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驟寒(1 / 1)

暖棋 溫裘 3063 字 1天前

這日沈宿正欲離宮,廊橋還未過,就見鬆柏下立了一人,生生止了他的去路。初冬時節,宮中百花已儘,落葉也剝離了光禿禿的枝頭,鉛灰色的天空下隻有鬆柏綠得越發蒼翠欲滴,這人從樹蔭下走出,風姿竟半點也不遜然。連沈宿也不得不暗歎,季澄宣這張臉精致得真是天下無雙。不是靈氣,不是浮豔,就是極度的精致,像工筆畫裡的人點了睛。可反差極大的,他也知道,這人就是葉維溱身旁的一條惡犬,平時溫馴聽話,護起主來咬上了誰,就是被扯脫了牙床也絕不鬆口,連骨頭縫都要剔乾淨。“玉翎公有事?”自小養成的習性,他不怕維溱,但甚是忌憚季澄宣。季澄宣向來是殺人剜心的作風,不屑與他廢話,上來便直奔主題,“你最近與舒珩走得過近了,收斂一點。”沈宿神情驟然緊繃,話語間卻是漫不經心,“玉翎公管得未免太寬了些,怎麼?我去和誰見麵還要和你報備?”“九月十三日,與舒珩同遊畫舫,徹夜而返;十月五日,與舒珩於燈市猜燈謎,沿街購玉兔一對……”“你跟蹤我?”“是,咱那裡還有記載得更詳細的,包括一些不便與人說的,不知公子可有興趣一觀?”季澄宣仿佛很樂於看到他方寸大亂的樣子。沈宿冷笑了一聲,“那又如何?我是觸犯了我朝哪條律令,玉翎公要治我什麼罪?”季澄宣眉心微皺了一下,啼笑皆非地凝視著他,“你就沒想過,這一切如果被陛下知道了,會有什麼後果?”“彆那麼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好像紅杏出牆。”沈宿心下已是散亂,強笑道,“君臣之儀也該有個度,你這樣會讓我誤會皇上把我當……”季澄宣毫不留情地打斷他,“陛下到底把你當成什麼你當真不清楚嗎?”此語一出像狠狠抽了沈宿一巴掌,他的目光霎時凶戾起來。季澄宣款款地接著道:“彆再自欺欺人了沈公子。陛下寵著你慣著你,給你留著體麵,但你自己也該識時務,認清自己的位置。”“因為我彆無選擇?”沈宿磨著牙,一字一句道。“對。”季澄宣語氣咄咄逼人,眼神更是冷冽,“這天下是他的,這天下的一草一木,還有你和我自然都是他的。”沈宿心中惡寒陣陣,連大逆不道的話都不禁脫口而出:“那若是他哪一天崩了,天下換了皇帝,是不是你也要換個主子?”“不。”澄宣狐狸眼含笑,回答卻是認真而虔誠,“咱會隨他去死。”“還真的是一條忠心耿耿的好狗。”“過獎了。”沈宿不想再理會他,徑直從他身邊向廊橋外走去。“果然一涉及到感情,連你的頭腦也不夠用了。”澄宣聲音增大了些,“若你當真愛舒珩,怎麼會置他的性命於不顧?”沈宿的腳步定住,“你要是敢動舒珩我不會放過你。”“公子啊,你的機敏都到哪裡去了?”季澄宣輕輕搖頭,“要他性命的可不是咱。不要忘了,陛下是個缺少安全感卻極富控製欲的人,你不要奢望他把你對他的疏遠歸咎到他自己身上,他隻會拚命地鏟除外因,強行把你奪回來。”而那個外因,就是涉世未深的舒珩。“舒珩是個好孩子,乾淨,正直,做事認真,任誰相處久了都會喜歡上幾分。但他也是脆弱的,在這皇城之下,他的生死可能就在你的一念之間。”那雙淺棕色的瞳中貯著一整個秋的冷光。沈宿覺得他的話荒謬極了,冷哼了一聲再不做停留,快步離去了。可這天下午,他終還是沒有到舒宅去,如此一直拖到了這個冬季的第一個大雪天。懷裡夾著從誠惶誠恐的下屬那裡搶來的一份戶部移交翰林苑的卷宗,沒一會就飛馬到了舒宅門口,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雪進門,心裡儲藏的相思都快釀出了甜味。以公事的名義,他興衝衝地敲開了正在家休沐的舒珩的門。看著門外披著朱紅緞麵流雲百蝠刺繡鬥篷,睫毛上還碎著撲閃的雪晶的小公子,舒珩忙一把將人拉進屋,幫他將鬥篷脫下來撣乾淨雪,又抱來一鋪厚被放在榻上將沈宿圍暖和了,而後平心靜氣地坐回對麵接著看書,全過程一氣嗬成。沈宿獻寶似的捧出懷裡的卷宗,放在桌上推給他。舒珩將手中書換了,頭也沒抬,完完全全將美貌可人的沈大人當了擺設。沈宿心很大地權當他是許久未見害羞的表現,捧著手爐坐在對麵眨著一雙水漉漉的眼,心滿意足地望著他,怎麼看怎麼順眼。但舒珩這羞未免也害了太久,沈宿都要從桌上滑到了桌下,舒珩還是沒開口說一句話,屋裡靜得能聽清爐中炭燒裂的劈啪聲。“舒珩,雪停了。”他順著窗縫看著,想要打破這過於寧靜的氣氛。“嗯。”舒珩隨口應著,將手中書卷又翻了一頁。“我們出去打雪仗好不好……”他吸了吸鼻子說。舒珩抬頭看他,“不好,你會著涼的。”沈宿身體底子不好,敢情他還一直記著。沈宿就是隨口一提,也沒指望著舒珩這樣的家夥真能陪自己打雪仗,百無聊賴地往桌上一趴,這份溫暖和安寧就像能催眠似的,在周身緩緩,緩緩地流動,待到舒珩再抬起頭看他,他便已經睡熟了,枕著自己的手臂,呼吸淺淺的。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他隻覺通體舒暢,伸了個懶腰卻發覺舒珩已不見了蹤影,他四顧著推開被子下了地,披上鬥篷喚著他的名字茫然地尋。一推開門,寒風卷席著流雪而來,凍得他一哆嗦,放眼一看便看見了庭院裡淺藍色鬥篷的舒珩,和他身旁一隻小小的雪人。雪人頭和身子都是圓圓的,純白純白的,雙眼嵌著兩枚漆黑的棋子,身上披著一塊紅色的方布,不知是哪裡裁下來的簾子,係在胸前像是照某人的鬥篷選的。可能是哪塌了一塊,雪人的頭有些偏了,略歪著顯得有些傻傻的,瞪著兩顆圓溜溜的黑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沈宿。聽到開門的聲音,舒珩站起身來,回頭看著他,眼裡含著笑。沈宿是怎麼也沒想到,平時斯文又沉悶的舒珩居然會花這麼大功夫做這種幼稚的事來逗自己開心,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幾步跑過去,一會伸手摸摸雪人的腦袋,一會給他正一正“鬥篷”,一會拉著舒珩的袖子什麼也不說隻是一味地嘿嘿笑。稍微冷靜了一點後,沈宿才想起,拉著舒珩的冰涼的手緊緊焐著,不時把臉頰貼上去,心疼道:“這麼長時間,凍壞了吧?”焐完了手又去捧他凍得有些紅的臉,起身的時候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壯烈。舒珩忙拉住他,他也一把抓住了舒珩的衣襟,結果就是兩個人一起重重摔在雪地裡。舒珩正想起身,想著他摔疼了沒有,卻見沈宿似笑非笑地被他壓在身下,手中還扯著他的衣襟,不緊不慢地伸手將他垂下的發絲捋到了耳後,眼眸中逗弄的神色近乎引誘。聽著舒珩的呼吸聲近了,他縱容地借著扯他衣襟的力氣將上身抬高了幾寸,去湊他的唇。寒天白雪,冰冷沁骨,隻有懷中人是暖的。“雪地裡涼,還是快些起來吧。”等了半天卻隻在耳邊聽得這樣一句話,沈宿一口氣差點沒背過去。舒珩摟著他的後背想將他扶起來,卻被他反手一帶仰在地上來了個乾坤顛倒,沈宿跪在雪地上騎在他腰間,雙肘壓在他胸前,嘴角得意地勾著,臉對臉瞧著他,舒珩的臉頰不由染上一層薄紅,頭向一旁偏去,不肯與他對視。正當沈大人不害臊地要去啃身下人的唇的時候,一陣酸風從鼻腔掠過,他一手掩著臉,狠狠打了個噴嚏,響亮得一瞬間什麼氣氛都灰飛煙滅了。“我就說雪地裡冷……”懊惱著皺眉的功夫就被舒珩帶起身來,擁進屋去,解了濕透的鬥篷圍上被子,被放到榻裡喝熱茶。沈宿起初還滿懷失望地扁著嘴,沒過多久就又偏過身,透過窗縫看庭院裡的小雪人。“舒珩,我們給兒子起個名字吧。”舒珩解開他還在滴水的長發,鋪上布巾揉乾,道:“這就算兒子了?那你兒子過不了幾天就化乾淨了。”沈宿喝著茶,透過杯子甕聲甕氣地說:“真希望春天永遠都不要來啊。”“說什麼傻話。”舒珩打開卷冊,接著看之前的那一頁。身旁的爐火依舊靜靜燒著,隻隔著一層窗紙的屋外,又飄起了綿綿的大雪。在那個頗具溫情的大雪天後,沈大人很沒出息地病了。這場病來得意料之中,除了葉維溱心疼得不行以外,整個皇宮都運轉得十分正常,該喂藥的喂藥,該噓寒問暖的噓寒問暖,該代班的一絲不苟地代班,每三天站到沈宿床前彙報工作。沈宿就這樣平而又和地在半月之後康複了,除了還有些虛外,英姿綽約地重新上朝,微笑謙和地與各位恭賀他康複的大臣一一問好,然後他很快地發現了一件事。舒珩不見了。他很快就把這一認知更正成了:舒珩隻是沒來上朝。遂順嘴招呼翰林院的一個官,問道:“舒大人今日怎麼沒來?”那人先是有些怔愣,很快反應過來,弓了弓腰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舒大人左遷至六品了。”在當朝,五品以下的官員是無權朝列的。怎麼就莫名其妙貶官了?沈宿一時摸不著頭腦,那官員卻笑笑,腳底抹油先撤了,他剛想去找翰林院老頭子去問個明白,卻堪堪止住了腳步,抬頭望了望高處那張空蕩蕩的椅子。季澄宣的話猶在耳畔。“你就沒想過,這一切如果被陛下知道了,會有什麼後果?”從腳底往上,陰惻惻的透骨涼。沈宿不禁伸出雙手捂住口鼻,在熙熙攘攘的下朝人群中慢慢蹲下了,在無上皇權的威壓下,他第一次由衷地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無力,他甚至想不到辦法。如果……如果不是貶官,如果葉維溱做得再狠絕一些……後怕這種情緒抽絲剝繭地在他自負的心裡漸漸顯露出來,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抽出刀按在葉維溱的脖子上,逼迫他放自己和舒珩一條生路,兩個人遠走高飛再不過一天擔驚受怕的日子。但且不說仇恨未泯,無論怎麼看這都是荒謬的。於是他又想故伎重施,軟磨硬泡地讓葉維溱放過舒珩,擇清舒珩與自己的關係,讓他官複原職。但這個想法很快也被否定了,他越是表現出在乎舒珩,效果就會越適得其反,仕途先放在一邊,當務之急是讓葉維溱不要繼續發難,保住舒珩的命。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極力讓自己表現得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害怕,心跳如擂鼓。晚膳時分,葉維溱的桌上添了一雙筷。沈宿一句話也不說,垂著眼和麵前的一盤筍尖較勁。帶著幾分倨傲的惡意,維溱一直在等他開口,可沈宿卻隻字未提,麵上淡淡的,搞得仿佛隻有他一個人在意這件事。用很隨意的口氣,維溱提道:“舒珩左遷之事你知道了吧?”“是,今天早晨聽說了。”沈宿應聲,也是家常的口氣。“你怎麼看?”“朝堂之事,全憑皇上定奪,沈宿不敢妄言。”言語平和,卻是近乎疏遠的順從。“他性格太直,不懂得世故圓滑,還是做些典籍整理的職務比較好。”他自顧解釋著,沈宿咬了咬筷子,露出一個並不明顯的冷笑,什麼也沒說。屋子裡的氣氛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葉維溱是打心裡恨那個打破自己和沈宿關係的舒珩,可即使是最惱怒的那天晚上,他也隻是擬了一份貶官的旨意,“斬”字終歸沒敢落筆。降旨容易,挽回小宿的心卻難了,現在沈宿的態度,他就已經消受不了了。“你在怪朕是不是?”“不敢。”“你今後不許見他。”“是。”說話間沈宿連眼睛也沒多眨一下,語氣似一碗水端平,倒顯得他像跳梁小醜一般,可維溱有把握,沈宿現在心裡絕不像表麵那樣平靜。於是他凝視著他,沉聲道:“你看著朕的眼睛,告訴朕,你厭惡朕了嗎?”被迫抬起頭,沈宿嘴裡還嚼著一截筍尖,抬起筷子,眼中神色漠然,不多時竟在唇角擦出一個笑來,仿佛聽到了什麼荒謬的事,這次連答複也不屑給了。葉維溱啪的一聲撂下了筷子,似壓抑著極大的怒意,卻還是用商量的口氣說道:“我們不該這樣的,小宿,你這樣什麼也不說,朕心裡也很不好受。”沈宿眯了眯眼,開始慢慢地剝一隻蝦,出口的話依舊像打磨過一樣無棱無角,卻也句句刺人。“皇上想讓我說什麼?你明明知道舒珩對我很重要,任意貶了他的官,好,我不敢說什麼,可現在又來拿我的難受尋開心,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我就像你指間的一顆棋子,時時刻刻要考慮著怎樣能稱你的意。我聽話,可以不乾涉這一切,也可以再不見他,可我的心畢竟不是石頭,住進來的人不是說忘就能忘的。”坦白一樣的話語,噎得維溱一時失語,他很想問一句:“既然不是石頭,為什麼未讓朕有過片刻停留?一千多個日夜,便是塊石頭也該焐暖了。”千萬股發狂的衝動在心中激蕩,卻收攏定格於對方靜謐的一個眼神。於是維溱隻好頹敗地說:“他到底哪裡好,值得你維護到這種程度?你和他才認識多久,朕養了你整整四年啊……”沈宿伸手將剝好的蝦放在他麵前的碟中,“臣感激涕零。”收回去的手被拉住,維溱的眼中已透出近乎悲哀的渴求,“朕不要你的感激,朕……”“皇上,到此為止吧,彆再說下去了。”後半句話,他不該說,他不敢聽。沈宿放下筷子,打算以自己的退場結束這場談話,為了舒珩的安全,他儘量在說每一句話時表現得和顏悅色,或許會不太自然,但他真的用儘全力了。步子還沒有邁出,後腰就猛地與桌麵相撞,瓷碗瓷盤霎時被掃落一地,粉碎的巨大聲響將一切浮飾的平靜都打破。倒下的酒壺還是滿的,沿著桌麵瀝瀝地往地上淌,沈宿驚惶地望著將自己壓倒在桌上的人,在他眼中看到了困獸一般的不甘和瘋狂。他的下頜被一隻手用力扣緊,唇就被吻住了。無視他的顫抖,那吻渴求得近乎撕咬,他用儘全力掙紮著,卻感覺腰間的手已開始解自己的腰帶,對方溫熱的舌也順著扣緊下頜打開的縫隙不管不顧地往裡探。驚魂未定地喘著氣,耳邊還殘留著餘響,沈宿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竟奮力打了皇帝一巴掌,他將發燙的掌心藏到身後,唇齒打架地對近在咫尺的人顫聲申斥著:“葉維溱,我是你的臣子,不是你的妃子!”回應他的是一個從脖頸蔓延到耳際的吻,葉維溱貼著他耳邊道:“為什麼不能是呢?”哪怕是早有感覺,但也難及他親口吐露出的衝擊之大,沈宿竟不知哪裡來的蠻力,一把將葉維溱推得遠遠的,瘋了一般地撞出房間,頭腦中已無半點神智留存。覆蓋眼前的是鋪天蓋地的猩紅血色,那些已遠去的至親麵孔重新清晰起來,嘲諷和怒罵的憎色讓他緊緊抱住了頭,荒塚中伸長的枯手絆著腳,拖拽著他細瘦的腳踝,那些或男或女的聲音連綿著在他耳邊哀哭或冷冷地笑。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逃到仰嶽閣的,隻是坐了許久以後,他嘴裡仍在磕磕巴巴地道著歉,一遍一遍對那些索命的亡靈說著“對不起”“我錯了”……他用手大力地蹭著自己的唇,仿佛那裡沾染了什麼罪惡的印記,等感覺到疼時手背上已沾滿了血。他終於明白了一直以來的那種怪異的感覺來自何處——當他學會用青澀的愛慕眼光凝望愛人時,他的仇人早已用超出其十倍的熱切目光淩遲了他千百回!仰嶽閣的門被拍得震響,葉維溱在門口焦急地喚著他,還夾雜著一些旁人的聲音,他卻恍若未聞,手腳並用地爬行到了銅鏡前。鏡中人頭發散亂,兩眼通紅,臉上的血糊成一片,十分狼狽,但依舊難掩秀色,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去摸鏡中人,在鏡麵蹭上了一抹血跡。“你是誰!”他尖聲問道,“這不是我的臉!我不要,我不要!”說著用指甲死命去抓自己細嫩的臉,感覺不到疼痛似的把整張臉都抓得血肉模糊,鏡像之下如同惡鬼。在他的潛意識中,如果不是這張從沈宿那裡換來的臉,他又怎麼會被葉維溱盯上?門外的維溱也在為自己的鬼迷心竅而懊悔,敲了一會門卻覺得情況不對,忙吩咐人把門撞開,可門開後的景象卻讓他一時震驚得魂飛魄散。他一生見識過無數殺戮,也談笑自若地觀賞過慘無人道的行刑,但那種殘忍,都與眼前的大相徑庭。他視若珍寶的孩子此刻癱坐在鏡前,亂發下的臉已抓爛到辨不出容貌,清晰可見的指痕還不斷滲著血,行行順著脖頸流入領中,若不是他指甲中清晰可見的血肉,葉維溱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世上有人能對自己下這麼狠的手。我的愛真的就讓你惡心到這種程度?葉維溱仰起頭,一隻手掌蓋住雙眼,兩行淚滑下來。鏡前人很快給了他回答,沈宿調動著全身的血肉嘶喊著:“滾!你滾出去!死啊……你!”嗓子吼得破音,渾身抖得不能自抑,他現在可能都認不出那人是誰,但憎恨和恐懼卻深深刻在靈魂裡。無奈,維溱背過身不讓沈宿再看見他。內侍和禦林軍看不清皇帝的神情,隻聽他對神色凝重的季澄宣吩咐道:“去請禦醫來,務必要醫好他,必要時綁起來彆讓他亂動。”那撕裂一般的吼聲還未停歇,葉維溱緩步走出屋子,右手緩而重地撫上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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