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盯著她手裡的刀叉,咽了咽口水道:“我呢,是有個消息要通知你……”欲言又止 ,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宋詞不是有個連載沒及時交稿嘛,這件事引起了上頭的注意,上頭覺得對你們幾個金牌簽約寫手太放縱了——所以上頭決定……”唐詩緩緩豎起刀叉。“為你們成立工作室,給你們提供一個舒適的寫作環境,配空調書桌電腦沙發和獨立衛生間,提供三餐茶水和點心……”“周芷若,說人話。”“就是你們以後得天天到公司報到,與我們一樣朝九晚五,在老總眼皮子底下創作,每周開一次進度會議。”這對自由創作的唐詩而言是晴天霹靂,她懶散慣了,要她日日準時報到簡直要了她老命。周芷若話音剛落,她便拍案而起,“宋詞的爛攤子同我有什麼關係?叫他一個人去朝九晚五好了。”“自然是有關係的,你們同為金牌簽約寫手,在上頭眼中是利益共同體。萬一有樣學樣,一個個都不按時交稿,老板不是要虧本?”周芷若苦口婆心,“他重金培養你們,給出優渥福利,你們就順他一回吧。”這是真的,老板尊重文人,一向不虧待他們。唐詩不想輕易妥協,“其他人呢?他們都同意了?”“三餐免費供應,宅男巴不得馬上來報到。”這樣就被收買了,真沒立場,想抱團也沒得抱。看來隻有隨波逐流了,唐詩意興闌珊,“知道了,什麼時候開始?”“下周一。”搞定了一個唐詩,周芷若激動得熱淚盈眶,掉了幾滴眼淚落在唐詩的手背上,“親愛的,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唐詩又警惕了。“工作室兩人一個單間,你和宋詞分在一起。然後,這件事和宋詞提起過,他一點興趣都沒有,福利完全不能打動富二代啊。他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如果不能搞定他,旁人會說我們欺軟怕硬給富二代搞特殊啊。”“我們都習慣了,宋詞平常搞的特殊還少嗎?”“那不一樣,那是他家有錢,他自己搞出來的特殊。這事,上頭說了,不能叫旁人說閒話。”唐詩眯眯笑了,“所以,關我什麼事?”“嗬嗬嗬……”周芷若賠笑,“這圈裡,就你倆關係比較好,上次你還說他在追你來著。你去同他說說,和你在一起工作,他應該很樂意。”“你們和他說過這件事嗎?”周芷若汗顏了,“說過是說過——”“那不成了,我和他分在一個單間並不能打動他來上班,我去說也沒什麼用。”“拜托拜托,你去試試看,我實在沒撤了。”但是他和她,貌似剛剛鬨翻啊。想起宋詞摔門而去的背影,唐詩就有點抑鬱。他其實傷心又難過吧?說了那麼多話,雖然她沒大聽明白,但總歸模糊感覺是來自他的成長曆程和他豪門家族的種種恩怨。都這樣了,還受到來自她的雙重打擊。唐詩抓了抓頭發應下來,“我試試看。”“啊?”這就答應了,她還有一百零八招沒有使出來呢。實際上,唐詩自覺傷害了宋詞,正想找個由頭探探虛實。這一回,電話打過去,沒有人接。看,他也不是一直能夠容忍她的,說不定把她拉黑名單了。周芷若生怕她自尊心受到傷害,撂擔子不乾了,在旁邊一個勁兒打氣,“彆氣餒啊,萬一他手機不在身邊,萬一他上廁所去了,萬一他洗澡去了……”還沒萬一完,唐詩拿包走人,“我去找他,這種事得當麵說。”周芷若目瞪口呆,望著唐詩漸漸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你們不會真的有什麼吧?”對宋詞,唐詩其實算不上了解,除了宋家大宅,她並不知道去哪裡找他。換做其他女孩子,大概知曉他常玩的幾個場子。但是貿然去宋家找人又不大禮貌,也不知道這個時間他在不在家中。唐詩在宋家大宅外頭的私家路上徘徊,一邊給宋詞發了短信通知。大約一刻鐘,宋詞的車子自外頭駛過來,慢慢停在她身邊。他沒有下車,也沒有請她上車,隻搖下車窗,露出一張淡漠的戴著墨鏡的臉問:“找我什麼事?”她理虧,她忍。“兩件事。”唐詩也是麵無表情,“第一,工作室的事情你知道吧?我來勸說你應下來。”宋詞揚了揚眉,她深吸一口氣,“第二,我為之前說的話跟你道歉,對不起。”他戴著墨鏡,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和眼神,隻覺得他的手臂搭在窗口,顯得特彆漫不經心。她覺著自己可能有點自取其辱了,麵子有些掛不住,扭了頭就要走。這時,一輛紅色跑車駛上來,認得宋詞的車子,一個美婦人探出頭問:“小詞,怎麼停在這兒了,出什麼事了?”一抬眼,看到唐詩,挑剔的眼神來來回回將她打量,令人十分不舒服。美婦人露出輕蔑的笑容,“現在的女孩子啊,手段比我們那時候強多了,都敢在大門外麵攔人了。這種行徑也隻有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孩子做得出來,真是沒教養。”她見宋詞懶得下車,直以為是個無足輕重的女子。她一心希望兒子娶到豪門貴族的千金小姐,借助嶽家勢力在宋氏站穩腳跟,對這些湊上來攀龍附鳳的女孩子討厭得緊。唐詩斜睨她一眼,同樣輕蔑地來來回回打量她。她想到自己的出身,臉上一紅,大怒,正要說出更難聽的話,宋詞從車上下來,站到唐詩身邊說:“她的手段哪比得了你啊,你是小三上位是楷模,不知多少人想跟你取經呢。大門外麵攔人算什麼?換了你,恐怕到人家床上去了。”“宋詞!”方風情氣得顫抖,“我是你母親。”他哈哈一笑,“真是我的榮幸。”唐詩料不到他與母親的關係如此惡劣。她以為,小三上位的母親和如履薄冰的兒子,在豪門中是彼此的倚靠。氣氛僵持,有種一言不合就要扇耳光的感覺。有穿製服的管家奔出來,氣喘籲籲叫一聲“三少爺,夫人”,然後笑容滿麵看定唐詩,“三少爺,老爺說怎麼不請唐小姐進去坐坐?站在大門外聊天不是宋家的待客之道。”唐詩在宋家受到了宋老爺子的熱情招待。表麵上看,這完全是一個沒有門戶之見、有眼光有愛才之心的慈祥老人,但唐詩始終覺得老爺子陰森森,像恐怖片裡躲在暗處的大反派。也許是她想多了,也許是老爺子太老了,麵皮鬆弛,看上去不大舒服。方風情見老爺子喜歡她,頓時笑得勉強,旁敲側擊問她:“唐小姐家裡做什麼生意?念什麼名牌大學?喜歡去哪裡旅行?”企圖提醒老爺子門當戶對。老爺子才不管這些,隻笑眯眯說:“我閒暇時就喜歡看你寫的故事,我常跟小詞說,把你娶回來我就不用追更追得那麼辛苦了。”老爺子的暗示太明顯了,他到底是有多喜歡她啊?她除了會寫故事簡直一無是處啊。倒是宋詞,一改往日的吊兒郎當,默默立在一旁,不怎麼熱絡。要不是他攔著,老爺子都要留她吃晚飯,“唐詩還有事,您彆耽誤她的時間了。”老爺子暗暗瞪了宋詞一眼,不甘不願說:“嗬嗬嗬,你們年輕人晚上節目就是多。宋詞,你送唐小姐,記得不要讓女孩子一個人回家。”在宋詞家人麵前,唐詩給他麵子,沒有出聲。到了外頭,她方道:“我有車子停在路邊,你不用送我的。”“那輛低配彆克嗎?我送你到車上。”他的墨鏡一直沒有摘下來,整個人都顯得清冷,提到彆克的時候唐詩聽出了蔑視。車子停得有點遠,她同他走得又慢,一路無言顯得特彆尷尬啊。其實這是談話的好機會,但唐詩一直尋不到機會開口,歉也道了,他還是這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她就有點拉不下臉了。終於看到車子。她向前一步拉開車門就要說再見,他冷不丁伸長手臂,“啪”一聲把她的車門合上。他就在她身後,她一轉身就對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連忙退後,後麵卻是車子,退無可退。唯有移開目光,平視前方——他的胸膛。其實她的心中有隱隱的期待,她來這一趟什麼事情都沒乾成,不能就這麼無功而返啊。但他一直不說話,把她困在這狹小的範圍內,空氣微風,好像所有一切都隨著他的目光靜止。再這麼下去,唐詩打賭她會臉紅。“呃……還有事嗎?”“我以為——”他緩緩開口,“你不會樂意同我在一個工作室工作。”所以,這就是他剛開始沒有同意的原因?唐詩連忙說:“樂意,我很樂意。”“好,下周一見。”這麼簡單?風流瀟灑的宋三少爺最近變得有點深沉啊,唐詩見他要走,喊道:“你乾嘛一直戴著墨鏡?摘下來看看。”她撲過去搶他的眼鏡,他猝不及防,墨鏡一下子到了她手上。墨鏡後麵是一雙晶瑩的透著愉悅的眼,並沒有唐詩以為的紅腫、黑眼圈什麼的。“故弄玄虛。”她嘟囔。他長長的手臂“啪”一下撐在她身側,微微低下頭,有幾縷碎發就蹭到了她的臉頰,麻麻蘇蘇的。他輕聲說:“我不能讓你知道,你來找我,我就不生氣了,我就很高興了。做人要有原則,該生氣的時候還是要生氣。不戴墨鏡,我的眼睛會出賣我。”也許是他靠得太近的緣故,也許是他的聲音低沉得似釀造久遠的醇酒,唐詩不由臉頰發燙,耳邊“咚咚咚”全是自己的心跳聲。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啊。又在同一個工作室,不管她是埋頭打提綱還是劈裡啪啦碼字,總能感覺他的目光如影隨形。終於忍不住了,問他:“你老看我乾什麼?你倒是寫啊。”他趴在椅背上,眨巴眨巴著眼睛,也不去吊兒郎當地否認,隻說:“現在不是我寫文的最佳狀態,我隻好看你了。”不知什麼時候起,他這個人,少了一點嘴貧的不正經,多了一些認真的態度。尤其他的眼神,波光粼粼,看著她的時候好像特彆溫柔,像春日的陽光,要把人融化。而且不是刻意的,是不經意間的,這才最要命。她趴在桌上胡思亂想,漸漸有了睡意。換做在家中,這個點她還沒有起床。朦朦朧朧就合了眼,隱約感覺有人靠近,替她蓋了毯子。唐詩一個激靈驚醒,眼前驟然放大的是宋詞一張眼角眉梢都透著溫柔的臉。唐詩“咕咚”咽了口水。宋詞就又靠近了一點,他說:“我覺得你可能有點喜歡我。”她磕磕絆絆說:“我覺得是你有點喜歡我……”“不是。”他的唇輕啟,帶著一絲笑意緩緩貼近,“我不是有點喜歡你,我是非常非常喜歡你。”他的下巴有一點青色胡渣,幾乎摩擦到她的肌膚。忽然,工作室的大門被推開,周芷若深吸一口氣說:“一進來就聞到一股子糜爛的味道。”在周姑娘扭頭看過來的時候,宋詞若無其事起身,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唐詩抿了嘴笑。周芷若看看宋詞又看看唐詩,狐疑地說:“為什麼你笑得思春又淫蕩?”宋詞轉過來,眼神在唐詩臉上一溜。唐詩臉一紅,瞪他一眼,去罵周芷若:“說什麼呢?佛說,心裡想的是狗屎看到的就是狗屎,心裡想的是男盜女娼看到的就是男盜女娼。”周芷若不恥下問:“那麼你到底是狗屎還是男盜女娼?”“……”周芷若來找她共進午餐,堅決反對宋詞一起。在宋詞表示他買單後,周芷若迅速認同了宋詞的加入。最後是三個人圍在一起吃火鍋,周姑娘點了日本A5級宮崎牛肉、西班牙黑毛豬肉、生蠔、鮑魚、龍蝦、竹節蝦、象牙蚌……“宋三少爺,越貴越表示我們給你麵子,知道不?”周芷若吃得紅光滿麵,又湊到唐詩耳邊說,“他會不會天天請我們吃飯?我還想試試那家新開的泰國菜館,聽說是大象上菜,特彆貴。”唐詩一個辣椒沫掉嗓子眼裡,使勁咳起來。周芷若還懵懂不知,傻傻問:“你是被大象震懾了還是真嗆到了?”還是宋詞周到,給她倒一杯溫水,又遞了餐巾紙過來,見她猶自停不下來,拍著她的後背為她順氣。周芷若咬著筷子再一次看看宋詞,又看看坦然受之的唐詩,睜大雙眼,“你……你們……”她還沒有驚訝完,一個更震驚的聲音插進來:“唐詩!你怎麼……你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