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人?”那蚩尤笑起來的時候,比不笑要恐怖一萬倍,要不是覺得丟人,武峯這會兒寧可捂上眼睛。“精衛,金熒背上的那幅刺身,我終於看懂了。”秦濤毫不退縮,“那個在女娃身邊哭泣的男人,是你。”秦濤見蚩尤不說話,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測,說:“你是女娃的救命恩人,也是一手造出精衛的罪魁禍首。以女娃原本的性格,她是絕不會主動下手去用‘石子’來保住自己的性命的。”“難道你認識女娃?”蚩尤眯著眼睛看秦濤,最終搖了搖頭,“你不認識她,你從來沒有和她好好說過話,對你來說,她隻是一隻寄生在你心上人身體中的怪物。如果不是你沒有辦法,你會毫不猶豫地把她大卸八塊,說不定還要把她的皮剝了,試試看能不能像那隻老龍一樣,做成幾樣兵器。”蚩尤的話明顯對秦濤起到了震懾作用,雖然他手中依然舉著的像弩一樣的東西,但他的胳膊已經開始稍稍晃動了起來。蚩尤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所以他並沒有打算停下自己的話,那些話如同刀子一樣,每一句都正好紮在秦濤的心上。“你遇到那條燭龍的時候,他還根本沒有死吧,他隻是身體衰弱,在麥田裡現出了原型。你身為獵族的一份子,明知老龍早已和你們獵族結盟,卻還是為了一己私利,拔掉了老龍所有僅剩的龍鱗,剝了它大塊龍皮,鋸了它的龍角,敲掉他的龍牙。那老龍也是性子烈,為了防止自己能夠倒流時間的眼皮被人割走,竟然早早就下了手。所以,你的萬能包裡現在依然沒有能夠控製時間的燭龍之眼,而隻有兩個毫無用處的龍眼珠。”蚩尤語氣輕鬆地拍了拍自己的身體,“哦對了,說起來我還應該好好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挖掉了老龍的眼珠,我趕到的時候,也不可能正好能夠喝到他混著淚水的血水了。我原本也對拿到燭龍之淚不報什麼指望了,畢竟那老龍那麼倔強,但沒想到就是這血水也救了我一命,不然我如今哪兒能長出這副好身體。說起來,我真是要好好謝謝你啊!”秦濤狠狠瞪著蚩尤,卻根本無法阻止蚩尤說出那些他已經不想再去想的事實。他當時怎樣被功利迷住了心竅,竟然活生生殺死了燭龍?那時他還是一個剛剛夠參加獵人學院的少年,隻是希望能夠憑借這些獨門兵器在特訓中有更多勝算,那些個人生大義他不懂,也沒興趣。無父無母,在族裡自然少人關愛,他無非就是想要爭取更多關注,讓那些被父母嗬護著長大的乖寶寶們吃點苦頭。事後他猜想,自己在不顧老龍的哀求執意殺死他的時候,可能並沒有把他當成是一條生命,而是當成了一大堆鋪就自己未來輝煌之路的磚塊。龍角,最好的止血劑,在野外大量出血時一灑就起效;龍筋,最好的繩索,這些年他龍筋索從來不離身;龍牙,裝在連射弓弩裡,彆說肉身,就是鋼板都能打穿;……可惜啊可惜,自己當時不知道那老龍的眼淚有這樣的作用,不然一定無論如何要逼他擠出一星半點的眼淚出來,萬一金熒有個三長兩短,說不定還能幫上忙……秦濤被自己腦海中湧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連忙在心裡暗罵了自己兩句,讓自己重新集中精神,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在蚩尤身上。他的計劃是,要用脅迫的方式,迫使蚩尤將警衛從金熒的身上去除,這個蚩尤這麼在乎精衛,一定是沒問題的。一定沒問題的,秦濤在心裡給自己又鼓了鼓勁兒。金熒的狀況不好,她背部的文身馬上就要全部完成了,看她目前的情況,應該撐不了多久了。他不願意去想,如果有一天金熒真的完全變成了那個名為女娃的鳥怪,自己應該怎麼辦?是不是應該撘弓射箭,或者乾脆讓小黑一口咬死那隻鳥怪?他腦海中閃過了金熒蒼白的臉,那蒼白的臉像是在空中飄浮著一樣,掛著她最標誌性的笑容,對著他伸出了手。“蚩尤,既然你也知道龍牙彈是什麼,咱們的溝通可以更有效率一點。”秦濤的聲音裡依然透著化解不開的寒氣。“我在家裡做了一個裝置,簡單來說,就是如果你不跟我走,那麼再有一炷香的時間,那龍牙蛋就會直接打進精衛的身體裡,我怕她會承受不住。”“那也是你的女人,你就不怕她承受不住?”“她早就承受不住了。”秦濤簡潔地說,“今天又是那精衛出來的日子,我算好了在她出來前給她重擊,那樣至少疼的是她,而不是金熒。”“有什麼區彆?還不是同一具肉身!”“有區彆,你當然知道區彆是什麼。”秦濤眼睛中放出了寒光,“金熒背後的那文身已經快要完成了,我猜,完成的那一天,就是她生命的終止之時吧,畢竟,你從來也沒把她當個人看!”“你說得對!她怎麼能是個人!她隻是女娃的容器,是女娃在這種狀態下不得不借助的工具,雖然她必死無疑,但她還是應該感謝女娃選中她,不然她就算天資不錯,也一樣還是沒有機會上大學,沒有機會看更大的世界。人生終有一死,好東西提前享受了,死了也就死了!”“我呸!如果你不把那鳥怪從金熒身體中取出來,我保證,一定會一箭要了你的命!”“很自信,我喜歡。”蚩尤依然麵帶猙獰的微笑,“這麼說,那侯毅是連他的弓箭都傳給了你?不對啊,那彤弓隻有後羿血統的人才能使用,你如何能用得了?不過你這個小狼崽子,心思之狠辣,說不定也能做出什麼驚人的事情……”他說著,把手一揮,秦濤的一隻袖管齊整整地碎成了粉末,隻見秦濤的整個胳膊上,沒有一般人青色的靜脈血管,所有的血管,都是如赭石一樣的朱紅色。“果然啊!”蚩尤笑了起來,“你連自己族人的血都敢喝,果然是條漢子!要不要考慮和我聯手?我覺得你大有前途!”“呸!我就問你一句,你能不能按我的要求做?”“從來沒有人能命令我做什麼,除了女娃和她的父親。”蚩尤輕輕抬起手,在空中扇了一下,空氣立刻像是湖麵一樣,出現了明顯的褶皺。“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看看,但要不要按照你說的做,我想你明白自己沒有能力控製我。走吧,我也好久沒有見到女娃了!”那些被蚩尤的手攪動的空氣,此刻突然朝這個房間裡所有人壓了過來,武峯感覺到自己像是被壓進了一個巨大的圓球中,然後他眼前一花,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等到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竟已經是在紫藤花咖啡館的二樓大廳裡。這大廳一掃往日的空曠,完全被一個巨大的裝置占據了。這裝置像是一種更為複雜的彈弓,有三個之多,每把彈弓上都架著一排白森森的龍牙,那些龍牙被磨得尖尖的,像一排大子彈,正對著被綁在椅子上的金熒。她似乎被下了藥,頭斜在一邊,完全沒有睜開眼睛。每個彈弓上,都立著一根粗大的香,隻要香燃儘,那彈弓裡的龍牙就會從三個方向擊中金熒,絕無失手。“你看到了吧,我沒有騙你!趕快想辦法吧,沒有多少時間了!”秦濤高聲說道。“你一點都不想讓這個女人死。”蚩尤還是不緊不慢地,抬手指著昏睡中的金熒說,“若是不在乎她的生死,又何必給她弄這麼舒服的頸枕?又為什麼非要讓她昏睡過去?沒必要嘛!隻要一顆龍牙彈,她就會立刻裂成兩截子的!什麼痛感也沒有了!”“那樣女娃也會死!”“是!我知道。我隻是覺得沒必要,按照你的說法去做。”蚩尤竟然抄起了手,毫無懼意地看著秦濤,完全不為秦濤的威脅所動。秦濤大張旗鼓布下的這個局,竟然對他毫無用處。要想贏得這個賭局,唯一的選擇是,比蚩尤更加不在乎金熒的生死。三根香在緩緩的燃燒著,秦濤故作鎮靜,但心裡早就像是沸騰的開水,翻騰了無數遍。他無數次想要衝上前去,把金熒從椅子上放下來,但看到若無其事的蚩尤,又強忍住了。這是金熒脫身的最後機會。他雖然早就知道有蚩尤這號人物的存在,但苦於沒有線索,一直沒有任何突破,但沒想到這蚩尤竟然會主動現身綁架了武峯,這大概算是他苦苦跟蹤武峯的最大回報了吧。可沒想到,最後也還是功虧一簣。可能我猜錯了吧,他想。可能這個蚩尤根本不是那文身中哭泣的男子,他和精衛之間根本沒有什麼複雜的感情,他並不在乎精衛,自然是不會為了精衛的死活而受自己脅迫。自己真是太傻了!秦濤眼睜睜地看著那三炷香燃到最後,在龍牙彈將要啟動之時,猶如一道閃電,快速割斷了三架彈弓的弓弦,一排雪白的龍牙應聲而落,在地板上砸出了“咚咚”巨響。天色已經很晚了,但月亮如同探照燈將海麵照的通明,秦濤絕望地懷抱著金熒,靜靜地等待著那羽化時刻的到來。一直昏睡不醒的金熒,呼吸越來越急促,在翎羽再一次鑽出她的額頭之時,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她的意識還沒有完全被精衛占領,含著淚的眼睛怔怔望著秦濤,可一個“秦“字喊了一半,她就徹底發不出聲音了,背上的翅膀正在鑽破她的皮膚,她被那疼痛占據了全部的注意力。秦濤緊緊摟著她扭曲的身體,突然也就流出了淚來。要不要現在乾脆就用龍筋索給她一個了斷?金熒太痛苦,太痛苦了!秦濤流著淚想。每個月在失望和希望之間徘徊,寧可自己了斷也不要給秦濤增加心理負擔,這都是因為那個站在旁邊的男人!他抬起頭,向蚩尤投去仇恨的目光,卻意外發現,剛才還冷靜而老辣的蚩尤,此刻竟然變了模樣。此刻的蚩尤,看起來很慌張。他甚至讓身邊一直跟著的那個女人,給他弄了麵小鏡子,然後對著鏡子非常不自然地擺弄了半天自己的角和頭發。那一刻,秦濤簡直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另一個人。不過他懷裡的動靜沒能讓他繼續吃驚下去,他能感覺到金熒,不,現在應該是精衛在她懷裡扭動得越來越厲害。她身上冒出來的羽毛弄得他渾身癢癢的,可他還是緊緊抱著不撒手,甚至還抽空用龍筋索把自己和精衛套在了一起。“喂,你的手,放在哪兒呢?”醒過來的女娃,用藍色的瞳仁冷冷地盯著秦濤說。“沒想到你還在乎這些。”秦濤哼哧哼哧地給龍筋索打了個死結,“你哪兒也彆想去,我也哪兒都不去,咱倆就這麼耗到低吧!”“怎麼著,你愛上我了?”精衛眉毛一挑,戲謔地看著秦濤,“你是不錯,可對於我來說,太嫩了……我年輕的那會兒,那會兒是什麼時候來著……”“女娃。”女娃注意到這聲音的來源,把頭轉了過去。多少年了,人們隻知道她是奪命鳥怪,還有誰知道她是女娃?而且這聲音輕輕地,柔柔地,像是記憶裡老家那片長滿了青草的山坡,她幾乎都想像多年前那樣,歡叫著從那山坡上滾下來。她調節著自己的瞳仁,看到幾個大架子的後麵,有一個麵目暗沉的男人,儘管月光把這房間照得如白日一般,卻依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麵目。女娃不自然地眯起了眼睛,想要把這人看得清楚一些。那人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一樣,主動朝前走了兩步,繼續柔聲說:“巧娃兒,是我啊!”“巧娃兒”這三個字,猶如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女娃心中的記憶閘門,她紅色的眼珠瞬間被淚水淹沒了,眼淚順著她的臉龐,無聲無息地滴了下來。“蚩尤!你這個害了我一生的騙子!”
第13章 久彆重逢(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