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曉蕾抱著枕頭,把臉埋進去,無聲地哭著。她更多的是責怪自己,為什麼要把自己的人生變成這樣。對於陸辰方才的舉動,她是驚慌的,但是,她知道,美貌與風情便是她的凶器,是她橫行於商場的通行證,她一直有意地利用它們,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她很清楚這一點。這樣的事情,她不止遇到一次,但是她幾乎每一次都巧妙地躲過去了。唯一一次,她差一點受傷。那時她簽一個單子,對方老板約她去郊外的彆墅拿合約單。這個單子對她非常重要,林娜能不能就此信任她,就看她能否順利的簽約。她考慮了半天,還是決定去了。路過常去的一家spa會所,借走了幾包艾條。她去了彆墅,那人並沒有聊簽約的事情,反而邀請她去地下室一起喝酒。這個彆墅的地下室被裝潢成酒吧。她把包放在手上,表示自己先去一下洗手間。那人以為她去補妝,便曖昧地說了一句:“我等你。”待那人去了地下室之後,她把艾條撕開包裝,放在煙灰缸裡,然後在消防警報器下拉了個凳子,把煙灰缸放在上麵。她點著了艾草,方才去了地下室。酒過三巡之後,那人坐到了她一旁,語言開始不老實。她強顏歡笑,把合約展在那人麵前,那人倒也痛快,抓起筆就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大概他認為,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把合約快速地放到包裡,端著酒杯再不敢多喝一口。那人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手指頭開始不安分地蠕動,然後順著她的胳膊往下滑。她感覺一隻青蛙劃過她的肌膚,心裡一陣作嘔。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如坐針氈,消防警報器還是沒有響,眼看著那人的手就要伸進她的衣領裡,她借故倒酒,順勢站起身來,卻被那人一把拽回去,正好跌坐在那人懷裡。她奮力掙脫,笑道:“你這是要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嗎?”她作勢要走,說道:“我想你誤會了,我還有事,就先不打擾了。”那人並不客氣:“彆矯情了。你是什麼人,大家都知道。”她冷在那裡,問道:“我是什麼人?”“這還用我說。你答應來我家裡,已經說明一切。”他向她走過來,“你當了婊子,就彆想立牌坊了。”她當即甩了那人一個耳光。她還想立那個牌坊。那人被激怒了,立即將她撲倒在沙發裡,就撕她的衣服。她驚恐萬分,像瘋子一樣反抗著,但是,不論她做什麼,她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她焦急地祈禱著,警報器快點響,警報器快點響。這裡是聯排彆墅,一家警報器響,彆人家都會收到消息,而且消防出警很快,基本在五分鐘之內到達。她負隅頑抗,幾乎放棄之際,消防警報器響了。那人嚇了一跳,以為有了火情。她用力將他推開,抓起了地上的包,衣衫不整地跑出地下室。她渾身顫抖的厲害,看到桌子上有一杯水,就衝過去拿在手裡,哆哆嗦嗦的,杯子裡的水直往外灑。她好容易把杯子遞到嘴邊上,“咕咚”喝了一口,卻因為喝太急,而嗆著了。她放下杯子,猛然咳嗽了幾聲,卻想吐了。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幾乎讓她意誌力崩潰,但是,她努力地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下來。她咬著自己的手,方放鬆了一些。那人跟了上來,看到了滿屋的煙霧,以及聞到了嗆人的艾草味,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被她設計,怒不可揭,獸性大發,正要有所行動的時候,有人上來敲門。原來是鄰居家得知了警報響的事情,派人過來看一看。她警告他:“隻要我現在喊一聲,門外的人就會闖進來。我打聽過,消防員五分鐘之內到。如果他們破門而入,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可以告你強奸,人贓俱獲。”“你以為,我會怕你嗎?”“我知道你不怕我,但是你會怕你的爸爸。這件事情一定會鬨上新聞,他會怎麼看你?”那人愣住了。她拎起包,說道:“最好我們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我也不會向媒體亂說。”那人感覺到事態嚴重,原來她早已做好威脅他的打算。“你不會向媒體亂說,這是什麼意思?”“隻要陸大公子保證合約生效,我就會一直保守這個秘密。”那人就是陸辰的大哥,陸垚。越來越多的人靠近這座彆墅張望,大家能看到,有煙從窗戶縫裡傳出來,卻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事情。消防車的警鈴由遠及近傳來。陸垚感覺到了壓力,說道:“好,我答應你。”“給我一件衣服,最好是大衣。”陸垚給了她一件大風衣,她裹在身上,用來遮住被撕破的衣裙。不多時,消防員來拍門,陸垚打開門,打著馬虎眼:“誤會,誤會,這是一場誤會。”眾人指指點點。陸垚一個勁兒地解釋。她趁亂出了房間,鑽進自己的車裡,油門踩到底,一路開出了很遠,才停下來。她還沒有從驚恐中恢複過來,雙手還握緊著方向盤,呆望著擋風玻璃外發呆。車後有一輛電動車開過,不知怎麼的,按響了喇叭。“嗶——”的聲音一起,她迅速打了個寒噤,像隻驚弓之鳥,忙去看自己的肩頭,仿佛那裡憑空出現一隻手。虛驚一場。什麼都沒有,她鬆了一口氣。然後,看到自己的雙手在不住地顫抖,即使努力握著方向盤,還依然抖個不停。她把雙臂環在胸前,作自我擁抱狀,想對自己說一句安慰話,可是嘴唇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出來。她醞釀了很久,淚意洶湧眼眶,卻就是流不出來。她啞啞地“啊”了一聲,終於要哭出來了。可是,看著身上還穿上那人的衣服,她一陣劇烈的惡心的衝動,立即動手脫外套,可能因為過於激動,也可能她還在打哆嗦,她忙了很久,才將外套脫下來。她想把外套扔了,可是低頭一看自己衣不蔽體的模樣,一會兒下了車,她還需要拿它來當遮羞布。她心頭湧上萬種情緒,把眼角的淚逼了回去。她又哭不出來了。可是,心底一塊大石頭,沉甸甸,壓得她難受。她永遠忘不了,自己被陸垚壓在身下的驚慌與絕望,那一刻她有一個可怕的念頭,不是與陸垚同歸於儘,而是事發後的忍辱偷生。那時的她腦海裡,竟然有一個念頭:不論結果怎樣,也要堅強地活下去。拜托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這才是最可怕的。巨大的後怕已經將她吞沒。“誰來幫幫我……”,她內心焦灼地呼喊著這句話,可是,她清楚,沒有人會來幫她。除了她自己。從來都是她一個人。有一對情侶手牽著手路過她的車,她看著那個女孩子,簡單無邪地笑著,好像她得到了全世界。而那個男孩子一臉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女朋友,仿佛要把全世界都送給她。艾曉蕾終於流下淚來。她自問:“為什麼……為什麼要把自己的人生,過成這個樣子?”她想起養父養母的期盼,就是希望她過這種簡單的小日子,可是她卻偏偏要走更艱難的一條路。是她的執念嗎?還是她的貪心?她曾被奪走的,她要拿回來。然後,堂堂正正地站在父母的墓前,跟他們說一句:“爸,媽,可頌回來了。”她不是艾曉蕾,她是張可頌。寶信集團前身,寶信日化的老板張誌遠的二女兒,張可頌。她心心念念想要見的張可伊,便是她的親姐姐。寶信集團董事長吳道林,是她的姑父。她哭了很久。因為陸辰方才對她的侮辱,因為林娜對她的背叛,因為她費儘心力,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一切還得重頭再來。可是,她如今拖著一個病體,體力恢複遙遙無期,她的意誌力已如風中殘燭。如何重頭再來?她哭著哭著累了,抱著枕頭邊睡下了,可是終究睡不踏實,過一會兒便醒來一次,看看四周沒有任何動靜,才又能睡過去。反反複複很多次,直到最後一次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