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陸輾轉數日,沈舒二人終於回到了京城。銅鈴撞響,馬車穿行在寬闊規整的街巷之中,四周樓閣林立,飛甍錯落,有彆於江南的嫻靜幽雅,讓人的心一下子就沉穩起來。此時天色已暮,二人在皇城門口示令通行,不多時就到了宮門。那守門的兵士一看沈宿撩開簾子就喜上眉梢,道了句:“公子回來了!”即刻放行。沈宿對那守衛友善地笑了笑,坐在車前向外望著他熟悉的宮殿,留給舒珩一個單薄的背影。經過連日的奔波,舒珩此刻能夠感到的隻有深深的疲憊,可沈宿身上卻煥發出了一種遊魚入水般的自在,與舒珩的輾轉漂泊不同,這是他生活成長的地方,一切都是那樣的輕車熟路。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但他的身心卻已自然而然地融入進了這座流光溢彩的宮城,儘管這融入是懷著不安、排斥甚至憎恨的。二人下車入殿等候,準備將江南諸事上報天聽。內侍的茶還沒來得及捧上來,就見季澄宣從後門繞進來,白玉拂塵橫在臂上,向二人點了點頭,恭順道:“二位辛苦。今日這天色也不早了,陛下吩咐,江南之事明日上朝時再一一奏報也不遲。二位大人車馬勞頓,還是請先回去休息整頓,切莫累壞了身子。”唇邊帶著笑,橫向沈宿的目光卻是涼颼颼的,對他道:“陛下在永安殿等著公子呢,公子先彆急著回仰嶽閣,去和陛下見個麵。”沈宿撇撇嘴,“哎”了一聲,複向舒珩望了望,算是告個彆,就出門向永安殿去了。舒珩無奈地目送他跑出去,打算行禮向季澄宣拜彆,卻被扶住道:“舒大人先莫要急著走,咱還有件小事要拜托大人幫忙。”沈宿進了永安殿,四顧正殿無人,內侍迎候道:“陛下在寢殿等著您呢。”他心裡一慪,腳步也放慢了些,推開寢殿大門,繞過屏風,果見葉維溱穿著裡衣靠在床頭翻著一本書。寢殿大門在身後關閉,維溱放下書凝望著他,拍了拍床邊,壓著聲音說了句:“來。”沈宿背後有些發麻,走過去在床邊拖了一個凳子坐了,隔了大老遠與他對視著。葉維溱倒也不氣,掀開被子走下床,隻嘀咕了一句:“出了趟遠門怎麼與朕還疏遠了?”說完就往書架的方向去了,聽聲音似乎在翻找什麼,沈宿也不敢抬頭,自顧自解釋著:“我這一身塵灰,還未來得及沐浴,弄臟了床就不好……”他不再說下去了,葉維溱的體溫貼在背後,雙臂將他攏在了懷裡。“皇上……”他想掙紮,卻感到一個冰涼滑潤的東西被塞入手中,“補給你的生辰禮物,看看合不合心意?”半個方寸大小的白玉牌,玉身無瑕清潤,倒也算不得稀奇,其上細細雕鏤的卷草紋更絕非出自名家之手,比起前幾年的生辰禮物,寒酸得不是一點半點。如果物什平常,那必然是寓意非凡,難不成是哪位高僧道長開過光做過法?他一絲不苟瞧著,指尖撫過正麵深刻的文字,那是他的名。將貼著掌心那麵翻過來,對應的位置也刻著兩個字。他心神一蕩,“安生?”“對,安生。”耳邊氣息輕暖,仿佛是貼著他的心在說話。他不解,君臨天下的人求安生和錦衣玉食的人求溫飽有什麼區彆?未免太過荒謬。他微微偏過頭,有意地抱怨了句:“真小氣。”“貪心……”維溱訓他,意味卻是縱容的,“說吧,那你還想要什麼?”“除了這玉牌,我更想要真正的安生。”側過臉回望他的眼仍帶笑,卻幽暗得仿佛深不見底,“現在正是最佳的時機,我想親手一步一步把連攸寧推上絕路,讓他跪在我麵前,向我沈家三十多口人謝罪。”等候答案般,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維溱身上。隻見他麵露猶疑,握著他手腕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良久收斂笑容說道:“不需要你插手,連攸寧的相位也坐不久了,你就靜靜看著不好麼?朕不希望你卷入那些是非,你可以好好的……”“皇上。”沈宿像是聽到了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眉間緊湊,甚至從他的懷抱退出了一點,“我以為皇上是最明白我的心意的,沈宿苟活至今為的是安逸享樂嗎?家仇未報,何以為人?我等待了這麼多年,恨不能剔其骨,啖其肉,到了收尾的關口皇上卻讓我靜靜看著!”他搖著頭,“我怎麼可能做得到!”維溱看他眼圈發紅,嘴上發著狠卻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連忙安撫道:“好吧,朕依你。”“現在他不在朝中,正是收服依附他大臣的好機會,稍加手段,就可以讓這些人為我們所用,架空他的權力。”沈宿回握住他的手,“皇上就等著看我把連攸寧的羽翼一一剪除吧。”葉維溱把下頜貼在他肩上,就著這個親密無間的姿勢說道:“朕隻是不想看到你因為恨意而變得麵目全非。”“是恨意塑造了我這個人。”沈宿平淡地說著,幾分自暴自棄泄露出來,他忙眨眨眼匿住痕跡,正望到維溱的手,不由一怔,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牌,“這……不會是皇上親自刻的吧?”身後的維溱含笑默認,沒了真龍天子的架勢,倒像是一隻伏在他身後等待表揚的大狗。“何必?”沈宿反握住維溱的手,指腹有意無意劃過那些細細碎碎的磨痕細繭,“怎麼敢勞動皇上親自做這種粗活?小臣真是罪孽深重了。”話是溫柔的,卻調笑般地諷著他嬌生慣養,養尊處優。感謝之意帶到了,卻不至過分謙卑沒了趣味,示好也是朦朦朧朧,意味不明的。其實維溱對他的喜愛不是沒有理由的。沈宿說話、做事,哪怕任性胡鬨都剛剛好好飄飄悠悠浮在他心尖兒上,那麼合意卻又那般自在不經意。這是澄宣做不到的。澄宣的服從向來盲目而偏執,但沈宿有自己的想法,同時他更清楚維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拿捏他仇人的心思遠勝過他對自己的了解。葉維溱果真歡喜,環著他腰的手臂緊了緊,湊在耳邊訓了句:“不知是誰慣的你這沒大沒小的脾氣,看來你還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一下朕……”拉著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衣襟,“這裡有一道戰時落下的疤……”往下移去,“這裡還有箭傷,小宿有興趣看個仔細嗎?”感覺懷中人身子猛地一顫,維溱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也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便鬆開他道:“今晚留下來陪朕吃頓晚飯吧。”沈宿當然不能拒絕,司空見慣的事再推拒未免矯情。他低低地答應了一聲,把玩著手中的玉牌,快速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麼讓葉維溱覺得他不安生了?葉維溱在此埋下的深情厚意他卻是半點都沒有感受到。很多很多年以後,他孤零零地坐在鏡前用透骨的指節撫過鬢邊叢生白發,經年的大悲喜大徹悟從背脊森涼而上,他才終於認同,原來人畢生追尋,也不過“安生”二字。季澄宣送舒珩走出玉翎司時天色已經暗了,整座皇城的燈火次第亮起,沒有半點暖意,卻顯得這殿宇愈加空曠了。二人並肩走著,澄宣和顏悅色地感謝他幫忙修正一些和此次江南之事有關的卷宗,舒珩這才知道原來這座非正式的情報機構竟藏著那麼多事無巨細的資料,同時也驚歎於季澄宣過人的記憶力。眼看著就要出了宮門,正逢一個小太監捧著香爐向二人行了禮後匆匆路過,澄宣神色忽然變了變,腳步停住了。“舒大人請稍等。”澄宣溫聲道,向那小太監走去,一句“怎麼當差的”嚇得那小太監趕忙跪倒在地,香爐抱在懷裡戰栗不止。他一改平時在君臣麵前的溫柔和順,眼裡像藏了雪亮的刀刃,出口的話也冷厲得毫不留情,“不知道今晚公子要宿在永安殿嗎?還不趕緊換成仰嶽閣的玉沉香!怠慢了陛下怪罪下來,本公可保不住你。還有彆的份例,都按那位的習慣約摸著來,辦事不長腦子的東西!”罷了走回舒珩麵前,說著“管教無方,讓舒大人見笑了”,同時露出一個曖昧不明的笑來,仿佛想解釋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又像在說,其中種種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多言呢?舒珩像被悶棍打了一般,過了許久才緩過神,“那……那在下就先告辭了。”初夏的京城雖不比江南炎熱,但此時彌空也暖融融的,舒珩卻感到唇齒有些打顫,轉過身向宮門外走去,步子也蹣跚了。直到走出皇宮,他的耳邊都是轟鳴的,震得思緒發麻。宮門在身後重重地緊閉,他才瞪大眼睛回了魂,慢慢轉身看那朱紅的高大屏障與無邊的宮牆融為一體,圍成一個緊密無縫的牢籠。宮門內,那小太監還戰戰兢兢跪著,動也不敢動一下。澄宣揮揮手讓他去吧,他卻以為是要處死他,嚇得直磕頭,不住說著自己錯了。“沒你的事。”澄宣垂眼看著他,眼睫撲落如蝶翼,冷笑道,“他那雙眼睛一轉,我就知道他懷的是什麼心思,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該讓他長長記性,知道什麼人不該惦記。”舒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這一晚的,千萬種連自己都覺得狹隘的猜想化作疾風暴雨,將他自以為平靜的心緒敲打得千瘡百孔——若他是靜修的居士,沈宿便是惑心的妖魔。“不知道公子今晚歇在永安殿嗎?”季澄宣的話仍震得心頭鈍痛。公子……除了他還能是哪家的公子?他說過不會輕賤自己,但皇命當頭,誰又能說個不字?更何況,皇上無疑是熱切地愛慕著他的,這種事也就隻有沈宿自己看不出來。很早以前他便聽說,沈宿的性命是皇上救的,沈宿是皇上親自養大的,沈宿的仕途是皇上一手鋪就的,但凡沈宿有點良心,都極可能對他因敬生愛。他與他,一切都仿佛水到渠成。而自己,不過是行色匆匆的過客,遠遠瞧上一眼,就起了放肆的心思。但那又如何呢?所有他可以拚卻性命為沈宿做的事,那個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辦到。他和他之間的聯係太牢靠,哪怕自己的嫉妒再尖銳都無關痛癢。好不容易熬到上朝時分,金鑾殿中沈宿向皇帝奏報事務,而他就站在沈宿背後的陰影裡,離得那樣近,一伸手就觸碰得到,氣氛卻窘迫得可怕,而這窘迫隻是他一個人的。他想問沈宿:“皇上對你好嗎?”碰了碰唇邊,自己都覺得可笑。他望著那人紫色的朝服,像落雲樓朦朧的丁香,引誘著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與沈宿的機敏伶俐相比,自己實在是太過笨嘴拙舌。朝列散去,行將各自回去,舒珩想,算了,自己實在是說不出什麼話來了。“沈宿。”舒珩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出口有些低啞卻意外響亮,沈宿回頭看他,晨光下的玉冠也不及他雙眼明亮。“有什麼事嗎?”沈宿笑著走向他,行止灑脫與往日無異,隻一刹那他心頭所有的疑慮都化作了心疼——他總是這樣默不作聲地委屈自己。他掠了一眼上位那人,“我們借一步說話好麼?”沈宿打量了他兩眼,眯眯眼,“好呀。”二人沒有走遠,隻站在大殿前的欄杆旁。瓦片投下的陰影下,兩個人神情都顯得晦暗不明。“什麼事還神神秘秘的?”舒珩眼簾低垂,袖中手指輕磨,“那個……薑姑娘托我們到周府知會一聲,她留在江南暫時不回來了的事……”“哦,小事情。剛才我就和周大人講過了,渙姐能有個好歸宿他也很高興呢!”“還有就是……你剛回來住得慣嗎?”舒珩咬咬唇邊,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還……行。”沈宿望著他的目光很是詫異。“這麼久沒見,皇上一定……很想你吧?”他看不到自己的神色,料想不會太好看,“沒什麼,我……我回去了。”轉身離去,衣袖卻被沈宿扯在了手裡,再回頭屋簷陰影下笑顏已不再,或許是為了掩飾實在暖不起來的神色,沈宿拉過他的手又緊緊握住,道:“我和他之間沒有你想的那些事情。”“我……不是……”他唇齒打架,他想說“有沒有都無所謂,隻要你能過得好”。“不是什麼?不會看不起我?”沈宿啞然失笑,緊握的手緩緩鬆開,“舒珩你還真是個老好人。”“你大可不用為我操心。這樣吧,如果我哪天真的要把自己脫光賣了,一定會沐浴更衣,把這個消息謄好親自送到你府上。這樣,你可滿意了?”沈宿轉身揮手,脊梁撐得筆直,步子卻略顯飄搖,話裡帶笑,唇邊沒笑,“彆管尖刻的還是溫柔的,瞧不上就是瞧不上,有什麼分彆?勞你掛念了。”明明是讓人心碎的事卻讓沈宿心頭升起了一絲暢快,牽連著他與這世間光明麵的最後一根細線也應聲而斷了,他向無儘的黑暗中徑直墜落,不覺耳邊風疾。隻是喉中血腥味微甜。在酒肆醒來的時候月已升上中天了,有人大力拍他的臉頰,而後坐下,在對麵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那人影在他眼前晃了兩晃定穩了,麵如冠玉的青年不明狀況地望著他,他兩頰酡紅,眼中也是一片霧似的迷蒙。“純非……”他呐呐道。“沈宿我跟你講,你這個樣子說話是引人犯罪啊你知道不?”“嗬。”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沈宿一手撐起下頜,眨著一雙貓兒似的眼,“有膽子就來啊……”彥純非緩緩探出的手不由撫上他的頭發,而後一把將他的頭按在桌上,“少爺對童男沒興趣。”“無聊。”沈宿也不再和他說話,隻一杯一杯灌著酒,桌上酒壺酒杯散落,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漸漸下肚,周身的那股嫵媚勁就上來了,彥純非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好友竟很有禍國殃民的潛質。“哎,我問你,你總不會是因為回來太高興了才出來買醉的吧?”沈宿像是沒理解這一長句的意思,懵懵懂懂點點頭,“呃,高興……”高興才有鬼。彥純非思慮了一下,發現了問題,“舒珩呢?你們不是一向形影不離嗎?”沈宿嘬了一口酒,笑得淒涼,“和人家不是一路人啊,人家清風朗朗,明月昭昭。”“你也是朝廷一品,一沒殺人,二沒放火……”彥純非話音頓住,試探道,“難不成……是他也誤會了你和皇上的關係?”沈宿抬頭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那笑容糊在臉上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所以你就到這來喝得酩酊大醉,沈公子,你有沒有點出息?”沈宿不說話,慢慢伏下身子,把頭擱在臂彎中,像被教訓的小動物。彥純非不學無術,但勝在頭腦活絡,很快就轉過彎來,疑惑道:“不對啊,在這京城中誤會你有那層關係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也沒見你什麼時候在意過,怎麼到了舒珩這裡,你就跟丟了魂似的?”說罷像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一般大聲道:“你喜歡舒珩吧!”沈宿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舒了一口氣,將最後一點酒倒進口中。“你說是不是啊?”視線已無法集中,沈宿迷迷糊糊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說罷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怎麼喚都喚不醒。“唉,年輕人。”故作老成的彥少爺在桌上留了一錠銀子,費了好大氣力才和車夫一起把醉成一灘泥的沈宿扔上自己的馬車,吩咐道:“往宮城去。”孰料快到宮城門口的時候他竟從窗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忙吩咐道:“停車。”“舒大人。”他撩開車簾,舒珩看到他也著實意外,但目光很快就轉到了馬車裡那人身上,略顯急切地走過來。“彥公子,沈宿他……”“舒大人真有閒情逸致,大半夜的到這皇城根來夜遊。”舒珩被他嗆得說不出話來,彥純非回頭看了眼不省人事的沈宿,跳下馬車信口胡說道:“我忽然想到還有些公事要去趟披拂街,還煩勞舒大人送這家夥回去……回哪去你們自便。”舒珩擔心沈宿,又被他的目光緊催著,隻好上了車。彥純非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正抬腿要走,想想還是對舒珩說道:“我這兄弟,彆人都以為他是運交華蓋,其實命挺苦的。命苦的人都很能忍痛,彆人怎麼害他折磨他他都可以無所謂,但是你不一樣,他在乎你,所以你的一句話都可能要了他半條命,我希望你能夠記住。”馬車調轉方向,舒珩坐在車中,沈宿枕在他腿上,兩個人貼得那麼近,近到能清楚地聽到彼此的呼吸。但車廂內漆黑,他卻看不清沈宿的麵龐。他在乎你……經由彆人口中說出的回應已經足夠他感動,哪怕最後沒有結果,他至少還是在乎自己的。而想到沈宿大醉的原因是因為自己,他心中的自責無以複加,種種念頭驅使下,他伸手攏住了自己膝上的人,在感受到那人清晰的體溫後又將雙臂緊了緊。這並不十分親密的動作做得猶豫而又小心,隻在車中這一小段時光,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睡夢中沈宿掙動了一下,他的手也有些麻,剛想調整一下坐姿,卻被一雙手勾住了脖頸,那雙手帶著略高於平常的體溫,柔韌而略有勁力,隻輕輕一帶就拉得他低下了頭。起伏的呼吸聲中,舒珩不知所措地想喚他的名,卻感到什麼濕潤溫軟的觸感貼在了唇上,帶著絲絲縷縷酒氣,纏繞著探向他齒間。感覺那齒列還未為自己打開,沈宿的手將那人的脖子拉得更低了些,指腹在他頸後輕輕摩挲著,終於感覺唇下呼吸一重,輕笑了一聲,如願碰到了那人的舌尖。“舒……珩……”貼著他的唇邊,沈宿斷斷續續喚他的名,舒珩一瞬間覺得就這樣溺亡也很好,於是慢慢闔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