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頌跌坐在地上,捂著臉痛哭。她多感激……感激媽媽平安。因為如果媽媽有事,她的人生會再多出一道艱難的選擇題,待她恩重如山的養母,卻因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而喪命,她該寬恕,還是恨?正如那個她所深愛的男人,可是卻偏偏有段上一輩的恩怨。她該聽從內心的意願,勇敢地愛我所愛,還是要聽從頭腦的指揮,理智與他分手?人生總歸要走到這樣的風雪路口,茫然四顧,隻剩自己一人。你是要往前走,還是待在原地,等待被拯救?這是一個問題。張可頌多想,多想,此刻她的陸王子會從天而降,將無助的她抱緊,然後告訴她:彆害怕,我會帶你去明媚的所在。可是,陸王子沒有來。王榕蹲在她的麵前,撫著她的背,說道:“姐姐,沒事了,媽媽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張可頌抬起頭,她的嘴角依舊掛著那一絲倔強,說道:“姐姐公司裡還有一大推事情,等著我解決。醫院就暫時交給你,等我忙完了,我就趕回來。”“我讓常遠送你,外麵風雪路,你自己開車,我不放心。”一瞬間,王榕似乎也長大了。張可頌輕輕地拍拍她的臉,表示謝意。她一身家居服來到醫院,她要回公司去戰鬥,這非常不利於她麵對困難。即使摔倒了,也要凶狠的漂亮。幸虧她的車裡常備著衣服,以備不時之需。她拿了衣服和化妝包,去了衛生間,不多時便換好了衣服,然後給自己畫了一個精致的妝容。她的長發經常是大長波浪卷披肩,這一次她高高地梳了一個馬尾,將深刻明麗的五官顯露出來。她對著鏡子,給了自己一個自信的微笑。她走出醫院,常遠就在車旁等著她,忙給她打開車門。在路上時,張可頌給高琪打了一個電話。她吩咐了兩件事情。第一,馬上讓公關部擬定新聞通稿,至少拿出三個可行的方案,等她去了公司之後,商議後發布。第二,通知律師,協商起訴陸氏的事情。不管是妨礙經濟秩序罪也好,還是惡意侵害罪也好,總之,擬定好罪名,提告陸氏。高琪小心翼翼地問道:“證據呢?”“先把聲勢搞起來,陸氏被告,可不是小事,可以轉移一部分注意力。”高琪自去安排。張可頌思索著彆的事情,忽聽著常遠咳嗽了一聲,似乎有話要說。“姐,我在醫院的時候,給陸總打過電話,他沒有接。我又給韓助理打了電話,他說他也聯係不上陸總……不好意思,我自作主張……因為我總覺得,你需要他……”張可頌莫名的心痛。或許他在躲她。她如此卑劣地想,忙又否定自己的念頭。“也許,他有彆的事情要忙。”“不是的。”常遠罕見的激動,“如果你有任何事,陸總一定會把你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尤其這一次這麼大的事情,即使對方是他的父親,他也一定會先顧及你的感受。他一定遇到了什麼難事……”常遠忙搖頭:“他那麼厲害,遇到什麼難事都有辦法解決。他難道……”常遠的猜測,提醒了張可頌。她想起陸振國的話,“你這一段時間內,不會再見到陸辰”,並聯想到,今天早上,他家院子裡沒有人際的白雪,以及靜寂的房屋。她不禁寒毛直豎。她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莫非陸辰被陸振國囚禁起來?她憂慮起來。就在這時,韓森給她打來了電話。“張總,你知道陸總在哪裡嗎?家裡沒有人,打電話關機。我聯係不上他,可是銀行的電話卻跟催命符似的,一個接一個打來。我都應付不過來,得讓他出主意啊。”“從昨晚開始,我們就沒有聯係。”韓森吃了一驚,失聲說道:“難道他失蹤了?”張可頌額頭冒著冷汗,思緒亂飛,都飛向悲劇的深淵。冷靜下來,一定會有辦法。張可頌深呼吸了幾次。她閉上眼睛,把“砰砰”亂跳的心,強製地按捺下去。“你最後一次與他聯係,是在什麼時候?”“昨天晚上,他本來預定了私人飛機,要去一個小島上休假。可是卻讓我載他去了陸董事長家裡。他下車之後對我說,自己開車回家。我便一個人回去了。”“也就是說,你最後一次見他,是在陸家。”“對。”那麼,這件事情跟陸振國脫不了乾係。“你應該從陳文鵑身上入手,這是在陸家發生的事情,而且她與陸辰嫌隙很大,所以陸辰的事情,她一定會知道內情。還有,陸家那片豪宅有很嚴格的監控設備,但是極其保密,如果你能想辦法查到監控,也會有所幫助。”韓森得令,立即要去辦。“拜托你了。”韓森一愣,他聽出來,張可頌冷靜的聲音背後的淒惶。“一定要找到他,如果有了消息,請第一時間聯係我。”韓森忙說道:“陸總真遇到什麼事情,他自救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厲害。張總,你對他一定要有信心。”張可頌掛掉電話,默默地祈禱。她想起他總是鼓勵她的話:“你做得很好”,她握緊雙手,目光變得堅定,她要把眼前亂七八糟的事情解決,等他回來。韓森說得對,他的自救能力不是一般的厲害,一定要對他有信心。他一定會再對她說一句:“你做得很好。”寶信大廈就在眼前。廣場上的積雪已經融化為水,被太多的腳印踐踏留跡,和成一灘稀泥。很多記者守候在大廈門口。兩旁還有拉著條幅的消費者,她們都帶著口罩,在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據說,她們是因為用了寶信日化的化妝品,而導致皮膚潰爛。張可頌下了車。記者們蜂擁而至,七嘴八舌地問她問題,亂糟糟吵成一片。那些消費者拉著條幅,也加入戰場,齊刷刷地喊著口號。常遠忙下車護著張可頌。她麵帶微笑,沉著冷靜,隻是不發一言。記者們在她麵前,越擠越多,即使有常遠護著,她也寸步難行。這時,一個身影急匆匆地穿過人群,站在她一旁,與常遠呈翼狀,護著她,闖出一條路來,終於將她護送到了大廈門口。張可頌定睛一看,確實吳競禹。記者們還在詢問,總得說上幾句。張可頌早已思索好,轉身對記者說道:“這件事情,我們是被惡意打壓的受害者,請大家支持正義,維護市場和諧。至於真相,我們會馬上給大眾一個交待。”消費者維權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有個記者問道:“張總,你對消費者有什麼話說呢?”“你們應該好好采訪一下她們,聽一下她們的心聲。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去調查一下她們的病曆,也許可以挖到獨家猛料。”這些消費者早已受訪過,記者們已經不再感興趣。卻獨有一個記者聽出了張可頌的話外音,從記者群裡抽身出去,轉而向消費者谘詢問題。那名記者穿著工作棉服,背後寫著四個大字“南方商報”。張可頌記下了這個人。她轉身進了大廈,立即給高琪打了一個電話。“你馬上下樓,聯係一位身穿’南方商報’字樣衣服的記者。你給他提供便利,他想查什麼,怎麼查,你都全力幫助。也許這個人可以幫助我們從輿論中翻盤。”高琪立即稱是。張可頌在電梯口站立,一回頭,卻看著吳競禹還跟在她的身後。他被派去購物中心做顧問,辦公地點不在寶信大廈。張可頌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問道:“你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真厲害。剛才那種慌亂的情況,也能輕鬆自若的應對。而且隻一眼,就能辨彆敵我,馬上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他不無豔羨:“如果我是你,該有多好。”張可頌猜想,他一定是遇到了難題。她沒有多說什麼,走進了電梯。這是領導專屬電梯,不對員工開放。吳競禹站著不動。張可頌示意:“你進來。”吳競禹微微一怔,遂走了進去。張可頌並沒有按十五層,而是去了十層。大廈十層是公司的食堂,現在不是飯點,那裡應該沒有人。十層有一個半開放式的露台,那裡說話比較方便。吳競禹跟著張可頌到達之後,她問道:“你有什麼心事?”“姐姐……呃……你的姐姐,要求林娜和周秘書,在董事會公布我爸爸的病情。”張可頌不禁有些心疼。他提到了“林娜”和“周秘書”,想必也知道了他們的私情。但是,她有另外的一個疑問:“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吳競宇一臉疑惑:“你不知道嗎?”張可頌心頭一空,搖頭。“你那麼聰明,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你姐姐和林娜是一夥的。我們昨晚聽見她們通了電話。好像……”他的臉上浮過一絲猶豫,“她們以前謀劃過,要趁著陸氏整你,把你的公司搞垮。”天空中飄著雪,星星點點地落進露台上來,偶有些許掉到張可頌的脖子裡,冰涼就從那裡開始,迅速地傳遍她的全身。“幕後的主謀是周秘書,爸爸現在已經完全被他控製了,我想見爸爸一麵,都得經過他的同意。”這一段時間以來,寶信集團的各項工作,一直都是周秘書代為傳達。因為頗有吳道林的做事風格,且安排得井然有序,所以大家都不為難。至於吳道林的病情,周秘書想儘辦法拉攏人心,封鎖消息,所以一直相安無事。張可頌轉過身,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愣神了半天,方說道:“這個時候,公布你爸爸的病情,想必周秘書已經有把握掌控董事會。第一,他會轉移焦點,寶信日化就會從輿論的泥潭中,暫時得到喘息的機會。這可能是姐姐的主意……”吳競禹插嘴道:“確實是姐姐的主意……原先周秘書就答應她,一定會替你解圍,所以她才答應那麼做。”他又解釋道:“我是聽她們講電話,從通話內容,推測出這些事情的。”張可頌扯出一絲笑意,表示讚同他的推測。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終於理順了。周秘書察覺到陸氏要對寶信日化動手,於是攛掇張可伊推波助瀾,因為他們想借此機會,達到另外一個目的。張可伊的目的亦很明確,想要張可頌再次與陸氏為敵,那麼就可以激發出她的複仇情緒,進而就會與陸辰分手不過,她也事先從周秘書那裡得到了保證,一定會護著張可頌。隻是,她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張可頌說道:“如果公布你爸爸的病情,確實可以轉移董事會的壓力,但是,寶信日化在我手上出的問題,總得讓我付出點代價……很可能……他們會讓我交出管理權。或者,更嚴重的,禁止我進入董事會。”那樣,周秘書和林娜,就可以在寶信集團為所欲為。聰明如張可頌者,是他們最大的阻礙。吳競禹不禁佩服張可頌的智慧。“第二,他們公布你爸爸的病情,一定想選出一個代理董事長。”她看了吳競禹一眼,他肯定是無望了。吳悅琦更是不可能。那就隻剩一下人了。吳競禹征詢地語氣:“林娜……”張可頌點頭。她想到了保姆,於是走到一邊,給保姆打了一個電話,詢問了一些事宜。事情終於明朗後。吳競禹看著張可頌的背影,她最近瘦了很多,可是身上總是透出一種獨特的氣質。他思來想去,隻有“倔強”二字可以形容。他很想過去抱抱她,可是一雙腳,像被釘在地上,一寸都挪不得。張可頌走回來,說道:“林娜預定了一套香奈兒套裝,OL通勤風格。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在背一篇就職演說稿。她今天會來公司,所以,今天如果要選代理董事長,非她莫屬。”張可頌笑了一下,原來林娜的野心在這裡。吳競禹若有所思,忽然握住了張可頌的手,懇求道:“姐……我求求你,救救我爸……”他說不下去了。這個時候,讓張可頌救被困的吳道林,簡直是侮辱她曾經的經曆。張可頌搖頭:“最想見他淒涼下場的人是我,我不會救他。”“對不起,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求你,但是,如果我爸爸在,對寶信日化也有好處……”吳競禹的聲音,越說越渺小。張可頌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是他的兒子,你有資格。”吳競禹一臉的無助。“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先走了。”張可頌走了。她絕不會幫吳道林,但是卻會幫吳競禹,至少要還他的人情。方才,她已經將個中利害,詳細得說給他聽,並且已經給了他暗示,如果他足夠聰明,就能猜到她的用心。外麵的雪,還在飄。張可頌的高跟鞋,發出“哢噠”“哢噠”的響聲。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