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內,沈宿一瞬不瞬注視著靶心,繃緊弓弦,箭矢攜著風在耳邊破空而出。他轉過頭向身後的高台上揮揮手,高束的頭發甩出幾分少年的朝氣,一身窄袖緊腰胡服襯得他英氣逼人。維溱低頭看著他微笑,對他做了個“很好”的口型。這次從峯州回來,維溱給他放了個假,如他的願讓他去協理會試,也讓他借此機會好好歇一歇。澄宣知道了感慨不已:“公子一定會感念陛下的關懷的。”“朕倒也不盼著他能明白,明白了這又算什麼?反倒說不清了。”低頭望向那一抹紅,記得沈宿剛進宮的時候,澄宣為他準備的第一套衣裳也是鮮豔的紅色,說是去去濁氣。洗涮乾淨的少年身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布,被圍在被子裡,隻露出一個小腦袋,梳開的長發順在肩頭。聽聞呈上來的衣裳是為自己準備的,沈宿眼睛都瞪圓了,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自己,當時他就想,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樣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澄澈到不摻一絲渾濁。“是給你穿的,不隻衣裳,以後你想要什麼,儘可以和澄宣講。”也不知他聽沒聽進自己的話,仍是一副懵懵的樣子,探出手去,極小心地摸著織繡暗紋的光滑緞麵,生怕碰壞了似的,畏畏縮縮的,纖瘦白皙的手指被殷紅布料襯得如羊脂玉一般。說來也怪,沈宿收拾乾淨以後,竟不像個受過苦的,雖說骨架長得比旁人要小,但一身皮肉卻精細得像好生將養出來的,絕不類那些粗枝大葉的小夥子,渾然一隻小奶貓兒。葉維溱年少時沒感受到多少家庭的溫暖,即位後又終日忙於政務,更是沒養過小孩,那日心緒激昂將他救出來後,也就順手把他擱在宮裡了,並未多上心,此時看他捂著被子小小一團,伸著手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頓覺格外可愛。他什麼樣的可愛美人不曾見過?世上最千嬌百媚的尤物在他眼中也不過爾爾,但眼前這個孩子不一樣——他是空白的。對葉維溱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極大的誘惑。沈宿不危險,除了自己他什麼也沒有,沒有過往,沒有親人,甚至在這世間沒有一個合適的位置。這種無本身就是一種完滿的安全感,而這種安全感,正是作為帝王的他求而不得的。在宮中,沈宿隻認救他的維溱,隻與他一人說話,換作旁人,他理都不理的,整日隻顧坐在那裡放空。維溱知道他並非蠢笨,隻是膽怯,人與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他一時也辨不明白。他便不厭其煩地從頭開始教他,如捏塑人像一般,每教會一點,他便覺得眼前的少年更可心了一點。沈宿倒也不令他失望,每時每刻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脫胎換骨,成長為他引以為傲的傑作。漸漸地,沈宿敢認人說話了,維溱就會揣著他到處走走,沿途耐心回答他的各種“為什麼”,好似也不那麼寂寞了。就在他以為沈宿已經適應了宮中的生活之時,卻發生了一件讓他哭笑不得的事。那日他有事外出,很晚了才回宮,剛進殿門就見老太監候在那,一臉苦相地向他稟告道:“陛下,您出去的這一整天,公子什麼都不肯吃。“待走進殿去,窩在床角昏昏欲睡的少年一下子就清醒了,風一樣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腰一聲也不吭,葉維溱低頭看著他微微瑟縮的小小肩膀,都能感覺到他委屈得不行,不禁抬手撫上他發間。“沒出息。”他輕聲斥了一句,語氣卻是溫柔的,安撫地拍了他兩下,繼而放低身子攏住了他瘦削的肩背,透過冰涼的絲綢,也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和顫抖。“你不要怕,朕不會離開你,也不會不要你。”他靠在少年的耳邊,勸哄道,“我們是親人,不是麼?”“說起來,小宿已經許久不往朕懷裡靠了。”高台之上,思緒回還,半晌,他方歎了一句。季澄宣唇際浮出淺淺的笑,“公子怎麼說也大了,有些事自是不能再像過去一樣。”“是不同了。”他苦笑著,眼中閃過一絲惆悵,“朕近來總覺著,小宿似乎離朕越來越遠了。”他扶著欄杆,轉而向下望去,“你看他的眼睛,那裡始終像是結著一層冰,從未融化過。朕不知道該怎麼與你說……朕覺得,他身上根本沒有活著的氣息。朕常常會想,從小看大的孩子,他的心思怎麼就那麼深,朕竟一步也踏不進去。”季澄宣也走上前,在離維溱半步處,俯視演武場上的沈宿,“陛下有沒有想過,公子他……”“什麼?”他似乎並非故意賣關子,隻是還沒斟酌好合適的用詞,少頃才對上維溱的注視。“陛下可曾想過,公子背著您也在籌劃些什麼?”話說完他呼吸都不暢了,如一根弦繃得緊緊的,等待維溱的反應。在這件事上,他既不願緘默不言,也不敢太刺激維溱,讓他心灰意冷。果然維溱的臉色霎時就變了,蒼白冷肅起來,“朕……知道。”“您知道?”“朕知道他雖然平素看起來與眾臣關係疏遠,實際上卻在朝中攬權,向各部滲透人脈。朕也知道他早已不再對朕亦步亦趨,開始另作圖謀。”他語氣平穩,像在敘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顯露出的神色卻是一反常態的悲戚。此時澄宣已經完全愣住了,道:“那陛下為何……”為何不殺了他?是舍不得處置他,還是在等待他自己現出原形?又或是留著他還有用處?向來精明的他竟一時想不通了。維溱明白他的意思,對待沈宿的事,他起初也無比惱怒,那是一種被自己的仰慕者所叛離的憤懣,直接觸及到了他高高在上的自尊,但沒過多久,他竟諒解了沈宿的行為。“他並非貪戀權勢之人,至少不至於到了不要命的地步。”他像在一一割斷心中的纏結,每一刀都是連血帶肉的清醒,“三年了,朕卻遲遲沒有履行承諾,為他報仇,想必他對朕很失望吧。”“他渴望開拓出一條自己的複仇之路,不再仰人鼻息。他想掌握力量,就算哪一日沒有了朕,也能安身立命,他那麼聰明,會有這種想法是最正常不過的。”“他雖然不說,但早已不再完全信任朕了。”這讓他想到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女人。那時的他還是會被父皇高高舉起的小皇子,日光暖煦的時候,禦花園中總會傳出開懷的笑聲,女人就穿著紅羅裙倚坐在一旁看著他們,鬢邊斜簪了一朵重瓣的茶花,笑意嫣然。萬丈紅紗幔垂下,崇澤殿內,女人時哭時笑,跌跌絆絆地唱著曲兒,嗓音尖利而飄忽。她身上羅裙殘破老舊,胡亂舞著花兒的手腕瘦得幾乎要透出白骨,唯有鬢邊那朵山茶永遠嬌豔欲滴。“指望靠一個人的恩寵安穩一生,實在是太過愚昧。”澄宣猜到了他所想,猶豫道:“太後她老人家……”“不必說了。”維溱止住他的話,神色已沉靜如常,顯然是不欲再追究沈宿之事了。季澄宣何等人精,見此情形立刻跪下認錯道:“是奴才逾矩了,奴才這就撤走公子身邊的暗探,以後定不會再私自調查公子,還望陛下恕罪。”“不。”他抬頭不解地望著維溱,隻聽他道,“不必完全撤走,繼續盯好他的行蹤……”明知道這是沈宿所厭惡的,但葉維溱猶豫了片刻還是命令道:“不用盯得太緊,但他認識了什麼人,做過什麼事,都要讓你的人留心,定期說與朕知道。”或許沈宿於他來說,就像紙鳶,飛得越高越遠他就越想把手中的線握緊。朕可以儘可能地放你自由,但你的歸宿必須是朕身邊,他這樣想著。回到永安殿時天色已暗,禦膳房備好了沈宿最愛吃的,他估計也是累了,吃得格外香,飯後洗漱了就栽進軟被裡,闔眼趴住動也不動一下。維溱在他身邊攬了攬他的腰身,暗歎骨架確實是長開了,向上看去,寢衣上露出一截白淨的脖頸,伸手去摸,滑膩的皮膚往下探去卻觸到一點粗糙,沈宿動了幾下去扯他的手,嘟囔了一聲“癢”,維溱忙收了手躺好。他知道那粗糙的是什麼。是傷疤,是他兒時便烙下的傷疤。一個七歲親眼看著所有親人被一夜屠儘,過了數年畜生不如的日子,滿身傷疤的人,你還能期望他表現得怎樣活潑開朗?他已經在儘力對朕好了,葉維溱這樣告訴自己。鈴鐺聲隨著馬蹄越響越急,沈宿撩起車簾催了一聲,“再快一點!”車夫苦著臉又加了一鞭子道:“大人,今天會試來來往往這麼多行人,真不敢再快啦!”沈宿坐下來狠狠瞪了對麵人一眼,“真是服了你,會試還能遲到,讓你爹知道不打折你的腿?”“我爹才沒空管我,會試由他主理,現在他天天忙得連家都沒空回。”彥純非撇撇嘴道。“那你還淨給他老人家添亂!”今早沈宿準備妥帖,從宮裡出來,行至路口,正見彥純非跌跌撞撞從巷子裡狂奔出來,一見他連忙招手道:“快!沈大人……救命!載我一段兒!”原來彥少爺昨天夜宿花街,今早迷迷糊糊醒來發現天已大亮了,趕忙跑下樓去卻發現拴在樓下的馬不見了蹤影,質問老板,老板也一問三不知,一時又找不到馬,隻好哭喪著要賠他銀子,彥少爺差的哪是幾兩臭錢,眼看就要開考了,沒辦法,隻好雙腿一提,跑吧。沈宿看著這個靠福大命大活了這麼多年的老朋友,歎了口氣,“應該還來得及,彆慌,正常發揮,反正你也考不好。”“嘴上真不積德……”彥純非往外看了一眼,“得了沈大人,我不能再和你多說了,你是會試協理,我是試子,要是被有心人看到又該拿這做文章了。”說完幾步跳下車,就頭也不回地往貢院跑去。眼看著彥純非跑得沒了蹤影,沈宿才理了理衣衫,不急不慢地走下車,邁進貢院門口,正聽鐺的一聲,會試開考。兩位主考見他進來忙上前相迎,沈宿一一見禮寒暄,這一趙一陳兩位大人在禮部都是頗有名望的臣子,因此才被派來擔此重任。“不知此次陛下欽派沈大人來是有什麼指示?”趙大人恭敬道。“二位大人放心,此次晚輩前來並無什麼深意。”沈宿道,“隻是隨便看看,來給二位大人打打雜。”兩位主考一聽忙擺手,“哪敢讓沈大人打雜,請大人隨意巡視。”貢院長廊兩側懸著大紅色的燈籠,柱上也紮著彩綢,大概是為了圖個好彩頭。沈宿一個考場接著一個考場地巡過去,每個考場會有兩位考官,雙方見麵隻點點頭,都不作聲。零星有幾個試子會瞥上他一眼,一見是高官就低下頭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大多數都在專心致誌地答卷,聞風雷而不動。其中不乏頭發花白的老試子,顫顫巍巍握著筆,一雙雙昏花的老眼裡寫滿了“不成功則成仁”。沒過多久,就見一個考場裡有人被拖出來了,那人起先不承認作弊,後來被扯出內襟上縫的布條,衣衫不整地狼狽倒地,竟一把抱住考官的大腿,哭著喊著求不要治他的罪,熱鬨非凡。逛到第叁考場的時候,正被彥純非看著了,直衝他眨眼,硬生生地嚇得沈宿都不敢往他那邊走,怕給他惹上嫌疑。舒珩在第伍考場,沈宿在門口遠遠就認出了他,默不作聲地轉身沒有進去。這一轉身剛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笑了。說那柯評正絞儘腦汁潤色文章呢,一抬眼卻見旁邊站了一人,正低頭看他的卷子,待向上看清那人的臉,霎時驚得魂飛魄散,倉皇地站了起來,考官忙喝令他坐下,他隻得顫顫巍巍地坐好,就這一會功夫渾身衣衫都被冷汗浸了個通透。沈宿抬抬手示意他不用拘禮安心答卷,柯評在衣袖上抹了抹手心的汗,勉強握穩了筆,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繼續寫文章,一邊寫一遍塗,額頭上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要說這柯評雖為人心高氣傲,但才華確實還是有的,竟能在沈宿的脈脈注視下答完卷,其水平可見一斑。會試結束,收卷,離場時柯評起來站不穩,沈宿還好心拉了他一把,將他立穩了,才揚長而去。沈宿雖心知這柯評已打點好了,無論文章寫得怎樣都能通過,但還是覺得嚇他一下還挺好玩的。轉眼三天過去,彌封官封好姓名的試卷經過評閱,最終選出了數位貢生,有資格進行殿試,君前一展才華。那一摞整齊的封好姓名的試卷擺在沈宿麵前,他一頁頁翻著,到一頁時,忽然扯出一張驚詫道:“怎麼敢選中這樣的試卷?”兩位主考聞言忙拿起試卷仔細看了一遍,問道:“這……這試卷有何不妥嗎?”沈宿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唉,也難怪二位大人不知道。幸虧今日被在下發現了,否則又是一場血光之災啊。”他指著文中的一行道,“你們看,這試子在稱頌女德之時反複提及了前端儀皇後,這本沒什麼不妥,但……”他歎了口氣,“但二位大人可知道,前端儀皇後在當今聖上那可是忌諱,在宮中連玉翎公都不敢提的。”“哦?”兩位主考忙問,“這是為何呀?”“你們想,前端儀皇後是先帝、皇上兄長的母親,當年已封了太後的,後又貶了位分,這是為什麼?還不是皇上心裡有個結。二位大人不知道,當年皇上的母親自縊和那位脫不了乾係……”兩位主考一聽,汗毛都豎起來了,連連道:“這種事沈大人不提醒我二人怎知曉?”反複謝過沈宿後把那張卷撤去了。那試卷被隨意扔在一邊,沈宿對卷子膠封後掩著的名字熟悉得很,恰如卷主人的字跡。陳大人思慮道:“那貢生的名額便缺了一人,這該如何是好?”沈宿翻了翻那摞卷子,冷笑道:“這選中的每一個人是誰雖不能說二位大人心裡都有數,但應該都不是寒門子弟吧?”“他們所用的墨可都不是一般人家買得起的,這應該不難辨認……”他點到為止並不說破。那趙大人忙道:“沈大人,沈大人,我們為官都不容易,煩勞您體諒一點,您就說您想怎麼辦?”他眼睛一彎,“都是當官的,我為難二位大人做什麼?隻是要彰顯陛下的愛才之意,這空出來的一位該怎麼辦……”“明白,明白!”兩人諾諾道。於是,殿試那天,沈宿果真在金鑾殿中看到了那人,那人依舊一身霜色的衣裳,眉眼淡泊,卓然清骨。他從簾後隱了去,心道:若在寒門擇一俊傑,舍他其誰呢?殿試一結束,還未等他問,維溱就拉著他道:“今日朕於殿上得一人才。”還說要在晚上的瓊林宴上給他引薦,說這人“有連攸寧昔年之風,卻不似他如今的貪得無厭,實在難得”。君無戲言,沈宿果然在當晚就被帶到了舒珩麵前,四目相對,皆是說不出話。舒珩看著一身紫色官服的沈宿,臉上漸漸窘迫地泛紅,抬手施了一禮就逃也似的走了,連皇帝的麵子也不給。沈宿一邊對維溱道,這舒公子可能對我有什麼誤會,一邊加快腳步追了上去,留下維溱笑著和季澄宣感歎他的小孩子心性。“舒珩……舒珩?生氣啦?你彆生氣……”他一路跟著舒珩直到白玉雕欄的一角,舒珩躲無可躲,索性就蹲在那裡不動了,把臉偏到另一邊,無論沈宿說什麼都不回應。“其實也不是我騙你,當時你不是連我叫什麼都不想知道嗎?我哪有機會跟你說彆的?”他蹲下往舒珩那邊湊了湊,舒珩就又把臉往那邊偏了偏。“我都和你賠禮了,你還想怎麼辦?”舒珩躲不了了就把臉往手臂裡一埋,悶悶地說了一句:“我不想怎麼辦,我不認識你,你離我遠一點。”說完就再也不出聲了。沈宿看著他這個樣子玩心大起,就一邊哄一邊逗在他身邊不停說話,最後隨手從雕欄旁垂下的花枝間來折了一朵杏花,靠近他道:“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給你戴花!”說罷就把花往舒珩發間送去,唬得舒珩忙抬起頭,花朵掉落,沈宿看到他一雙潭水般清澈的眼映著自己的影子,一時愣了神。“不生氣啦?”他悄聲問。“你這個人有沒有點朝臣的樣子?”舒珩瞥了他一眼。沈宿展顏一笑,“來,我敬你一杯,算是給你賠罪,這樣好不好?”說完自顧自拉著舒珩就到了酒桌旁,親自給他敬酒。杏花掩映的另一個角落,連攸寧和季澄宣靠在那裡,像朋友一樣閒談。“連相沒想到吧?當日的那個孩子會成長為今天的這個樣子?”季澄宣道。連攸寧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起這個孩子,玉翎公應該比我更害怕吧?你與他朝夕相對之時有沒有感覺又看到了他父親的臉?”柔和的目光輕易撕毀了他麵上的從容。季澄宣垂下眼簾掩住如刃的凶狠目光,露出一個譏諷的笑,“那又如何?隻有這件事,你百口莫辯。”“天道悠悠,我為何要分辯呢?”連攸寧端看著不遠處的少年,輕聲道。一鉤纖月隱於雲後,恍惚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內襟繡羽的死士們黑衣染血複命而歸,卻隻帶回三十五條性命。幾日後玉翎司正堂的桌上出現了一把小銀鎖和一封信,信上言:“玉翎公下手果然狠辣,連某自歎不如。既然我替玉翎公擔了此罪,那利息我就順道收下了,可否?”季澄宣手心攥緊了那把小銀鎖,鎖上“沈宿”二字雕刻精致,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去告訴連攸寧。”他吩咐手下,“可。”隻一個字,就敲定了一段猙獰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