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同心(1 / 1)

暖棋 溫裘 3316 字 1天前

“殿下,這是陣前截獲的密報,細作已經被扣押,聽候發落。”葉黎伸手接過密報,營帳中隻有他和報信的軍士兩人。他拔開竹筒,從裡麵取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絹紙,展開來細細讀了,臉色瞬間凝重起來。“這是一封信,不是寫給本王的。”葉黎盯著那張桌麵,那張薄薄的信印著朱紅的璽印,平鋪在他方才的兵書之上。他似乎是在決斷什麼,五指在身側緩緩扣緊了,須臾吩咐道:“放那送信人回去吧,讓他告訴葉維溱信已經送到了,他也好交差。”“這……”軍士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卻見他坐在那裡,眼中含著猶豫,但卻沒有絲毫改變命令的意思。“是。”軍士領命告退,出帳時恰好與進來的周承擦肩而過,他匆忙行禮,周承也沒有一點架子,眯著笑眼向他點了點頭。瞥見周承的身影,葉黎揮手合上了那本兵書,信紙嚴絲合縫地被封在了書頁間。“周先生,你可算來了。”說著就走出座位迎接,握住周承的手,臉色滿是親切與欣喜。“不知殿下……召草民前來,有何貴乾啊?”周承滿臉緊張,直把手往外抽。身在龍朔軍大營,他已不敢自稱朝廷之臣,生怕得罪近在眼前的葉黎,胸中像揣了一窩小兔子,慌亂得不行。“周先生不必緊張,人各有誌,幫不幫我們打造神兵,都聽憑周先生的意願,本王是不會勉強的。”葉黎果真不再提那事,而是轉了個話題,同他套起近乎來,“說起來,從爺爺那邊論,本王還得喚您一聲叔叔。”“不敢當不敢當……”周承驚得鼻頭都紅了,連連擺手。他與葉黎認識也不是一兩天了,倘說連攸寧說話他還能信上幾分,葉黎這種鬼機靈,就算口吐蓮花,也可能帶著三分劇毒。“不論政事,看見你和連叔叔這些康王府的舊識,本王心裡總覺著要親近上許多。那件事已經過了十幾年,如今本王在這世間舉目無親,能倚仗的,也就隻有你們了。”他穿著一身耀目的銀色輕甲,神情中卻透出少年氣的脆弱來,沒等周承思量這“倚仗”的具體含義,葉黎卻先提議道:“周先生也一定很牽掛京中的家人吧?本王派密使去迎接保護他們,與先生團聚可好?偷運一兩個人過來,本王還是做得到的。”聽了這話,周承的眼睛亮了一亮,但想想還是推辭道:“謝殿下好意,周承萬分感激,隻是戰時危機重重,還是不要冒這樣的險了。”“說得也是。”葉黎嘴角仍笑著,眼神卻黯淡了不少。他明白周承不願妻兒過來,成為他手裡的人質;或許他更願意自己離開大營,回到家人所在的京城去。察覺到他的疑慮,周承忙弓了弓腰,辯解道:“草民無意逃回京城,隻要知道他們母子安好,就知足了。“周先生說的這叫什麼話?本王是那般心胸狹窄之人嗎?”縱然滿心不甘,但話還是要說到,葉黎拍著他的肩頭安撫著,“也是本王關心則亂,既然先生不願意,此事便就此作罷吧。”他是知分寸之人,話都說到這種程度了,再強求未免惹人厭煩,即便周承此人求不得,也不能把事情搞得太難看,讓軍中其他人才看了寒心。葉黎說到做到,此後再沒找過周承施壓,而是指揮眾軍,穩紮穩打地發動攻勢,花了小半月,才艱難攻下了豫州和臨近的兩座小城。正當眾人都快忘記這樁事時,噩耗卻自京中傳來,讓周承再次成為了所有人視線的中心。“你是說,周先生的妻兒已經……已經不在這世上了?”眾將聚集在營中,個個麵色凝重,葉黎更是抓住了密探逼問,“怎麼會這樣?確定情報無誤嗎?”“千真萬確,前日被押往菜市口處斬,京城百姓都親眼看著。”眾人的歎息聲響起,葉黎手心出了層薄汗,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閉緊了雙眼,好半天才咬牙切齒地吐出句:“周先生的兒子還不到十歲……”待冷靜下來,他按了按緊皺的眉頭,沉了口氣問道:“他已經知道此事了嗎?”“這種事瞞不住的……”密探麵色肅然,如實道,“周先生此時怕已是悲痛欲絕。”“怎麼會這樣?”連攸寧的唇驟然失了血色,身形一時有些不穩,“我一直相信……他不論如何不至於對婦孺下手……”沈宿連忙同郎子翊一起將他扶到座位上,他知連攸寧心中震撼,但還是在他耳邊輕聲提醒道:“我小時候不是也差點丟了性命麼?”他垂著眼簾,語氣裡滿是歎息:“葉維溱逃離那日,已經神智昏昏,如今被逼急了,做出什麼事來泄憤也不稀奇。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季澄宣呢?”眾將皆認為此話中肯,交換眼神後點頭呼應,連攸寧坐在那,同樣也沒有提出辯駁,畢竟這場血案是滿城人有目共睹的。說到這裡,葉黎不由得悔恨唏噓:“本王應該堅持把他們接到營裡的,興許就能避過去。當時隻想著,就如周先生的意,等打到京城去,再讓他們一家團圓……”他按住悶痛的額角,“說起來,本王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彆說了。”連攸寧扶著椅子直起身,“世事難料,錯不在你,何況如今追究這些又有什麼用呢?”見他欲起身,葉黎忙有眼色地去攙扶,隻聽他道:“我想去看一看周兄……”想周承已年近半百,卻還是沒逃過這場浩劫,連攸寧不禁悲從中來,一時神色難以自持。他們還是沒能見到周承,剛經曆了人間至悲的他將自己關在營帳裡,不肯見任何人,想必正承受著巨大的苦痛,夜深之時,帳中常聞低咽。第三日夜裡,正當葉黎準備就寢之時,帳門卻忽然被揭開了。周承站在冰涼月色裡,懷抱著滿滿的草紙,站在門口目光空洞地看著他,幾乎變了個人,語氣也是平平的。“報仇。”伴隨著這兩個字,幾十張畫滿圖字的白紙灑落在地,如雪片般映明了人的視線。葉黎還著著單衣,連忙走過去,看著地上的器械圖紙,一時不知道該悲哀還是欣喜。進軍的同時,各色攻城器械也很快打造完成,乍一看,不過是些普通的木梁鐵疙瘩,但一上了戰場,它們的威力就展現出來。往日裡,城內敵軍向下投石,龍朔軍易處劣勢。即便是搭好雲梯向上攀爬時,由於無法防禦,最易中招,跌下城去,非死即殘。此番他們推出了周承設計的投石戰車,隻需施拉弓之力,一環環木楔就能帶動起巨大的車鬥,把巨石投上城牆頂。巨石不斷砸落,震得地麵隆隆作響,樓上的敵軍紛紛躲入城門樓中暫避風頭,想在滾石投儘後再出戰。這時周承卻令他們往車鬥中裝了其它東西,同樣如石頭般巨大渾圓,五六個接連不斷地拋出去,準確落在城樓上,卻沒傷到城樓分毫,反而自身先爆裂了。一時間城牆上像下了場暴雨,淡黃色的液體浸透了城樓的每個角落,地麵牆壁上皆是濕漉漉的,破漏的巨大薄牛皮囊落在旁邊。氣味迅速散開,很多士兵開始惡心頭痛,有經驗的老將領很快察覺,落下來的竟是大量的硝油。“快跑!快出去!”但這喊聲為時已晚。隨著葉黎手中旌旗揮落,千萬支羽火箭雲龍嘯虎般平地起躍,穿透一切,密壓壓地向地方城頭上射去,遮天蔽日,如天降神兵,頃刻將整座城樓化成一片火海。一場大戰下來,巧妙改裝過的擂木雲梯都沒排上用場。沈宿不無遺憾,回過頭,手握旌旗笑著感歎道:“周先生一人之能,真可抵千軍萬馬。”站在一旁的周承卻沒有接話,默默上馬隨軍隊入了城,曾經那個笑顏憨厚的老小孩再也回不來了。葉維溱放下戰報,前方傷亡慘重,多座城池失守,葉黎他們就要踏平江岸,向京畿腹地而來,這其中周承想必“功不可沒”。他不由得彷徨道:“澄宣,朕這回是不是做錯了?”季澄宣正在案旁提著壺為他續茶,注入杯中的水流都沒有斷一下,平和道:“陛下仁厚,奈何朝中眾臣屢屢施壓,是那周承自己罔顧君臣之義和家人性命,遲遲不肯回還,才遭此惡果。”茶杯半滿,一葉茶芯於茗香中起伏,他放穩砂壺:“為君者一言九鼎,總不能為保一個叛臣而失信於滿朝文武。”“你說得對。”葉維溱也穩定了心緒,告誡自己不能太感情用事,“這些日子,又有兩個大臣稱病辭官了,朕倘若再不雷厲風行一點,恐怕會穩定不住朝局。”“多得是見風使舵的東西。”季澄宣鄙夷道,“這些人一旦奸猾起來,什麼仁義道德都拋到一邊去了。”話是這麼說,但情勢急迫,少了這些磚頭瓦片,朝廷這座瓊宇大廈恐怕也要立不住了,他偷偷瞥了維溱一眼,暗自有了主意。吏部侍中魏繚,近年來官運十分不順,先是靠山呂賁被滿門處斬,隨後又站了季澄宣的隊,如今朝廷動蕩,更可能連小命都保不住。他並非孫孺琴那種死忠的老臣,當日留在朝中隻因與葉黎不和已久,要真等這江山易主,他定是第一批被開刀的對象,因此他今早謊稱急病,匆忙辭官,想帶著一家老小躲回鄉下去。此時更深露重,萬物休憩,魏宅內卻依舊燈火通明。臥房中,魏繚不住催促著夫人:“動作快一點,我們得趁天亮前離開!家具就都放在那不用管……唉呀,穿那麼鮮亮的衣裳乾什麼?”夫人也急了,問道:“那這些字畫古玩呢?”隻聽屋中魏繚一甩袍袖,壓低聲音道:“龍朔軍眼看著就要打進京城了,大齊就要亡了!晚點連命都保不住,還管這些身外之物?你快收一收細軟,我去抱孩子。”打開門還沒邁出一步,就被擋住了去路,魏繚的視線落到那人身上,登時被嚇得叫不出聲來。門口立著的人一身黑衣長披風,內襟繡羽,手中刀刃薄而修長,未拭的鮮血自刀口流下,一滴滴染紅了地麵。“啟奏陛下,兩日來已有三位大臣全家被害,案發時間都是深夜,這三位都……都是告病辭官或在家休養的,如今接連被殺,實在可疑。”“是很可疑。”葉維溱點了點頭,“大理寺去勘察了嗎?可尋到凶手的蹤跡?”那稟告的臣子眼神在龍椅周遭轉了一轉,見季澄宣不在,才忍住顫抖道:“並未曾找出凶手,可……可正因為半點蹤跡也尋不到,在京中這樣了解朝中情況,還能一夜之間殺掉整家人而不留痕跡的,恐怕除了玉翎司沒有彆人了吧?”葉維溱冷哼了一聲,道:“玉翎司早被關閉,玉翎使當日為了護駕,也已死傷大半。”“可大半畢竟不是全部,餘下的玉翎使要做這種事,也是輕而易舉!”大臣咄咄不休,直逼得他陰了臉色:“卿是在指控朕謀害臣子嗎?”那大臣忙跪下道:“臣不敢,陛下聖聰明斷,操縱玉翎使的另有其人,臣等隻是擔心聖上被小人蒙蔽。”葉維溱掃視滿朝文武,所有人都仰望著他,戰戰兢兢,他心中一陣厭惡,叱責道:“有司無能,找不出證據,就強把罪責扣到玉翎司頭上,卿等置國法於何地?朕即便是要懲治玉翎司,又該以何名目根據?眾卿不妨來教教朕。”朝會是以群臣的沉默告終的。這日以後,仿佛是被某種暗示壓在頭頂,再無官員以任何緣由請辭告假;與此同時,彈劾指責季澄宣的奏章漸漸多起來,堆滿了禦前的案頭。這日,季澄宣如往常一樣在旁邊伺候著,似乎有些失神,竟將批閱好的奏章與未批的混疊在了一起,這是他平時從不會犯的失誤。自己發現後,他又無言地將它們重新摞好,緊抿著唇,不知在思索些什麼。一點冰涼點上眉間,他被嚇了一跳,匆忙抬起頭來,才發現葉維溱正執著朱批的毛筆,倚在案邊看著他。眉眼不論如何秀致,到底不是青蔥少年郎了。他下意識抬手想去撫那一點鮮紅,又怕不小心蹭去了,眼神閃爍著無措起來,到後來竟整頓姿勢正跪在維溱身邊,像要聽候發落般緊張。“季郎美甚。”瞧著他一雙澄淨眉眼,被點賦上幾分豔色,葉維溱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話中不帶半分輕浮意,卻叫跪著那人紅透了耳根。說完這句,葉維溱便不再分神,低下頭去繼續看案上的奏章,隻嘴角仍餘著笑。身邊人似乎還處在驚惶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多時就聽見衣料摩挲的聲音,季澄宣竟長拜於地,不肯起來。維溱笑容收斂,蹙眉道:“你這是做什麼?”“奴才有罪。”他壓低頭顱,“奴才犯了欺君之罪,求陛下發落。”身邊人靜靜看著他,不發一言,也沒有伸手扶他起來。“奴才擅自插手朝政,那幾個告病辭官的大臣,皆是被奴才派人殺死。”他自知殺孽無數,朝臣若要羅織他的罪行,幾乎不用作偽,“還望陛下舍棄奴才性命,以平息眾臣的怨憤。”他知道葉維溱最恨此事,一旦剖白,便已抱了決斷之心,舍掉他一個太監,換來穩固的朝廷,這筆交易維溱沒理由不做。“澄宣啊……”他抬起頭來,看見維溱已擱了筆,隨意地盤腿坐在案邊,神色複雜,“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朕是討厭你的?”季澄宣的心重重一跳,臉色霎時變了,這是他一直拚命回避,卻又不得不正視的問題。因為維溱有太多理由厭惡他,恨他殺舒珩逼葉黎最終與自己反目,怨他手段下作玷汙皇室門庭,惱他不知悔改一錯再錯。他多次試圖為維溱去死,無非是想贖罪,以性命換得維溱的原諒。“是,因為奴才找不到理由,可以得到陛下的喜歡……”他垂著眼簾,說出的話低得像野獸的嗚咽。“傻子。”葉維溱的手打在他的紗帽上,卻並沒有著力,輕聲道,“你不用怕,朕不會厭惡你。“其實朕明白,一直以來,你隻是做了朕想做又不屑動手去做的事。”彼時不覺,如今曆遍了悲歡離合,看透人情冷暖,多少趨之若鶩之人轉眼都作鳥獸散,還有這樣一個寧可不斷弄臟自己的手,也要陪在他身邊的人,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嫌棄呢?“喂,起來吧。”見季澄宣又拜下去,他未免有點不耐煩,催促道:“平身吧,不要總是跪個沒完沒了……”可季澄宣沒有回應他,仍將整張臉悶在臂彎裡,“澄宣!”他想了想,還是抬手撫在了他鬢邊,“好了彆哭了……”圍困的黑暗中,跪拜之人滿麵淚水,沾濕袖邊,眉間朱紅已共哽咽糊成一片。朝中懲治季澄宣的聲音越來越多,幾乎到了無法遏製的程度,他們抓不到季澄宣謀害朝廷命官的證據,就轉而去羅織其他罪名,第一條便是乾政。這天,在朝堂上更有激怒者直言:“宦官亂政,是亡國之兆。”如今朝局危如累卵,臣子們反倒多了幾分底氣,敢當麵和皇帝叫板,似乎篤定了人多勢眾,葉維溱不敢輕易動他們。他們是社稷之臣,季澄宣是什麼東西?一個狗仗人勢的宦官。曆朝曆代都不乏煊赫一時的宦官,但任君主多麼依賴他,一旦與江山放在一杆秤上,都會毫無疑問地成為“清君側”的犧牲品。季澄宣此刻正站在簾後,露出一片縛蟒紋的衣角,眾位大臣就看在眼裡。也好,就讓他親眼見證一下,整個朝廷和一介內宦之間,他的君主會如何抉擇?他們這樣想著,有些人嘴角的笑意已繃不住。“若不是玉翎公屢屢乾政,朝局也不至如此破敗,讓逆賊都打到了家門口來,萬望聖上再莫偏聽偏信啊!”葉維溱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麵上卻沒什麼波瀾,隻是將所有彈劾的奏章又都從頭翻了一遍。他合上最後一本,隨口道:“你們可知道朕最恨什麼嗎?”底下朝臣麵麵相覷,不明白他問這話的緣由,再抬頭望去的時候,就見幾十本奏章劈頭蓋臉地向下砸來,落在他們每一個人的頭上。葉維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臉上並無怒意,手勁卻很重,打得眾臣個個抱頭逃竄,整個朝堂都亂作一團。“朕最恨被威脅愚弄。”他就坐在那裡,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神態卻鎮靜得不失身份。這一刻,大臣們切身感受到了什麼是不動如山的威嚴;也重新記起了,這位皇上不是先帝,不會由著任何人騎到他的頭頂上。但隨即,葉維溱便一掃眼中的陰騖,語重心長地同在朝眾臣講起了道理:“朕少時便承澄宣照顧,九死一生。長大成人後,終於配享葉家宗祠,你們這些人才有資格站在這裡,領朝廷俸祿,耀武揚威。”最後四個字他刻意拉長了些,手指在案上輕敲著,蕩過眾臣頭頂的目光仿若實質。大臣們雖麵上仍不忿,也都不由得壓低了頭,說不出話來。維溱卻沒有就此作罷的意思,向後靠了靠,條理分明地幫他們回憶著:“諸位不少都是皇兄在位時的老臣了,馮煥通得勢時,可有哪位幫朕說過一句話?是澄宣擋在朕身前,一路護朕順遂無恙。“昔日在連府中,朕險為殺手所害,也是澄宣救了朕一命;就說最近,朕被反賊圍困於江上,差點就喪命,還是朕的澄宣帶著武德侯和玉翎司全力搭救,那時爾等又在哪呢?”這一番話問完,底下大臣更是像被噎住了喉嚨,有人抬袖張口想要反駁些什麼,話還沒講出來就咬了舌頭,隻好無地自容地退下去。“可宦官乾政,自古就是萬惡之源……”不知哪個在下麵嘀咕了句,立刻引來大片的附和,彷佛一同拽住了公義的尾巴。這種鬨哄哄的氣憤才真正激怒了葉維溱,他幾乎是苦笑著說出來的,扶案衝著底下人痛心疾首地罵道:“國將不國……若是朝中臣子有用的話,又哪裡輪得到宦官乾政?”喝聲如雷,回響在整座大殿裡,在場大臣隻覺臉上有什麼被打碎了、捅破了,漸漸遮不住粉飾的太平,金鑾殿中陷入一片死寂。“傳朕旨意,今後再有提及處置季澄宣者,皆以犯上作亂罪論處。”葉維溱是真的累了,眼中一片灰敗,幾乎是破罐破摔地說道,“葉黎的報複心有多重,諸位愛卿皆是有目共睹的,倘若此戰不勝,你們一個也逃不掉。“大齊這條破船,還要仰仗著眾愛卿與朕同舟共濟了啊。”一場朝會,幾乎與滿朝大臣撕破臉,但葉維溱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暢快。時至今日,他終於能肆無忌憚地說出了心底的話,維護了他所珍惜的人。“陛下不該如此意氣用事,得罪那麼多大臣。”連澄宣也這麼說。他卻仍倚在龍椅上,看著下朝後空蕩蕩的大殿,全然不在乎道:“管他們呢?朕知道的,大齊就要亡了,沒多少時日了……”“陛下萬萬彆這樣說。”“能撐一天算一天,朕活著的時候,至少要把你保住……”他望向季澄宣,伸出一隻手來讓他握著,“隻是……澄宣,隻有你,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要騙朕。”季澄宣握緊他的手,輕輕地放在自己心口,盟誓道:“澄宣不會欺騙陛下,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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