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五年,齊惠帝葉維洺病逝,其弟維溱繼位,改年號景寧。是年三月,帝斬殺權臣馮煥通於白雀池旁,貶惠帝之母蔣氏為端儀皇後,軟禁於永壽宮,改立其已故生母陳妃為太後,史稱白雀之變。馮煥通死後,其親屬向飛攜其黨羽及舊部逃往北魏,齊魏兩國戰火燃起,與此同時,朝廷進行了一次徹底的人員更迭。八月,齊國大軍大捷而歸,馮煥通對朝廷十餘年的控製至此徹底告終。封禪過後,首功方濟海拜相,竇疏言任兵部尚書,厲斌封驃騎大將軍,在齊魏戰事中陣亡的淩恒也拜雲麾大將軍,其餘有功之臣皆拜將封侯,位列高官,昔日眾人常聚集宴飲的蓮汀也一時成為天下人眼中的盛地。此時,功勳卓著的帝師連攸寧卻提出辭官歸隱,時年不過二十三歲。深庭裡蔓出一彎垂露的枝條來,庭間師生對坐,獸爐呼煙為障,一派安寧。兩個人曾坐在這裡籌謀過多少風雨倏忽,兵戈褪儘,轉眼已至離散。維溱指節稍動,良久才發出一句問:“不能不走嗎?”連攸寧闔目不語。維溱在他來前曾設想過許多種挽留之法,封侯拜相,劃土封疆,甚至耍賴打諢,但此刻卻都梗在喉間。他來時披星戴月,逆夜而往,他去時,誰又可阻?“朕就那麼讓夫子害怕麼?”他望向對麵那雙永遠波瀾不驚的眼,此刻那眼中幾多疏離,幾多不舍,沉沉地壓成了一聲歎。“好吧,朕知道了。”他泄了口氣,唇上留下刺目的齒印,用力擦了一把酸澀的眼,拗出個無謂的笑來,“連你也要拋下朕了。”連攸寧向他深深一拜,在此之前他從未向他行過如此大禮,葉維溱下意識要去扶他,卻在傾身前堪堪停下動作。一君一臣,一拜一坐。早晚如此,終究如此。他端坐在那裡,極力端莊得像一個君王,所謂君王,就是今後不再為任何人俯首。送君千裡,終須一彆,不如止步。葉維溱站在樓閣雕欄間,望著他的夫子牽馬離去,越行越遠。隻身而來,刻史冊喧囂一筆,刹那驚鴻,春秋敲定方歸去,一人一馬,恰似來時。出了皇宮,連攸寧卻沒有即刻出京,而是調轉馬頭,向城西方府而去。方府花廳,方濟海正逗弄著籠中翠尾的黃鳥,一身白衣披著繡銀邊的袍子,行止悠閒,連攸寧卻清楚,這人骨子裡是遠勝自己的固執。“方大哥……”他喚道。“終於遊說到我這裡了?”方濟海不用回頭就知道是他來了,“都怎麼說?”“老王爺自是不能走,厲斌放不下軍中百萬將士,振琪說除非讓他把國庫裡唐家那份財產搬走,否則打死他也不走,呂賁族人都在京城,不便周轉,周承說他沒什麼功勞,沒人想要他的命……”一一曆數到竇疏言這裡,他卻說不下去了,“疏言……”“小言怎樣?”“他不肯走。”二人對視一眼,皆是悵惘。連攸寧壓下心頭的悲戚,期許道:“方大哥,你總該隨我走。”他清楚方濟海與自己同樣都是白衣出身,家中已無父母,無所牽係,在推立新皇一事中又居功甚偉,日後必會成為葉維溱心頭的一根刺,不如歸去,避世退隱豈不完滿?“抱歉,我也不願走。”他目光沉靜,眉如墨沏。連攸寧神情瞬間凍結,“為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知道。葉維溱其人薄情多疑,隻可同患難,卻不能共富貴,若不及時引退,日後必為他所害。”他攏了攏衣袍,字句輕緩得仿佛無關痛癢。連攸寧的目光掃過麵前人的每一寸眉眼,想從中找到一絲裂隙,可他失敗了,隻得道:“自古愚忠之人最為悲哀,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卻為君主所忌,為後世所笑,不得善終。你為何非要留下來呢?”“攪弄風雲,功成身退,彪炳史冊,皆大歡喜?”方濟海的目光穿過鳥籠看向虛空,“可我來時的初衷並非如此。”連攸寧凝視著麵前的人,他似乎總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隻聽他道:“我欲作濟世安民之臣,而非操縱皇位更迭的一隻手。逍遙山水自是暢快,但如果我們都離去,將這位年少的君王又丟給一幫庸臣,重蹈覆轍,那我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他低下頭,望著抓緊自己衣袖的那隻手,將自己的手覆上去道:“我不像你,無法真正逍遙,我是屬於朝堂的,無論此身逃往何處,這顆王臣之心都永遠無法讓我獲得安寧。”連攸寧耳邊充斥著心跳的躁動,於這躁動中,他聽見方濟海說:“倒不如在有生之年都立於朝堂,若哪天真被砍了腦袋,也算死得其所。”不似慷慨陳詞,就像閒敘家常一般。“變亂之中尚不怕死,何況死於社稷?”話音落時方濟海掃到麵前人眼角的一點清亮,未及細瞧,就感覺他輕輕靠在了自己肩頭,“既為兄弟,自當生死與共。”透過衣衫,微微濕涼。他扶住麵前人的肩,用指腹輕輕替他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初見那年他也才十六歲吧,孤身來到舉目無親的京城趕考。那一天自己與疏言坐在樓上,樓下人頭攢動少說也有幾十桌,他卻一眼看到了他,執扇遙指道:“此子有山水通靈之氣。”素有策仙之名的疏言便托腮打趣:“為仙為鬼邪?”“非也。”他收回扇子搖頭,“為帝王之師。”如今回望,已是經年。“各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你彆拗我,也彆迫自己。”吐息溫熱,他又成了那個寬厚的兄長。連攸寧點點頭,凝望著方濟海,心中千回百轉皆化了一句話:“彆讓我失去你們。”方濟海不語,眼中柔和緩緩收斂,似沉了一塊水滑的烏玉,“人各有命,自入囹圄怨不得旁人,唯獨你,攸寧,無論如何,莫要回還。”“攸寧,聽我一句話,既然走了,就千萬不要再回來了。”呂賁吩咐守城軍士打開城門,在最後關頭,忽拉緊他的手說了這樣一番話,手心的力度和溫度都一反常態的隱忍熱切。他點點頭,戴上風帽翻身上馬,最後望了一眼巍巍皇城,那時他真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一輪明月照單騎,他拉了拉韁繩,心中明白,除了那些說得出口的理由外,每個人心裡都還埋著一個原因:他們還懷著一點未冷的念頭,不肯相信他們親手扶上帝位的那個有血有肉的少年,會一轉眼變得和史書中那些君王一樣薄情寡義。人非草木,豈能無情?清淨山一字觀中,棲雲散人倚坐在門坎上,懷裡橫著白玉拂塵,斜眼看著走上山來的連攸寧,打了個哈欠道:“我坐在這兒等了你三天三夜。”這棲雲散人一頭白發,卻長了一張風華年少、唇紅齒白的臉,據說他年歲已不可數,連攸寧少時曾來過清淨山遊玩,當時還對此很不屑,覺得定是這道人得了什麼怪病,借這來騙騙人罷了。可多年過去,他容顏仍是未變,似乎還更有氣色了些。“如你預言,我回來隨你當道士了。”他站在道士麵前微笑道。“這回我還不要了。”他站起來一甩拂塵,“你紅塵事未了,這清淨山留你不住。”“我還有什麼可掛念的呢?功名利祿,喜怒哀憎,該嘗的都嘗儘了。”說著連他自己都覺著,短短二十餘載,自己好像把一生都過完了。“虛妄!”棲雲眯著一雙細長的眼看著他,“我活得越久,越覺著人生的滋味啊,陳雜無儘,意趣無窮啊。”清淨山上樹木蒼翠,隨風拂響,兩隻白鶴從林中翩躚而起,連攸寧忽然明白了,自己管不了世間枯榮,也擋不住曆史洪流,能安守本心,平淡度日,已是難得。入夜,萬籟無聲,山石小路上,棲雲散人仿佛是醉了酒,腳底踏雲地飄搖閒晃,拂塵一甩,隨口吟唱起來,唱的是“風寂無影,夜闌無聲。茶裡白日,曉來寒星”。倒也沒什麼調,隻是經他唱出來就有了幾分仙音古樂的味道。行至連攸寧住的房間外,招呼也不打,推門即入,走到床邊,一雙瞳仁妖似的定定看向熟睡的連攸寧。就見連攸寧眉頭緊鎖,身體蜷縮在被子裡,呼吸散亂,像在做什麼噩夢,睡得很不踏實。就在他夢中驚醒眼皮稍抬的瞬間,棲雲拂塵一掃,令他又中了迷藥般沉沉地安睡過去了。“歸隱?”棲雲看著他月光下的睡顏,輕嘲,“歸什麼隱?”陽光順著支起的窗灑進來,灑在書頁間,沾了幾分秋涼。連攸寧停筆,不知不覺已來到清淨山整整一年了,京城往事漸漸遠去,自己也習慣了山中的生活,仿佛這樣就能過完一輩子。可是若說心中沒有掛念那是假的。有人敲了敲門框,散漫道:“給你的,京中的來信。”連攸寧倏然抬頭,就見棲雲散人徑直走進來將手中信往桌上一甩,“我先拆開看了一眼,好像是你那個姓唐的紈絝朋友犯了事,被沒了萬貫家財,轟出京城去了。”他打開信,細細讀了一遍,確是唐振琪殺了一個世家的豪強,按律本該抵命,但念在其對社稷有功,隻將其家財充公,又把人打了一頓,令其遷離京城了。殺了一個豪強?明眼人立刻就能看出,這是皇上早就想整治他,怎奈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沒想到這振琪公子卻不長眼地自己往裡跳。其實也未必……他認識的唐振琪向來是一副沒心肝的樣子,手裡算盤卻打得比誰都響。“怎麼還笑了?”棲雲問道。他收了信,“錢財燒身,散了未嘗不是好事。”笑意收斂,一股寒意湧上心頭,他蹙著眉沉聲道:“葉維溱已經開始看一些人不順眼了。”除了唐振琪,一定還有……陰霾再一次壓下來,困得他透不過氣。果然,不過幾個月,棲雲就帶回來一個消息:方濟海在朝中大行變法,變的是祖宗之法,觸的是皇帝的逆鱗。正確的不一定是好的,如果它不合皇帝的心思;但好的不一定是要做的,如果它背離民心。曆朝曆代總有人在這樣堅持,因而這天下才不是一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窗外開始飄起了白雪,連攸寧想,京中的紅梅可能要開了吧?鮮紅和雪白,都是方大哥喜歡的顏色。“老爺,點翠死了!”這天一大早方府管家捧著已冷硬的黃鳥,向方濟海道,“天這麼冷,它是不是凍死了?方濟海看著那小小的屍體,道:“它已經活得夠久了,該死了。”管家隱約覺得主子神情有些不對,正要發問,就聽他說:“將府中銀兩給大家分一分,你們都走吧。”聽到這話,管家和附近其他幾個仆人都立刻跪下了,他們都明白了,這是要出事。老管家眼中含著淚,道:“老爺您對我們有恩,我們方府的仆人都不是軟骨頭。”方濟海緩緩拉開手中的扇麵,垂眼說道:“聽話。”拿起筆在扇麵梅枝上又添了一點紅,三十七天,變法應該已經初具成效了吧?行刑的那一天,天氣意外的暖,伸冤的雪沒來,竟飄起了細細的雨,舊日的朋友,如今的監斬官在高台上念著羅織而來的條條罪名,方濟海抬頭望了望天空,雨水打濕了他的眉發和臉龐,他忽然想起昨天季澄宣和他說的話。昨日季澄宣提著一壇酒來到牢房裡,為他倒滿,難得和善地說:“送君一碗壯行酒,黃泉路上莫回頭。”見方濟海不理會他又道,“方相,你不要怪陛下,他隻是害怕。”他忽然覺得好笑,問道:“拿刀人會怕刀下鬼?”“會怕的,因為刀下鬼已經體麵地死去了,而拿刀人還在肮臟不堪地活著。”他說這話的時候很認真,有板有眼,就像書香門第的公子。方濟海拿起碗在壇上一碰,一飲而儘,末了對季澄宣道:“一味順從他不一定是對他好,有時還會毀了他。看住你的主子,彆讓他犯大錯,你的話他還是聽得進去的。”“嗯,記住了。”令牌擲出,刑場外的很多百姓都哭了,哭聲連成一片,鋪天蓋地。他們當中好多人都不知道變法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隻是看到一位好官要離開了,就打心底裡悲傷。方濟海跪在那裡,脊背挺直。恍惚間他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剛想看上一眼,頭頂的刀就落了下來,削下一片赤血。是夜,京城的風冷得透骨,吹過街巷,凍了滿城的冰。方濟海死後,因見其變法確實成效不菲,葉維溱恐改回舊法,不孚民心,又考慮方濟海的死也算是為皇室扳回了麵子,所以各種政務還按方濟海變法之時繼續施行。斯人已去,斯法不廢。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就此安心。厲斌星夜趕到清淨山,他想質問連攸寧:“方濟海都死了,為什麼你還能無動於衷?”可敲開門,卻看到一個形銷骨立的身影,那人麵色憔悴,眼底空茫,瞬間他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下一刻跪在地上,拳頭狠狠砸下去。“畜生!”他帶著哭腔吼道。“進來說。”連攸寧拉他起來,手指枯瘦得硌人,他隨他進屋,見他點了一盞燈,像一具骷髏一樣靠坐在那裡,隻有眼中還閃動著點點微芒。“你要反。”連攸寧什麼都沒問,平靜陳述道。“是!我要反!”厲斌咬著牙說,“沒有我們,他能當得了這個皇帝?我們流血流淚換來的是什麼,是趕儘殺絕!方大哥被他殺了,和方大哥親近的幾個臣子這幾日不是都接連被砍了頭?憑什麼不能反!?”“現在已不是他剛繼位時的局麵,他已經掌控了朝野,即使你現在起兵,勝算也很渺茫。”連攸寧緩緩道。“我清楚!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攸寧,百姓蒙冤尚有律法可依,方大哥他是功臣啊,為什麼卻非要遭受這等不白之冤?”連攸寧閉上眼,眼眶酸痛,啞聲道:“方大哥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厲斌捂著心口,雙目猛睜,顫抖道:“就算……就算方大哥認了,我厲斌也不甘心。我今日就是來和你知會一聲,我知道皇帝是你的學生,我們不用你參與,你也不必為難!隻是今日一彆,可能就永遠沒有再見之日了!”說罷紅著眼睛起身往出走。“站住。”連攸寧在他身後道,“淩恒如果在世,也不會希望你這樣做的。那是他以性命相保的君主。”厲斌用手緊緊抓著門,用力歎了一聲,摔門而去。三天後,厲斌也死了,到死的那一刻他都沒有造反。可能是葉維溱聽到了什麼風聲,或者隻是單純的懷疑,那天他召厲斌到宮中,殿內埋伏了刀斧手,厲斌一進去就被亂刀砍得死無全屍。但是這個消息連攸寧還不知道,葉維溱將它暫時封鎖了起來。當它降臨到連攸寧頭上之時,則伴隨著更大的憂傷。冬去春又暖,竇宅小院中海棠花滿樹,可老太監喬桉卻無意欣賞,心裡惴惴不安。其實他此來隻是送點東西傳個話,但他一直都忌憚著這位策仙,他覺得這人與其說像仙,不如說像妖精。那一身耀目的紅衣,那一雙莫測的玲瓏眼。他穿過回廊,進到內院,將手中木盒放下,跪在那喚道:“竇大人。”無人回應。他心中惶恐,又喊了一聲:“竇大人?”這時就見一人散著烏黑的發,穿著一身單薄的白衣,戴孝般從另一條長廊儘頭走來,仔細一看,正是竇疏言。待到他靠近了,喬桉發現他沒有穿鞋,赤腳踩著地板,露出白玉般的腳踝。竇疏言低頭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一般人是不會這麼看人的,就像端詳一件沒有生命的東西。喬桉怔愣了好久才緩過神道:“竇大人,陛下讓奴才傳話給大人。”竇疏言點了一點尖尖的下頜。“陛下說,最近發生的事您也知道了,您一向是最料事如神的,該明白他的心意。您與陛下是摯友,多年來不離不棄,陛下由衷感激,隻是陛下最近幾日總是頭痛心悸,夜不能寐,禦醫也都束手無策,讓您看看該怎麼辦?”“這是陛下讓奴才轉交給大人的東西。”說罷將木盒捧給竇疏言,叩了頭匆匆離去了,還心說難道這竇大人不隻通兵法,對醫術也有研究?竇疏言坐在地上,輕輕打開手中木盒,盒中錦緞上放著一枝折了的斷箭,箭簇上融著瑩潤冰冷的日光。他的指尖撫過鋒利的箭簇,嘴角勾起一抹冷清的笑來,輕輕抽了一口氣,望向那四角的天空,聲音乾淨地說:“維溱,你是要我把這條命還給你嗎?”斷箭向心口刺去,開出一朵殷紅的花,不久就又染成了他最愛穿的那件紅衣。連攸寧坐在窗前讀著來信,頭痛難忍,臨行前疏言的話不住地在腦海回響:“維溱都可以為我擋箭,怎麼可能會殺我?”“就算天下人都懷疑他,至少我該留在他身邊。”“我們是朋友,無論他是不是皇帝。”“這一次,我想信他。”他將手中信撕了個粉碎,灑向窗外,紙屑如落花般飄散在窗外的池塘,暈濕而後沉沒。窗外棲雲散人還在放聲吟唱:“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黃昏時分,二人在蒲團上對坐,棲雲打量他許久,聽他道:“方大哥死了,疏言死了,厲斌也死了。”說罷便枯木一般地坐在那裡,再不開口。棲雲吭了一聲,指尖帶著夕霞點在他額上,繼而向下,將手掌覆在他眼前,輕聲道:“哭吧。”【注】“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出自五代李煜的《相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