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珠璣(1 / 1)

暖棋 溫裘 3137 字 1天前

葉維溱倚案靜坐,徹夜未眠。晨光已從窗外漸漸沁進屋來,他眯了眯眼,試著扶案站起來,頓時感到頭重腳輕,遂又坐回去,整個人都有些恍恍惚惚。戶部的糧草已發了出去,連攸寧也確實老老實實打點行裝準備上路了,一切都平順得出人意料,但症結卻出了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易蕭抵死不受封。他繼位這麼多年,不擇手段向上爬者有之,掛名隱居擇日而出者有之,有誌無才不堪重用者亦有之,但易蕭卻偏偏不在他們之列。昨日他親自駕臨周宅,欲以帥印授之,解披風贈與易蕭,並賜玉龍寶劍。而後用了整整一下午與他把臂詳談前方戰事,未曾有一言輕慢,放下身段就如同舊友敘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如此赤誠傳為萬世君臣佳話都不足為奇。易蕭的見解果然非同凡響,一席策論辯得分明,可最後關頭,卻還是謝絕了他的任命和眾多封賞,理由也與世間傳言如出一轍:家師遺命,不敢違抗。他起初以為是易蕭端著身價,來試探他的誠意,未料易蕭眉頭緊蹙,言辭懇切,無半分矯作,任葉維溱如何勸說也絕不鬆口。葉維溱隨手翻弄著案上的折子。經此一行,他越發認同了連攸寧的看法,除了易蕭,沒人更適合擔此重任。可北疆戰事緊迫,已來不及徐徐圖之,以目前的情況,即使他把刀架在易蕭頸上,也不能讓他點一點頭。到底該如何是好?他窩在椅中,緊閉著眼神思困倦,肩背忽一暖,身子就被一張絨毯圍住裹嚴,季澄宣的手將那滾絲的毯邊兒向他襟處緊了緊,短軟的獺毛蹭過頸邊。睜開眼,熱騰騰的早膳已擺在案邊。要說走路動作絲毫聲響都不發出,也是多年練就的本事。“天下大事都指望著陛下定奪呢,陛下又何苦這樣折騰自己?”季澄宣掀開粥盅的蓋子,用手背在瓷麵兒試著溫度。“陛下該做的都做了,上不愧先祖下不負黎民,已經足夠了。更何況區區一個易蕭,也未必能左右戰局,他一人之力怎就還能通了天?”葉維溱掀了他一眼,將酸痛的脖頸枕在椅背之上,“善戰之帥可抵數萬雄兵,再加之他是宋驚濤的徒弟,威名頗重,他若能為主帥,可安三軍之心啊。”季澄宣細秀的眉稍擰,啟口還想說些什麼,維溱攔了他的話頭,道:“朕做的還不夠,永遠都不會夠的,因為朕是皇帝,所以天塌了也必須接得住,接不住也要接。”“父皇三年不朝,十年荒政,皇兄受權臣擺布,朝局累垢。江山萬裡卻是千瘡百孔,朕不隻要坐穩了,還要補全了……倉促半生,談何容易啊?”他深深地吐出胸中一口氣,卻似更沉重了些,墜著肋骨向心口壓去。“陛下……先用膳吧。”季澄宣將粥盅輕放到他麵前,手腕微斜間,那盅底在案上無聲地輕磕了一下又坐穩了,葉維溱目光在他麵上一掃,冷了聲音道:“你瞞了我什麼?”“倒也沒什麼。”他眼珠微動,“就是方才連相來了,被奴才攔下了。”“連攸寧?他不趕快準備好出發還來乾什麼?”葉維溱不耐煩地說著,握著椅子的手卻下意識攥了攥。“連相……”季澄宣支吾,“連相說他能勸得易蕭出山掛帥。”聞言葉維溱一雙眼瞬時就被點亮了,又慢慢被懷疑障滿,冷笑道:“連攸寧好大的麵子,朕都請不動的人,他說得倒輕巧。”說著這話,但葉維溱還是探探手召連攸寧進來,卻是沒撤案上的早膳,悠悠地喝起粥來。不久連攸寧入殿,行了禮複又打量了喝粥的葉維溱幾眼,接過宮人奉的茶,倒也不急,輕輕吹了吹杯中浮葉,沾了沾唇,還讚了句“好茶”,對著他細細品起來。明明是求見的人,此刻卻不求上位者“見”他了。最後還是葉維溱沉不住氣,差澄宣收了碗碟,擦了擦手,開口道:“緊要關頭,還請連相有話直說。”連攸寧眉目舒展,擱穩杯子道:“兩軍對陣,如此急躁怎麼行?臣今日前來,隻是想與陛下打一個賭罷了,就賭陛下現在的心事。”葉維溱雖未言語,目光卻已聚在了他的身上,他接著道:“若臣能解了陛下的心事,就算臣贏,那便請陛下應允臣一件事。”“若是你輸了呢?”維溱輕蔑一笑,替他說道,“就算你輸了,如此關頭,朕也殺你不得。”“京郊有一片樹林,陛下應該也清楚,那片樹林對旁人並無什麼珍貴之處……”連攸寧低眉道,“若臣輸了,陛下大可一把火燒了那片林子,臣不會有一句怨言。”“連攸寧,你的心腸可真狠。”葉維溱食指用力擦著拇指。“不及陛下。”連攸寧抬眼,眼中波光晴晴,“而且臣知道,臣一定會贏。”周宅易蕭房內,易蕭正翻看著兵書,寫著一封長信。他雖堅持遵從師命不肯出山,但國家危難當頭,葉維溱又誠心反複相邀,他實在不忍心置身事外,就連夜分析如今的戰局,謄於紙上,附上數條應對之策,希望能儘些心力。忽聽門外有人聲嘈雜,好像是周承在與何人說些什麼,門口的下人附耳聽了聽,回道:“這回應是連相來勸您吧。”易蕭麵上黯然,筆下頓了頓,卻還是硬著頭皮站起身,橫了心向外走去。可未等他走到門口,就見連攸寧推門而入,也不說一個字,伸手拔出腰間佩劍就向那下人身上狠狠戳了一個血窟窿,要不是易蕭伸手推了一把,那窟窿就不是開在肩頭而是在心口了。佩劍錚然落地,周承才跟了進來,看著蹲在地上哀嚎,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的自家下人,大吼了一聲:“連攸寧你到我家裡發什麼瘋?”說完忙喚人將這人抬出去好生醫治,卻見連攸寧冷冷望著易蕭,神色莫測。“易大俠為何要攔我?”連攸寧問道。“你入室行凶,屠戮無辜,攔你不是理所應當嗎?”易蕭攥著拳,不可思議地反問。連攸寧用指尖沾了沾袖邊的濺血,道:“理所應當……嗬,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也差不多是這種情形,你總是有理有據,而我就總是肆意作惡。”“按你的道理,有人想殺一個無辜之人,你若是不攔,便是不義;而今有人在屠殺千千萬萬無辜百姓,你明明有能力去阻攔,卻安然在這裡偷生,便是大義了?”他的話如裹挾著冽風在易蕭的心頭蕩過,易蕭垂了頭,“我怎會苟且偷生?奈何我在先師臨終前立過誓,終身不入朝為將,怎能背棄?”連攸寧麵色緩和下來,“你隻知不能違背宋前輩的遺言,但你真的了悟了他的用意嗎?”易蕭望著麵前人,陷入思量,連攸寧又接著道:“說來慚愧,我也曾為人師,雖說學生頗不成器,但師心還是有一點的。若我沒猜錯,宋前輩洞察世事,愛徒心切,知道你有報國之心,但心性純直,又明眼看著我們的這位繼位者……”他語氣稍頓,“忌臣之心頗重,容不得你這等用兵之才,怕你終有一日為他所害,才迫你立下這種誓言。”易蕭心頭那將開未開的疑惑被連攸寧一語道破,心血一齊向腦中上湧,當年師父臥病在床時拉著他的手一字一句逼著他立下誓言,其中所含感情,不正是如此?“想來宋前輩真是高瞻遠矚,這樣你就可以借是他逼迫的幌子,置萬民安危於不顧了,當真高明!”連攸寧嘲諷道,語氣咄咄逼人。“不……”聞言易蕭睜大了眼,不由得後退了半步。他伸手用力扶住易蕭的手臂,“可你已過而立之年,不應還是那個對師父唯唯諾諾的少年人了,該有自己的權衡。忠與信,孰輕孰重,也總該有自己的抉擇……”他知道易蕭已經動搖,又接著勸道:“而且你相信嗎?宋前輩雖那樣勸誡於你,但如今國勢將傾,就算他老人家在世,也必會親自披甲上陣。即使他因愛護你說了那樣的話,但他兵神的心性是永遠不會改變的,衛國護民,心血難涼!”他眼中浪潮洶湧,沉沉地擊打在易蕭的心上。周承跟在將要離開的連攸寧身後,狗腿道:“哎老連你可真有辦法!連易老弟那鐵石一般的人都能被你說動了,就是那一劍,下手太黑,真是你才能做出來的事兒。”“我就是比個樣式,知他會攔,我也沒打算真把你那下人怎麼樣。”連攸寧顯然也心情輕快,“況且他肩頭的傷也就是擦破了皮肉,用不了一周就會好了。隻是定會把他嚇得不輕,好好賞賞他,改天請你喝酒。”“好好好!改天把你藏的那壇秋露白給兄弟開了……”周承笑嗬嗬道。不久,遠在江南的沈宿便收到了連易二人已啟程的消息,他知道他這邊所謀之事,也必須立即開始實施了。這一日午後舒珩正欲從院中回房,剛穿了丁香花廊登上樓梯,抬起頭就見上頭逆光站著一人,踩著吱呀呀的樓梯板幾步到了他身邊。那身影向他目中撞來,他便下意識想退,待到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卻知道自己走不掉了。“我正到處找你呢。”沈宿依舊笑意盈盈,“你見著他們兩個沒?有些事要找你們商量。”他低著頭,瞥著樓梯下露出的那一團淡紫色的香墨,應道:“薑姑娘帶著秦裳出去轉了,是有什麼要緊事?”“倒也不急,等他們回來再說。”話音剛落,就見舒珩轉身又要走,沈宿忙拉住他的袖角,急道,“我前幾日就想和你說道說道了。”舒珩回身也不看他的眼,隻盯著被扯著的袖角,似是很不自在地“嗯”了一聲。沈宿歪了頭偏要把目光望進他眼裡,試探道:“陪我走走,邊走邊說?”也就當舒珩是默許了,沈宿輕輕悠著手中的布麵兒,牽著他下了樓梯,順著院中的長廊慢慢晃著。“我……是哪惹你不高興了麼?”忽然被小心翼翼地問了這樣一句話,舒珩趕緊搖頭否認,又補了一句:“我沒有不高興啊。”“那你最近怎麼對我愛理不理的啊?”他歎了一口氣,委屈地問,一雙眼晶晶亮。不知怎的,這幾日來一直彆扭回避的事在這一刻統統雲開月明了,舒珩側目看他,忽含義不明地笑了,抿著唇笑得滿是自嘲。怎麼愛的偏是這樣傻的一個人?廊外培著的丁香叢叢連成了牆,枝葉間星點的小花紫得泛白,滾著團撲香,從這裡走過,衣袂都會沾上一絲醉人的氣息。其實也怪不得沈宿,這確實是他為數不多的弱點。許是向來不識愛意為何物,權衡利弊他在行得很,可一到了度量心思的時刻,他便像一個孩童一樣天真懵懂,隻忐忑著是不是自己惹舒珩生了氣,才被冷落了。沈宿看他笑了,也呲牙輕鬆地笑了笑,猶自猜度著:“還是你覺得我心術不正,便不願與我共處了?”“怎麼會?”舒珩忙道,又將睫毛沉了下去,“你是頂好的人。”小小的十字花瓣沉沒在心湖裡,不留痕跡,徒餘殘香。“隻是春天到了,我這幾日懶得厲害,怠慢了你,對不住。”袖角從他手中滑出,舒珩目光不再躲閃,定在他眉間。“是了,這幾日冷暖變換得厲害,可彆傷了風寒。”沈宿點點頭表示讚同。並肩走了一段路,沈宿發覺舒珩似是一直盯著自己瞧,像要把這幾天漏掉的補回來一般,遂一本正經道:“再看我要臉紅咯?”舒珩望向花牆外的庭院,也不知什麼神色,隻聽他說:“你這個人也真是奇怪。”“我在想,且不說皇上對你有深恩,便隻看他對你如此關心,如今戰事緊迫,他該是最難過的那一個,你卻一副絲毫也不掛念他的樣子,連我這個外人都不免替他感到寒心。你也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為何唯獨對他這麼殘酷?”話題轉得太突然,沈宿一時失語,顧及到其中許多自然是不便與舒珩講的,就扯了扯嘴角道:“我那日隻是與他有了些誤會,心中不痛快,哪能真的生他的氣?你不要多想。”思慮了一下怕說得不夠似的,補充道:“我自然是掛念他的,但這種事麵上哪裡看得出來呢?我吃飯睡覺時都想著他呢,隻是你不知道罷了。”舒珩的目光在虛空中凝滯許久,像有什麼隱忍不發,最後還是揉碎消化了,涼涼地說道:“疏不間親,是我多言。”方才一席話雖是扯謊,但說完之後沈宿自己都覺著甚是不自在,遂又提了一口氣道:“便不是這樣,照你說的,如果誰喜歡我我就非要把誰放在心上了?憑什麼……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哪是禮尚往來的事?”舒珩無聲地咀嚼著他的話,是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話趕到這了,沈宿想了想又道:“但也分人,心地好的人哪怕不合適,那份心意還是該珍藏的,就比如說舒珩你,要是有誰敢糟蹋你的心意,那他可就真不是個人了!”一席感歎說得舒珩忍不住笑了出來,眉眼間皆是輕快,笑過之後,一抹微紅就不由得染上白淨的臉頰。恍惚間感覺冰涼的手背貼上臉頰,又落在額頭,沈宿思忖著點點頭道:“真的有些熱呢,你看臉都燙了,要不要開些藥喝?”舒珩躲開他,隔著一段距離打量著他,無限感慨地對他說道:“來日你若沒瞧上哪家姑娘,就切莫去招惹她,你這種人從來就是惹了人還不自知的。”沈宿不明就裡,“嗬”了一聲,一雙眼都彎了起來,“沒見你把哪家姑娘擱在心上,指教起我來倒頭頭是道……”“什麼姑娘啊?說來我聽聽!”長廊那一頭薑渙負手而立,風掀著她的劉海,發間銀簪閃爍,秦裳就站在她身後。“沒什麼,正說著等回去要給舒珩說一門親呢……”沈宿上前幾步摟著薑渙往樓中走,還回頭給舒珩使了個眼色,舒珩無可奈何地跟上。薑渙正樂嗬嗬想著幫舒珩保媒拉纖的事呢,誰知一進門,身旁的沈宿就變了臉色,笑意收斂將門關得死緊。“這裡安全吧?”沈宿問。秦裳回道:“落雲樓的牆壁都很厚實,後院的樓上又鮮有人至,沈大人有什麼事但說無妨。”幾人坐下,秦裳抄手倚在窗邊。沈宿開門見山道:“有確切消息了,今日我們的人探聽到曹忠將賬本藏在了法業寺藏經塔頂的經閣裡。”“誒?法業寺?不是我們過幾日打算去的那個名寺嗎?”薑渙道。“正是。”沈宿笑道,“還多虧了渙姐,這幾日與秦公子到處遊玩,誤打誤撞地選定了法業寺為目的地。曹忠做賊心虛,以為我們有所覺察,今日與白老板商量要不要將它偷偷運走的時候走漏了風聲。”“白老板安撫他說我們沒有理由知道,讓他保持冷靜,此刻越是動越會亂。”“那個白老板要是知道我們是這麼探查的消息,非把胡子氣飛!”薑渙咯咯笑道,“等我今晚去把它偷回來給你們看!”“不行……”秦裳道,“你們想得太過簡單了,曹忠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他現在對你們以禮相待是因為你們還沒有威脅到他,敷衍走了就萬事大吉,但你若真的逼急了他,他就有本事讓你們都死於非命。”“我要是回不了京皇上饒得了他?”沈宿抱臂目光冷厲。“這是他的地方,與京城相隔千山萬水,便是他讓你們死於一場火災山崩,或是被強人所害,又有誰能查得清?最多也就是個照顧不力的過失。”秦裳擰著眉頭。一時氣氛凝滯,薑渙環望鐵青著臉的眾人,甚是茫然。沈宿稍作思索,一抹笑意點亮雙眼,“幸好皇上有先見之明。”舒珩疑惑道:“什麼?”“彆忘了,我們帶來的東西可不止有聖旨。”沈宿悠然道。“調兵符……”舒珩頓悟。臨行前葉維溱也擔心曹忠會狗急跳牆,官兵嘩變,特地讓沈宿將駐軍調兵符帶在身上,如有不測,也好任意周轉,此時正派上了用場。“離這裡最近的駐軍是穆迦將軍統帥的永襄軍,雖能調配的隻有數千人,但控製局麵已經綽綽有餘了。”沈宿交叉雙手抵在下頜,“目前我們手裡能用的隻有二十四位玉翎客,渙姐你帶十四位去法業寺盜賬本,同時帶剩下的十位去給穆將軍報信,讓他速速派兵來此救援,隻等渙姐的賬本一到,就將江南府端個乾淨……”“我去吧。”沈宿聞聲一怔,轉頭望著舒珩,隻見舒珩從容道,“隻有兵符沒有欽差親臨是不行的吧?你和我,必須去一個,不是嗎?”“舒珩……”沈宿始料未及,“星夜前往軍營,隻帶十人,一路上誰都不能保證……”“所以你才更需要留下來。”舒珩打斷他的話,目光融了一層浮冰,“我知此去凶險,可我若回不來你拿著薑姑娘的賬本必會有法子,可要是不測的是你,我留在這就隻顧六神無主了。大局為重。”語罷起身走到他肩旁,注視著他點了點頭道:“就這樣吧。”沈宿心頭滋味陳雜,瞳仁在眼中流連了幾個來回才停定,輕聲道:“那……那好吧。”秦裳麵色一變,指尖在袖內掐緊了。舒珩眼睫微顫,唇邊的微笑也有些僵,隻道了一句:“若我此行不返,家母就拜托……”“我必待之如生母。”沈宿不假思索道,語畢忽覺手心一暖,被舒珩塞進手中的東西軟而滑,他低眉,輕輕握緊了。湊近舒珩耳邊隔著合適的距離,字句含混著溫熱的氣息,“務必保重,好生回來,你出了什麼事我也會六神無主的。”“嗯。”門在身後合攏,沈宿抬頭對秦裳說道:“記得和姐姐告個彆。”秦裳倚在牆邊,攏著袍襟,微挑的眼含著一層薄薄的溫柔,冰冰涼。夜色覆壓,黑色風帽下舒珩的眼沉靜如故,與他會合的玉翎客帶來的馬匹精瘦驍駿,在原地稍作頓踏,他牽著韁繩,袖中是兵符與皇上的手書,回首最後向落雲樓的方向一眺,夾緊馬腹,策馬而去。房中的沈宿捋著手中潤紅的長命縷,驀地,覺得人生第一次有了盼頭,他希望舒珩一直活得好好的,就像替自己活著,如果連舒珩都不在了,這人世可就全暗了。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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