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長命(1 / 1)

暖棋 溫裘 3229 字 1天前

人一生會遇到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會令你心動驟然,有的會隨你粗度一生。但在這之前,舒珩從不知道,有天會有這麼一個家夥,你隻是與他在燈火盈盈的街道上並肩走著,看著他衣擺風動,素白的裡衣邊角隨著微動的手臂在袖口忽隱忽現,就會覺得歡喜,就會覺得整夜的光影都倒映在他的眼睛裡,而人世所有的幸運都沾在自己唇邊,勾出一個不為人知的弧度。隻要這種程度就很好了,沒有什麼不依足的,亦不盼著有什麼變動。夜闌,星稀,他在,他隨。十裡燈海,並肩為舟。“舒珩你看這個!”沈宿加快了腳步向他招手,又回身對小攤的商販說,“我要兩條。”“好嘞,您拿好,一共十文!”商販把編織精致的紅色纓繩遞給他,纓繩細長,並無什麼特殊的裝飾,隻是線絡絲滑,在燈火下顯得潤紅明豔,襯得沈宿的手越發白淨如玉。“又不是姑娘,買這種東西做什麼?”舒珩不肯接他遞過來的那條。“誰說隻有姑娘可以戴了?”他將纓繩拉直,寶貝似的看著,“這叫長命縷,纏在手腕上長命百歲!”“這你也信?”嘴裡說著,還是小心翼翼捧過了那纓繩。“那麼較真做什麼?討個彩頭嘛。”邊說著邊把手中那根一圈圈繞到舒珩腕上,罷了打了個緊緊的結,“好啦。”又伸出胳膊,“換你給我係。”他忍著笑意為他係好,纖長的手指在末處流暢地打出了一個漂亮的結,一來一往,像一次莊嚴的契約。“哎?你是這樣打結的?”沈宿疑惑道,將那繩結瞧了又瞧。“這……我打的不對嗎?”他不解道。“不是不對,隻是……你沒注意過你打的結和彆人不一樣嗎?”他茫然地搖搖頭。沈宿握著他的手,指著自己打的結,“你看我們這個是這樣的,你的這個是兩端從這裡穿過去……”他仔細端詳了一番,解釋道:“兒時母親就是這樣打結的,我自然也就跟著學……要不然你教我一下,我重新係一次。”“沒必要,這都是小事,心意到了就行了,非要給你扳過來反倒彆扭了。”說著背過手藏起纓繩,又去彆的地方逛了。不多時,泥娃娃、小花燈、護身符雜七雜八的就買了一堆,舒珩在後邊不住叮囑他,這種地方的東西貴,根本不值這個價錢,他一邊含含糊糊地答應著,一邊又往舒珩懷裡添了一把折扇。“給,你要的米糕。”舒珩把紙袋遞給他,他捧在手裡吹了吹,一口咬上去,綿綿糯糯,清甜的芝麻餡兒流出來有點燙卻香了滿口。“好吃。”他含糊著問,“你怎麼知道我愛吃芝麻餡的?”“你之前說過一次,不記得了嗎?”舒珩反問。他舔了舔唇茫然地搖了搖頭,又聽舒珩道:“還買了薑姑娘和秦裳的份,我們快進去吧,待會涼了。”“我幫你拿著。”二人不多時就進了蓮性觀,大門上牌匾高懸,中軸殿前有香爐銅鶴,旁有古樹翠柏,行人摩肩擦踵,往來不絕,古琴泠泠,香客禱誦,明明是清靜之地,卻要比外麵夜市還熱鬨幾分。所以沈宿對這種地方嗤之以鼻,說這都是貨道賺錢的勾當,因而隻放了秦薑二人進去,自己拉著舒珩卻跑到夜市玩兒去了。他們進了殿,一路聽著什麼“高人”啊,“靈驗”的,順著善男信女們的指引到了所謂高人坐鎮的靈宮殿,果然立刻就找到了他們兩個人。薑渙揮舞著手中的簽子對他們喊著:“上上簽!上上簽!”待到了跟前,秦裳低眉向他們福了福身,沈宿把手中米糕遞給二人,“外麵買的,趁熱吃。”“不不不,我不愛吃這個,軟塌塌的沒有咬頭。”薑渙擺著手拒絕。沈宿扁了扁嘴,“那秦裳一定要嘗嘗,我大老遠捧過來的!”他拉過秦裳的手,將紙袋用力地在他手裡一放,秦裳低頭看了看米糕,向他道了謝,小口小口地開始吃。“我看你們反正來都來了,不如就去求個簽,雲遊的得道散人,特彆靈驗,真的!”兩人被薑渙趕到那道人案前,一抬頭,正見那白發紅顏的道士懷裡橫著拂塵,懶懶斜坐在座上,將案上簽筒一丟,道:“一人抽一根吧。”舒珩合著眼虔誠地搖了搖簽筒,將落得的簽子遞給那散人,“該你了。”沈宿隨便搖了一根,也給了他。散人將兩個簽一合撚,道了聲:“巧了,是一對兒。”舒珩掠了眼沈宿,複問道:“什麼一對?”“我說這兩根簽是一對啊。”他回應道。“你隻需說是好是壞?”沈宿有些不耐煩。那散人沒有生氣,眉眼卻凝重起來,不多時又輕鬆地笑了笑,“就那樣,命數而已。”“煩勞道長開解。”散人向二人眉眼一掃,又低頭看了眼簽子,“繁冗無足掛,但惜眼前人。”這句話像一縷春風在舒珩心中熨熨帖帖地吹了一遍,又去牽沈宿的衣角。沈宿仍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拉著舒珩說了聲:“回去啦。”眾人離去,散人身旁的小道士接過那兩支下下簽,疑惑道:“您為何不對他們直言相告呢?”棲雲散人凝望著燈火夜色,微眯了眼,“追不得,攔不得,前路難改,何必再添煩憂?不如令他歡笑趁花時,拚得好時光。”手中簽文險惡刻薄:一個慧極必傷,一個情深不壽,也算是湊成一對。一行人回到落雲樓,剛一進門,就見白老板候在門口,沈宿就問:“白老板還沒歇息呢啊?”卻見白老板沒有回答,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貓著腰捧在頭頂,道:“沈大人您的信。”沈宿注意他頭低著,胳膊微微顫抖,仿佛捧不住一封輕輕的信似的。疑竇方生他就看見信封上的那個名字,寒雨澆頭般猛地一戰栗,一把抓過信,沒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快步回房了。獨自關在房中,打開那封信,熟悉的字跡讓那揮之不去的聲音再一次縈繞在耳邊。明明是溫柔的字句,捧在手中卻仿佛隨時會有魔鬼張著血盆大口從中撲出來,幾日來的歡欣被淒厲的狂風頃刻撕裂。信上“早歸”二字在瞳孔不斷放大,一遍一遍提醒著他這隻是偷來的片刻歡愉,他不配享用,遲早是要歸還的,要回到那鬼魅橫行的琉璃洞府,那才是他該在的地方。急切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慮,舒珩在外麵喊道:“沈宿你快開開門,秦裳出事了!”將手中信狠狠揉成一團,丟在地上,整理了一下情緒打開門道:“秦裳?他又怎麼了?”薑渙房中,秦裳平躺在床上,臉色白得像紙,嘴唇血色儘褪,透出淡淡的紫青色。薑渙心急如焚,又不敢動他,隻能在床邊不停徘徊。沈宿與舒珩二人前腳剛進門,後腳大夫就趕來了,號了脈,又費力喂他吃了些丸藥,才擦擦汗歎了一句:“好險。”“大夫,他這是怎麼了?沒事了吧?”薑渙在一旁嚇得兩眼通紅。“現在穩住了,待會他把毒血吐了就無大礙了。”那大夫抬起頭,“不過這位公子是惹上了什麼仇家嗎?他中的毒雖然發作極慢,但卻是致人死命的啊。”“誰……是誰要害他?”薑渙回憶道,“沒記錯的話他隻吃了那份米糕……”“可是米糕是我買的……”舒珩道。“姐呀,還不是你。”沈宿打斷他的思考,“一定是你和那龐員外結了仇,他就找人在米糕中下毒以示報複。”“我這就去把那個賣米糕的抓來!”薑渙嚇得魂不守舍,這就要出去。“你冷靜一點,你現在去有什麼用?難道他會在那裡等你嗎?”沈宿拉住她斥道,又放緩語氣,“沒事了就好了,以後出門你們小心一點知道嗎?”薑渙噙著淚點了點頭。“我們先出去吧,不要在這裡吵到秦裳休養,薑姑娘你好好陪陪他。”舒珩拉著沈宿出門。“我和大夫商量一下抓藥的事,你去等我一下。”沈宿支走舒珩,尋了個角落問大夫,“探出來了嗎?”“他確實是一點武功底子都沒有,而且三葉散是有些氣味的,隻要他略通毒理就不該毫無察覺。”那大夫小聲道。“行,我知道了。”沈宿冷森森道,“你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既然能對他動手,那抹了你就更不是問題。”“是是……不敢,不敢……”那大夫應道。舒珩坐在沈宿屋裡,低頭撿起那一團信紙,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展開鋪平,一字一句在心中默讀著。“小宿:多日不見,朕心甚念,念不得見,雖知你一切順遂,仍覺食如嚼蠟,睡不安寢,雖過半月,已似三秋。自你去後,朕時時恍惚心悸,常至仰嶽閣,見草木桌榻,都似你在朕前,顰笑喜怒,生動分明。不知你可還記得你剛到仰嶽閣之時,聽聞窗外枝葉蔥蘢的那棵樹是桃樹,就趁著眾人不備爬上樹去,還摔了下來,養了半個多月才痊愈。吊著胳膊還嚷著要吃摘下來的青桃子,喂給你卻咬了一口就吐出來,苦著臉說又酸又澀,一點也不好吃。須知那是一株賞花的桃樹,自那以後朕就吩咐人在宮中種了幾株結果的桃樹,秋天摘了幾筐,你反倒彆扭著不願吃都賞奴才了……如此瑣碎,自不該是為君者所念,但想來天下能使朕展顏者,唯小宿而已。諸事皆輕,安危為重,江南事了,萬望早歸。兄維溱。”舒珩將皺破的信紙理了又理,而後用心地整整齊齊疊好,放在抽屜裡,靜靜坐了一會,起身出去了。沈宿交代妥善,再回去時卻發現舒珩已經不在了,便折到舒珩屋裡找他。心裡犯嘀咕,底氣先虛了,推門進去,掛著張笑臉道:“不是說去等我嗎?怎麼先走了?”話剛說完,掃到坐在桌旁的舒珩,卻見他臉色蒼白如蠟,一雙眉尖尖地簇著,目光冰涼地望著自己。沈宿最怕見到他這種神情,舒珩這個人,雖然性情平和,說話待人都是暖融融的,但一冷下來就是真的生氣了,那雙眼冷利得像能撕掉你一層皮似的。沈宿心裡惴惴,搶到他身邊的座位上一靠,端詳著他的臉色,輕聲細語地安撫著:“要是做錯了什麼我一定改,你彆不高興。”舒珩不去看他,眼睫沉下來,似結了一層薄薄的霜,想了想又站起來,將房門關了個嚴實,逆著光道:“你自己心裡清楚。那米糕是我買的,怎麼就偏偏秦裳吃到了有毒的那份?這麼拙劣的伎倆除了能瞞得住薑姑娘,還騙得了誰?”“那就夠了。”沈宿摸了摸下巴,“嗯……我試過了,秦裳沒有武功底子,也不識毒,應該不是江湖上的人。”舒珩不明白他怎麼能這麼輕鬆地一筆帶過自己做的事,站在那裡仿佛不認識他一般問道:“你是在殺人啊!如果當時不是薑姑娘及時發現……”“那也會有彆人去發現……”沈宿打斷他,加重了話語中的“去”字,“他還有用,我不會讓他死的。”他彎著唇角無謂地澄清著,驀一抬頭,笑容卻頃刻凍結,“舒珩你……為什麼那麼看著我?”為什麼那樣的疏遠而……鄙棄?舒珩深深緩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情緒,儘量平靜地質問:“你是不是覺得特彆得意?覺得所有事都被你玩弄於股掌?沈宿,沒有人教過你什麼該做什麼絕不能碰嗎?”沈宿縮在座位裡,一雙眼水汪汪的,像被主人訓斥了的小狗,明明是他做的事,反倒像是他在強忍著委屈,末了深深低下頭,兩隻手緊緊絞握著,過了很久才理好了措辭,“你知道玉翎公是什麼樣的人?”問得舒珩一愣。“玉翎司有一座地牢,你在史冊上翻得到的翻不到的酷刑那裡都有,我三年前去過一次,之後整整一年吃不下肉。玉翎司每年來往的屍體比人多得多,地牢裡的屍體勉強有個全屍的都一桶一桶裝滿在大鐵桶裡拉到亂葬崗,拚湊不齊的就在後院就地埋了,所以那裡的樹木比其他地方都要茂盛得多。”舒珩回想到自己曾在玉翎司外路過,還駐足欣賞過逸出牆外的繽紛桃花,不禁一陣惡寒。“那些無名屍骨中隻有三成是真正罪大惡極之人,再者說即使罪不可恕也該交予刑部堂審行刑,而不該死在宮內。可你看,玉翎公還不是活得風光無限,深受皇上愛重?”他緩緩抬起頭直視著舒珩,“你說沒人教過我也對,因為每天一睜開眼睛,身邊所有事都在告訴我,我生存的這個地方,隻分勝敗,不屑善惡。”一席話說得舒珩心頭大慟,腳跟下意識退了半步,又久久頓在原地。“舒珩,我答應,絕不會觸碰你的底線。”言外之意,但你也不要乾涉我的手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沈宿乖張伶俐背後屍山血海的畫卷終於在他眼前展開了一角,就已然讓他望而卻步,袖中手指握拳微顫,他們終究……終究還是兩條路上的人。他遲滯的目光仍留在沈宿的衣擺上,沈宿的雙臂卻已輕輕攏上了他的肩頭,耳邊的聲音依然動聽:“不要怕,等事情了了我們就回京城,再不招惹這些事。”明明是說給舒珩聽的謊話,到了唇邊卻自己都當了真。“我們好好做官,按月領俸,我也在京中買座宅子,以後我們每天一起喝喝茶,說說閒話,等有了兒女就結親,做一輩子的摯友。”舒珩靠在他肩上,極輕地點了點頭,“我不是懼怕奸邪,隻是怕你誤入歧途,萬劫不複。”他推開沈宿,懷中體溫猶暖,複又說了一句,“我不像你那皇帝兄長,有通天的本事,但你若當我是朋友,無論何事都知會我一聲,舒珩刀山火海,萬死不辭。”沈宿輕笑,卻掩不住臉上灰暗,說道:“怎麼又提起他了?”“我……意外看了那封信。”想到那團被揉得皺皺巴巴的信,他壓下內心糾結,還是勸慰道,“你與皇上多年情誼,自不是旁人可比的,哪怕有什麼解不開的結也需互相體諒,不要傷了感情。”“不要,我討厭他!”沈宿毫無顧忌道。“為何?”“若你是我,也定會厭惡他這種人。”他篤定。舒珩素知二人關係極密,隻當他是與皇帝鬨了矛盾,正耍著性子,心裡莫名更不是滋味,反複煎熬後索性轉了話題,問道:“這下子你信秦裳了嗎?”“信了唄,都這樣了我還能說什麼?”他目光溜著舒珩,“再做什麼你不是要和我翻臉啊?”“事實如此,和我翻不翻臉有半點關係?”舒珩打了個哈欠,“眼看著天就要明了,我要睡了。”轟走了沈宿,他卻如何睡得著?和衣躺在床上想今天的事,想沈宿的話,想著他短暫的擁抱,想他描繪的,關於他們的將來……好好做官,按月領俸,毗鄰而居,每天一起喝喝茶,說說閒話,等有了兒女就結親,做一輩子的摯友。很好。不,一點也不好,這樣怎麼夠呢?一絲虛妄隨著跳動的血脈逆流而上,卻於末了化作羽毛在心尖上輕輕掃過。不夠的話,那你還想要什麼?他問自己。答案在心頭清晰地鐫刻,他卻闔了眼不肯去看,他一向是個十分中規中矩的人,此刻卻貪念叢生,令他自己都畏懼的暖流衝潰束縛,一點一滴都寫著天長地久,他和他的天長地久。心猛地刺痛。舒珩,你想沒想過你這份不堪的念想會帶給他什麼?仕途儘毀?身敗名裂?所有的少年意氣,錦繡前程都會被這份微不足道的感情一刀斬斷,再不可能有平靜美好的人生。憂怖,羞愧,甚至到了但凡動念都覺得是種罪孽的程度。當自欺的柔瓣已不足以掩蓋情動,凡俗倫常便毫不留情地掀去偽裝,露出尖利的毒刺來。而他最怕的,是當沈宿知曉他的感情時,那驚恐與鄙夷交織的眼神,怕他問他,你怎麼會喜歡男人?怕他們的回憶都成了沈宿不屑提及的恥辱。到此為止吧,摯友,一個多好的托辭。天光入室,扇動紗窗,窗外鳥語瓊芳,不管經曆了怎樣的掙紮,都消弭於暗夜,睜開雙眼,又是一個風和葉潤的清晨,他進退如故,而沈宿什麼都不會知道。推開門,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秦裳臉色仍有些蒼白,扶著門邊,向他恭謙地點了點頭,“舒大人。”“身體還虛著,當好好休息,差個人喚我去就行了,怎麼還親自過來?”舒珩趕忙把他扶進屋,照顧他坐好。“一介倌伶,怎麼敢勞動大人?”秦裳淺笑平和,“大人無須避著我的眼睛,我都知道的。”舒珩有些尷尬,坐下來歎了口氣,“是我們犯了錯,實不知該如何向你賠罪。”“我還知道此事也與舒大人無關,秦裳在風月場混跡多年,彆的不懂,察言觀色還是會的。”許是身體未愈,他說起話來有些虛弱,“阿渙姑娘是沈大人的姐姐,他對我有所防備也是應該的,您放心,隻要他肯放過我,我又何必蚍蜉撼樹,讓阿渙姑娘為難呢?”聽他這樣說,舒珩心裡更不是滋味,複又說道:“我們真的沒有……”“沒有看不起我?”秦裳截住他的話頭,輕聲道,“賣笑為生的人遭過多少白眼早就計數不清,要是一一介懷,那我怕是早自儘不知多少次了。萬般困苦都隨他去吧,如今有她在我就已知足了。”“是啊,有那個福分相守一生,比什麼都要難得。”舒珩喟歎,目藏微芒。“你也有喜歡的人。”秦裳道。“沒有……”他輕輕搖了搖頭。“眉頭。”秦裳的目光劃過他眉間,“方才我說‘喜歡’二字時你的眉間皺了一下。”舒珩自己都沒有感受到的反應卻皆被他看在眼裡。“是我胡亂臆測。”秦裳卻沒有一意追問,隻是說道,“無論是眉間皺痕還是彆的什麼,你自覺藏得很好的東西,其實可能早公布於世了,或早或晚,他總會知道。”“那就晚一些吧,得過且過也是種活法。”沒來由的,他忽想起了那道人的話,便也覺著命該如此了,悄生出一點釋然的歡喜來。“有一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舒珩忽然想起,抬眼卻看到秦裳一副了然的樣子,含笑道:“我就知道你們此來的目的不單純。”起身掩好門窗,插著手慢慢回轉,“其實我沒有必要把關係身家性命的事告訴不信任我的人……”“沈宿現在已經相信你了。”“是嗎?”如粼波光劃過眼底,衣袍委地妖嬈得似一朵開至將落的花,“你們誰勝誰負,政局如何變動我都不想管,我在意的隻有阿渙,我想你們贏,也隻是因為這是她希望的。”“今夜亥時,你們二人到衣飾間等我,來不來隨你們。”他將手搭在桌上,靠在舒珩耳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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