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殺人未遂硝煙起(1 / 1)

唐詩滾下台階。玻璃瓶碎了一地,她按了一手碎玻璃渣,手掌心痛得密密麻麻。更嚴重的是扭了腳脖子,站都站不起來。行凶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被診所的保安扭住手臂仍然殺氣騰騰朝唐詩叫嚷:“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一霎?她受了這麼多苦,怎麼可以就這麼算了?”是個走火入魔的讀者,雖然年紀小,但唐詩不打算放過她。保安問要不要報警,她立刻就點頭了。掌心的碎玻璃小護士拿鑷子一顆一顆挑出來,上了藥,一層層包紮。腳脖子腫了老大,鞋子是穿不了了,萬幸沒有傷到骨頭,不然有她苦頭吃的。她拎著紅花油和三七藥一跳一跳回病房,以為閣休和她好歹有了革命感情,不想他幸災樂禍說:“自作自受。”還嘲笑她的藥,“三七片裡頭有多少三七,紅花油裡頭又有多少紅花?”一比較,就顯出徐輕與的好來,他巴巴送了一瓶藥來,順便給閣休帶了幾本書消磨時間。但閣休手臂受傷,沒有辦法捧書,徐輕與想起這個問題就吩咐唐詩:“空下來你讀給他聽。”唐詩再一次懷疑他們兩個有基情,其實送藥才是順便的吧?徐輕與走後,她翹著腳坐在床上,一邊把藥瓶子拿出來一邊說:“我腳受傷了,沒辦法讀給你聽。”“你用腳讀嗎?”“我痛啊,痛就沒心情讀了。”藥瓶拿在手上,忽然就沒了聲音。那是一瓶舒經活血的精油,是她筆下的療傷聖藥,仔細端詳,藥瓶子是古老的青花瓷瓶。這是閣休從山莊裡帶出來的,她倒了一點,慢慢揉在腳上,眼風掃過去看他。他垂著頭,漫不經心翻著徐輕與拿來的幾本書。“謝謝啊。”她說。他沒有抬頭,但嘴角微微上揚,映著陽光的側臉,忽然有了柔和的弧度。也許是用了藥的緣故,夜裡腳上熱辣辣,一陣陣叫她睡不著。外頭的草叢中有蛐蛐的叫聲,裡頭有閣休均勻的呼吸聲,聽著並不覺煩躁。她吧嗒吧嗒在心中打拍子,這時,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以為是查房的護士,借著幽暗壁燈,看到的卻是一個身形高大的人影。待得轉過臉來,唐詩嚇得捂住嘴巴,僵著身子一點動靜不敢發出。這個半夜偷偷潛進來的人,是宋詞。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他,聽說他在商場混得不錯,好像也不曾找過她麻煩,她一度以為他放棄神筆了。她腫了一隻腳,唯一的武林高手閣休臥病在床,如果宋詞動手,她還逃得掉嗎?唐詩手心裡全是汗,受傷的那隻手掌就越發疼起來,她做好了叫人的準備。隻是外頭就兩個值班的小護士。如果宋詞有準備,那倆小護士說不定早被人引開了。刹那間,唐詩想了許多對策,心跳加速,口乾舌燥。然而宋詞卻沒有往她這邊來,他一步步靠近了閣休。他手上有東西,起初唐詩以為是匕首之類的,這時看清是一副針筒。她再也忍不住,按亮燈,大吼一聲:“你乾什麼?”閣休也醒了,警惕地看著宋詞。宋詞倒是不緊張,被發現好像也無所謂。隻是看到唐詩有些意外,想不到她會在這裡陪夜。“你還真是博愛啊……”他低低笑起來,“你對閣休如此儘心儘力,就不怕徐輕與不高興嗎?”唐詩冷冰冰看著他,以及他手裡的針筒。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玩味地笑了,好心告訴她,“這裡頭是氰化鉀,隻要一點點,閣休必死無疑。”他看向閣休,“偷偷打到注射液裡神不知鬼不覺,看來是行不通了,不知道直接注射到血管裡,會不會死得更難看?閣莊主,聽說你受傷連走路都困難,這下隻能束手就擒了。”“宋詞!”唐詩厲聲嗬斥,“你這是謀殺,殺人是犯法的。”“閣休是人嗎?”他忽然大笑起來,“他隻是書中一個虛構人物,僥幸來到真實世界當了幾天總裁,就把自己當真人了。徐輕與尚且不是我的對手,賠上整個公司,何況你這個邯鄲學步的書中人?”“在我眼中,我相信在沈歌眼中,筆下的所有人物都是真實存在的,即使無法安排自己的命運,也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甚至有時候,我們不是安排他們的命運,隻是作為旁觀者寫下他們的生活。這就是神筆選擇我們的原因。”唐詩忍痛走過去,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但她儘量裝得若無其事,“就算有一天我死了,神筆也不會認你為主人。”閣休微微一震。看她一點點走近,宋詞笑得陰險而寒冷,“唐詩,我不相信你的話,一個字都不信。沈歌的筆記都有記載,你根本不知道吧?你甚至不知道閣休,他在這個世界死去什麼都不會留下,他會消失,像泡沫一樣,如同當初沈歌的丈夫死去一樣。所以,我殺了他,不會有人知道。”他看向閣休,“和徐輕與聯手想對付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重!書中世界你是王者,這裡,你什麼都不是。”閣休眼中寒光凝聚,藏在毯子底下的手捏住了小小的水果刀。宋詞舉起針筒,唐詩咬牙撲過去死死抓住他的手。她走路痛出一身汗,麵如菜色,即使裝得若無事情,宋詞也瞧出端倪。所以他沒有將她放在眼裡,但想不到她力氣這樣大,無論如何掙脫不掉。這時他看清她沒有穿鞋,光著的一隻腳腫得像饅頭。他向前一步,狠狠踩上去,她痛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可是仍然沒有放手。他越發覺得氣憤,她對徐輕與,甚至對一個虛構人物都這樣好,獨獨對他這樣殘忍。最後他用力一推,她終於脫手跌在地上,惡狠狠瞪著他。“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對你動手,殺你才是真正犯法,我是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我不會做這種事。”“但是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一直未開口的閣休冷冷說道。也許想起武林高手的神秘和無處不在的暗器,宋詞猶豫起來,警惕地打量閣休。閣休隻是不動聲色,“你最好有本事殺了我,不然,你就要親眼看我這邯鄲學步的虛構之人,如何叫你們宋氏集團分崩離析。”緊張的對峙中,忽然病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是值班的護士終於來了,“你們還沒有休息啊……宋先生,你怎麼在這裡?”原來宋詞也住在這家診所。他披著外衣,依稀能看到裡頭診所統一的病號服。他和護士解釋說是睡不著,出來串門打發時間。小護士不疑有他,隻勸道:“太晚了,閣先生需要靜養,您還是不要打擾他了。”又說,“您估計上午就可以出院。”他摔了一跤,磕到腦袋,拍了片子,留院觀察24小時。唐詩懷疑他不過是找借口接近閣休。其實宋詞未必是一定要殺了閣休,不然不會這樣放鬆。宋詞不過是要找機會把一些話說給閣休聽,讓閣休牢牢記住,這個世界,他不是一個真正的人。這是心理戰術。商場如戰場,他們已經開戰。譬如任家的地。任太與閣休翻臉,迅速公開拍賣土地。這塊搶手的香餑餑,宋詞不知怎的就有本事拿到了手裡。他尚未計劃這塊地的開發,不過閣休要這塊地,他就絕不能讓他如願。不著痕跡把針筒藏在衣服裡,轉身離開的時候,宋詞笑著說:“我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二十幾年,閣休,你贏不了我。任家的地,已經是我們宋家的囊中之物,你無論如何搶不回來。啊,除非,你學我二哥,同那五十幾歲的老女人上床。”任太守寡多年,見過不少彆有用意的小白臉。但二宋不一樣,這是和她站在同樣高度的男人,還英俊瀟灑沉穩。這樣的男人朝她獻殷勤,她哪裡招架得住?為了利益,宋家的人還真是不擇手段。望著漸漸關上的房門,閣休低聲道:“總有一天,我要把他那雙腳剁下來。”縱然這塊地是徐輕與與閣休設下的圈套,縱然宋詞一步步入了坑,但他的話到底還是影響了閣休。被提醒自己隻是一個虛構出來的人物,他看唐詩的眼神又有了一點戾氣……她經常發呆,不知想什麼。曾經她自詡了解他,現在好像也越來越看不透了。病房裡的氣氛就有點沉悶。她嘗試討好他,“我讀書給你聽。”“不用了,我不想聽。”他這樣不給麵子,唐詩便懶得繼續了。左右她的腳好得差不多,而他的傷勢穩定下來,也不再需要人陪夜了。他名義上的父母來看過他一次。那是一對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很多的夫婦,父親有點畏懼他,且有自知之明,站在一旁不怎麼說話。倒是母親,因為精神失常,以為是親生兒子,絮絮叨叨詢問傷勢,說幾句就擔心得流眼淚。明白身份戶口在這個世界的重要性,閣休對這兩個人,尚肯敷衍一二。儘管再三表示傷勢已經沒有問題,母親還是放心不下,“在診所尚且有護士照顧,可是你那家中卻是沒有人。你受了這樣的傷,便是出院了行動也是不方便。不如我搬過來照顧你……我做飯其實很好吃的……”唐詩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閣休不會同意。果然閣休說:“不用了。”他淡淡看了她一眼,唐詩頭皮一緊,為什麼看她?馬上他的一頂黑鍋就砸下來,“詩詩不喜歡家裡有其他人。”閣休塑造了一個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娘的形象。脆弱的母親看著唐詩,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落。這無聲的哭泣簡直是無形的控訴,唐詩隻得說:“阿姨,我……我們習慣了兩個人住……”她不得不幫他。他一直覺得她是所有問題的罪魁禍首,雖然也確實是——她若是不站在他這邊,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也許她心裡也覺得愧疚和憐惜。天知道她為什麼有這種感覺,明明他武功高強囂張跋扈自負自傲不可一世,根本不需要她付出多餘的情緒,可有時候看著他,她就是覺得,有一點點難過。“閣母”看唐詩的眼神立刻就變了,好像失而複得的寶貝忽然又被人搶走了。尤其唐詩因為腳還有點疼,走路一瘸一拐的時候,閣母的表情已經可以用陰鬱來表達了。她不歧視精神病人,絕對不歧視。她以為自己隻是閣休用來拒絕他母親的借口,沒想到他來真的。月底他出院,邵醫生囑咐定期來檢查傷口,更換紗布,半年內不能做劇烈運動,不能拎重物,最好在家再休養一個月。公司裡堆了大摞文件需要他批複,新交接的公司,雖然已經重新進入軌道,但他牟足了勁兒要開疆辟土,各部門都在積極配合,從出版到影視,許多項目方案都等著他做決定。他把時間壓縮了又壓縮,隻在家中休息一個星期,每日派人把前頭堆積的文件送到家中閱覽。這個人,就是眾望所歸的唐詩。閣休私下就同她說:“我不喜歡其他人進入家門。”當然他也不是喜歡她進出他的家門,不過唯有她知曉他的底細,沒有其他選擇。唐詩相信,她絕對不隻是送文件這樣簡單。他住在高檔住宅區,是通過徐輕與買下的一處精裝套房。唐詩第一次去便覺得素淨,入目統統黑白兩色,家具簡單,連洗衣機都沒有。最多的是書,密密麻麻擺滿書架,地上還有快遞送來的新書,還沒來得及拆開。各種各樣的,最引人注目的是整套小學至大學的教育類書。書桌上有毛筆和硯台,也有鋼筆和水筆。一張大白紙,有毛筆寫下的蒼勁俊秀的字體,也有藍色墨水的宛如孩童的稚嫩字跡。這個屋子,處處都有他的秘密,怪不得他不允許旁人進入。他坐在沙發裡翻閱唐詩帶來的文件,同時吩咐她拆快遞,整理到書架上。她一邊整理一邊問他:“怎麼不買個洗衣機?”他這樣的頭腦,相信洗衣機的使用對他來說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他說:“樓下有乾洗店。”好吧,這個理由非常充足。每次來送文件,他都有些瑣事叫她做,有時候拖地,有時候去取衣服,有時候去物業處搬成箱的牛奶。單是這樣看,他的生活和普通人沒有兩樣,有誰看得出這是一個異世界的古人呢?他甚至會使用電腦,隻是打字慢。有一回,她發現他在電腦上看電子書,湊過去看,居然是她的——那本閣休與唐一霎愛恨情仇的故事。鼠標箭頭停在“完結”上麵,許久未動,他就這樣看著最後一章,看了好長時間。其實已經完結好幾天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他說。正是傍晚夕陽落下的時分,紅橙餘暉映滿屋子,他臉上都是交錯的光影,下巴有一點青色胡渣冒出。唐詩站在旁邊看了許久,忽然發現他的眼眶紅了。“我盼這一天……盼了很久……自由……”他喃喃說著這兩個字,不知是說給唐詩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終於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終於可以像一個真正的人腳踏實地活著。不知怎的,唐詩鼻頭一酸,輕輕把手搭在了他肩上。他微微一動,想挪開肩膀,但到底沒有動作了。“有時候我真是非常討厭你啊。”他低聲說。唐詩微微一笑,“我以為你一直很討厭我。”他掀了眼皮,這才抖了肩膀,把她的手震開。最後一天,想到這種奔波的日子即將結束,唐詩前所未有的積極起來。即使是禮拜六,她還是早早起床,把昨天帶回來的文件裝到袋子裡。洗漱完畢後,她到樓下的早餐店喝豆腐花,順便給閣休帶了倆燒餅。她從來沒有早上去過閣休家。不知道閣休早上會不會練劍練拳或者打坐?她一邊想著,一邊摁響了門鈴。門開了,一張素白娟秀的瓜子臉露出來,未語先笑,像晨間初開的玉蘭花,“你是唐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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