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山雨(1 / 1)

暖棋 溫裘 3216 字 1天前

“公子所中之毒固然發作得迅疾,但並非致人死命,隻會侵蝕胃部,燒傷黏膜導致大量出血……老夫想不通,皇後娘娘既然已決心與公子同歸於儘,為何會選擇這樣一種毒?”廖梧的老背彎成了一張弓,目光銳利如老鷂,沈宿有驚無險,自然可喜,但與此同時,他心頭又生出了更深重的疑雲。沈宿張口欲說話,卻牽動著胃裡像灼燒一樣的痛楚,他緩了緩,用極輕的語氣小聲說:“因為這根本就不是皇後下的毒……那盅湯我沒有喝一口,否則早就暴斃當場了。”入春後,床幔不再像冬季一樣厚重保暖,隻是扯了大幅的櫻紅色綾羅,繡著亂花,又在外罩了層薄紗,與妃嬪房內的樣式無異。他心裡清楚,這是季澄宣在戲辱於他。此時床幔收束在床榻兩邊,沈宿透過蟬翼般的薄紗,目光巡過上麵細繡的紛亂花瓣,眼中透露出些許哀傷來。“當時他們都當我在喝湯,其實我隻是舔了一下拿匙那隻手的手腕內側……”他艱難地動了動胳膊,把藏於袖中的手腕露出來,“廖爺你現在驗,還能驗出少量殘留的毒物來。”“你早就準備好給自己下毒?”廖梧覺得難以置信。“為了保命罷了。”他歎道,“若不是……那日我見那道姑形跡可疑,派人悄悄打探,知曉了她與皇後的密謀,提早準備……那今日死的就該是我了。”廖梧仍然無法接受,問道:“可你所用之毒為何不來向我討要?”喉嚨又湧上腥甜,沈宿強壓下一口血,才慘笑著說道:“隻有連廖爺你也瞞了,今日這場人仰馬翻的好戲才能演到最真。既然作戲,就要做全套不是嗎?”“也就是說,你明明知道湯裡有毒,還當著皇上的麵喝下,裝出吐血毒發的樣子,逼他信以為真。”廖梧梳理著來龍去脈,隻覺背後發寒,“再加上皇後當場自儘,更坐實了下毒害命之事,你早就料到她知道自己難以脫罪,會選擇自我了斷。”“我原本也隻有八成把握,直到我看見她今日穿的那件繡著合歡花的襖裙。”沈宿合上眼想止住眼眶的酸澀,可唇邊卻是在笑,“她是真的很喜歡那套衣裙啊。”所以想在死前把最美的初見,穿在身上,讓那個人永遠記在心裡。妾心如春風,終究還是枉費了。“你這是借她的手殺了她自己啊!你明明知道她不過是個家破人亡的可憐婦人,這麼多年,她也從未薄待於你。”廖梧的聲音有些發抖。聽了廖梧的話,沈宿望著床頂輕飄道:“我倒希望她能安安穩穩過一生,可是生死交鋒,不是她死就是我亡,為了自保,我彆無辦法。”“你自己想想這個說辭站得住腳嗎?”廖梧責問他,那聲音就像枯枝劃過瓦礫堆,“憑以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你隻要當場告發此事,軟禁或廢黜她都不是辦不到,可你卻偏偏選擇殺了她。”“你打從開始就判定了要她死,因為她活著隻會礙事,老夫說得對嗎?”最後他眼中連這幾許責問的火光都熄滅了,隻剩下灰沉沉的失望。最深處的心思被戳破,沈宿也有幾分氣急敗壞,捂著胃側過身子直望著廖梧那張老臉,嗆聲道:“廖爺是在怪我不發善心?我和她一樣都是賭上性命在複仇,她既然狠得下心用毒湯來害我,憑什麼不許我將計就計取她性命?她技不如人,死在我手上也是理所應當,難道就因為她是弱質女子,我就要束手等著她來殺嗎?”幾句話狠辣地質問完,他便再禁不住仰躺回去,嘴唇臉龐白得無半絲血色,模樣十分痛苦。廖梧緩慢沉重的話音就在耳畔,伴隨著他的粗喘響起。“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老夫怕的是……”廖梧長歎了一聲,“怕的是公子你做錯事,怕的是你的路越走越偏。”廖梧提起藥箱,扶著老腰吃力地起身,俯視著他問道:“你心中可存掙紮?可有悔意?”“你現在可能覺得沒什麼,等你到了我這把歲數,你就知道怕了……”他枯掌拍拍自己的後腰,緩緩向外走去,“沒有人可以硬壓彎你的脊背,但是它們可以。”“我不掙紮,我也不後悔,這就是我選擇的道路。”這樣想著,沈宿腦子裡卻亂哄哄鬨得厲害,他想堵住雙耳,但連指尖都動不了一下,沒一會兒,就伴著疼痛沉沉地睡了過去。葉維溱今日經曆了太多事,他的皇後極慘烈地死去了,死前差點毒死他的心愛之人。當時他抱著沈宿,沈宿喘息間嗆出的血就濺在他衣袖上,赤淋淋的熱血,仿佛生命隨時就會從他懷中溜走,他怕極了。他等在仰嶽閣門口時就想,為什麼他身邊的人都落得這樣的下場?他拚死拚活奪得天下,為的不就是保護重要的人嗎?他好不容易才讓沈宿稍微地感念自己一點,現在完了,全完了……直到夜深時,葉維溱才到仰嶽閣去看沈宿,他已經很累了,一時不想麵對沈宿冷冰冰的臉色。屋中燃著幾盞燈燭,舞焰流光,於靜謐中輕輕喘息,渲染一室昏黃。許是門窗緊閉的緣故,四下暖和無風,連香爐中的流煙都比以往濃膩了幾分,卻不嗆鼻,包裹著桃花瓣的清甜。櫻紅色的床幔垂下,輕紗無風自動,雲霧般籠罩著綾羅繡著的亂花,亦真亦幻。隱隱透出的暗影默示,屋子的主人就臥在床榻上沉眠。葉維溱聽見自己漸重的呼吸和心跳混雜在一起,帳中沈宿翻了個身,帶出細微的響動,他竟退了一步,沒來由地想逃。“皇上為何才來看我?”沈宿果然醒了,沒看就知道來人是他,含含糊糊地問著。維溱隻好停在原地應道:“廖梧說你需要休息……朕怕吵到你。”隔著床幔,沈宿的聲音略帶幾分飄渺,仿佛從天外傳來的一般:“不怕,我痛得很,你來陪我,我歡喜。”沈宿自從回來後,何曾說過這般好話?大抵是人在脆弱之時,心腸也會軟上許多。葉維溱快步上前撩開床幔,在他身邊坐下,目光閃動地探問道:“哪裡痛?”沈宿躺在床上,薄被蓋到胸前,露出換過的乾淨裡衣,烏黑的發散著枕間,顯得臉色更蒼白了幾分,但嘴唇已回了淡淡的血色。像是被他焦急的樣子逗到了,沈宿眼中瀲灩含著笑,目光散漫地望向他。見沈宿不說話,維溱把手伸入被子下,摸索著慢慢覆上他腹部,輕聲問著:“這裡?”沈宿偏過頭去不作聲,他就又向左挪一點,“是這裡痛嗎?”手掌下是柔韌溫暖的軀體,沈宿微不可察的呼吸此刻與他的每一下脈搏緊緊相貼,這種觸覺從未有過。沈宿沒有表現出排斥抗拒,維溱就順著他的身形慢慢試探著,手指不知不覺撫過小腹。其實他心中並無猥褻之意,卻見沈宿蒼白的臉上浮起淺紅,聲音也變了幾分,結巴著:“上……上邊……”不放心似的,沈宿下意識伸手去阻止他再往下碰,卻正按在他僵在半空的手上,二人相合的手恰好落在他發寒的胃部,掌心貼住的方寸一片溫暖。“是這裡痛……”沈宿撤了手,小聲說。維溱隔著裡衣幫他焐著肚子,一下一下輕輕揉著,又怕力度大了弄疼了他。“舒服點了嗎?”沈宿沒忍住,打從嗓子眼裡吭了一聲,便咬住唇再不應了。那一聲的感覺有些怪,不像沈宿平時的聲音,倒像急促的喘息。墊著枕頭的緣故,沈宿微微仰著頭,從維溱的角度可以看見他細長白皙的頸項和少年人隱約的喉結;沈宿臉上那抹緋紅還未散去,索性不再垂眼看他,轉而去望床邊的羅幔,濃密的睫毛在眼底刷下陰影,泛出淺紅的唇印著淡淡齒痕。薄被下替他按摩的手突兀地停住了,沈宿隻見維溱慌忙起身,神色中帶著幾分不自然,向他道:“你困了就先睡,朕……朕明早再來陪你。”“彆走……”沈宿拉住他的胳膊不放他離開,一雙欲睡的眼氤著水氣,迷惑得似乎辨不清看見的人到底是誰。葉維溱早已成年,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也知道自己在沈宿身邊,片刻也不能多呆。他剛想扒開沈宿的手,找個理由脫身離開,那抓緊他胳膊的手卻先沒了力氣,自己滑落下來,垂落的指尖在衣袖光滑的綢麵上一帶而過,清涼中生出一瞬而逝的燥意。伸出的手落在床榻上,沈宿沒了氣力,雙眼已快要合上,口中仍念念著:“彆走了……”隻差一字,卻幻化出誘人的暗示意味,葉維溱心裡明白,那可能隻是迷糊間一個無心的尾音,可這尾音卻把滔天心火燒起來,再不容熄滅。等他在緩過神來,兩個人已經纏在一處,不知道吻過多少回了。沈宿散開的雪白衣衫鋪在二人身下,被燭光潤色的軀體襯得有幾分暗;櫻紅色的床幔飄蕩在灼熱起伏的呼吸中,卻越發的豔了。他聽得見沈宿在他耳邊斷斷續續地求自己放了他,饒過他。他也清楚沈宿胃裡難受,而他的兩隻手就緊緊扣在沈宿腰間,但欲念沉浮之下,他隻能補償給他一個又一個吻。他在他的眼角嘗到苦澀,想去握他的手,卻看見沈宿的左手指尖死死壓著腕上係的紅纓繩,指甲陷進皮肉裡,鮮血流出來。他知道沈宿不願意,也知道沈宿心裡全都是另一個人。於是他越發不顧一切。桃香沉水,遊霧生煙,漏儘終有時。沈宿睜開眼的時候,葉維溱已經離開了,可他身上還是有種被沉沉壓住的感覺,動彈不得。他望著床頂緩了一會兒,十指用力抓緊了身下的褥麵,這才慢慢放鬆了四肢百骸。疼痛接踵而來,仿佛有誰將他的肢節都拆分了,又重新裝好一般,倏爾他額上就滲出了涔涔的冷汗。雙臂支著身子,艱難地靠床坐起來。此時胃部的餘痛已不足道,動作間牽動難言處撕裂般難受,遮光的床幔未收,幾尺見方的狹小空間裡,恥辱感將他整個人團團包圍。看樣子已經沐浴過了,裡衣的帶子怕是葉維溱給他係的,一動就散開,露出大片的領口肌膚來。他瞧著自己身上的慘狀,真像連府中紛紛落梅的雪地。他以指為梳抓了把頭發,昨夜之事他記得的不多,恍惚間眼前隻有不斷晃動的櫻紅色帳幔,亂花迷人眼。舔了舔乾澀的唇,舌尖卻嘗到了血腥味,他嗤了一聲:“真凶啊。”他低頭親吻腕上的纓繩,垂著眼簾近乎虔誠,唇邊擦過結痂的傷口,幾分刺痛。一把撥開床幔,清晨的陽光有些晃眼,他吩咐道:“我要出宮一趟。”葉維溱下朝回來時,看見空蕩蕩的房間,都要急瘋了。責問跪倒在地的宮人,宮人隻言公子是一個人走的,未乘車馬,也不讓人跟著。骨肉單薄的觸感還在掌心,他那樣的身子能去得了哪裡?葉維溱當即帶著禦林軍,騎馬親自去找——他不怕沈宿跑,他是怕沈宿想不開。昨天夜裡,直到他抱著意識模糊的沈宿去沐浴,沈宿始終在他耳邊喊痛,一聲一聲,喊得他心口抽動著疼。他恨自己既然都隱忍了那麼久,為什麼偏偏在那種狀況下情難自禁,對他做下這種無可挽回的事。有了這樁事情,他與沈宿之間的關係,恐怕連勉強維係都做不到了。宮城離舒珩的墳墓並不遠,西郊的一座荒山,往上走一段路就到了。沈宿在山下打開布包,把裡麵的香灰都撒進了河塘裡衝走,用流水滌了手,才又上山去。他穿的是那件苔青色的氅衣,跪在蒼鬆翠柏之下很不顯眼。彥純非選了個好地方,安寧僻靜,草木繁茂,舒珩應該會喜歡。“舒珩,我來看你了。”他傾身對石碑說,衣衫遮不住昨夜的痕跡,眼尾餘韻猶在,“也許你一點也不想看到今日的我,可是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了。”春風吹過,鬆濤起伏間,更顯得山間寂靜無聲,而他明知,黃土下深埋的人無法給他回應。“我做了你最恨的事情。”他的脊背瑟瑟顫抖,雙手緊緊抓著垂地的衣擺,“我還是把自己賣給了葉維溱。”“我在香爐裡摻了那種臟藥……”終於再也無法麵對石碑上那兩個字,他伏倒在泥土上,以頭搶地哽咽道,“去引誘那個害死你的人,你說我是不是……不知羞恥……”眼淚在鼻梁滑過,他在雙臂搭出的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呼吸,昨夜紅鸞暖帳中的畫麵在眼前疊疊閃過,他覺得此時的自己一頭撞死在舒珩碑前,都是汙了舒珩的地方。葉維溱滿以為是自己情難自抑,強迫了他;其實他那一時衝動,少不了沈宿從廖梧那取來的藥推波助瀾。沈宿終於敢抬頭,他的臉上糊滿了難看的淚水,他說:“舒珩,我已經壞透了……”他的眼裡全是絕望,對未來的日子,對從今以後愈來愈不堪的自己。少年人的絕望最駭人,明明剛開始活,卻乞求能死之日速速到來。“就快了,我快要做到了……”他膝行過去緊緊抱住舒珩的墓碑,“我們都再忍耐一下,日子就快到頭了……”葉維溱果然在山下見到了沈宿。春日山風緊,沈宿的衣袍被帆一樣徐徐揚起,勾勒出來人纖瘦的身形,像是隨時能被刮走似的。維溱翻身下馬,迎到他麵前道:“朕猜你就在這裡。”手卻不敢往沈宿身上放,虛握成拳藏在袖子裡。沈宿略微低著頭,額發遮掩,辨不清神情,隱約可以看到臉龐上的淚痕。他好像不知道前麵有個人似的,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被麵前人的身影攔住,他才停下把前額貼靠在維溱肩頭。“小宿?”葉維溱顯然對他的舉動頗感意外。沈宿悶悶地笑,說:“難不成,皇上是打算帶我走回宮嗎?”他這才緩過神來,抱著沈宿上了馬,貼在他耳畔頸側低聲問:“乘馬……沒事嗎?”沈宿被他圈在懷裡,回道:“慢慢行也不會太痛。”葉維溱一時摸不透沈宿的態度,他好像並不記恨自己,甚至還很……溫順?這種感覺並不是不好,隻是讓人心飄飄悠悠浮在半空,好像有什麼更糟糕的事情要發生一般。當天晚上,沈宿懷抱著枕頭,去寢殿裡找他。他穿得單薄,隻著了一件裡衣,頭發散著,顯然是已經沐浴過了。“你怎麼來了?”維溱略坐起身來問。“皇上……已經不想要了嗎?”沈宿目光閃爍,不知是不是感覺冷,他肩頭瑟縮著有些發抖。“我……我知道一般都是……都是光著身子卷在錦被裡被送進來,我還以為我與旁人不同……”他躬了躬身,“失禮了。”葉維溱的臉色已經不是陰沉能形容的了,他緊皺著眉,揭開被子露出褥榻,對沈宿道:“快進來。”沈宿放好枕頭,手腳並用地爬上去,向著維溱安安靜靜地側躺好。葉維溱覆下被子把他裹嚴實,觸到他冰冷的腳趾,便用體溫給他焐著,斥道:“你與旁人自然不同,你心裡不是明白著嗎?身子還沒有養好,就開始胡鬨!”“身子還沒有養好,皇上想做的不也都做了麼?”他冷聲冷氣地笑了笑,“我看也沒有什麼不同。”“是朕錯了。”維溱望著近在咫尺的那雙眼,“朕不該強迫於你,就算再愛你……”“舒服嗎?”沈宿眯了眯眼,臉上無一分羞赧地問道,“我伺候得皇上還舒服嗎?”葉維溱真的很想掐死他,可是又下不了手,在沈宿的灼灼注視下,隻好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那我就還算有點價值。”沈宿咬著嘴唇唏噓,慢條斯理道,“早聽說過,京中豪門大戶有孌童者,自小按主子的喜好教養,待年歲可與主子歡好……”“你彆再說了。”維溱緊緊摟住他,幾近哽咽,“不是那樣的,朕對小宿的感情……朕……”“皇上當我是什麼?”沈宿靠在他肩頭問,卻不等他答,自顧自道,“是什麼都無所謂。”“我當皇上是靠山,人活在這世上總要有一個靠山的。”他回抱住葉維溱,二人體溫糾纏,“我在這世上漂泊得太久了,心死了,身也早已傷痕累累,不想掙紮了。”葉維溱耳邊全是他的聲音,清而帶笑:“皇上你說得對,‘安生’比什麼都重要,你能給我安生的日子,我就和你好。”他緊緊把沈宿按在懷裡,幾乎將兩個人的骨架壓成一副,沈宿被他勒得緩不過氣來,放聲地喘息,也可能是故意。終於,葉維溱慢慢鬆開了沈宿,無力感浸透全身,他用最真摯地口吻對沈宿一字一頓地說著:“你彆這樣,朕對你好不是為了那種事。”“那正好……”沈宿想了一下,摟著他脖頸在他唇上親了親,“我今晚也受不住,再等幾日吧。”沈宿挨著他,很快就睡著了,呼吸均勻。他卻翻身平躺在床上,心中一片荒涼,望著沈宿的睡臉,整宿都無法入眠。某日沈宿正倚在仰嶽閣小榻上解春乏,眼看就要睡著的當口,卻隱約瞧見榻前站了個人,正冷冽洌地盯著他,驚得他一下就清醒過來。他坐起身來,拉了拉露出少半個肩頭的裡衣,睡眼惺忪地說道:“玉翎公你走路也沒個聲響,我還當是誰家的鬼魂找上門來了……”季澄宣卻沒了平時的從容,狠狠瞪著他道:“你知不知道?陛下他已經開始酗酒了!”沈宿盤腿坐著,揉著眼睛笑道:“酗酒?不就是隔幾日喝上一頓嗎?玉翎公你管這叫酗酒?”嘲諷完還不忘哈哈地笑了幾聲。“你少跟咱裝糊塗!”季澄宣道,“陛下他過去除了宴會上應酬,為了防止誤事,幾乎滴酒不沾。自從……自從你上了他的床,陛下就變了。”他不怕維溱和沈宿發生情事,事實上早在維溱對沈宿動心之初,他心裡就有了準備,甚至還有意撮合過。但他祈求的是維溱順心順意,而不是如今的為情所惑。沈宿仰頭望著他,眼神很為難:“我也不想的啊,他每次一身酒氣到我這來,都拖著我翻來覆去地折騰,我這年紀輕輕,可不想死在床上……”季澄宣氣得直咬牙:“你既是他的枕邊人,就不知道勸的嗎?”沈宿伸開兩條修長的腿,一上一下搭著,坐姿頗為不羈,他眯眼打量著季澄宣,撲哧一笑:“我為什麼要勸?我快活著呢……”他目光頗為曖昧,掩住嘴仿佛自覺失言,“哦我忘了,此中樂趣玉翎公你不懂。”季澄宣雙眼已經紅了,望著他的眼神,像是某種飲血的獸,冷辣地威脅了他兩句後,拂袖而去。他就喜歡看季澄宣這副樣子,愛而不能言,恨而不能發,他要讓季澄宣在他身上看過的笑話,在他自己身上重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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