個人陪他說話,之前聽他提起過一個老乞丐,不過好多年前因為病痛就去世了,之後便隻剩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在破廟。白慕辭要了些熱水,又要店小二拿了兩身乾淨的衣物,她洗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物。莫敵便在這店內閒逛,店麵不大,裝潢也不大好,客人也不是很多,店小二在大堂內嗑瓜子,見著莫敵之後,刻意點頭哈腰露出諂媚之色,待莫敵轉身之時,臉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那莫敵借著一頭亂糟糟的頭,悄悄轉過臉去看那店小二,看到他臉上那抹詭譎的笑容之後,勾了勾唇角,冷笑一聲,嘴角動了動,低聲說了句,“哼,不自量力。”他轉了一大圈,白慕辭便洗好了澡,她穿了一身不大合身的衣服,料子也不如之前的那件好,那店小二拿了那麼多錢,隻帶了這樣兩套衣服來,肯定私下將那剩下的錢據為己有了,白慕辭也不計較,隻當做自己不知道。她將莫敵叫來,看著他的臉說:“是該好好洗洗了,這副模樣進城,合該叫人趕出來。”她將那小二叫來,又給了他一些銀子,說道:“給他好好搓搓身上的泥丸,這些錢都給你了。”那小二一個勁地點頭,將那些錢小心翼翼地揣進兜裡,嘴裡說道:“好嘞,客官,裡邊兒請。”一個澡,足足洗到天黑那店小二才彎著腰從房內出來。莫敵身上的汙垢像是黃沙一樣多,將那一桶桶清水全都染成了烏黑,終於在第五桶水之後,身上的汙垢總算去乾淨。本來那店小二想將他臉上的長毛刮乾淨,可刀剛靠近莫敵的臉就被他抓住了手腕,力道大得讓那店小二整張臉都扭曲了。那店小二痛得痛苦流涕,嘴裡說著:“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出去。”莫敵啞著嗓子說。待那店小二弓著背驚慌失措地跑出來時,白慕辭便敲門走了進去。換了一身乾淨衣物的莫敵確實比之前看著要清爽不少,不過那胡子和滿頭亂糟糟的頭發卻依舊顯得邋遢,她問:“你怎麼不刮一下胡子,將頭發整理一下?”“他危險。”莫敵說,“阿辭,你來。”白慕辭看著他,臉上寫著不可置信,伸出食指指著自己鼻子問道:“你說我來,給你梳頭剃胡子?”“嗯。”他說。白慕辭自是不情願的,倒也沒再開口說什麼拒絕的話,也算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報答他的救命之恩。白慕辭:“答應你便是,不過隻是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罷了。”莫敵勾了一下唇角,側身讓白慕辭進了房間。那銅盆裡放了一些溫水,莫敵坐在銅盆之前,低著頭,將頭發浸在溫水之中,白慕辭則站在他旁邊,手指輕輕地抓著那些相互糾纏的頭發,抹了些皂角去洗。那頭發太過雜亂,要是實在遇到打不開的地方,便用剪子將那頭發剪了去,這樣折騰半天,最後終於給理順了。他的頭發又硬又直,這樣的人脾氣大約是不太好的。白慕辭拿過乾毛巾,一下一下擦著他的頭發,待半乾之後便說:“你去那軟椅上躺著,我給你剃胡子。我以前給黑熊精剃過胡子,好久沒操刀了,手藝大約是生疏了,刮花了你的臉可怨不得我。”“自是不會怨阿辭的。”莫敵說。白慕辭淡淡一笑,將手中的匕首亮了出來,那匕首擱在莫敵的脖頸之間,感受著他的脈搏跳動,周圍靜得連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見。白慕辭見對方一點懼怕之色都沒有,當真是英雄虎膽,她說:“待會兒彆亂動,刀劍無情。”莫敵便好生地躺在軟椅上,一動也不動,隻是那一雙眼卻格外熱絡,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映出她的模樣,鵝蛋臉,柳葉眉,一雙杏仁眼,這樣的人兒隻有神元芥州才養得出來。那個州上的守護神龍囚牛好樂律,所以子民也都是些文人雅客,不似蒼穹阜州好打打殺殺,可白慕辭除了外表長得秀氣,骨子裡卻不是個安分的主兒。白慕辭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垂下眼睛說道:“你若再這樣看著我,當心我手一抖,削去你一塊皮肉。”莫敵卻隻是咧嘴笑,並不做聲。好不容易完工,待那莫敵坐起來,白慕辭卻不由得愣了愣神,心中感歎,好一個俊俏的兒郎。此刻的莫敵披散著滿頭黑發,眉眼處含著笑意,朝她微微頷首。她竟不知,掩在長毛之下的麵容竟是這般俊朗,眉梢微微翹起,眼波流轉,竟比那七月的流霞飛雲還要奪目。他從軟椅上站起來,身高八尺,風姿特秀,爽朗清舉,天質自然,看著竟不比那些王孫貴胄差上分毫。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