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開車去了藝術中心。今天,國外最大牌的時尚雜誌,在這裡做一場“紀念杜鵑女士專場會”。該雜誌的總監是杜鵑的狂熱粉絲,她受過杜鵑的提攜,並在她的幫助下出國留學。歸國後,又通過杜鵑的關係,在雜誌社順風順水地闖出了一番天地。該總監將杜鵑奉為中國時尚界的教母。在今年中國時尚周,由她一手策劃,將杜鵑十幾年前的作品複製展出,引起巨大轟動。時尚雖是一個輪回,而杜鵑極具前瞻性的設計,讓今天的國人大吃一驚。本來已經成為傳說的杜鵑,再次翻紅。尤其今天,是杜鵑逝世三周年,該總監塑造了杜鵑藝術家的新形象,各種紀念文章,連發幾期雜誌,被賣到脫銷。總而言之,杜鵑雖不在人世,但是依然是個傳說。這次紀念會,由陸氏讚助,陸振國受邀出席。陸辰走入會場。第一個展廳,是杜鵑的攝影作品。正對麵便是她的一幅自拍像,像前有粉絲自發地擺放了白菊紀念。陸振國站在那幅像前沉思。那是杜鵑彌留之際的照片,她滿頭銀發,身體消瘦,身著黑衣,頭上披著一條豔麗的麗莎,畫著淡妝,對著鏡頭微笑。笑容中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陸辰走了過去,站在陸振國身後兩步遠的地方。陸振國察覺到,說道:“來了。”“嗯。”“今天是你媽媽的紀念會,這個活動如此盛大,你應該出席。我還擔心你在倫敦,趕不回來。”“沒有想到,你也會參加。”“她是我愛了一輩子的女人,三周年紀念活動,我無論如何也要來參加。她死後依然能得到如此矚目的榮耀,應該是她生前都想不到的吧。”陸辰話裡有話:“是啊,人生有很多事情都想不到。”陸振國環視大廳裡所有的相片,最後,把目光落回眼前這一幅,說道:“你有沒有發現,你媽媽所有的照片,都是黑白照,而且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冷冷冰冰的,唯有這一張是彩照,而且還對著鏡頭微笑。”陸辰看了一下,果真如此。“這張照片上過雜誌,我記得那個記者的標題就是:麵對死神也會優雅微笑的女人。”陸辰有些莫名,陸振國很少在他麵前,聊起自己的母親的。這一次為什麼這麼反常?他走前兩步,與陸振國同立。陸振國一直凝視著那幅照片,隱隱有痛,而又百感交集。“可是,我卻知道,她是終於放下自己的罪惡感。她能帶著這種坦然而去,我很替她開心。”傷感了片刻,陸振國看著陸辰,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找我。”陸辰目光如火,說道:“請你以後彆再傷害我愛的女人,要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陸振國如看到自己一般,笑道:“兒子,你太像你爸爸了。我也是那種會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做出瘋狂事情的男人。”陸辰一愣,總覺得他的話的背後,另有隱情。陸振國的秘書就站在一旁,陸振國衝他遞了個眼色,他立即領會。不一會兒,展廳內的遊客都被清走。而秘書也關門而去。“我知道你去了俱樂部,找了酒保,得知了張氏姐妹的秘密。”“我知道你收買了韓森。”“所以,你就自導自演了一出收購的戲碼,借道上海去倫敦,其實是去了香港。”陸辰笑道:“那出戲是真的。我隻是在辦事途中,抄底一家公司,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而已。”他在向他示威,他的年富力壯的兒子,離開了他,亦能成大事。陸振國看著兒子,忽然有一種被比下去的感覺。那個他為他的女人,而決定做的萬城收購案,停滯不前數月,就是被他的兒子,四兩撥千斤,輕鬆的解決,順便還替他教訓了小兒子,為陸氏集團消除了隱患。而起因僅僅是因為,他認為艾曉蕾與他做的交易,沒有一點意思,浪費自己的時間。“爸,我知道你跟張綸傑是好朋友……”陸振國很在意地糾正:“曾經。”“我一直知道,你和媽媽是因為感情不和而離婚。這些年,媽媽心裡一直念著一個人。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張照片,我才知道,原來媽媽心裡的那個人,就是寶信創始人張綸傑。”陸振國苦澀一笑。張綸傑,杜鵑癡戀了一生的人。“這幾天,我翻閱了媽媽的日記,她在日記中提到,張綸傑夫婦在車禍中喪生,是一場蓄意的謀殺。”“你在懷疑我嗎?”“如果沒有昨天晚上那起車禍,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就是凶手。”陸振國“哈哈”大笑,他看了杜鵑的照片一眼。“你出於嫉妒,所以就製造了一起車禍。媽媽傷心欲絕,帶著我去了國外。這麼多年以來,媽媽保守著這個秘密,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我見過她很多次,晚上一個人偷偷地哭泣。她在替你承受罪責。”陸振國看著杜鵑的照片,眼裡有淚意,說道:“你聽到了嗎?如果你在天有靈,會因此而感激我嗎?”陸辰聽出了彆的意思,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說?”陸振國深情地凝望著照片。陸辰猶如當頭棒喝。他問道:“你是說……”陸振國默認。這怎麼可能?媽媽怎麼可能是那場車禍的真凶?陸辰搖頭道:“不對……”陸振國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若不是因為這樣,我怎麼肯放她走。我那麼愛她,就算她不愛我,我也會一輩子把她綁在我的身邊。”陸辰的胸口“咚咚”直響。他像溺水一般,茫然無措。他回想起媽媽日記裡,反複說過的一段話:一切都是我的過錯,現在每分每秒都猶如活在地獄中,也算你們的補償。他抬起頭,看著媽媽的最後一張照片。她的笑容,他才明白,她終於覺得自己要安息了,再不用受折磨了。“不可能。”他反複念叨著,眼前浮現與艾曉蕾分彆前的溫存。她柔柔地一笑,把他的心都融化了,他的額抵著他的額,她沒有躲避,像隻溫馴的小羊羔。他順勢親了她。她用燕子的呢喃問他:“你要做什麼去。”多像一個妻子的尋常口吻。他們那麼好。他們才剛剛好。這一定不是真的,是陸振國騙他的。他的媽媽,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呢?陸振國拍拍他的肩,說道:“那個孩子,她是回來複仇的。她太精明了,一旦她奪回一切,肯定會把當年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你媽媽一輩子的聲譽就毀了。”陸振國語氣堅定:“我不想讓她死後,還遭受千夫所指。按照那孩子的性格,就是鞭屍三百的事情,她也能做得出來。”“那你也不能讓她出車禍。你們還嫌害她不夠嗎?”“這是失誤。我沒有想到,那個貨車司機下手沒有輕重。我原本隻是想給她一些警告,嚇唬一下她,讓她知難而退。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很自責。”原來,對艾大明夫婦的威脅,就是他做的,嫁禍給彆人。“你這是謀殺。”陸辰忽然笑了。兩次,他的雙親在艾曉蕾身上,用了兩次車禍。她知道了,會怎麼想?她依偎在他胸膛前時,那麼相信他。以後,她還會相信他嗎?他感覺,身體裂開了一條縫,有一種難言的痛,在他的骨縫間遊走。他要失去她了。他才剛剛擁有她。他又想起了,她的柔柔一笑。他痛裂肺腑。陸振國說道:“吳道林也知道這個秘密,所以,當年我受了他的威脅,我才會幫助他得到了寶信。我們這些年一直刻意保持著距離,萬城收購案是我們最多的一次交集。他不反撲,也有這個原因。我們都老了,不想兩敗俱傷。如果不是那孩子出現,我們會一直這麼下去。”陸振國頓了頓,說道:“張可伊當年調查出了這個真相。如果她們姐妹重逢,你媽媽的事情,那孩子遲早會知道。你愛上她,根本就是個錯誤。我是在幫你。”陸辰閉上了眼睛,說道:“你們都做了些什麼!”“我是為你好。”陸辰看了一眼杜鵑的照片,對母親已經失望到底。我絕不原諒你。他如是想,然後,離開了展廳、推開展廳大門,外麵一派歌舞升平的盛況,大約有兩百家媒體到場,娛樂圈、體育界大咖參加,上千名粉絲到場悼念。“杜鵑老師是一個傳奇。”“做女人就應該像杜鵑老師那樣。”“杜鵑老師讓我認識到,一個女人老去,也是一件優雅的事情。”那些人,對他的母親不吝讚美。他冷笑著,穿過人群,穿過做作的集體狂歡。他隻想見到他的女人。而此時此刻,睡夢中的艾曉蕾被手機鈴聲驚醒。她趕忙接起來,是何鵬打來的。“艾總,周寒快不行了。”艾曉蕾一下跳起來,問道:“她的父母呢?”“已經下了飛機,現在正在往醫院趕。”“我馬上過去。你讓……”艾曉蕾的手都在發抖,“拜托你,讓醫生無論如何,一定要救下周寒、”說完之後,艾曉蕾立即往外走。常遠見她慌慌張張地跑出來,還光著一雙腳,問道:“艾總,有什麼急事?”“送我去醫院。”常遠想要提醒她,但是見她不顧一切地往前走,便跟在後麵。一路上還算順利,常遠送艾曉蕾到了醫院。甫一下車,艾曉蕾便一路跑著進了醫院,電梯繁忙,她一口氣爬了六層樓,去了重症監護室。她忽然間停下腳步。她透過玻璃窗,看到護士圍著周寒,在拔她身上的那些儀器,而她再看不到周寒的臉,因為她臉上被蒙上了白布。她視聽一切正常。她知道自己氣喘籲籲,她感覺到汗從臉上流下來,她甚至連自己腦海裡飄過幾個念頭,都記得一清二楚。她想說,那塊布好白呀。何鵬在她身後,小聲說道:“艾總,周寒的父母和哥哥到了。”艾曉蕾回頭,看到了三張扭曲了的臉,哭天搶地,也不過如此吧。周寒的媽媽踉踉蹌蹌,推開病房的門,把護士們趕開,哆哆嗦嗦地掀開白布,沉默了兩秒之後,跌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艾曉蕾終於看到了周寒的臉。她想對她說,周寒,你的臉好白呀。周寒的爸爸和哥哥也進了病房,圍著病床,又是一陣痛哭。何鵬見艾曉蕾還算鎮定,這才放心下來。艾曉蕾對他說:“昨晚麻煩你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艾總,你沒事吧?”“我很好。”何鵬要走,艾曉蕾想起一件事情,問道:“你昨天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情嗎?”何鵬眼神閃爍,說道:“沒什麼。”他其實想告訴她,他查出來那個陌生號碼是誰,已經把相關資料發到了她的郵箱。但是,從昨晚開始,他才意識到,這件事情並不簡單,所以他打算什麼都不說。隻是,資料已經發到艾曉蕾的郵箱。能拖一天是一天吧。何鵬走出醫院,忽然想起,周寒父母痛哭流涕的模樣,他於心不安。他掙紮了一會兒,還是走回醫院裡。艾曉蕾還是很鎮定的模樣,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艾總,我查到了那個陌生號碼。”“好。”“相關資料我已經發到你的郵箱。”“好。”艾曉蕾木木然,忽然間,意識到何鵬神色不安。她掏出手機,打開郵箱,問道:“那個陌生號碼是誰的?”“韓森。”艾曉蕾的指尖一頓。她已經打開資料,上麵詳細地羅列了,韓森最近常聯係人員名單,其中一個人叫楊軒。她知道這個人,是陸振國的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