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一日,唐詩終於醒過來。陽光明媚,空氣新鮮,連消毒藥水的味道都格外好聞,活著真好。她眨眨眼,看到窗前立著戴帽子穿白襯衫的帥哥,身形修長挺拔,光是側顏已經驚為天人。這個福利,真不錯……“你醒了。”帥哥走過來。唐詩一呆,麻蛋,這是閣休啊。沒有她的幫助,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他一個“進城的鄉巴佬”如何找到理發店做發型,又如何找到百貨商場買衣服鞋子?為什麼看到汽車電視一切高科技產物沒有腿軟膜拜?唐詩以為會看到一個戰戰兢兢的閣休,沒想到看到的是一個遊刃有餘的閣休。她還是低估他的智商了。果然聰明人在哪裡都能適應。“你哪有錢置行頭的?”唐詩上上下下打量他。不得不說,閣休還是很有品位的,挑選的衣服都是今年的流行款。換了現代裝束的閣休,多了幾分煙火氣息,不過自始至終端著一張冰塊臉,乍一看像T台上的模特。“你不是給了我一張可以付錢的卡嗎?”他在病床邊坐下,絲毫沒有感到羞愧,“我自然刷的你的卡。”孺子可教也……唐詩大度,不同他計較,畢竟作為東道主,送他幾件衣裳也無可厚非。不過當唐詩瞥到襯衫和褲子上愛馬仕的標簽,她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愛馬仕啊……估計他這一身刷爆她的卡了……“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喊醫生?”察覺她的臉色不大好,閣休立刻站起來。唐詩揮揮手,“不用,忍忍就過去了。”“你確定沒事?”“確定。”除了心頭在滴血。“沒事最好,接下來,應該算算我們之間的賬了。”閣休眼眸中的一點擔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嚴肅陰鬱的莊主臉。唐詩對他還是有點忌憚的,畢竟麵前這位是一言不合就動手殺人的古代江湖人士,她不禁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下麵我問的問題,不要同我說謊。”唐詩連忙點頭,她一向很識相。“如果你死了,我的世界就會分崩離析?”唐詩繼續點頭。“你如何穿梭兩個世界的?”唐詩隻遲疑了一秒鐘,馬上在閣休陰冷的眼神中回答:“我有一支神筆,它是我來往兩個世界的交通工具。”閣休的目光就落在她脖子間的筆上,冷冷說:“怪不得在地牢你也能逃離。”“嗬嗬……”“所以留夏客棧隻是你的落腳點?”“對。”閣休的長手指敲擊床沿,唐詩了解他,知道他是在思索。過一會兒,他問:“你的世界有很多像你一樣寫故事的人,他們都有這樣的神筆嗎?”“拜托,要是人人都有還叫什麼神筆?”在閣休漸漸冷卻的目光中,唐詩端正了態度,認真為他普及神筆的知識,“神筆,隻此一支。所以,隻有我筆下的故事,是一個世界;隻有我筆下的人物,有自己的意識和思想;隻有我筆下的人物,有本事跑出來要砍死我。其他人,他們的故事,隻是一個故事。”閣休冷哼一聲,“有自己的意識和思想有什麼用?命運還不是掌握在你手裡。”“嗬嗬,我們換一個問題吧。”不能和閣休討論命運,他會炸毛。“看來,這神筆是個好東西。”他低頭想了一會,問,“若是被彆人偷去,彆人也能使用嗎?”唐詩陰陰笑起來,“當然不能。神筆是認主的,要用神筆,第一要有神筆認可的才華,第二嘛,除非我死。主人不死,神筆是不會易主的。”說到此處,唐詩警覺地看了看四周,豎起手指在嘴邊“噓”了一聲,“這是秘密,不要說出去。”閣休眼中精光一閃,一下子想到關鍵。他想,這個秘密恐怕彆人已經知道了。而唐詩,猶自搖頭晃腦什麼都沒有察覺,一點腦子都沒有。這樣一個沒有腦子的女人,居然與他的生命他的世界緊密聯係著。閣休頓時覺得非常頭疼。唐詩覺得通過談話,她和閣休已經建立了某種默契,故此以為自己有特權,問:“輪到我問問題了。你是如何知道我是你世界的創世主?你是如何從書中世界出來的?”“不告訴你。”閣休理直氣壯。唐詩:“……”現在還不是時候告訴她。她大腿骨折,傷口深長,失血過多,身體虛弱,需得臥床休息一段時間,現在知道了也隻有擔驚受怕,平添煩惱。唐詩覺得閣休是個沒良心的,她都拿秘密和他交換了,他還三緘其口。更沒良心的是,閣休後來就不見了,再也沒有來看過臥病在床的唐詩。雖然診所的小護士笑眯眯說:“閣先生吩咐我們按照特級護理照顧您,您什麼都不用操心,安心休養即可。”並一臉羨慕,“唐小姐的男朋友真貼心。”嗬嗬嗬,男朋友!嗬嗬嗬,真貼心!特級護理花的是她的錢啊……唐詩在診所休養了兩個月,過了兩個月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吃喝拉撒皆有人伺候的日子。期間,周芷若不定時來看她,給與世隔絕的她帶來各種振奮人心的消息。比如,“股市從兩個星期前大幅跌落,多家上市公司連續跌停,金融危機好可怕,據說席卷了整個東南亞。”比如,“我們老板損失慘重,聽說他想賣掉公司。”比如,“那個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你的宋詞,居然在金融危機中展露了商業才華,有他獻計,宋家這次挽回了不少損失,而且在和對手的競爭中,打了幾次勝仗。聽說,現在他在宋家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了。”比如,“宋家想買下我們公司,不過不止他一家,一下子又冒出兩家公司,都願意高價買下我們公司。”比如,“老板近日高興得很,三家公司價錢一個比一個出得高,他定居國外衣食無憂的日子有著落了。”比如,“我們大文學網站最後居然是被三家公司中最不起眼的那家給收購了,架不住人家有錢啊。”比如,“宋詞和公司解約了。也是,收購不成功,沒理由在敵方手底下做事。”就是說,唐詩不小心受傷住了個院,出院時,外頭已經變天了。公司的名頭都變了,陽光下,大廈金燦燦的名牌變成了“神機文學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神機文學……銷假後第一天來上班的唐詩,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新來的這位老總雖然又年輕又英俊,但品位實在欠缺,他喜歡狗血小白搞笑歡樂毫無技術含量的,對一切愁苦虐戀陰謀詭計深惡痛絕。這種喜惡甚至上升到寫手,工作室裡擅長寫悲劇的幾位寫手特彆不受他待見。”周芷若提醒唐詩,“你的一向男主女主總要搞死一個,該掂量掂量如何承受老總的不歡喜了。”這位老總還真是恨屋及烏……唐詩隻希望此神機非彼神機,不然她以後的日子真不好過了。“對了。”周芷若忽然想起一點,“老總叫閣休,和你正在連載的男主角有一樣的名字,所以無論如何,你裡的這個閣休不能折磨得太慘烈,不然老總會看不下去的。”老總叫閣休。唐詩踉蹌扶牆,忽然有種混不下去了的感覺,“我覺得他可能已經看不下去了。”這篇的詳細大綱已經列好,閣休最後是身敗名裂的下場,他愛上唐一霎,為救唐一霎墜崖而死。改大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這篇已經連載了一半,前期埋下的伏筆和鋪墊都不允許有太大的改動。所以,閣休充其量摔下懸崖沒死。但不可能一點事沒有,摔斷腿還是毀容,亦或是被樹枝刺瞎眼睛?唐詩在草稿紙上寫寫劃劃,忽然感覺脊背發涼,好像有人在她背後陰森森盯住她。宋詞走了,這間工作室隻有她一人啊。她顫巍巍回頭,果然背後有人。穿黑色西裝打領帶的閣休,不苟言笑,看起來非常有領導架勢。從前是她筆下一個由她操控命運的人物,現在一躍成為她的老板,掌控她飯碗,還真是世事難料。不過這種形式應該極大滿足了閣莊主的報複心理。“閣休,摔下懸崖,眼瞎,斷腿,毀容——”他的目光落在草稿紙上,每讀一個詞語,唐詩就感覺空氣溫度下降一度。唐詩賠笑道:“隨便寫寫,還在構思,彆當回事。”“所以你在構思,把我寫死了還是寫得生不如死嗎?”他把一份文件重重拍在她麵前。 唐詩瞥一眼就知道這是她的大綱,這份大綱簡直就是一部虐閣休的簡史。閣老總進公司第一件事就把她的大綱找出來,不大合適吧?她眨巴眨巴眼睛,“呃……如果你有更好的點子,我可以考慮,我一向善於聽取彆人對情節的建議。”他意味深長看她一眼,“你自己看著寫,寫得好有獎金,寫不好,推薦也不要上了,你的月工資和分成統統扣下來。”還挺了解文學網站的……“如果結尾了,我的世界會怎麼樣?會停滯不前嗎?”他冷不丁問。“不會。”唐詩下意識回答,“結尾後,書中世界的人物就依照我給他們的性格,自由發展了。”閣休下一句話就砸下來,“那你趕緊結尾吧。”“哈哈哈,怎麼可能?我還有一百萬字的情節要寫呢。”他一點不覺得好笑,嚴肅道:“我知道有完整性,你既然說還有一百萬字……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把這一百萬字寫完。”“其實我的手速一般,一天也就七八千字的進度。一個月30天,你做乘法算一算,乘法你會吧?”“一個月後如果這本還沒有完結——”閣休打斷她,臉冷下來,唐詩哼哼想除了扣錢你還能奈我何,不想閣休說,“你就彆想在網文界混了,封殺這種小事,神機文學的老總應該做得到。”臥槽!果然是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的閣休!如果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她一定不把他寫這麼聰明,忽然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還有……”“還有?”唐詩跳起來。閣休眼神凜冽,一字一句說:“小心宋詞!”話題轉得有點快,唐詩跟不上閣休跳躍的思維,一時茫然。他冷笑,“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麼從書中世界出來的嗎?是宋詞告訴我,你是我的創世主,殺了你,我就自由了。也是宋詞幫我想辦法,然後我就發現了一個通往這個世界的地窖。”縱然已經和宋詞決裂,乍然聽到事情的真相,唐詩小臉煞白,“是宋詞教唆你,殺了我?”殺人,是多麼恐怖的事情。“他應該是打你神筆的主意。”對宋詞,閣休極為不屑。這是一個有野心卻沒膽子的男人,妄想借刀殺人,差一點,閣休的世界就毀在他手上了。收購這家公司的會議上,他和宋詞見過麵。即使換了裝束,宋詞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並對他的出現,表示出十二分的驚訝。那時,他就告訴宋詞,休想動唐詩一根手指頭。以為一切儘在掌握中的宋詞,一直戴著鎮定麵具的臉孔,出現了細微的裂痕。“為了一支神筆,區區一支筆,就要我死?”唐詩尚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竟然是這樣心狠手辣!”她以為世間的你死我活,必然是隔了深仇大恨的。閣休挑眉,“好大的口氣,區區一支神筆。你可知,宋家之所以躋身一流豪門世家,正是早年靠著這支神筆從書中世界大量斂財。而我,之所以有財力收購你們公司,也是因為我把神機山莊的財富搬了過來。”唐詩喃喃,“我聽徐輕與講過……”所以是為了錢,宋詞要她死?“噢,居然知道徐輕與,還不算太沒用。”她真的要跳起來了,“這句話應該我說吧?你到底是不是人啊?連徐輕與你都知道!”“神筆係我命門,我自然要調查清楚關於它的一切。徐輕與與宋家的種種恩怨,以及在背後對付宋家的一係列事情,宋詞也調查清楚了,不然也不會掌握主動權,在徐輕與悄無聲息的報複中反敗為勝了。”他摩挲下巴,“徐輕與這個人有頭腦,就是心慈手軟了一些。”“你想乾什麼?”唐詩立刻警惕。“宋詞想要你死,你死就等於我死,我怎麼會放任這麼危險的人存活於世?”江湖高手,殺人如捏死一隻螞蟻般輕而易舉。“我警告你,在我的世界殺人是犯法的。不管你是達官貴人皇親國戚還是富甲一方,不管你心思多縝密計劃多周祥,不管你殺的人多卑微低賤多罪大惡極,隻要殺了人,警察就一定會找出線索,將你繩之以法。我們有警察,有法醫法證,犯法的人都逃不掉。”他饒有興趣看著她,“宋詞想殺你,你卻在勸我不要動他?”他關注的重點還真是有彆常人。唐詩冷哼一聲,“我是一個懂法守法的人,以暴製暴是最笨的法子。如果他還有這種心思,我會用法律保護自己,法律會製裁他。”“好。”他妥協,“我遵守你世界的遊戲規則,不過他如果犯到我手裡,就彆怪我不客氣了。”他轉身要走,唐詩一下攥住他的衣袖,“那啥……你有派人保護我吧?”他輕輕勾起嘴角,“怎麼?知道怕了?剛剛還慷慨激昂呢。”“防患於未然嘛……”她可憐巴巴,說不怕是假的。“放心,有我在,你不會那麼容易死,我也不會允許你死。”這個承諾聽上去,還蠻man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