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翎司,季澄宣的臥房中,燈火明滅。月白色的床幔垂下,床前地上丟了一團被打爛的錦衣,浸透鮮血的衣料粘黏著皮肉。來人向床上人稟告:“屬下辦事不力,他逃進了華蔭巷,我等沿路追趕,追上時馬上卻已不見了人……”季澄宣平趴在床幔後,連眨一下眼的力氣都沒有,澀啞的嗓音卻依舊執拗:“找,和各個關口聯絡好,要在陛下的人之前找到他,找到就殺。”沈宿抱著蜷起的右腿,腿上大片的擦傷已經用土方子草草處理過了,被麻布褲子磨得痛癢,跳馬那一下他摔得又狠又重,不知道斷了幾根骨頭。一碗酒被撂在他麵前的桌上,酒湯渾濁,他仰頭喝下,後勁濃辣酸苦,把痛感壓下去不少,他皺著臉,道了句:“謝謝老伯。”小桌對麵的老叟垂著眼皮瞅了他一眼,也在榻上坐下,用衣袖抹了抹筷子,夾了一筷頭茴菜黃豆,就酒而食。其實這人今年不過四十餘歲,但卻被寒苦生活摧殘得仿佛花甲,瘦體斑皮,亂發花白,再加上瘸了一條腿,活像一具從歲月灰燼裡麵扒出來的舊骸。“休要嬌氣得女娃一樣!”老叟槽牙嚼著黃豆,“老漢從前是被人活生生打斷腿,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沈宿發覺這窮鄉僻壤之人,說話竟帶著幾分京城口音,隻是被當地話混得不明顯了。但看他這副樣子,顯然和矜貴之人沾不上邊,八成是在京中謀過事,被打斷腿隻好逃到此地,不禁心聲歎息,底層百姓更是多淒楚啊。那天他被玉翎司的人追殺,隨行護衛儘數被殺光,他誤打誤撞騎馬闖進華蔭巷。華蔭巷道路回環狹窄,房屋密集,他趁著把他們甩得較遠之時,轉彎跳馬,放馬而去,自己則躲到一間茅屋前的一個大竹筐裡,聽著來來回回搜尋的馬蹄聲,一口大氣也不敢出。且說那老叟賣完一天菜,拖著木板車回家,一掀開裝糞的空筐,就看見筐裡縮著個人,睡得正香。他捏住鼻子,兩袖子就把人抽醒,衝他吼道:“你到哪裡睡不好,不嫌臭嗎!”沈宿醒來後謝過他,告知他自己被追殺,不得已而為之,就要拖著腿離開。那老叟臉色沉了沉,絲毫不怕事似的,把他趕進屋,還給他找了換洗衣服、敷了藥。“我回來的時候看見了玉翎司的走狗們,追你的是他們吧?”看見沈宿驚訝的神情,老叟翻了翻白眼又解釋道,“在京城呆過的,哪個不知道這幫索命鬼?”“是。”沈宿隻好承認。“那你就應該是惹著皇帝了吧?”老叟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玉翎司是皇帝直屬的秘密機構,很容易就能推出這個結果。“不,我惹的是玉翎公本人。”他輕聲道。“本人?”老叟嗬嗬冷笑了幾聲,“他還有本人?”這話說得沈宿有幾分納悶,就聽他又道,“我還當那幫畜生都沒有人性,皇帝指哪他們就屠殺到哪呢。”沈宿一聽這話就搖搖頭笑了,季澄宣似乎也確實如此,他講得沒有錯。“你……叫什麼?”老叟的眼光驀地狐疑了,伸過頭死死盯著他。“晚輩姓沈。”沈宿也有幾分緊張,“老伯識得我?”“姓沈……”老叟用力想了好一會兒,“那不認識。”沈宿覺得他的說法有點怪,但也放下心來,正要細想,就聽一陣重重的砸門聲,門外人喊著:“老瘸,快給官爺開門!”他嚇得神經繃緊,趕緊放下筷子,見屋中無處可藏,就想奔著後門去,卻被老叟一把拉住了袖子。老叟給他使了個眼神,讓他坐下繼續吃喝,低聲說道:“沒事。”自己則跳下榻,一瘸一拐地去開門。門一開,門口人就闖進來,把老叟推搡到一邊去,口中嚷嚷著:“老瘸,拔兩棵菜啊!”看樣子這般明搶也不是一兩回了。如驚弓之鳥般的沈宿反倒被晾在一邊,那人看都沒看他一眼,沈宿卻掃到他不過鄉間小吏裝束,也敢自稱官爺,簡直可笑。老叟攔都不攔,任他闖進屋又推開後門進了菜園子,沒一會就捏著鼻子跑了回來,發飆道:“老不死的你往菜上澆大糞!”老叟向旁唾了口,臉上藏不住笑:“不澆糞菜怎麼長得起來?”那小吏看屋裡還有個年輕男子,也不敢動手,不乾不淨罵了幾句就摔門出去了。老叟閂上門,慢慢走回小榻邊,就見沈宿冷著臉問:“老伯你可知道那小吏的狗名?我來日定為你出氣。”他挪著廢腿,艱難地坐上來,眼角攢著褶皺,好笑地打量了沈宿兩眼,搖了搖頭,便又捧起碗吃酒,仿佛隻是聽了個笑話。這老叟家也真是夠窮,家徒四壁,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二人夜裡緊挨著縮在小榻上睡覺,沈宿側著身子靠牆,總感覺身邊的人就貼著榻邊,一不留神就會滾下去。他身邊有多少顯貴之人,一個個皆是貪心不足、見利忘義;可這樣一個窮困潦倒的瘸老頭,卻能對萍水相逢的自己施以援手。想到此處,他不禁心生暖意,暗暗許諾,來日一定要加倍償還此人的恩情。但來日之說都是後話,於是他摸出了貼身的那塊白玉牌,反手遞給老叟,說:“這個給你,賣了以後能把你們州最好的宅子買下來。”老叟把玉牌子摸過去,捧在手裡,就著映進窗戶的月光仔仔細細地看,沈宿背對他躺著,都能想象出他懷疑的表情。忽聽一聲磕響,明顯是老叟焦黃門牙咬在玉上的聲音,驚得沈宿趕緊翻了個身,這一翻身不要緊,正把抱著玉牌咬的老叟撞地滾下了榻。“煎魚啊?這麼著急翻麵,怕糊啊是不是?”老叟從地上坐起來,怒叫著揉著尾椎骨。沈宿趕忙給他賠禮,卻見他又把瑩潤的白玉牌往嘴裡送,急道:“又不是金銀!你咬什麼!”這一喊完就悔了,這不擺明了嘲笑恩人沒見過世麵嗎?該打。老叟卻不慌不忙,仿佛真嘗出滋味了似地道:“不錯,上等的羊脂玉,口感溫潤滑膩,清涼回甘。”這一品評倒把沈宿說愣了,這正是上好的羊脂玉不假,可難道真的能憑牙齒和舌頭嘗出來?搞得他也想改天弄一塊咬咬了。卻見地上老叟忍笑忍得辛苦,才知道是被耍了。“安生?”老叟摸著上頭的字,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這是彆人贈你的吧?那我不要。”沈宿自認客氣和拒絕還是分得清的,於是他沒伸手去接,反而笑問:“你真不要?能換好多錢呢,你這輩子可能都沒見過那麼多錢。”“錢?錢是王八蛋!”老叟臉一拉,硬是把玉塞回他手裡,“收起你那套,愛打發誰打發誰去!”說完倒頭就睡,再不理沈宿了。沒錢的人總是憎惡錢財的,這個沈宿可以理解,但橫財攔路還能一瘸一拐跨過去,頭也不回的,可就真不容易了,他隻能判定,這還真不是個普通老頭。 第二天老叟趕早起來了,老木車套上小毛驢,甩著鞭子出城去。華蔭巷離京城已是不遠,一天半就能到,中間要經過兩道城關的盤查。這第一道城門很快就到了,他很懂事地掏出了一袋銅板,孝敬給守城官。那守城官收了他的錢,仍沒有放行的意思,繞著破車轉了幾圈,在他裝菜的筐上敲敲打打,還抽出佩刀刺了幾下子,好好的竹筐被捅出好幾個窟窿,老叟心疼得“哎呦哎呦”不住痛呼。當守城官要去刺當中一筐時,卻被老叟一把抱住了,他瞪眼喝道:“小老兒有何藏匿?不要命了嗎?”老叟縮肩低頭,一縷白發垂在顴骨邊,顯得分外寒酸,他扶著腿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哭喪道:“官爺你也認得小老兒,這麼些年瘸著條腿還要賣菜養活自己,連個養老送終的也沒有,一輩子婆娘都沒討著,難道還能藏個黃花大閨女不成?”守城官聽了這話,哈哈大笑起來,也放下戒備,隻抬了抬下巴問:“那你為何不讓查?”老叟十分委屈,揭開筐蓋給他看,“隻因怕汙了官爺的寶刀。”那筐中堆放的都是一個個圓扁扁的乾牛糞,窮人家買不起木炭,拿它來燒火。守城官頓覺惡心,揮揮手讓他蓋上蓋子,放他出城了。老叟千恩萬謝,趕著驢車慢慢繼續趕路了。驢車行過長長的小路,又穿過樹林,沈宿與老叟並排坐在車前,壓低了鬥笠。老叟捏了捏鼻子道:“你滾遠點坐,臭烘烘的。”沈宿聞了聞衣上,道:“乾牛糞又沒有臭味!”又心有餘悸道,“隻是差點悶死我。”老叟甩了甩鞭子,仰頭看著蔚藍的天,說:“京城那一關可沒這麼好過了,乾什麼要冒這麼大險呢?你得罪了那幫人,躲都來不及。要不然彆回京了,跟我一塊種菜不是挺好?”“要逃早逃了。”沈宿神色黯然,“你不會明白,重要的人在你眼前一個一個被奪走的感覺。”老叟瞟了他一眼,嘀咕道:“有什麼不明白的?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是這副伶仃的衰相。”沈宿懶得和他貧,看著他那張蠟黃乾瘦的臉,打趣著:“你年輕時也俊秀過不成?”“俊!滿京城的姑娘沒有一個不想嫁我當婆娘的!”老叟說著還來勁了,渾濁眼珠微微轉動著,仿佛真有那麼一段時光可供他追憶。沈宿嘴角微微彎翹,忍不住笑出聲,老叟也隨之大笑起來,笑聲夾雜在轆轆的車輪聲中,瀟灑得仿佛他們不是要入京,而是要揮彆繁華,遠遁江湖。入夏時節,官道驛館特地搭了涼棚,供沿路官員休憩吹風,放上幾張擦得乾淨的小木桌,擺上茶水,瓜子、涼瓜,這座次也是有講究的,官道多起煙塵,越靠棚裡越乾淨背蔭,乃是為達官貴人準備的上座。此時這上座歇著的,正是監察禦史蔣世昌。蔣禦史今年四十有五,是去年才入的禦史台,上任以來陸陸續續彈劾了七八位各級官員,鋒芒初綻,隻覺上無愧朝廷、下不羞良心,來日必將顯耀門楣、光宗耀祖。正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趁著休沐之期,蔣禦史正欲回鄉祭祖,一來讓鄉裡鄉親瞧瞧他如今風光,二來也感謝故去先人,給他起了個好名字,佑他仕途昌盛。“禦史大人。”驛長從外麵進來,臉色頗有幾分窘迫,他兩手間攤著一條疊起的破麻布,為難道,“這是剛才有一個破落兒送來的,非要我轉交給大人您,說讓您親啟,怪的是他還真講得出大人名姓……”蔣禦史擺擺手,讓打扇的侍女下去,抖了抖潔白的衣袖,拈過那破布慢慢展開。驛長眼見著蔣禦史臉色大變,官架子四散,兩手提住袍子起身,兩股戰戰地問道:“那人現在何處?快帶本官去!”又吩咐家仆道:“準備好車駕,立即回京!”家仆嚇了一跳,忙追著問:“那……那祭祖呢?”蔣禦史手中緊攥著那塊破麻布,咬咬牙道:“不祭了!速速回去!”老叟挨著沈宿坐在樹林裡,驢車停在一邊,他正眼饞著對麵棚子裡的涼瓜,抱怨著口渴,就見涼棚中衝出一團藍雲,隨著小廝二三,向這邊奔來。“下官迎候來遲,大人恕罪!”蔣禦史氣喘如牛,腳下步子急險些跪在二人跟前。沈宿單手挑起鬥笠邊,露出一雙眼,笑問道:“禦史當得可還舒服?”“承蒙尚書大人提拔!”說罷又向沈宿深深一揖,沈宿也穿著破衣爛衫安然受著,隻是沒有伸出臟手去扶他。老叟撫著下巴瞪大了雙眼,神色複雜地在旁看戲,虎口不住蹭著頰上冒出的胡茬。沈宿點點頭,渾不在意地又問:“蓁蓁可還好啊?”那蔣禦史聽了,卻像被冷風吹透一般,猛地打了個寒顫:“托大人的福,內子身體康健,正在驛站中休息呢,待會就引來拜會大人。”沈宿捎給他的那塊破布上,就隻寫了一個“蓁”字,但他看了一眼就全明白了,隻因這名還是沈宿親自改的。當時他剛被提拔為禦史不久,與醉歡樓的小桃姑娘情投意合,卻礙於法令不敢把她娶進門,連會麵都成了難事。是沈宿暗地裡幫他周轉,讓京中一戶富商認小桃為女,如此他便可名正言順地將心上人娶回家。沈宿對他道,小桃這花名太過輕浮,《詩》中說:“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不如以此易之。蔣禦史明白,此時沈宿又提起她,一方麵是暗示自己受過他的恩惠,另一方麵也挑明了自己又把柄握在他手上,若沈宿無法脫險,也不會讓他平安。“少在這廢話,趕了一天路的,有沒有口茶水喝啊?”老叟耗不下去了,他的驢還沒喂呢。“當然,待二位隨下官回驛館,下官自會好生款待。”蔣禦史也不清楚這老頭是誰,但和沈宿走得親近,巴結一下不會有錯,“老丈請。”酒足飯飽後,沈宿靠在蔣禦史耳邊把事情大致講了講,聽得他冷汗直冒,但如今二人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也隻能鋌而走險,幫助沈宿。“今晚就不能在這住了,我怕生變。”沈宿道,“簡單收拾一下,我們即刻回京。”他已經洗乾淨換了衣裝,與從前一般的倜儻,老叟卻不肯換衣,說是怕穿得富貴,回去的路上遭劫。“老丈不隨我們一同回去?”蔣禦史問。“錦繡地,也是虎狼窩。”老叟搖了搖頭,“打死也不回去。”蔣禦史遂吩咐下人給他準備一些財物,話還沒說完,老叟就拍著肚囊,叨著“飽了飽了”,一瘸一拐地往門外走去了。沈宿艱難地追了出去,在門口看著他套車。直到老叟坐上了木車,趕著驢要掉頭回去,他才想起來,攔著道:“老伯,告訴我你叫什麼名?你待我好,我將來給你養老。”老叟望向他,眼中的神情讓他想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明明一個寒酸一個儒雅,但其間的滄桑竟相同無二。回想起這兩天的交談,沈宿忽然產生出一個荒謬的猜想。“不用你養!人本飄蓬,尋什麼落葉歸根處?老子自生自滅,自供自養,老了就死,死了就爛。”老叟哈哈一笑,不予作答。沈宿急了,跟著車切切道:“那至少告訴我的你姓什麼?” “唐……”他舌尖一卷,冒出這樣一個輕快的音,竟意外的飄渺好聽。猜想坐實,好像有巨石在沈宿心中砸下,震動久久不息,他兩腳就像在地上紮了根,一時動彈不得,隻能眼看著驢車行去,咬了下嘴唇喊破聲:“莫不是唐……”後兩個字被淹沒在老叟的高呼中,他在虛空響亮地甩了一鞭子,滿嗓子叫喚著:“無名!無名!鄉野老叟,姓氏都嫌多餘,還取恁的賤名?”沈宿滿腦子隻想著,原來他說,滿京城的姑娘沒有一個不想嫁給他,竟不是騙人的。老叟歎著也唱著,天為幕地為台,夕陽靜候故人退場:“道什麼前塵舊恨,萬頃榮華,而今看儘皆是空。皆是空,耗卻我千般蹉跎,朱顏白發,一念殘生。”連叔叔說過,這人有把清亮嗓子,好端端的富家子卻要塗上粉墨,金縷玉衣拚醉登場,台上台下皆是風流無雙。他也聽說過,京中多貴子,可自唐振琪後,竟無人敢誇豪奢。沈宿與蔣禦史同乘,所乘的車駕家仆環擁,橫在路當中分外有氣勢,順順當當過了京城那道大門。這也就是沈宿為什麼要隨他一道回去的理由:這不僅能保證他在路上的安全,且即便是城門官已被買通,欲行不軌,蔣世昌如此體麵的一隊人馬,難不成他們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將他們統統滅口?即便是玉翎司秘密處死官員,也要挑個月黑風高夜,白日無故殺戮朝廷命官,這個罪過誰也不敢擔。“沈大人還是先轉道寒舍,醫治好腿傷,再行回宮吧。”蔣禦史擔憂地看著沈宿那條腿,明顯是傷了骨頭,看樣子十分痛苦。“不治,治好了我這條腿不就白斷了?”他揉著自己的傷腿,就像附庸風雅之士賞玩病梅的曲枝。他滿心想著以此為由,狠狠報複一下季澄宣,但當真回到葉維溱身邊,四望卻找不見他的影子。“莫非玉翎公知道我活著回來,氣得不肯見人了?”廖梧幫他正好了骨,骨骼相錯痛得他臉色發白,此時靠在維溱身上,感覺整個下身都是麻木的。葉維溱連忙勸解道:“前些日子因你遲遲未歸,朕一怒之下責打了他,傷了他脊背,因而沒來伺候。”“你打他?”沈宿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心底竟有些發寒,他很快緩過神來悠悠道,“打一頓就算了嗎?我可是差點被他殺死在路上。”“那小宿以為,該如何處置?”維溱問。沈宿陰著臉,偏過臉去不作聲,顯然怨氣未消,恨意猖獗。“你不會是想殺了澄宣?”沈宿仰起頭嗔視著他:“不行嗎?”葉維溱擁著他,貼在他耳邊好聲好氣地說:“澄宣跟隨朕多年,手裡掌管著諸多朝廷機密,朕一時還尋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人,不如改殺為罰如何?你想怎麼罰都可以。”沈宿眼簾一掀,瞳仁圓而含光,燈光下透出幾分妖異,他冷笑了一聲:“那也不用再罰了,皇上一心護著他,我要是不識相想對玉翎公如何,豈不是忤逆聖意了?”“小宿你不懂……”維溱忽覺心力交瘁。沈宿輕輕快快道:“有什麼不好懂的?休說我今日隻是斷了一條腿,便是喪了命被剁成七零八塊,皇上也不過是失了個樂趣,可玉翎公可是國之棟梁,沒法相比的。”“你休再說這些渾話來慪朕。”維溱拉著他的手,緊緊握住,“還嫌朕這幾日擔驚受怕得不夠嗎?”“可是我怕極了!”沈宿靠在他懷裡,話音裡隱隱透出哭腔,“玉翎公是決意要我死,今日有這麼一回,難保明朝不會往飯菜裡投毒,或在京中哪一處隨手就把我毀屍滅跡了。”“日日都要這樣提心吊膽的,還不如現在就賜我一包砒霜,我還能死在皇上身邊!”這話就有幾分無賴意味了。“彆怕,朕會時刻保護你的。”維溱安撫道,“朕會安排幾個絕頂高手,隨時護在你身邊。”“宮裡的人我不敢信,誰知道他們和玉翎公有沒有瓜葛?”他思慮道,“我要自己挑選死士,皇上準不準?”他早就知道,葉維溱不可能殺季澄宣,那便不如利用此事來爭取一些東西,比如說親信。等連攸寧歸來,這些人首先就會派上用場。他就像一根依附著葉維溱的藤蔓,吸噬他的養分,架空他的枝乾,但若要真正成長為一棵能夠與葉維溱比肩的樹木,他必須先紮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