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涉江(1 / 1)

暖棋 溫裘 3161 字 1天前

作為遇險的補償,沈宿向葉維溱討了一座京中的私宅。有新宅便有喬遷宴,這是很自然的事。滿朝大臣都收到了沈府發出的請帖,但到場的隻有多半,按官位高低入座,哪一個位置排到誰,眾人心裡幾乎都有數。沈府大門不好進,進來了就是自家人了。空氣中彌漫著結黨的馨香,香飄十裡,可季澄宣卻無法逮捕指控一人。隻因沈宿辦的是清清白白的小宴,不聊政事,隻訴同僚之情,其間還有周承等稀裡糊塗混雜進來的,實在難以分辨。沈宿腿腳不便,隻坐在上位與在座眾人笑言寒暄,視線掃過座下的虛席,暗自思量。該來卻沒來的隻有兩人,一個是彥老尚書,他被耍了一遭,避而不來情有可原,剩下的鄭沉玉鄭大人……“鄭大人沒來啊……”沈宿握著杯子皺眉低語著。家仆上前報:“老爺忘了,鄭大人送來消息說他身體有恙,實在無法前來赴宴了。”沈宿臉色冷下去,又勉強笑笑道:“無妨,諸位繼續吃喝。”憑空裡不知是誰出聲笑了笑,眾臣才恢複閒談,席間喧嘩熱鬨起來,可誰都注意到了,剛剛那一瞬間沈宿的尷尬。就算沈宿這三年五載籠絡了不少朝臣,但人心易變,間隔這麼久了,難保所有人都不生異心。沈宿遇險的事眾人都知道,雖然沒明著說是誰人手筆,但哪個猜不到?如今二人鬥得你死我活,如有背叛倒戈者,下場可想而知。那鄭沉玉定是背地裡有什麼貓膩,不敢違逆現在的主子前來宴飲,又不敢完全與沈宿鬨翻,隻好告病在家。沈宿收回目光,微笑著勸座下眾臣飲酒,容色謙和,大臣們卻都在咽著口水,偷偷為鄭大人捏了一把汗,同時又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左右搖擺,沈宿的狼子野心,近來已經不加掩飾了。宴會過半,沈宿忽然擊了擊掌,帶著幾分醉意熏然,“諸位今日能來捧場,沈某不甚感激,珍饈美酒算什麼稀奇?不如今日我們來嘗點新鮮玩意。”他這一眼正好掠過鄭沉玉的虛席,眾人呼吸一時都有些錯亂,有幾位桌下的手已經開始發抖。隻見一侍者雙手捧著托盤從廊間慢慢走來,托盤乃竹條編織,上扣一木蓋。木蓋無隙看不到裡麵,但竹條卻稀疏有縫,淅淅瀝瀝漏出鮮血來,把侍者的布鞋白襪都染紅了。初夏無風,可眾臣好像隔老遠就聞到了腥味似的,紛紛抬袖掩鼻,也遮住了驚懼的臉色。托盤被放在桌上,沈宿伸手親自去揭蓋子,已有人不忍地閉緊了雙眼,心中滿是兔死狐悲之感。堂堂朝廷命官,不過是看錯了風向,何至如此啊?觸目一片血肉模糊,眾臣苦膽已縮滯得快碎裂,定睛一看卻發現,盤中之物怎麼看都是個剔了皮毛的羊頭。沈宿手中握著侍者遞過的刀,看著眾人的反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向眾人道:“有趣吧?本官也覺著胡人的吃法實在有趣!”眾臣氣還沒喘勻呢,又趕著賠笑,笑聲此起彼伏,稀稀落落。削鐵如泥的寶刀輕易割下羊耳,被他放在升騰的爐火上細細烤灼,油脂遇熱發出劈啪的輕響。沈宿湊過去一聞,以手扇了扇風說:“好大的膻氣,你們都沒聞到嗎?”說著笑言責備起麵露茫然的眾臣,“心裡都想什麼呢,連嗅覺都失靈了?不專心,都要罰酒罰酒……”眾臣這頓羊頭宴吃得肚腸翻覆,一個個都是掩著口出的門。他們覺得沈宿變了很多,或許之前是為了拉攏他們,他私下裡向來平易近人,甚至還帶著幾分晚輩的謙和。可今日的這場宴會說是款待,不如說是威脅震懾,是血腥味的警告。如若說統治逃不開蜜與劍這兩種手段,沈宿甜頭給夠了,現在祭出劍來,雖然罩著平滑無害的木鞘,但誰都看得出內裡藏著飲血的鋒刃。人漸散去,好戲散場,滿園狼藉未及收。沈宿仰靠在椅子裡,俯視著這一切,坐得像個浪子又像個霸王。忽然,他開始用手一下一下拍著座椅扶手,重且有力道,不多時又隨著擊打聲大笑起來,笑得放肆而又縱情,仿佛已多年沒有這麼開懷過,直至後來都笑不出聲了,眼角眉梢仍無一處不掛著歡喜。他是在嘲笑葉維溱。他合上雙眼,仿佛葉維溱就在他眼前,這樣自己就可以指著他的鼻子問問他:“你昔日屠儘真正的忠烈之士,今朝又每日做出那副仁德敬才的虛偽之態,又有何用?你以為受你之恩,定當剖肝瀝膽效忠於你的臣子,剛才都坐在這院中吃酒呢!”眼前清明,他放聲慨歎,悠長如吟嘯一般,在空蕩蕩的庭院裡回蕩,“什麼明君,什麼忠臣,都是放屁!還不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裡不是皇宮,整座院子裡都是沈宿自己的人,沈宿儘可肆無忌憚,而無一人敢置喙。他們隻能眼看著自家老爺放浪無狀地高呼後再度長笑,笑著笑著卻又露出幾分淒哀之態。仿佛是在惶惑,又像是在悲憫什麼。鄭沉玉被抄家的那一天,沈宿還特地去看了一眼。站在大門外,身旁仆從環繞,揚起的灰塵都飄不到他身上,仿佛一切哭喊和吵鬨皆與他不相乾。鄭沉玉本就是兩麵三刀之人,諸多罪證並不難尋,他又沒有呂賁那樣可依仗的身份,沈宿想搞掉他輕而易舉。仆人在他身前攔著,勸導道:“大人,此處混亂嘈雜,您還是先避一避,免得被誤傷了。”“怕什麼,又不是沒見過抄家滅門。”沈宿眼中冷光一瀲,負手道。季澄宣跟在葉維溱後麵進了殿,仍在喋喋不休著:“陛下,鄭沉玉不該殺!”葉維溱心中煩悶,他不知道季澄宣這段日子是怎麼了,隻要一開口說的必是他不願聽的話。他的傷才剛好了一點,葉維溱不願再對他惡言相向,隻好背過身去,做出副恍若未聞的樣子。季澄宣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不隻是殺了一個自己人的問題,鄭沉玉一死,無異於將刀架在了眾臣的脖子上,今後無論他再花費多少心思拉攏,都不會再有人敢背離沈宿而投向他們了。“陛下,沈宿不可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是站在陛下這一邊的,要謹慎,萬萬不要受其蠱惑啊!”他胸中氣血翻湧,眉心緊蹙。葉維溱衣袖一振,望向他道:“你為何如此敵視小宿!你不也是親眼看著他一天天長大成人的嗎?朕從不覺得你是個冷血之人,可為何偏偏對他,竟無半分垂憐?”季澄宣聽了此話,泄了口氣,雙目空洞著不知該向何處望,肩背垂垂,竟不想再勸了,雙腿卻似灌了鉛,亦無法離開。葉維溱看見了,更加頭疼,放緩語氣道:“照你說小宿是要害朕,要反朕?朕救他養他,不論是榮華富貴還是高官厚祿都從未短過他,他得是何等的狼子野心,才會有此圖謀?那般處心積慮,為的又是什麼?”“他就是匹狼崽子……”季澄宣搖著頭,神情十分痛苦,“奴才侍奉陛下二十餘年,陛下為何就不能把給沈宿的信任,分給奴才哪怕一星半點,奴才會害您不成啊?”“陛下還沒察覺到嗎?您寵信沈宿,已經到了近乎瘋魔的地步,否則也不會做出這種武斷之事。”他眼中噙淚,屈膝跪下又伏地深深一拜,“奴才鬥膽死諫,若長此以往,必將危害陛下的千秋社稷,望陛下休要再一意孤行,置這麼多年的辛苦基業於不顧!”他直身長跪,眼看著葉維溱的臉色慢慢轉陰,望著自己的目光也不善起來,咬牙切齒道:“朕讓你掌管機密,你就真當自己是外臣了?還仿效言官,死諫來逼迫朕?你是朕的奴才,你的性命、你的一切哪個不是朕的?你有什麼資格?”聽了他的話,季澄宣的臉色瞬間白得像紙,他垂下頭去不說話了,身體瑟瑟顫抖著,但絕不是嚇的,隻是心生荒蕪。葉維溱呼吸漸漸平複,俯視著季澄宣失望疏離的模樣,竟沒來由地感到心慌,便忍不住伸出手去,安撫地摸了摸他頭頂的紗帽,勸哄了句:“澄宣,聽話。”季澄宣重重地合上眼,一滴淚砸在地上,他又能如何呢?沈宿是在禦花園中找到葉維溱的。他一身雲龍便服,正靠在藤搖椅中閉目養神,初夏的陽光透過交錯的枝葉篩下來,斑斑映在他身上,烏發流金,眉目深邃。團在葉維溱懷裡的白貓聽到響動,立了立棕色的耳朵尖,睜開海藍的雙眼衝著他“喵”了一聲。椅上人也醒過神來,順手揉了把貓,虛睜開眼睛看著他,“你回來了。”“嗯。”沈宿站在原地應著,驀然間他竟萌生出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少年時每一次出門回來,葉維溱都會習慣性地用這般溫柔的口氣對他說,“你回來了”。回憶是假的,卻甜美如真,他垂下眼簾,打消了這種虛無的念頭。正在這時葉維溱卻開口道:“剛才那一瞬間,朕感覺好像回到了過去,朕還等著你歡快地跑過來。”“我的腿早壞了,就算過段日子好轉些,也跑不動了。”沈宿告訴他,語氣平和而又殘酷。葉維溱直起身,那白貓後背一聳,抖了抖蓬鬆的毛,就躍下搖椅跑走了。他伸手喚沈宿過來,望著他的腿問:“恢複得如何了?走路吃力嗎?”沈宿搖搖頭:“還在練習,這幾日能走路就不乘車馬,這樣能好得快些。”維溱站起身,拂了拂壓皺的衣衫,“那正好,就陪朕逛一逛吧。”沈宿低頭稱是,正想退一步走在他身後,卻見他伸過手來,掌心攤開,是個邀請的動作。他愣了一下,才將自己的手慢慢覆上去,掌紋相貼,立即就被握緊,整個人有了支撐,走起路來也就沒那麼吃力了。蓮香荷動,水池風起,人行在闌乾之外,也並不覺燥熱。兩個人走得很慢,葉維溱時不時會靠過去和他說說話,聲音很輕,扶著他的手卻很有力量。“你我若是能這樣攙扶著走一輩子,從年少君臣,走到老來相伴,該有多好。”“皇上又在說笑了。”這樣一想,葉維溱也自覺確實有些貪心,便改口道:“耗上一輩子也是好的。”葉維溱拉著沈宿,指給他看蓮池對麵的那座人息冷落的宮殿,問他:“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沈宿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應答道:“鳳儀宮,從前囚禁端儀皇後的宮殿,如今應是已經廢棄了吧?”“朕誅殺逆臣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守住鳳儀宮的大門,親自把整座宮殿砸了個稀爛。”葉維溱提起此事時,語氣中仍帶著壓抑的興奮,“那是第一次,再沒有人能夠管束壓製朕,朕儘可以為所欲為。”“朕揮劍劃破所有的綾羅絲綢,著迷一樣地聽裂帛的清響;琉璃和玉器的碎片鋪了滿地,那賊後嚇得一邊尖叫一邊往門口爬,朕就踩住她的頭發,看她發狂失色。”“真幼稚。”沈宿總結感想。葉維溱點點頭,表示認同:“那時候的朕還沒有你現在大,當然幼稚,但更多的是瘋狂。出來時澄宣發現,朕的小臂上被刮了一道幾寸長的傷口,血把袖子都浸透了,可朕居然毫無感覺。”人可以蛻變得多快?鳳儀宮的大門,一進一出,維溱已成落落帝王身。“朕滿心以為,從那以後就可以得到幸福。”這兩個字眼,如今想來,已經十分遙遠了。“這真是我的罪過了。”沈宿低眉自省,不多時雙眼一亮,又狗腿著獻計獻策,“不過倒也容易,皇上隻需在後宮或民間選幾位中意的佳人,綿延子嗣,待到老來兒女繞膝,不就能坐享天倫之樂?”葉維溱苦笑:“就算你想把朕推向彆人,但也不用如此刻意吧?”沈宿一副懊惱心思敗露的模樣,捂住嘴,悶聲搪塞道:“臣是憂心皇嗣……要是皇上大好的江山,有朝一日無人繼承,那些老古板又怎麼肯放過我?怕是進了棺材都要被拖出來鞭屍!”維溱像是早料到他會來這麼一出,波瀾不驚道:“皇嗣不是早已經有了?”沈宿捂嘴噤言的手還未拿開,這一回卻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瞬也不瞬地盯著葉維溱的臉,震驚二字一畫不少地寫在臉上。作俑者偏又故弄玄虛,樂於欣賞他的表情似的,悠然問道:“那麼小宿你,可願隨朕去看看朕的孩兒?”後園多嬪妃宮婢,沈宿很少去,但也不遠,沒走多久就到了。這一路上,他都陰著一張臉,思慮重重,心情複雜,葉維溱偷瞄著他暗笑,隻當他悶頭喝醋而不自知。但他若真知曉沈宿當下心思,恐怕就笑不出來了。沈宿思考的問題很現實。首先就是:大的還未扳倒,怎麼又來了一個小的?如此大事,他竟沒聽說半點消息,莫非是剛懷上?可葉維溱日日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居然都沒看住,由著他不知何時和哪個女人搞出個孩子來?再就是,殺死幼兒和令其胎死腹中,哪個更加罪孽深重些?……諸如此類。想到這許多,沈宿頓感心力交瘁,腳底下都有些發虛,禁不住又往葉維溱臂彎裡靠了靠。這皇城乃是前朝所建,宮殿樓閣林立。葉維溱妃嬪少得兩隻手都數得過來,即便是個婕妤美人也能破例占座宮苑,就算這樣,還有空置。眼前的樓閣是叫“安壽”還是“康寧”,沈宿有些記不起了,隻覺得這遍植花木的大院往昔從未這樣熱鬨過,童聲琅琅,幾乎算得上喧囂了。二人剛在宮人的引領下進院,沈宿就被一個蹦跳而來的孩童撞了個滿懷,要不是葉維溱扶得穩當,他就栽仰過去了。低頭一瞧,那孩子顯然不是個嬰兒,四五歲的年紀,軟發都能紮揪揪了。趕在他來之前就生完了?一直關著不讓人看見?葉維溱這養孩子的習慣也忒彆致了些。沈宿按著心口,覺得眼下的衝擊有些難以接受。這滿院爬樹的、打鬨的,纏著宮人騎大馬的,顛顛跑過來讓葉維溱抱的,打眼望過去就是座猴山。他用目光點數著四散的孩子們,一二三……四五六七?沈宿肅然起敬,乾笑著道:“皇上龍馬精神……臣竟從來不知。”葉維溱在他腰背上拍了一下,算是對他胡說八道的懲罰。他知沈宿是在說俏皮話打趣自己——若看到這種情形,他還不明白,那他就不是沈宿了。“這些都是宗室家的孩兒,也皆是葉家血脈。”他對沈宿道,明顯話裡有話。沈宿立刻會意:“皇上不會是想在這些孩子中選定儲君吧?”說完他狐疑地望了維溱一眼,躊躇道,“臣妄言,傳位宗室之子,多是先帝暴斃無後的權宜之計。不合禮製倒在其次,兆頭實在是不吉,皇上還年輕,立儲之事還是彆這麼草率決定為好。”難得,沈宿居然在為他著想,可葉維溱心裡卻暖不起來,隻能黯然苦笑:“那你的意思是,要朕去找個女人生孩子,冊立他為太子?”“理當如此。”沈宿輕快應答,一抬眼驀地對上葉維溱的目光,正撞到其中深沉的憂傷。“那你怎麼辦?”“如果有一天朕不在了,彆人的孩子當了皇帝,你該怎麼活下去?”隻因為做皇帝的是彆的女人之子,身為父皇寵妃的母親被活活逼瘋,繼而被逼死。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母妃癲狂地虐打他之時,滿麵淚水地痛罵著,要不是先帝生前常念叨要傳位於他,那賊後也不會苦苦相害……因為被愛,所以罪無可赦。母妃尚且如此,更何況沒有封號,為世道倫常所不容的小宿呢?“你可以他們中選擇一個,作為自己的孩兒撫養,朕會立他為儲,這樣即使有一天朕走在你前麵,也不會有人能動搖你的位置。”小宿樹敵太多,身後事誠不可知,這是他能想到最穩妥的辦法了。“是我沒心肝,沒想到皇上竟是在為我考慮後路。”身邊人說著自嘲的話,嘴角卻透出一絲揶揄,“沈宿感激涕零。”他目光在院中掃過,那些正嬉戲玩鬨的孩子們,每一個都對可能麵對的命運全然不知,更不知道,從此以後就要成為陌生人的孩子,或許再見不到自己的母親。隻因為一時興起,就把彆人家的孩子搶過來,推進爭鬥的漩渦,還滿心以為對方該感恩戴德。看來過了這麼多年,葉維溱唯我獨尊的脾氣還是一點也沒變。他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了,就顯得有點不好親近。撞到他的小孩眨著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衝天的小揪揪左右搖晃著,很小心地問他:“你是太監嗎?”一邊玩耍的小孩也都圍上來,仰頭好奇地看著他,咿咿呀呀著都想發言。“不對不對!”一個大一點的孩子糾正道,“你看皇叔叔扶著他,皇帝是不可能扶一個太監的!”他豁了顆牙,仍笑得開朗,一副求表揚的神情。小揪娃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想了想又問道:“小叔叔,你是皇叔叔的臣子吧?”沈宿剛想點頭,就見葉維溱俯身摸了摸小孩的頭,耐心解釋道:“他叫沈宿,是叔叔的愛人。”被一群孩子瞪大眼睛圍觀,讓他很不舒服,沈宿微微偏過頭去,臉色算不上好看。小揪娃吮著指頭,爭辯道:“可是他也是叔叔啊?”“叔叔和嬸嬸才是一對,嬸是女部,可小叔叔一看就是男孩子啊。”童言無忌,所以更加不堪,麵對外界的冷嘲熱諷他都可以一笑置之,可此刻卻感覺像有什麼在背脊上細細密密地紮。葉維溱卻沒有動氣,扶在他後腰的手臂摟得更緊了些,略微俯下身去,對孩子們和顏悅色道:“情愛的‘愛’字當中是一個‘心’,心之所鐘即是愛人,與是男是女又有何乾?”小孩們似懂非懂地點著頭,沒多久又四散玩去了。沈宿才鬆了口氣,對維溱道:“對他們說這些乾什麼?”又沒好氣地埋怨著,“你不怕帶壞小孩,我還嫌臊得慌。”維溱眉心一蹙,沉聲問:“你不情願?”沈宿趕忙討好地衝他展顏,一臉無辜:“我哪裡像不情願了?”“願做情人卻不願做愛人。”被輕易戳穿,他一雙笑眼更彎了幾分,無恥無畏地奉承著,“皇上明察。”一腔深情落了空,葉維溱想,即使過了這麼久,他心中果然還是放不下舒珩的。沈宿想:惡心。比起情欲,深情是更惡心的一種東西,且拂拭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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