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刀刻骨(1 / 1)

解憂書 遲非 3571 字 1天前

溫酒原是想低調些,同林清晏並著霍愷、孟黎幾個窩在角落裡說話。幾人都是在外頭玩慣了的性子,和溫酒說起最近又有哪家出了醜聞,一遍又一遍刷新著她的三觀。正說到,這李家的小兒子和杜家的長房媳婦有了首尾,被杜家長子逮了個正著,兩人就在酒店裡廝打起來,結果還被八卦記者拍了下來,網上正鬨得沸沸揚揚。說起這李家小兒子卻是隻有二十出頭,而這杜家的長房媳婦已經是四十多的半老徐娘了,還真是老牛啃了嫩草。溫酒聽著,隻想說:貴圈真亂。但秉持著一個聽眾應有的品質,她還是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提問,說這杜家的長房媳婦是不是長得很漂亮,保養得宜,說不定看上去就像二十的小姑娘呢!孟黎噗嗤一笑道:“這杜家的長房媳婦,這些年保養得是好,可也耐不住成日裡珍饈美食養著,活活就胖成了那麼一副貴婦樣。”說著還做了個捧大肚的滑稽模樣,惹得一片哄笑。溫酒想了想,喝口水壓了壓驚,果真是人上一百,種種色色,什麼品位的人都有。林庭許同幾個老友寒暄了幾句,轉頭就看見溫酒坐在年輕人中,麵上柔和平靜,說著什麼還能掩麵輕笑。一人衝著溫酒問道:“老早就聽說老三要帶媳婦回來,那個是老三媳婦吧!”林庭許樂嗬嗬地笑:“是啊是啊,知書達理,是個好孩子。”“什麼時候辦喜事?請大夥再來喝酒。”“儘快儘快,這麼好的姑娘可得早點娶進咱們林家,以後這家裡啊,還是得靠他們年輕人啊!”林庭許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他這話說的聲音可不小,老人家中氣足,半場人都聽見了,溫酒聳聳肩,權當做沒聽見。這話裡話外的意思,下麵的人也不好琢磨。說起來,林庭許一生無子,可他的同胞弟弟是有兒子孫子的,而且都是林家的長子嫡孫。不管怎麼說,這老人家年紀大了,繼承人總得有個著落,按著林家曆來的規矩,理應是二老爺林庭讓的長子林清容繼承林家,順次而下。可偏偏三房林庭予的老來子林清晏頗得老爺子喜歡,更是從小帶在身邊親自教導,這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這些年大家都在猜,站隊押寶都是一場賭局,誰勝誰負也未可知。如今老爺子這話,怕是存了讓林清晏接手林家的心思,這下牌局可要亂上一亂了。林言鈞麵色一沉,難看得無法用言語形容。他望了一眼自家一向宅心仁厚的父親,林清容端的一副笑顏,正應和著旁人,說自家這個三弟多麼多麼優秀,對這個弟媳也是一萬個滿意。林清容雖然是林庭讓的長子,但是卻是在奶奶身邊長大,老太君是舊時的大家小姐,心思仁厚,為人寬容大度,自小就教他要團結兄弟,不可手足相殘,身為大哥要包容弟妹,要承擔兄長的責任。大約也是隔代遺傳,林清容也是像極了老太君,生了一副佛祖心腸,半點都不像他父親林庭讓,反而是他的兒子林言鈞生得跟父親模樣像不說,還生了一副極相似的性子。林言鈞眼睛裡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和對權力的欲望,如藤蔓般瘋狂生長,將他整個團團裹住。那廂林庭讓麵上波瀾不驚,依然笑著和旁人說話,可掩在袖子下的手卻攢成了拳頭。他輸給了林庭許,現在自己的兒子連三房出的兒子都不如,他怎麼可能忍。場上人各懷鬼胎,卻是這種金裝玉麵,粉飾太平。真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權利已經把人變成了鬼,包裹著得體的皮囊,卻腐爛了芯子。孟黎瞪大了眼睛,湊過去扯了扯林清晏的衣擺,低聲道:“老爺子這是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林清晏淡淡道,順手把孟黎的手從自己衣服上扯下去,這可是新衣服,都抓皺了。“你這次找的助攻厲害,一出場局勢就變了,連著這天怕也是要變了。”霍愷瞄瞄溫酒,心下慨歎,這老爺子還真是個癡情種,和心上人一彆數十年,如今還能把溫唯的養女當親生女兒看,嘖嘖嘖。“你彆在這說風涼話,接下來咱們可都得壓了命上去奔波。”賀齊是最早站林清晏這隊的人,明麵上瞧著不如霍愷得重用,可賀齊處理的都是林清晏手裡最重要的勢力。林清晏原本是沒想爭,隻想全身而退好好過日子,可我不犯人,人非犯我,如今更是已經把溫酒拉進來了,自然也就沒有退路了。“行了,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大伯身子還硬朗,咱們該乾嘛乾嘛。”林清晏換了杯熱茶給溫酒,輕聲關心了幾句,瞧著她臉色還算紅潤,這才放下心。溫酒低頭未語,她向來心思深,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孟黎想了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突然一紅,往溫酒的方向挪了兩步,低聲又羞又怯問道:“小嫂子,那個,你那個叫明儀的朋友,她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啊?”溫酒被他這羞答答的模樣弄得一頭霧水:“什麼怎麼樣?”林清晏往他們倆中間看了兩眼,不著痕跡地伸手過去,從兩人中間取了一杯果汁,換掉溫酒手裡的茶杯:“嘗嘗,我囑咐過了,不會很甜。”溫酒接過來,對著孟黎問:“你問明儀做什麼?”“那個,那個我媽最近跟她學畫畫來著,我瞧著她,挺、挺討喜的。”孟黎耳根都紅了,眼神飄忽,端著果汁猛灌一大口。彆看他成日裡和霍愷混在一起,可他跟霍愷到底是不一樣,霍愷那廝是招蜂引蝶的慣犯,而孟黎卻是小白兔一隻。“你想追她?”孟黎一口果汁還沒咽下去就差點噴出來,白淨的臉蛋漲成了個猴屁股:“嫂子你小點聲。”溫酒的聲音本就不大,輕輕軟軟的嗓音,是他自個心虛。眼睛四周一瞟,隻見霍愷賀齊幾個損友都憋著笑。“嘖,小白兔有看上的胡蘿卜了,嫂子,你可得幫他。彆看他人高馬大,長得人模狗樣,混到二十五六了,還沒交過女朋友呢,你再不幫他,他怕是要孤獨終老了。”賀齊說著就要去扶孟黎的肩膀。孟黎一閃身,麵上十分不開心:“去去去,你才孤獨終老,狗嘴裡吐不象牙。”“我不清楚她喜歡什麼樣的,但真心換真心,總是值得一試。”溫酒與明儀雖然關係近些,但也隻是相對於其他人來說,論了解,其實並不怎麼了解。不過,明儀是個好姑娘,孟黎如果能追到她,是他的福氣。“你家裡那邊,會反對嗎?”溫酒還記得霍愷抱怨過,他們這些世家子弟,沒幾個能夠婚姻自由,明儀的出身她了解,想嫁進這樣的家裡,都不容易。“不會,我媽挺喜歡她的,而且我們家不講究那套。”孟黎驕傲地挺了挺胸,一頭紅發都張揚了幾分。霍愷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哼哼唧唧地撇嘴。“你可以去試試,明儀性子軟,你要多照顧些。”溫酒多少對明儀有幾分情分,自然也就多囑咐一下。孟黎喜不自勝,“誒誒”應個不停。“都還沒成呢,樂什麼樂。”霍愷酸唧唧地說,又想起最近家裡逼得緊,相親對象一個接一個,不禁悲從中來,臉都垮了。插科打諢也就過了下午。晚宴自然是規規矩矩的,一輪又一輪的壽禮奉上,一個比一個精致昂貴。溫酒吃得興趣缺缺,她認識的人不多,話也少,這樣的場合本來也就不喜歡,隨便吃了兩口就擱了筷子,坐在一邊發起了呆。“不舒服嗎?”林清晏握了握她的手。“沒有,我沒餓,胃口不大好。”她拍拍他的手,讓他安心。“咱們去院子裡轉轉。”林清晏拉著她起了身,“晚上也沒人注意咱們的,放心,走。”出了院子才發現雨早就停了。地上還餘著濕漉漉的積水,積水上飄著淡黃色的桂花小瓣,倒映著屋裡透出來的光斑,明明滅滅,好看得緊。山裡的風還帶著潮濕,吹到皮膚上帶著濕氣和涼意,爽快得厲害。風裡還裹著花香,和山間樹林裡獨有的木枝青草的味道。深吸兩口,隻覺得胸口重重壓下的一團濁氣都散了去。“再將就一晚,明天咱們就回去了。”林清晏自己都不喜這腐朽的林家老宅,更彆說溫酒了,從踏進門的第一步起,她就沒有能夠放鬆的一刻,雖然認不出臉,卻能感受到眼神裡的善惡,有人視她如親,也有人視她如仇。“我不是在想林家,我是在想,有樣東西,我原本應該一早就給林伯伯,可我又有些不忍心。是成全還是辜負,我不知道。”她原本一開始就要將溫唯已經去世的事情告知林庭許,可他那副模樣,又讓溫酒猶豫起來,她想,就讓他以為溫姨還活著,這樣還能有個念想。“做你想做的,剩下的都是他們的選擇了,我們以為的好未必是好,壞也未必是壞。”山風拂過,樹枝搖晃,倏忽幾滴殘餘在葉子上的雨水落下,恰好落在溫酒的額上,冰冰涼涼沁進皮膚裡。抬頭望去,是從山裡仰望而上的大片星空,遙遠的明亮的,溫柔得就像溫唯的眼睛。夜稠了,涼意終於從腳下躥進了身體裡,溫酒冷不丁打了兩噴嚏。林清晏摸了摸她的肩膀,衣裳都潮濕了幾分,涼涼的貼在她的皮膚上,後脖頸起了一排細細小小的雞皮疙瘩。“晚上越發涼了,咱們先進去。”他摟著溫酒,企圖能傳點熱量給她。溫酒點頭,雙手合十搓了搓,跟著林清晏往屋裡走。從後院進前廳要繞過兩條回廊,現下前廳正是熱鬨的時候,回廊上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有,喧鬨聲從前廳傳過來,那聲音聽上去遙遠得好像是另一個世界。“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這個女人不能留。”“可三爺一直跟在她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先前三爺把司韶放在她身邊,現在老爺子又讓德暄守著,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大少爺,您這不是為難我……”“那年沒人保護著,你還不是一樣失手?姑且算你當年是運氣不好,這次我想辦法把林清晏支開,剩下的你給我想辦法去做。”“這事咱們恐怕得從長計議,她被保護得這麼密不透風,就算您把三爺支開了,要下手那也是比登天還難。這事,您出手可比我出手來得方便的多,畢竟您是林家人不是,隻要在林家眼皮子底下,還能從您手心裡逃出去不成?”回廊外種著大片的竹林,夜裡竹林不掌燈,黑漆漆一片,月光下麵婆婆娑娑都是黑色的暗影,偶有幾縷穿透而過的微光,也昏暗得不成樣子。那聲音一高一低,一陰沉一凶狠,模模糊糊從竹林裡傳出來。溫酒原本往前走的步子,在聽見那個低沉凶狠的聲音時,倏地就停了下來,僵硬了幾分鐘,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冷不丁的麵色刷的變成一片雪白,渾身都不自覺地開始發抖。林清晏正欲開口問,被她一隻手突然狠狠抓住手臂,然後比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出聲。風過竹林,帶出一片沙沙聲,掃在溫酒的耳膜上,她的脊背蔓延出一片雞皮疙瘩,涼意躥進四肢百骸。那男人的聲音被風帶出來,然後鬆鬆散去。溫酒抓著林清晏的手臂,力道大得離譜,帶著他從回廊上快步走回屋子裡,甫一進屋,她就像失去了主骨一般,鬆了手,卸了全身的力氣順著牆壁往下滑,胸口劇烈的起伏帶動著喘息,好似剛剛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又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怎麼了?”林清晏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她,這才發現她整個後背全都濕透了,以為她被那對話嚇到,連忙安撫,“沒事的,我和大伯把你護得密不透風,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彆怕,彆怕。”林清晏半抱著她,他還從來都沒見過溫酒這般模樣,她一直都是淡然的,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對所有的事都是那樣的不在意。她以身外之人看待事情,永遠都是冷靜而又沉默的狀態。這樣的溫酒,是嚇到林清晏了。“那個人是誰?和林言鈞說話的那個人是誰?”溫酒勉力支撐著,聲音發著顫,聽上去充滿了恐懼,可又好像充滿了恨,恨到入了骨,恨不得生啖其肉生喝其血的咬牙切齒。林清晏回頭看了一眼黑壓壓的竹林,搖頭道:“等他出來了,我讓程莊去查。咱們先回房。”看溫酒這樣的情狀,顯然不可能回到前廳,隻能先把她帶回房間,等她冷靜下來。樓梯口和前廳隻隔了一條走道,他們剛走過來就遇上了林庭讓的大管家德昭,德昭正準備去找他們,老爺子剛剛還提到他們,要給幾個老友細細介紹這位準三夫人。“三爺,老爺正找你們。”林清晏把溫酒往身後藏了藏,半遮住她:“昭叔,阿酒身體不好,我先帶她上去休息,麻煩您跟大伯交待一下,然後跟廚房說一聲,把藥熬好,我一會兒下來端。”“誒,好好,溫小姐沒事吧,要不要讓醫生再來看看?”“不用了,這兩天正是降溫又逢下雨,她吹了風受了寒,下午袁醫生來看過來,喝幾帖藥注意休息和保暖就行。”林清晏緊了緊手臂,把溫酒往懷裡攬緊了些,“那咱們先上去了。”“好,上去吧!”德昭看著林清晏架著溫酒上樓,心裡長歎,體弱多病,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林庭許壽宴過得開懷,聽見溫酒身體不好,臉色大變,連忙囑咐德昭讓廚房準備一些暖粥小菜,熬好了藥,一會兒一並給送上去。老友在一邊聽著,打趣道:“老林呐,看來你這侄媳婦很得你喜歡啊,這麼細心周全,說是你閨女都不過分了吧?”“嫁進來可不就是我半個閨女,身子骨有些弱,小時候吃了不少苦,現在得好好照顧著才行。”林庭許一臉嚴肅,當真是把溫酒當了半個閨女。那廂賀齊注意到林言鈞從後院回來,身後跟著一個男人,四十歲上下,麵色不善,有幾分狠意凶相。兩人鬼鬼祟祟,一看就是籌謀了什麼壞主意。他拉過霍愷低聲道:“你現在趕緊讓人去查一下林言鈞身邊跟著的那個男人是誰,我原來沒見過他,他是怎麼進來的?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善茬。留個心眼,回頭給老林報過去。”霍愷眯著眼,他也是個蔫壞的家夥:“知道了,馬上叫人去查,不過我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啊!我好像在哪裡見過,讓我想想……”一邊吩咐人去查,一邊嘟嘟囔囔“在哪見過”。溫酒回了房間,情緒這才稍稍緩和,可她緊繃的脊背就像是遇到危險時的貓一樣,那是一種防禦的姿態。從聽到那個聲音開始,她就渾身冰涼,就像是身處那年的寒冬,一直都沒能走出來。林清晏蹲在她麵前,微微仰視著她,這才看清她的表情,驚懼帶著恨,還摻著淺淺的不易發現的愧疚,十分複雜。“怎麼了?”他的聲音如溫醇的酒一般,低沉柔厚,帶著濃重的安撫和寵哄。溫酒對上那雙眼睛,如溫泉水覆身而過,暖意從骨子裡蔓延出來。她的手依然涼,撫上了林清晏的臉:“我從來沒有期待過救贖,直到我遇到溫姨,遇到你。”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林清晏著實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她的童年,有一段失蹤的時間,那是一個秘密,一個隨著溫唯死後,隻有溫酒自己知道的秘密。那個秘密爛在了她的心底,和她心裡原本的傷一起,將她摧殘得不成人樣。她不說,他不知。那缺失的數年,她究竟經曆過什麼,再無人知曉。房門被敲響,一陣響過一陣,“砰砰砰”炸在耳邊。林清晏起身去開門。霍愷站在門口,門一開,他連人都沒看清,張嘴就嚷:“老林,林言鈞身邊跟著的那個人,是四年前那場車禍的肇事司機。”空氣一陣安靜,靜得讓人心裡不自覺地緊縮,林清晏來不及阻止,心尖上一陣顫。“什麼車禍?”溫酒的嗓音乾澀,像是一個失聲已久的啞巴突然發出的聲音,“什麼車禍?”她的直覺極其銳利,猶如野獸。林清晏沉默許久,拉開門:“進來說。”霍愷平日裡的吊兒郎當全都沒有了,麵色有些難看,不知道從何說起。林清晏拖了張小椅坐在了溫酒對麵。“四年前,你遇到的那場車禍,是意外也不是意外。”溫酒杏眼微眯:“什麼意思?”“那場車禍,原本是林言鈞要對成桑榆下手。那是一場蓄意謀殺,要殺的人是我當時的女朋友成桑榆,隻不過,你突然出現,肇事司機來不及避開你,結果……”“結果就是我們成了替死鬼,那個成小姐逃過一劫。”她又是失神,“我一直以為隻是一個意外。”林清晏心裡有些慌,伸手去捉溫酒的手:“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是因為從頭到尾我都沒能查清楚那件事和那個肇事司機的身份,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人在國外,等我回來之後,二伯和林言鈞就已經把這件事壓死了。“我用了很多辦法,也隻查到當時的一小截監控,那個肇事司機的臉都是模糊的。後來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找不到,加上那時候我正遇上麻煩,分身乏術,以至於最後就不了了之了。“後來我查你,查到四年前你出過一次車禍,車禍的時間地點就在當年那件事發生的地方,我才知道當年出車禍的是你和溫姨。”霍愷往前挪了兩步:“嫂子,當年是我沒用,沒能把這事查清楚,我隻顧著查那個司機還有安頓好成小姐,我……我就沒管你們。你要怪就怪我,老林也是無辜的,當時他自己都顧不過來自己。”“為什麼不告訴我?”溫酒的聲音平得就像是毫無情緒,一向溫潤的杏眼空空蕩蕩。不等林清晏回答,她又突然好像換了個模樣,眼裡一陣慌過一陣,就像是一小截旋渦,在平靜的湖水深處越旋越大,最後掀起驚濤駭浪,“不,不對,不能怪你,他本來就是要害你。是我,當初是我堅持要走那條路,是我的錯,是我把溫姨送到人家車輪子底下去當替死鬼的。“還有他,他害了我還不夠,還害死了溫姨。他為什麼不肯放過我,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溫酒眼瞧著有些魔怔了,嘴裡說的話顛三倒四。“那是個意外,阿酒,對你們來說那是個意外,你們也不知道那裡會出事的。”林清晏握住溫酒的手肘,對上她的眼睛,可這是第一次他在她的眼睛裡看不見自己,那雙眼瞳漆黑一片,猶如一潭死水,一絲光亮都透不出。她的頭開始尖銳地疼,好像有人拿著刀在她腦子裡攪動,她的眼前恍惚閃過很多東西,抓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它們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腦子裡重複。她抱住頭,疼得無法控製,麵目甚至有些扭曲和猙獰。她捶打著太陽穴,以期能夠緩和這種疼痛。“阿酒,阿酒……”林清晏有些慌神,手忙腳亂地拉住她的手,把她的腦袋按進懷裡,全力安撫。可是半點用都沒有,眼看著溫酒的臉上失去血色,甚至泛著青,太陽穴上的青筋凸起,格外駭人。“霍愷,去叫袁醫生,快去。”霍愷半點不敢耽誤,拔腿就往外跑。溫酒大約已經不清醒了,她好像從這一刻起,又開始做那個噩夢。一個她一直都走不出來的噩夢,一個好像永遠都刻在了她骨頭裡的噩夢,非挫骨揚灰不能擺脫,從所有悲劇的源頭開始,卻始終找不到終點。一陣混亂,林清晏從來沒有像這樣覺得自己無能為力,他看著袁醫生讓人壓住溫酒,往她的血管裡注射鎮靜劑。那樣的溫酒,就像一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瘦弱如柳,一折就斷。黑色長發鋪散開來,襯著那張蒼白如紙的臉,看得他眼底發熱。“老林,你罵我吧,我這張嘴就是總惹事。”霍愷心裡也不是個滋味。“跟你沒關係,她總是要知道的。霍愷,你去查那個人,給我把他的老底挖出來。我不明白為什麼阿酒說,他不肯放過她,用儘一切辦法,我要把他掀個底朝天!“然後你去警察局找譚局,把你手上林言鈞走私古董的證據給他,他知道該怎麼做。”林清晏坐在床邊給溫酒掖被子,一點一點把她臉上沾著的碎發捋開,雙手搓了搓,然後捂在溫酒的臉上,希望能夠捂出幾分血色。“知道了。”霍愷看了眼溫酒,抿抿嘴退了出去。屋裡,林清晏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賀齊,劉張安在林言鈞身邊待得夠久了,是時候用他了。”阿酒,我說過,我會保護你,從把你拖進林家的那一刻起,從我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必將用一切來保護你,不惜任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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