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墟煙(1 / 1)

暖棋 溫裘 3005 字 1天前

對人世的盼頭,沈宿也不是沒有過。那還是在江南洛家莊的時候,薑渙重傷未愈,一條硬邦邦的僵腿打著繃布,大剌剌地架在桌上,一邊嚼著鹽漬的梅子,一邊同他漫無邊際地胡扯。薑渙說她過夠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哪天成了富婆,定要買間依山傍水的大宅子,每天收租放債,倚床邊數著錢,聽人排隊叫她姑奶奶,還要包個小相公天天給她剝糖炒栗子。他嗤笑著心想,這種事你現在就能做到啊,真成了洛家莊的女主人,還愁糖炒栗子不夠吃?吃到你脹氣!可嘴上還要應和著“苟富貴,勿相忘”這樣的瞎話。許是散漫太過,侃著侃著,自己心底裡的話也不小心溜了出來。“我倒好打發,不要什麼大宅子,有頭牛就夠了,要那種犄角彎彎的大水牛。”他越說越樂,“有山有水的小地方,天高皇帝遠的,我就日日出去放牛,躺在牛背上,趟過小溪,走過山溝,看著頭頂的天空慢慢被染成紅色,再沉入黑夜。腦子裡什麼都不用想,睡著了也不會摔下來,醒來不知道走到哪去了也不會害怕。”薑渙不以為意:“胡扯,那總要有住的地方吧?”說來也是,該有茅屋兩間,小院柴門,肥雞土狗,牽驢路過的老叟一個,大槐樹下掏螞蟻窩的孩童二三……幻想中的景物不斷擴充,場麵也變得越發鮮活起來。總須有杏花煙雨,雲深不知處的寒山,和沉入夕霞的一輪暖日;須有下山的溪流,驚起飛散的野雀,迷路的行者,羊腸似的小路,以及小路儘頭升起的一痕嫋嫋炊煙。須有那麼一個日月不計,靜靜等在家的人,而那個人該是……他趴在桌上,想得入了迷,就連舒珩走過來喚他時,都忘了收斂麵上的神情,現給人家一個傻乎乎的笑。“喜歡嗎?”葉維溱牽著他的手,輕輕在他掌心捏了捏。沈宿四望著正置身於的、與昔日幻夢幾乎無異的景色,坦率地點了點頭:“喜歡。”距京城不過三四裡的地方,硬生生拓出這一方與世隔絕的山村,遠近茅屋瓦房皆是這幾天才建起來的,看上去卻像有年頭了;籬笆外,黃發垂髫相樂,遠處采桑的人也並未因為他們的到來停下動作。怎麼會不喜歡呢?那是他曾經日思夜想過,兩人的未來啊。他走過去,摸了摸不遠處那棵幾人才能合抱的大槐樹,樹皮粗糙而真實,刮蹭著指尖和掌心,他的眼圈忽然有些泛紅。舒珩,我正同彆人做著屬於你的夢。他聽見身後的葉維溱說:“朕一直想找個這樣的地方,和你一同住到老。”所以他派季澄宣前去,劃下這片山川,開辟出一片簡單而失真的天地,在這一點上,二人竟是沒來由地默契。維溱走上前,從身後將他輕輕抱住,下頜靠在他肩窩:“我們再也不去管什麼盛衰榮辱,就留在這裡做一對平凡百姓,誰也不會再來打擾,你說好不好?”這話傳進耳朵裡,聽著甚是天真,於是沈宿想也不想就說:“皇上彆說笑了。”又恐這話重了,惹他惱火,忙接著哄道:“想必建這村子皇上也費了不少心思,我歡喜得很,不如日後一有閒暇,我就陪皇上來住上幾日……”正說著,一句簡短的話忽在耳邊炸開,沈宿腦子裡“嗡”地一聲,像在盛夏日陡然被丟進了冰窖,半邊身子霎時全麻了。“朕沒有說笑。”抱著他的葉維溱又重複了一遍,“朕決定退位。”話才剛說完,就感覺到懷中人掙脫開來,用儘全身力氣在他胸膛上狠狠推了一把,沈宿與他相對站著,當中劃出一道距離。這反應無論如何也稱不上驚喜,不光葉維溱愣了,就連沈宿自己也手足無措起來,低著頭,嘴唇開合了幾次,才抖著嗓子喊出一句:“你不要騙我!”“你相信朕……”葉維溱恨不能剖出心來,讓他看明白,“為了你,朕心甘情願!”可沈宿還是不願靠近他,兩步寬的距離,他靠近一點,沈宿就向後退一步。“朕仔細地想過了,若不是朕太過眷戀皇位,我們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種地步。”血絲在沈宿眼中結成網,他根本聽不進葉維溱在胡說些什麼,“因為要做這個皇帝,朕忽視過你,傷害過你,無數次地企圖控製你,唯獨沒有平等地愛過你。朕向你保證,等到一舉除掉連黨,朝局穩定,朕便傳位給衡兒,從此再不問政事。”說來甚是可悲,不管是滅門之仇還是舒珩的淒慘死因,所有讓沈宿怨恨他的緣由,他都一概不知;四下尋覓,能想到的竟隻有君臣有彆這一條。倘若不是因為這,也就沒有孌寵一說,小宿或許就能直視自己的感情;倘若不是因為這,自己也許就能和小宿從朋友做起,像舒珩一樣同他相知相愛,而不再是捆綁與逃避的關係。倘若不是因為這,自己就能永遠把小宿放在第一位,置於社稷天下之前,像平凡人家一樣,與他悲喜與共,舉案齊眉。他以為放棄皇位,就已是足夠鄭重而艱難的抉擇,卻不明白這人世間,多得是他不知道的事。“過去那些日子,我對不住你。”葉維溱微微俯身,彎下了自從他繼位後幾乎從未折過的腰,籍以擁住麵前的少年,“從今往後,我把後半生全給你,不再作為皇帝,而是以葉維溱的名義。”沈宿倒沒有掙紮,隻是渾身僵冷如鐵,字句分明地質問他。“放棄皇位?”放棄那個為了鞏固它,而殺儘康王府滿門的皇位?“是。”“讓出江山?”讓出那個他們為了從他手中奪取而苦心經營數載的江山?“是。”“與我……與我做一對布衣百姓?”問這話時,沈宿枕在他肩頭,已噙著眼淚啞笑出聲。“與你白頭偕老。”葉維溱將他擁得緊緊的,仿佛這樣兩個人就再也不會分離。沈宿空空地張著雙眼,眼中盛滿天邊緋紅色的夕霞,他不感動,他打從心裡覺得荒謬。如果真按葉維溱所說,那他這一路走來,到底算什麼?他換皮挫骨、日夜飽受煎熬,向死而生謀劃了這麼久,為的難道是去奪葉玉衡的皇位嗎?他竟說什麼都想不通了。他所堅持的複仇,就是要奪走葉維溱看得比命還重的江山,讓他在絕望中殞命;可現在葉維溱卻對他說,江山什麼的,都沒有他重要,隨時可以拱手讓人,這無異於在沈宿的自尊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即便是被葉維溱壓在床上的時候,沈宿都沒這麼切膚地感覺到,自己被糟踐了。“好。”沈宿將雙手回搭在維溱背上,有氣無力地說道,“不過在那之前,我要你陪我再去一趟江南,我想在那裡親自了結連攸寧的性命。”雖然有些意外,但葉維溱也能夠理解,江南是沈宿與舒珩感情真正開始的地方,想要去那裡結束一切,這種心理再正常不過。他看不見沈宿眼中死灰般的寂滅,自然也不會知道,此時他心頭升起的、走火入魔般的念頭。夜已深了,連攸寧等在廳堂中,沒有掌燈。他聽見隱隱約約的腳步聲,雜亂,難掩焦急,至少有兩百人,又或許三百。未幾,重重的敲門聲傳來,他抬手令人給他們開門,自己則雙手撐著椅子扶手吃力地站起來,脊背筆直,手心卻已沁滿了冷汗。被派到龍朔軍營的下人帶去了成箱的銀票,數額驚人,歎著氣滿麵無奈地對他們道:“皇命大如天,我家相爺也沒有辦法,隻好想方設法籌措了這些銀子,來解諸位的當務之急。”這些錢對眾位兵卒來說,無異於天降甘霖,他們可以拿著這些銀兩供養家眷,也可以以此撫慰陣亡將士的遺孤,原本亂作一團的軍營中,氣氛都驟然變得不同了。皆大歡喜。甚至沒有任何人去懷疑,幾千萬兩銀子啊,連攸寧是怎麼在一夕之間就籌齊的?他們太過信賴他,仿佛這個一直以來被他們奉若神明的人物,做成什麼事情都是理所應當的。所有人都忘了,連攸寧也是一個人,也會陷入空落落的無能為力,幾近崩潰。連攸寧知道,當那些夤(yín)夜趕來的將士們湧進府中之時,他隻需雲淡風輕地點點頭,表明此種小事輕而易舉便能瞞天過海,讓全軍將士對他感恩戴德。可真當那些年輕人一個一個將庭院塞滿,滿臉感激崇敬地灼灼望向他時,他的嘴角卻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了。本就屬於龍朔軍的餉銀落進了沈宿的口袋,再送到他這裡,返還到眾位將士手中,如沈宿所說,沒有給龍朔軍帶來一點傷害。不過是策略,不過是無人知曉的手段。可這些純摯的感激他連攸寧當不起。郎子翊仍在向他滔滔不絕地說些什麼,總歸是感激的話,激動得臉都紅了,連“雪中送炭”這樣的四字成語都飆了出來,他聽著看著,隻覺得心口發涼。“我們這些人很快就要南下,您的這筆錢真是救了我們一家老小的命啊……”所以這幾百兵士才執意跟隨郎子翊前來,都是些知恩知義的好男兒,“我等都是些小卒,無以為報,隻能在這裡給相爺磕頭,替妻兒和陣亡的弟兄們謝過了!”一跪。一叩。雪裡火裡趟過的膝蓋,齊齊砸在冰涼的石板地麵上,重得幾乎要壓斷人的心脈。連攸寧腳跟退了一步,如果天尚明,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緊縮的瞳孔,刀斧脅身而不退的人,此刻竟抑製不住地想要逃。可他還是站住了,青鬆一樣沉默著立於原地,亙古不移般地,完成他最後的任務,生生地受了這幾百將士的跪拜,數萬將士的虔誠感激。而當那些將士在他言語溫和的親送下陸續離去後,連攸寧獨自走回房間,慢慢地掩上門,隻轉身的瞬間,便有一口熱血自胸腔噴出,赤淋淋地汙了潔白的前襟。從山莊回來的當天晚上,沈宿隻睡了一會兒就醒了。還沒到上朝的時辰,葉維溱仍在枕邊熟睡著,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隻穿著件單衣獨自出了門,站在欄杆旁吹風。他像初次到來般,踮起腳極目去望這宮中的每一個角落,此時天還未大亮,一切都似蒙了層暗色的曉霧,顯得隱晦而幽秘。就在這裡,他從一個瘦小的少年成長為今天的樣子,其間發生了太多事,唯獨骨子裡的乖僻從未變過。沒有幾天了,他就要離開這裡,也許永遠不會再回來,也許再回來便是天翻地覆。有腳步聲傳來,很輕,不是葉維溱。果然,他一回頭就看見提燈站在台階儘頭的季澄宣,紺青色的綢袍子,空蕩蕩的像掛在骨架上,可還是美的。有那般眉眼的人,總是好看。“許久未見了。”本能似的,他見到季澄宣便要劍拔弩張,“玉翎公近來必是忙碌極了,都難看到你在皇上身邊伺候。”“還不是拜公子所賜?”他等著季澄宣陰恨恨地頂回這麼一句來,可或許是拂曉時分過於寧靜,季澄宣的怒氣並未升騰,他隻是抿了抿唇,低頭沒有說話。提燈金黃的柔光撲在他垂落的睫毛上,瞳色亦是淺淡。沈宿不瞎,當然看得見其中難以消弭的哀傷,所以懷著幾分不甘心的惡意,他進一步尋釁:“看來……玉翎公已經知道皇上準備退位,與我雙雙歸隱的消息了?”果然,一聽到這話,季澄宣雖麵上沒變動,但手中提著的燈籠明顯晃了幾晃。少頃,他蹙了蹙眉,萬般無奈似的抬頭望向沈宿道:“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公子你再倔,一切也都回不去了,就好好和陛下過一輩子,不成嗎?”“真是稀奇。”沈宿卻半點也不想同他認真,笑言道,“我可以把這看作是玉翎公在求我嗎?”“你的仇人是咱,陛下他是無辜的。”生怕他忘記般,季澄宣再度提醒道,“你若真恨不過,遷怒於陛下大可不必,咱就在這任你處置!”無辜?遷怒?原來他是這樣認為的,沈宿輕蔑地笑了笑。他的目光在季澄宣身上打量,從頭到腳,最後停在那雙殺孽無數、纖長細瘦的手上。“那我要挖去你注視他的眼,打斷你跟隨他的腿,砍下你服侍他的手,割了你應他話的唇舌,剜出你那顆對他惟命是從的心……這樣,也無所謂嗎?”聽到這話,季澄宣像是被刺到了,一雙狐狸眼直盯得沈宿都有幾分悚然,末了卻還是沒有還嘴,隻是頗蒼白地點了下頭。沈宿瞬也不瞬地注視著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企圖在其中尋覓哪怕一絲動搖,直到燈光晃得他眼睛都有些發痛了,才偏移了目光。“可是我還不打算做那個惡人。”沈宿收斂笑容,臉色也冷下來,“這些物件暫且都仍放在你身上,待我想好該怎麼處置了,再和你算賬。”他回身又去望欄杆外的景致,無言地告知身後人他可以滾了。沈宿寧可和他鬥個你死我活,也不願意看見他為了葉維溱無限妥協的樣子,這樣的季澄宣讓他覺得極不舒服。澄宣解意,轉身離去了,可沒走兩步,又忍不住向他道:“沈公子,咱昨日一早看見陛下他……已經有白發了。”聲音很輕,卻像隱忍著極大的痛楚。沈宿頭也沒有回,冷哼道:“所以你想說什麼?”“他才三十四歲啊。”這話更加顫抖,甚至有幾分孑孑的意味了。沈宿沒有回應,季澄宣也住了口。沒多久沈宿就聽見輕悄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又漸漸消失,直到再聽不見了,才對著虛空道:“可是你的頭發也白了呀,你自己都不知道。”絲縷白發自鬢角蔓延,沒於墜玉紗帽下,從第一眼開始,便刺目極了。天色愈明,他活動了一下筋骨,差不多到了早膳時辰,他心想裡著,今日可要吃飽一些,待會兒朝堂之上還有架要吵。果然,出遊江南一事才剛說出來,朝廷上就炸開了鍋。那些滿頭白發的老臣彆的搞不靈,吵架卻一個個的都是把好手,引經據典,聲淚俱下,仿佛葉維溱不是去江南,而是要下阿鼻地獄一般。畢竟為官多年,了解葉維溱的脾氣,他們先是咬準了此事鋪張奢靡,非賢君所為。一般來說,這說法隻要一扣上,當今聖上便要慎重三分。可還未及葉維溱猶豫,沈宿便出列兩步,負手道:“笑話!皇上素來節儉,天下誰人不知?何況運河已在,遊船如鯽,隻是去趟江南,旬月便返,談何鋪張?”這話說得有理有據,言官們一時結舌,沈宿趁機又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架勢來,苦口婆心地開導道:“皇上勤政愛民,此次南下,不失為體察民情的好時機。加之百官隨行,既不會耽擱了政務,又能彰顯皇上對江南百姓的關懷,有百利而無一害。”這番話剛說完,就有不少官員按捺不住,呼扇著官袍出來應和,這樣一來,老臣們的聲音便又弱了許多。這時又一種說辭浮上來,道君王萬乘之尊,身負江山社稷,安危為重,萬萬不可草率離京。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沈宿訕然一笑,緊接著辯道:“如今我龍朔軍大敗西秦,北燕更是俯首稱臣,四海安定,難道吾皇在自己國境內走一走都不行了?”看他們猶不肯罷休,沈宿目光驟然淩厲,出口的話近乎是在質問:“這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江南與京城又有何異?是我大齊的江山不夠安穩,還是禦林軍的刀劍不夠鋒利?難道爾等要囚禁吾皇不成?”明知道沈宿是在強詞奪理,可誰敢反駁一句?有些話說出來可就是大逆不道啊!一排年過花甲的老臣氣得滿麵通紅,胸脯起伏,不住喘著大氣,卻都像被掐住了喉嚨,不再講半個字了。正當眾臣都以為此事已定時,朝中年歲最大的孫儒琴大人卻猛地瞠圓了雙目,失了理智般地向沈宿撲過去,活像是要用那雙枯樹枝一樣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周遭的大臣們連忙將他攔下,連葉維溱也驚得從龍椅上站起身來,隻見孫老先生猶不肯罷休,大罵道:“沈宿,你這禍國的妖孽!你結黨營私,惑亂君心,辱儘爾父的清名!休看你今朝得勢,蒼天有眼,報應來時你必當不得好死!”又竭力掙開拉住他的群臣,轉向葉維溱,啞著嗓子道:“聖上,聖上不要被這小兒迷了心啊!聖上若執意前去,老臣就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之上……”沈宿聽得眼角突突直跳,這種老臣自詡忠心,其實最是不講理,動不動就以性命相挾。君主即便明知他的說辭全無道理,也要顧念臣子的性命,聽從於他,實在無賴至極。他回身掃視眾臣,年輕人的嗓音清亮亮的,輕易就穿透了滿廷的喧嘩。“反了天了不成?這大齊是你們的國,還是皇上的國?倚老賣老就罷了,連妖孽禍國之詞都說得出口……你是在把吾皇比作桀紂一樣的昏庸之君嗎?”他冷笑了一聲,衝著氣到渾身發抖的孫孺琴道:“蒙受皇恩,不思回報,反倒讓吾皇橫遭此等惡名,孫大人你不必撞,還是沈宿死於殿前謝罪吧!”眾臣一聽這話,趕忙又湧上去攔,那邊勸諫的老臣卻被激得一口氣沒上來,當場昏了過去,朝堂上頓時亂成一鍋粥。葉維溱哪裡願意看到這樣的鬨劇,隻好心煩意亂地一拂袖,對底下眾臣道:“你們也不用鬨了,就這麼定吧,擇日啟程。願與朕同去的,就報與有司隨行,不願去的便繼續留在朝中,坐鎮京城,朕也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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