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手機,打開郵箱,問道:“那個陌生號碼是誰的?”“韓森。”艾曉蕾的指尖一頓。她已經打開資料,上麵詳細地羅列了,韓森最近常聯係人員名單,其中一個人叫楊軒。她知道這個人,是陸振國的秘書。那天,那人威脅的語氣,聽著不像韓森,想必是他找其他人來說的,那句話很巧妙:“不要跟吳總作對,要不然小心你的家人。”聽起來,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幕後主使,是吳道林或者吳悅琦。原來……艾曉蕾摸著自己唇角,陸辰吻她的餘溫尚在。她心裡五味雜陳。昨天她給陸辰打電話,是韓森接的,他明確把陸辰的行程告訴了她,而今天陸辰現身酒店,特意避開了韓森。想必他早已懷疑韓森的身份。他掩人耳目,她原先以為是躲避吳道林,此時此刻,她更願意相信,他躲避的是自己的父親。他多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呢?那麼,他知道他的父親做了這一切,他還要幫她?他還要跟她告白?他還要親吻她?艾曉蕾悲憤難當。可悲的是,她竟然又一次信任他,甚至依賴他。最後時刻,他抱著她,將她送到床上時,他的臉距離她那麼近,她一顆心砰砰亂跳,又有著沉睡前的迷醉。他的鼻尖就要碰到她的鼻尖了,她的心弦不其然地被撥動,美麗的音符響起,便綻放成嘴角的一抹笑意。他吻了她。她的心在顫抖,像喝醉前的最後一杯酒,她決定就此沉醉進去,她義無反顧地喝下,然後掉進了他的溫柔鄉。可憤的是,她竟然那麼輕易地就被他騙了。他欺騙她真相,更欺騙她的感情。那些與他一起的細碎的歡喜,莫名的羞澀,如同晚霞照在河流上的粼粼波光,一一遠去,婉轉縈心。他永遠不知道,這對她有多種重要。而她,亦是此時此刻,才知道,他是一個重要的存在。所以,悲,憤,唯獨不恨。還有回旋的餘地吧。她開始尋找替他解脫的借口。萬一是吳道林的詭計呢?萬一不是陸振國呢?她艱難地說服自己,等查清楚再下結論。這時,護士走來,請艾曉蕾幫忙安撫死者家屬,因為他們阻攔護工將周寒的屍體放到冰櫃裡。一聽到“冰櫃”二字,艾曉蕾渾身一緊,一股寒氣從心而起。她在那裡得有多冷。“護士,你確定她死了嗎?”護士愣了一下,說道:“確定。死亡時間是11點零5分。”“你確定她不會複活嗎?”“確定。病人沒有氣息和心跳。”艾曉蕾哽咽一聲,但是捂著嘴巴,讓自己把洶湧的疼痛,和巨大的流淚的衝動,生生地逼了回去。周寒不能白白送死。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安撫好她的家人。艾曉蕾抬眼,望著虛空,心裡對周寒說道:“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從此以後,我就是他們的女兒。你安心……你不用安心,所以你要常回來看看我,你知道的,我不怕鬼。”她搖頭:“你不是鬼,你是天使。天使寒,拜托你,一定要常回來看我。”艾曉蕾擦擦眼睛的淚,走到監護室裡,周寒的媽媽又哭又鬨,不讓任何人動她的女兒。艾曉蕾走過去,輕聲地喚了一聲:“媽。”周寒的媽媽愣了一下,停止了哭鬨,不知所以地看著艾曉蕾。艾曉蕾看了一眼周寒的爸爸和哥哥,然後重重地跪在他們麵前,說道:“從此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女兒,我代替周寒孝敬你們。”他們是經常從周寒嘴裡,聽說她的美女上司的。周寒嘴裡的她,足智多謀,情深義重,尤其待她,好像親姐妹一樣。周寒的媽媽忙上前一步,扶起艾曉蕾:“孩子,趕快起來。”“你答應我做你的女兒,我就起來。”周寒的媽媽掩麵,說道:“好。好。”艾曉蕾又叫了“爸爸”和“哥哥”,兩個大男人,拿袖子擦拭著眼角。“我們就讓周寒安心地上路吧。”周寒的媽媽靠在艾曉蕾的懷裡,聲聲抽泣,艾曉蕾張臂,抱住了她。護工趕忙收拾,推著周寒的屍體出去了。艾曉蕾閉著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大家平複了好久之後,艾曉蕾提議:“咱們先回酒店,商量一下周寒的後事。”周寒的爸爸無奈地說道:“死在異地,一切從簡吧。等我們拿了骨灰回去,再給她隆重地安葬。”艾曉蕾點頭。常遠還在醫院外等著艾曉蕾。艾曉蕾陪著周寒的家人走出醫院,常遠便把車開到他們麵前,然後急匆匆地跑出來開門,一副殷勤備至的樣子。周寒的家人得到了某種安慰。他們都上了車。常遠拿出一雙平底鞋,放在艾曉蕾腳前,並為她打開車門。艾曉蕾感激地衝他點頭,穿上鞋,坐上車之後,她忽然間想到,這也許是陸辰囑咐他的。她的心裡有種異樣的難受。到了艾曉蕾預定好的酒店,她把他們安頓好之後,已經下午三點多。她走出酒店。天上飄起了細雨。路上行人撐著傘,或者縮著脖子,行路從匆匆。車流早早地亮起了車頭燈,白亮的熠熠之光,像變形金剛的兩隻眼睛。她站在雨地裡,抬起頭,讓雨滴落到自己的臉上。她需要清醒。她閉著眼睛,漸漸的,涼意從頭而至。忽然間,雨滴消失,隻聽著雨水落傘的“劈啪”聲。她心頭一熱,忙睜開眼睛。卻看著是酒店的工作人員,對她說道:“小姐你好,我們大堂經理讓我給您送一把傘過來。”艾曉蕾接過傘。她問自己,期待誰呢?當聽到雨水落傘的聲音時,她腦海裡隻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陸辰。雨下得大了。她望向茫茫雨地,告訴自己,去證實那個幕後真凶是誰吧。她抬步向前走。那個貨車司機是酒駕,肇事逃逸,不過,很快就去了派出所自首。她給自己熟識的記者朋友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向他提出了一個請求。記者朋友爽快地答應了。艾曉蕾一陣難受,往常這些事情,都是周寒幫她做的。常遠開著車跟在她身後,衝她打喇叭。因為附近停滿了車,他隻好把車停得比較遠的地方,一直等著艾曉蕾的消息。方才她走在路上,他才驚然看到,忙開著車過來。艾曉蕾想了想,她也不怕常遠告訴陸辰她的行程。他說:“因為我愛上你了。”他說:“因為我想保護你。”如果已經得知真相的她,他會如何保護?於是,艾曉蕾坐上常遠的車。“去派出所。”常遠一愣,但沒有多問,便向派出所方向開去。一路上,常遠時不時從後視鏡觀察艾曉蕾。但見她臉上有一種冷漠,但是目光如定,似乎有一件大事要辦。途中,她接到幾條信息,拿在手裡看了很久。到了派出所,艾曉蕾見到了那個肇事者。兩人隔著一張辦公桌。會客室裡隻有他們兩個人。那人他留著光頭,頭皮粉色錚亮,穿著一件白色背心,外麵搭一件褐色碎花襯衣。他雙手帶著手銬,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時不時斜眼看艾曉蕾一眼,仿佛在說,老子已經認罪了,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艾曉蕾靠著椅子,雙臂環抱胸前,一直冷冷地盯著他。“姑娘,您彆盯著我看了,再看也把我看不死。反正我認了,人是我撞的,我坐牢判無期,我活該。您是死者家屬,我很抱歉,但是我喝醉了,沒有辦法。我也不想把人撞死。”“警察不在跟前,你可以跟我說實話。”“什麼實話?”“誰指使你這麼乾的?”“你瘋了吧,你說什麼?”“你心裡清楚。”“我不清楚。”他站起身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該交待的,我也已經跟警察交待了。您如果不清楚,去查卷宗去。”艾曉蕾拿出手機,念起來:“田愛豐,男,39歲,有三次前科,分彆是鬥毆,欺詐,偷竊,一共做了十七年的牢,每次入獄間隔半年時間。”艾曉蕾放下手機,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這次如果判你無期,距離上次出獄時間久一點,兩年。”那人的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化。“你有一個兒子,是你十八歲時生的,母親不知道跑去哪裡,由你的父母撫養,現在也應該22歲了。聽說,你的孩子跟你不一樣,今年大學畢業,但是沒有找到好工作。”那人坐下來,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這兩年據說你改邪歸正,成為街道積極分子,你被當作典型,登上了報紙。”那人臉上冒冷汗。“但是,不幸的是,你賭博的事情被人揭發。你們街道辦還因此撤了一塊示範單位的牌子。”“你到底是誰?”“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房子?還是兒子的工作?”那人忽然警惕起來,冷笑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以上的話,聽不懂沒關係。”艾曉蕾站起來,雙臂撐著桌麵,說道:“下麵的話,你給我聽清楚,無論你得了什麼好處,我都有辦法搞到你家雞犬不寧,我會毀了你兒子一輩子的前程,父債子償。”“你……”“你堅持不承認,那更好。我便統統報複到你兒子身上。”那人低了頭。“相信你已經得了那筆好處,如果你配合我,我會對你的家人網開一麵。”那人表示默許。艾曉蕾翻出手機裡的照片,那是她在新聞上下載的陸振國和他的秘書的照片。“是這個人嗎?”艾曉蕾指著陸振國。那人搖頭。他盯著陸振國身後的秘書楊軒,狐疑地抬起頭,說道:“我也是被人領著在橋底下見過一麵。他帶著墨鏡,我沒有看清楚。但是看著像。”當然,他們做事一定要謹慎。“你還被人領著?”“唔……”“原來你們還是一個團夥,買凶殺人。傷及無辜,你們難道不會良心不安嗎?對,你們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那人被艾曉蕾的憤怒嚇到了。艾曉蕾拎起包往外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說道:“你不知道吧,這間屋子是有監控的。”那人大驚失色。“你方才的那些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這起車禍由酒駕肇事,升級為買凶謀殺。”艾曉蕾拉開門。那人已經跌坐在地上。這間房間當然沒有監控。她能見到那人,除了記者朋友幫忙,還因為代表死者家屬,要跟肇事者對話。她那麼說,是想讓他寢食難安。誠如劉雲湘對她所說,寬恕壞人是老天爺的事情,我們不是神,就做人該做的事情。他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毫無懺悔之心,法律的審判遲早會來,但是他的心靈也要飽受摧殘之苦。她確定,車禍果真是有人蓄意而為。那人說,看著楊軒像與他接頭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陸振國。如果是吳道林,她尚且知道他的動機,而陸振國又是為了什麼?她撐著傘,一邊思考,一邊慢慢地走。常遠看到她,立即撐了傘下車,等著為她開門。忽然間,她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件事情,陸辰的媽媽和她媽媽是好朋友。那麼陸振國與她爸爸張綸傑,也應該認識。陸辰為完成母親遺願,而保護她。陸振國沒有道理害她。除非……一道閃電穿裂天空,天地霎白霎暗。滾滾雷聲輾壓而過。艾曉蕾感覺到一陣心悸,她趕緊坐到車裡。常遠發動了車子,從後視鏡看她,見她一會兒沉思如定,一會兒恍惚不安,一會兒眉頭緊鎖,好像心裡有難解的問題。走了很遠。艾曉蕾才注意到行駛的方向,問道:“你帶我去哪裡?”“陸總說想見你。”他說,他想見她。他許是不知道,她已經得知了某些真相吧。她把目光放到車窗外,外麵風雨如晦。華燈已上,光彩和著雨線,變換著讓人迷眩的水色光影。她的心忽然疼了起來。常遠的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了一處彆墅前。陸辰撐著傘站在那裡等著她。她走下車。兩人之間,隻剩淒淒風雨。他既然看穿陸振國的心思,還依然想方設法去香港為她找人,他安的什麼心呢?他說:“因為我愛上你了。”可是,周寒死了。嗬嗬,她冷笑一聲。作者有話說:我最近一段時間,負能量爆棚,莫名其妙的事情接踵而至,這兩天裡已經崩潰了兩次。我寫文經常是這樣,會耽溺於其中,寫到傷心處,自己也會哭得很慘。對不起,跟你們道歉。也對不起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